**第一章
雨打残灯照玉珏**
青石板沁出的寒意穿透绣鞋,沈昭华攥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身后追兵的呼喝声混在雨幕里,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她低头看向挂在马鞍旁的鎏金灯笼,烛火在琉璃罩中明明灭灭,映得婚书上永昌侯府四个泥金小篆如同泣血。
小姐!东城门的戍卫换了岗!春桃突然勒马,雨水顺着油纸伞骨成串砸在朱红嫁衣上。沈昭华瞳孔骤缩——本该戍守在此的沈家亲兵,此刻竟全是陌生面孔。
破空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三支狼牙箭钉入枣红马前蹄三寸,箭尾白翎在雨中簌簌发抖。十二道黑影自巷口翻涌而出,为首之人玄铁面罩下传来闷笑:大小姐好狠的心,侯爷在朱雀街备下十里红妆,您却要往这阴曹道上闯。
沈昭华反手摸向腰间软剑,指尖却在触到剑柄时猛然僵住。这些黑衣人靴尖沾着的朱砂——分明是父亲书房暗格前特有的印记。寒意顺着脊梁攀上来,她突然读懂婚轿中那盏鸩酒的含义。
侯爷说了,活要见人。弯刀劈开雨帘的刹那,沈昭华仰身躲过致命一击,鬓边凤钗却应声而断。青丝散落的瞬间,她望见西侧屋檐上掠过一抹暗影,那人玄色衣袍翻卷如垂天之云,剑光掠过处血雾腾空。
春桃的惊呼被风雨撕碎,沈昭华只觉腰肢一紧,整个人已凌空而起。青铜面具擦过她耳际,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她挣扎着回头,正见侍女被黑衣人擒住脖颈,春桃却在此刻突然扬起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将一柄鎏金匕首塞进她袖中。
小姐快走!春桃的嘶喊裹着血沫。沈昭华尚未看清,追兵咽喉已绽开十二朵血莲。挟持她的男人剑法诡谲,招式间竟带着几分沈家枪的影子。当最后一名刺客轰然倒地,他面具忽然裂开细纹,一道狰狞疤痕自眉骨斜劈至耳后,宛如雪地上冻裂的梅枝。
破庙残破的门槛硌得脊背生疼,沈昭华盯着那截露出衣领的羊脂玉佩——并蒂莲纹与她颈间玉珏严丝合缝。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的呓语骤然在耳边炸响:若见莲佩...定要护那孩子周全...
萧氏余孽。她齿间碾出这四个字时,庙外惊雷劈开夜幕。男人擦拭剑锋的手顿了顿,剑穗上褪色的同心结在风中摇晃,那是母亲生前最擅长的双股编法。
沈姑娘不妨猜猜,他突然欺身逼近,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她跳动的颈脉,令尊当年毒杀我父亲时,用的是鹤顶红还是孔雀胆呼吸交缠的间隙,沈昭华瞥见他后颈隐约露出青色刺青,形如困在荆棘中的鹰隼。
瓦檐雨水滴在青铜剑鞘上,发出空灵的哀鸣。沈昭华袖中匕首悄然出鞘三寸,却在触及他腰间玉坠时生生顿住。佛龛中残破的菩萨低眉浅笑,莲花座底永州萧氏捐建的刻字被月光镀上一层冷霜。
庙外忽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男人猛地将她推入供桌之下。沈昭华额头撞上香炉,再抬眼时,只看到玄色衣摆扫过门槛残雪般的月光。供桌缝隙间,一滴血顺着剑尖坠下,在积灰的青砖上晕开妖异的曼陀罗。
**第二章
佛龛血染旧沉香**
血珠顺着青铜剑尖悬而未落,萧景明忽然将剑锋横在沈昭华喉间。供桌下狭小的空间里,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愈发浓烈,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撞在对方同样急促的呼吸上,像两匹困兽抵死纠缠。
嘘。他沾血的拇指按在她唇上,温热触感惊起一片战栗。马蹄声碾碎庙外枯枝,火把的光晕透过窗棂将斑驳佛像割裂成碎片。沈昭华突然看清佛龛莲花座底的刻字——永州萧氏捐建,元和十七年秋。
元和十七年,正是萧氏满门抄斩的前夜。
搜!追兵的靴底踏碎门槛时,萧景明突然扯开她腰间绦带。沈昭华抬手要扇,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胸前,嫁衣外衫如红云委地。他滚烫的唇擦过她耳垂:叫。
沈昭华瞬间读懂他眼底的暗芒。一声婉转娇啼破喉而出时,追兵的火把恰好照进破庙。玄衣男子背对众人将怀中女子压在供桌下,散落的青丝缠着褪色帷幔,满地嫁衣碎成艳色涟漪。
晦气!领头侍卫啐了一口,去后殿看看!
脚步声渐远,萧景明却仍未松手。沈昭华盯着他颈侧跳动的青筋,忽然屈膝顶向他腰腹。两人翻滚着撞上佛龛,积年的香灰扑簌簌落进眼中。混乱中她扯开他衣襟,羊脂玉佩啪地撞上她心口玉珏,并蒂莲纹相合的刹那,竟发出清越的玉石鸣响。
二十年前的雨夜突然撞进脑海。母亲蜷在锦被里咳血,窗外惊雷照亮她攥着的半块玉珏:华儿记住...萧家小公子后颈...有个月牙胎记...记忆中的玉珏突然与眼前玉佩重叠,沈昭华鬼使神差地抚上他后颈。
萧景明浑身剧震。
指尖触到的不是胎记,而是凹凸的烙痕——一个奴字。沈昭华如遭雷击,这是天牢死囚才有的印记。未及深思,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寒光凛凛的弩箭穿透屋顶直取萧景明后心!
沈昭华本能地翻身将他扑倒。箭簇擦着她肩胛划过,在嫁衣上撕开一道血口。萧景明瞳孔骤缩,揽着她滚入佛龛后的阴影。三支连珠箭钉入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箭尾系着的银铃在死寂中发出催命脆响。
东南角七步,西南角九步。萧景明突然在她掌心划字。沈昭华怔了怔,突然想起幼时随母亲礼佛,曾见过这种以佛龛为阵眼的九宫杀阵。她忍着肩头剧痛数着青砖裂纹,在第七块砖上重重一踏。
佛像应声转动,露出后方密室。萧景明挥剑斩断追来的箭矢,揽着她跌入黑暗。石门合拢的刹那,沈昭华看见领头侍卫举起火把,照亮佛龛后斑驳的壁画——八宝璎珞的观音脚下,赫然跪着个穿沈家军铠甲的恶鬼。
密道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萧景明突然将她抵在石壁。黑暗中他的喘息带着血腥气:沈姑娘方才舍命相救,莫不是...剑鞘挑起她染血的外衫,心疼我这余孽
沈昭华反手拔出藏在靴筒的鎏金匕首,刀锋却在刺入他胸膛前生生顿住。夜明珠的微光从密室深处透来,照亮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字——全是萧字,从工整到癫狂,最后几个字竟混着褐色的血痕。
这是...萧家祖祠的密道她指尖抚过那些刻痕,突然触到一行小字:永州萧怀瑾携妻陆氏敬立。陆氏,正是她母亲的闺名。
萧景明突然冷笑出声:令尊当年血洗萧府那夜,便是从此处带着北戎死士杀进祠堂。他剑尖挑起她下巴,你猜,他踩着至交好友的尸骨加官进爵时,可曾想过天道轮回
密道深处忽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沈昭华还未反应便被萧景明扑倒在地。十八支淬毒弩箭擦着发髻掠过,钉入石壁时腾起阵阵青烟。他护着她后脑的手掌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血珠滴在她颈间玉珏上,竟让并蒂莲纹泛起诡异的红光。
小心!沈昭华突然瞥见暗处银光一闪。推开萧景明的瞬间,淬毒的袖箭没入她右肩。剧痛撕开记忆的封印,她终于看清母亲临终前用血画在锦被上的图案——根本不是月牙胎记,而是被利箭贯穿的残月。
萧景明挥剑斩断第二波箭雨,抱起她冲向密室尽头。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沈昭华在剧痛中攥住他衣襟:你后颈的烙痕...是不是换来的
夜明珠冷光照亮满室灵牌,最前方的牌位上赫然刻着萧氏怀瑾伉俪之位。萧景明将她放在蒲团上,撕开她肩头衣衫:沈姑娘此时才要装慈悲,不嫌太迟却在看到伤口时瞳孔骤缩——乌黑的毒血中竟浮着点点金芒。
金蚕蛊他猛地扯开自己左臂,同样的金芒在血管中游走。密室里突然响起机括转动声,灵牌后的暗格自动开启,露出半卷烧焦的婚书。沈昭华在眩晕中看到新娘名讳,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母亲的字迹,婚约对象却非沈父。
**第三章
青梅煮酒埋鸩毒**
沈昭华在混沌中嗅到了青梅酒香。
烛火在琉璃盏中爆开灯花,她看见十五岁的母亲倚在朱漆廊柱旁,石榴裙摆扫过满地青梅。年轻时的沈父捧着鎏金酒壶,腰间虎符随着步伐撞击出沉闷声响。
怀瑾兄,此战大捷全仰仗你萧家枪法。沈父斟酒的手稳得可怕,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光晕。记忆中的萧将军朗声大笑,玄铁护腕与沈父的玉扳指相碰,溅起的酒珠落在沈昭华眼前的青石板上——那上面竟刻着北戎文字。
沈昭华想要尖叫,魂魄却困在五岁稚童的身体里。她看见自己攥着虎头布偶从屏风后探出头,萧将军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与母亲妆匣暗格里的玉珏纹路重叠成并蒂双莲。
鹤鸣,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萧将军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的声音突然变得粘稠。沈昭华的视线开始摇晃,案几上的青梅一颗颗爆裂,淌出的汁液竟是黑红色。
母亲绣着金蝶的裙裾掠过门槛,沈昭华被迫跟着那双蜀锦绣鞋飘向庭院。八角亭中的两人身影在月下扭曲,萧将军突然扼住自己喉咙,指缝间渗出紫黑血迹:酒里...有毒...
怀瑾兄莫怪。沈父慢条斯理地转动玉扳指,机关弹开的脆响惊飞夜鸦,北境二十万大军,总该姓沈了。他俯身取下萧将军腰间虎符时,一滴毒血溅在虎目之上。
沈昭华感觉有冰凉的手捂住自己眼睛,母亲颤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华儿记住,今夜你没来过书房。她被推入假山密道时,最后瞥见母亲从袖中抖落半块虎符,与沈父手中那枚裂痕严丝合缝。
剧痛如利斧劈开混沌,沈昭华在密室石床上惊醒。萧景明染血的掌心正贴着她心口,金蚕蛊在血脉中游走的光痕将两人连成蛛网。她突然抓住他手腕:你可知萧家虎符本是双生
夜明珠幽光下,萧景明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狰狞的伤疤扭曲成虎头形状。令尊以为毁去印记便能高枕无忧他指尖抚过那道疤,真正的兵符,从来都烙在萧氏血脉的骨血里。
沈昭华喉间涌上腥甜。记忆如潮水退去时露出狰狞礁石,她终于看懂母亲临终前蘸血画的图案:不是残月,是被生生劈开的虎符。
密室突然震颤,灵牌后的暗格吐出半枚青铜虎符。沈昭华扑过去时,萧景明的剑尖已抵住她后心。染血的虎符落入掌心那刻,她摸到内侧熟悉的刻痕——那是她及笄时,父亲亲手刻下的昭字。
原来如此...她低笑出声,转身将虎符按进萧景明胸口的伤疤。血肉滋啦作响间,金蚕蛊发出尖锐嘶鸣,青铜虎符竟如活物般咬合进他的骨肉。
萧景明闷哼着将她按在灵牌前,染毒的汗珠滴在她锁骨:沈姑娘可知,令尊书房暗格里锁着的半块虎符...他喘息着扯开她衣带,需得至亲血脉心头血才能开启
沈昭华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唇上:萧公子又可知,金蚕连心蛊同生共死...话音未落,密道突然传来沈父亲卫的呼喝。萧景明瞳孔骤缩,这个声音与记忆中血洗萧府的刽子手重合。
灵牌轰然碎裂,露出藏在其中的沈母亲笔信笺。沈昭华在刀剑破空声中瞥见开头八字:妾身陆氏,欺瞒怀瑾二十载...,便被萧景明卷着滚入暗道。
黑暗中有箭矢擦过耳际,沈昭华将虎符塞进他染血的掌心:萧家军只认虎符不认人,你...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封住,萧景明带着血腥气的唇舌碾碎了她所有算计。
沈昭华,他在她唇间呢喃,若此番不死,我定要你亲眼看着沈氏百年基业...暗道尽头天光炸裂,呼啸的北风卷着后半句送入她心底:...在你我手中烧成灰烬。
**第四章
陌上谁家少年郎**
驼铃碾碎晨霜时,沈昭华嗅到了萧景明袖间的血腥气。他易容成商队马夫的模样,粗麻布衣掩不住脊背绷紧的线条,金丝楠木马车每颠簸一次,他握着缰绳的指节便白上一分。
小娘子,喝口羊乳暖暖身子扮作胡商的暗探递来鎏金壶,腕间银镯刻着北戎狼图腾。沈昭华倚在锦绣软垫上轻笑,发间金步摇却突然刺向对方咽喉——被萧景明反手截住。
内子畏生。他粗糙的指腹摩挲她掌心,在商队首领看不见的角度,蘸着羊乳在她腕间写了个等字。沈昭华顺势偎进他怀中,指尖抚过他突跳的太阳穴,金蚕蛊在皮下躁动的痕迹蜿蜒如毒蛇。
暮色染红戈壁时,萧景明突然勒住缰绳。沈昭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商队末尾的骆驼正踩碎一具白骨——头骨天灵盖上的箭孔,与她梦中萧将军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篝火燃起时,萧景明在马车角落蜷成弓形。沈昭华将狐裘披在他肩头,触到他肌肤的刹那被寒气激得缩手。这不是畏寒,是当年浸过冰牢的旧伤。她鬼使神差地探向他后颈,刺青边缘新结的血痂刮过指尖。
别碰。萧景明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裘毯上,金蚕蛊因他的杀意暴起,在两人血脉中撕扯出剧痛。沈昭华咬破嘴唇咽下呻吟,突然扯开他衣襟,心口虎符烙印正在渗血:你撑不过子时。
商队突然骚动起来。萧景明抓起佩剑的手在发抖,剑穗上褪色的同心结扫过沈昭华眼尾。她突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萧家死士的刺青遇寒则显,于是将滚烫的掌心贴在他后颈。
青色刺青在体温熨帖下竟浮出暗红纹路——不是鹰隼,是困在锁链中的幼狼。沈昭华瞳孔骤缩,这是北戎王庭驯养暗卫的标记。
小心!箭雨破空而至的瞬间,萧景明抱着她滚下马车。沙匪的弯刀劈开车辕,他挥剑的手已经不稳,却仍将她护在斗篷之下。沈昭华摸到腰间虎符,狠狠按进他渗血的伤口:萧家军何在!
虎啸声震碎大漠孤烟,沙丘后突然竖起玄色旌旗。萧景明咳着血笑出声:沈姑娘可知,唤醒沉眠的虎贲军需要什么代价他染血的手握住她后颈,金蚕蛊突然钻入她唇齿之间。
三千铁骑踏月而来时,沈昭华尝到了他舌尖的冰霜。那些本该听令于虎符的将士,此刻却齐刷刷望向萧景明心口发光的烙印。沙匪首领突然扯下面巾,沈昭华看见他左眼蒙着的黑绸——正是当年被母亲刺瞎的北戎细作。
杀!萧景明的军令与沈昭华的惊呼同时出口。虎贲军箭阵齐发的刹那,沙匪首领突然举起紫玉扳指,北戎商队的货箱轰然炸开,毒雾瞬间吞噬半边苍穹。
沈昭华在混沌中攥住萧景明的手,金蚕蛊在交握的掌心疯狂游走。她看见他腰间的同心结剑穗寸寸断裂,母亲的声音穿越二十年光阴在耳畔炸响:那孩子后颈的月牙胎记...是娘用簪子划的...
毒雾散尽时,沈昭华发现自己正压在萧景明身上。他苍白的面具在混战中碎裂,露出眼尾朱砂痣——与她胞弟出生时额间那点殷红,分毫不差。
**第五章
玉门关外胡笛怨**
沙粒刮过青铜铠甲的声音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白骨,沈昭华在驼峰间睁开眼时,金蚕蛊正在锁骨下游走成北戎文字。萧景明用染血的布条蒙住她口鼻,指腹擦过她眼尾朱砂痣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撞破封印。
她看见母亲抱着襁褓在暴雨中狂奔,怀中婴孩额间殷红如血。追兵的火把照亮青石板上的萧字家徽,母亲突然将婴孩塞给乳娘,转身抽出金簪划向自己脖颈...
抓紧!萧景明的低喝撕开记忆,沙暴化作黄龙卷起天地。沈昭华被捆在他后背,隔着两层衣料仍能感受到虎符烙印的灼热。骆驼在狂风中哀鸣倒地,她眼睁睁看着商队旌旗被砂石绞成碎片,恍惚间竟辨出那旗面残纹与沈家军令旗同出一辙。
流沙陷住马腿时,萧景明突然割断缰绳。沈昭华在失重中与他滚下沙丘,后脑撞上硬物的瞬间,腐锈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半截断枪穿透风沙,枪头北戎狼纹与她梦中刺入萧将军心口的凶器一模一样。
别动。萧景明攥住她要去碰枪杆的手,掌心金蚕蛊印记突然暴亮。流沙开始旋转,沈昭华看见沙地下露出森森白骨,那些骸骨手腕都扣着沈家军的玄铁环。
沙暴在此时撕开一道缺口。残阳如血泼在古战场上,数以万计的断戟从流沙中竖起,组成巨大的北戎狼头图腾。萧景明突然单膝跪地,断枪在他手中发出悲鸣,枪柄裂开的木纹间露出沈鹤鸣制四个小篆——正是沈父的表字。
原来二十年前全军覆没的萧家军...沈昭华指尖抚过枪杆上的砍痕,是死在自己人的兵器下。话音未落,流沙突然暴起,一具挂着沈家玉牌的尸骸死死攥住她脚踝。
萧景明挥剑斩断枯骨,尸骸怀中的青铜虎符应声而落。沈昭华刚要伸手,沙地下突然刺出淬毒的荆棘藤。萧景明将她扑倒的瞬间,藤蔓穿透他肩胛,溅出的血在沙地上汇成诡异的符咒。
金蚕蛊在剧痛中苏醒,沈昭华看见他心口虎符烙印泛起青光。流沙深处传来战鼓轰鸣,那些沉寂二十年的骸骨竟齐齐转身,朝着萧景明手中的断枪跪拜。
少将军...白骨开合的颌骨间漏出风沙呜咽。沈昭华突然读懂沙地上用血绘就的阵图——这是萧家军魂镇守的炼狱,专噬叛将血脉。
萧景明扯下她腰间虎符按入阵眼,古战场突然地动山摇。沈昭华在崩塌中看见幻象:二十岁的沈父站在尸山血海间,将萧将军的头颅献给北戎大祭司,换来的紫玉扳指正在他拇指上泛着幽光。
走!萧景明将她抛上幸存的骆驼,自己却陷在流沙中。沈昭华反手甩出袖中金蚕蛊,蛊虫钻入他伤口时,千万白骨突然化作锁链缠住她手腕。
黄沙漫过眼帘的刹那,她听见萧景明撕心裂肺的喊声。金蚕蛊在两人血脉间疯狂游走,竟将幻境撕开裂缝——五岁的她躲在沈府地窖,透过砖缝看见母亲抱着染血的襁褓,而本该死去的萧夫人正在烛火下刺破婴孩后颈...
当月光再次照亮沙丘时,沈昭华在萧景明怀里睁开眼。他心口虎符烙印与她掌心的昭字伤痕严丝合缝,沙地上静静躺着半卷焦黄的军册,封皮上沈鹤鸣通敌录六个字正在渗血。
**第六章
锦书难托雁字迟**
血珠在羊皮纸洇成残梅时,沈昭华看清了春桃咬破指尖写的侯爷通敌。驿站昏黄的烛火将纸背映得通透,北戎狼纹水印刺得她眼眶生疼,窗棂外忽有寒鸦惊起,她猛地将血书按在心口。
萧景明踹开房门的瞬间,沈昭华正将血书往烛火上凑。他剑锋挑飞的信纸在空中舒展,墨色字迹混着血迹宛如泣泪:...七月初三子时...西郊马场...未念完的半句被剑气绞碎,纸屑如黑蝶纷扬。
你果然在找这个。萧景明靴底碾着碎纸,剑尖挑起她发间金步摇。沈昭华盯着他腰间新换的玄铁剑穗——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双股编法,忽然抓起砚台砸向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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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响起裂帛声。萧景明扣住她手腕按在墙上的力道,与当年沈父扼住母亲咽喉时的姿势重叠。沈昭华屈膝顶向他腰腹,却被他用腿压住,金蚕蛊在相贴的肌肤下疯狂游走。
沈姑娘以为烧了信就能抹杀罪证他呼吸喷在她颈间结痂的咬痕,你可知春桃此刻正在北戎大营...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沈昭华的簪子已刺入他腰侧。
血浸透粗麻布衣时,窗外突然传来信鸽扑棱声。沈昭华趁机挣脱桎梏,扑向窗边抓住竹管。萧景明的剑比她更快,削断的竹管中掉出半枚染血的紫玉扳指——与沈父手上那枚裂痕完全契合。
还给我!沈昭华嘶声去抢,却被萧景明攥住手腕按在案几。砚台倾倒,墨汁泼洒在两人纠缠的衣袖上,她突然发现血书残片遇墨显出的暗纹——竟是沈家族徽。
萧景明突然扼住她脖颈,指尖按着跳动的血脉:沈鹤鸣连亲生女儿都能喂蛊...他眼底猩红如堕魔障,我该现在杀了你,还是留到两军阵前祭旗
窒息感漫上时,沈昭华摸到袖中虎符。青铜触感激得萧景明浑身剧震,她趁机翻身将他反制,发簪抵住他心口虎符烙印:萧公子又敢赌吗赌杀了我...金蚕蛊会不会撕碎你的五脏六腑
僵持间,信鸽突然撞破窗纸。萧景明挥剑斩落的瞬间,沈昭华看清鸽子左爪的金环——那是母亲生前豢养雪奴特有的标记。鸽血溅在残存的血书上,竟浮出另一行小字:昭华亲启,母字。
萧景明的剑锋停在沈昭华咽喉三寸。她抖着手拼凑染血的碎纸,母亲的字迹在火光中浮现:华儿非沈氏血脉...后面的字被剑气斩碎,唯余萧字半边浸在鸽血里。
不可能!沈昭华将碎纸塞入口中,萧景明却掐住她下颚。纠缠间两人滚落床榻,他染血的掌心贴上她后颈,金蚕蛊突然暴起——她雪肤下竟浮出月牙胎记。
窗外惊雷炸响,萧景明如被灼伤般缩手。沈昭华趁机将最后一片碎纸咽下,却在剧痛中听见他破碎的呢喃:阿姐...
二十年前的记忆如利斧劈开灵台。她看见萧夫人将婴孩后颈按在烛火上,月牙胎记在皮肉焦糊味中成形。而抱着她的乳娘,眉间一点朱砂与春桃眼下泪痣分毫不差。
**第七章
胭脂泪染石榴裙**
菱花镜里点染胭脂时,沈昭华听见了驼铃的呜咽。春桃留下的鎏金匕首抵在妆奁底部,刀身映出她后颈的月牙胎记——昨夜萧景明烙在她肌肤上的目光,比刀刃更寒凉。
柳姑娘,该登台了。龟奴的铜锣敲碎厢房寂静。沈昭华将金蚕蛊藏进珊瑚耳珰,石榴裙摆扫过满地碎玉,那是萧景明昨夜劈碎的翡翠屏风。他此刻扮作波斯商人坐在二楼雅座,玄色面具下眸光如淬毒的箭,正死死锁住她腰间晃动的银铃。
琵琶弦起时,满堂金粉簌簌而落。沈昭华踩着鼓点旋身,腕间银铃每响一声,二楼珠帘便晃起涟漪。她看见萧景明攥着酒杯的手背暴起青筋,酒液在琉璃盏中映出北戎密探的倒影——那人左耳缺了半块,正是当年被母亲削去耳廓的奸细。
美人儿好腰肢。醉汉的脏手突然摸上裙摆。沈昭华折腰躲闪的瞬间,瞥见萧景明指节捏碎的酒杯。血珠混着酒液滴在银铃上,金蚕蛊突然苏醒,顺着她脚踝爬上心口。
满堂喝彩声中,那北戎密探突然扯开她披帛。沈昭华假意踉跄跌进他怀里,指尖刚触到他怀中的羊皮卷,忽听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萧景明的弯刀破空而至,却在中途硬生生转向——密探手中赫然举着半块虎符,与他心口烙印同出一源。
少将军别来无恙密探的汉话带着腥膻气。沈昭华在挣扎中扯落他腰间玉牌,北戎狼纹中央刻着的萧字刺痛双目。萧景明突然暴起,弯刀斩断密探咽喉的刹那,血瀑染红整面纱幔。
混乱中有人打翻烛台,火舌舔上沈昭华的裙摆。萧景明挥剑斩断燃烧的布料,将她赤足抱上窗台时,她摸到他后背渗血的鞭痕——昨夜他冒雨去挖萧氏祖坟留下的伤。
接住!沈昭华将夺来的羊皮卷抛向暗处。萧景明却突然扣住她手腕,借着火光看清她肩头显露的刺青——不是金蚕蛊,是北戎王庭的狼图腾。
二楼突然箭如雨下。萧景明抱着她滚进暗道时,沈昭华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眼皮上:看清了我身上流着北戎的血...话未说完便被他掐住腰肢按在石壁,黑暗中他的喘息混着血腥气:那这个呢
他撕开她心衣,胸口朱砂痣在夜明珠下泛着妖异红光。沈昭华想起昨夜咽下的血书残片——华儿生于永州破城夜,肩有赤凰胎记...而萧景明此刻指尖摩挲的,正是振翅欲飞的凤凰。
暗道外传来追兵的脚步,萧景明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掌心。血滴入她心口胎记时,金蚕蛊发出尖锐嘶鸣,竟在她雪肤上灼出北戎文字——弑父者,永堕阿鼻。
原来你早就知道...沈昭华在剧痛中笑出泪来。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虎头布偶,棉花里藏着的正是蘸血写就的认罪书。她突然主动吻上萧景明染血的唇,在他怔愣的瞬间,将金蚕蛊渡入他心脉。
追兵破门的刹那,萧景明瞳孔泛起血色。沈昭华看着他如修罗般屠尽追兵,最后倒在她怀里时,指尖还攥着从她发间摘下的鎏金步摇——那是春桃被擒前,偷偷塞进她袖中的北戎王匙。
火光冲天而起时,沈昭华在灰烬中扒出半页焦黄的账册。永昌侯府的徽记下,赫然记着七月初三,购狼毒三千斤,而那日期,正是母亲抱着假死的萧夫人逃出沈府的日子。
**第八章
金错刀裁连理枝**
火舌舔舐房梁的爆裂声里,沈昭华听见了金错刀出鞘的龙吟。萧景明将她护在臂弯间疾退,燃烧的帷幔如赤蛇缠上他后背,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刺得她双目灼痛。
左边第三根柱子!沈昭华嘶喊着扯动他染血的袖口。萧景明挥刀斩断坠落的横梁,火星迸溅中,她看清他腰间晃动的北戎王匙——昨夜从她发间夺走的鎏金步摇,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两人撞破雕花窗棂的刹那,埋伏在庭院的黑衣人同时拉满弓弦。沈昭华反手拔出金错刀劈向箭雨,刀刃割裂空气的尖啸声中,萧景明突然旋身将她按在青砖地上。三支淬毒弩箭贴着她耳际飞过,钉入廊柱时腾起紫色毒雾。
你果然舍不得我死。沈昭华在呛咳中扯开他衣襟,将解毒丸塞进他渗血的齿关。萧景明却捏碎药丸,沾着药粉的指尖在她锁骨赤凰胎记上画出符咒:沈姑娘可听过焚心蛊
火场中突然传来木架坍塌的巨响。沈昭华瞳孔骤缩——燃烧的房梁下压着半本青铜封皮的账册,永昌侯府的朱砂印正在火中扭曲成恶鬼面容。她甩开萧景明的手扑向火海,金错刀劈开烈焰的瞬间,掌心皮肉黏在滚烫的刀柄上。
蠢货!萧景明的咒骂混着剑风袭来。他斩断坠落的瓦砾,铁臂箍住她腰肢向后疾掠。沈昭华趁机将燃烧的账册残页按在胸前,火苗舔舐心口时,金蚕蛊突然暴起吞噬烈焰,在她雪肤上灼出焦黑的北戎文字。
黑衣人破窗而入的刀锋劈开浓烟。萧景明反手格挡的瞬间,沈昭华看见他后颈刺青泛出血光——北戎死士的狼图腾在火场高温下显形。她突然将金错刀刺入自己掌心,沾血的刀刃划过他腰间王匙,地砖轰然塌陷。
坠落时萧景明将她护在怀中,后背撞上密室石阶的闷响让沈昭华喉间腥甜。夜明珠冷光照亮四壁刑具,她颤抖的指尖抚过铁链上的萧字烙痕——这是二十年前囚禁萧氏旧部的暗牢。
现在可以说了萧景明撕下衣摆裹住她焦黑的手掌,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腕骨,沈姑娘拼死相护的账册上,究竟写着什么见不得光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沈昭华染血的手正按在他心口。焚心蛊的红痕自虎符烙印蔓延,与她胸前的北戎文字首尾相接,组成完整的诅咒:弑亲者永世不得所爱。
密室外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沈昭华突然扯开中衣,将灼伤的赤凰胎记贴在他刺青上:萧公子可认得这个冰火交融的剧痛中,密室四壁突然浮现荧光壁画——北戎大祭司将婴孩放入烈火,萧夫人跪求时被斩落的发簪,正是春桃塞给她的鎏金匕首。
萧景明突然暴起掐住她脖颈,眼底血色如坠魔障:你身上流着那个畜生的血...他指尖陷入她灼伤的胎记,当年就是他亲手将我阿姐...
石板轰然碎裂,黑衣人持弩闯入。沈昭华在窒息中摸到金错刀,刀刃刺入萧景明肋下的瞬间,焚心蛊纹路突然暴亮。追兵的毒箭暴雨般倾泻,她却看见萧景明转身用血肉之躯筑成屏障。
为什么...沈昭华接住他瘫软的身躯。萧景明染血的手抚上她心口,焚心蛊顺着相贴的肌肤钻入血脉:你该活着...亲眼看沈鹤鸣...被自己养的蛊反噬...
密室突然剧烈震颤,壁画中的北戎文字开始渗血。沈昭华扯下他腰间王匙插入墙缝,暗门开启的刹那,她瞥见账册残页上的最后一行字:七月初三,购合欢散十斤,送至三皇子别院。
**第九章
寒山钟碎琉璃月**
寒山寺的钟声撞碎月光时,沈昭华踩到了萧景明三日前埋下的血引子。青石板缝隙间渗出暗红符文,与她腕间焚心蛊的纹路咬合成北斗七星。萧景明剑尖挑开祖坟前的荆棘,惊起的老鸹爪间竟抓着半片褪色的襁褓。
坎位七步,震位避影。萧景明哑声念着机关诀,剑穗上的铜铃在子夜风中纹丝不动。沈昭华突然拽住他袖口:这阵法不对——话音未落,他剑锋已刺入墓碑后的睚眦石雕,地面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地宫甬道涌出的腐气中混着沉水香,沈昭华颈间玉珏突然发烫。萧景明擦亮火折子的手顿了顿,火光跃动的刹那,她看清壁上悬着的画像——穿沈家铠甲的将军持剑而立,落款却是北戎天历十七年。
这是...萧将军沈昭华指尖抚过画中人的玉扳指,与沈父常年佩戴的那枚如出一辙。萧景明突然挥剑斩落画像,剑气掀开的暗格里滚出半枚青铜虎符,符身裂纹间渗出黑血。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沈昭华刚要伸手,萧景明突然捂住额角跪倒在地。他后颈的狼图腾在月光下泛起青光,记忆如利刃劈开灵台——七岁那年的上元夜,阿姐将他塞进枯井时,腕间银铃与此刻沈昭华足踝的声响重合。
阿明快走!记忆中阿姐的嫁衣被火舌舔舐,她抛来的玉佩正砸在他眉心。此刻地宫壁画上的北戎文字开始渗血,沈昭华扯开他衣襟,将虎符按在焚心蛊的咒纹上:萧景明!看看你身后!
十八尊青铜兵俑从暗门中踏出,手中长戈刻着沈家军编号。萧景明瞳孔泛起血色,剑锋劈开兵俑胸膛时,爆出的不是机关齿轮,而是风干的北戎人舌——每根舌苔上都刺着萧字。
沈昭华在混战中撞上石碑,掌心被铭文划破的血渗入龟裂的石缝。地宫突然剧烈震颤,穹顶星图开始倒转,焚心蛊的纹路顺着她血脉爬上石碑,竟将残缺的碑文补全:双生劫,连理孽,萧氏女,化碧血。
萧景明杀红眼的剑锋劈来时,沈昭华举起染血的石碑残片。剑刃在距她咽喉三寸处硬生生转向,削落她耳边一缕青丝。他喘着粗气跪倒在地,焚心蛊的红纹缠上剑身:为什么...你的血能破阵...
地宫深处传来女子哼唱的童谣,与萧景明记忆中的摇篮曲分毫不差。沈昭华循着声源劈开石壁,夜明珠冷光照亮水晶棺中的女子——石榴裙,金步摇,唇角含笑如生时,正是他记忆中化为灰烬的阿姐。
不可能...萧景明剑尖挑开棺中人衣襟,心口的赤凰胎记与沈昭华锁骨下的烙印严丝合缝。棺底突然弹出暗格,褪色的婚书上沈陆氏三个字如利箭穿心——那是沈昭华母亲未出阁时的闺名。
寒山钟声再次响起时,地宫开始崩塌。沈昭华在坠落的水晶碎片中抓住半卷族谱,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萧氏昭华,天历十七年腊月生,肩有赤凰...后面的字被血污浸透,而落款日期,正是她名义上的生辰。
**第十章
素手裂红裳**
暴雨冲刷着永昌侯府门前的石狮,沈昭华跪在青砖上的血痕被雨水冲成蜿蜒的赤蛇。春桃的金错刀抵在她后颈,刀刃上淬着的七星海棠正顺着月牙胎记渗入血脉。
逆女还有脸回来沈父转动着紫玉扳指从影壁后走出,玄铁靴底碾碎她散落的青丝,当年就该让你随那贱人葬身火海。他突然扯开沈昭华衣襟,赤凰胎记在电光下泛着妖异红光。
萧景明破开雨幕的剑锋割裂沈父袖袍时,青铜婚书从他怀中跌落。沈昭华瞥见萧陆氏三个字浸在血泊里,那是母亲真正的姓氏。春桃突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匕首挑开她束腰玉带:小姐可知,当年火场里咽气的女婴——
闭嘴!萧景明的剑气劈碎三重门栓,却在看到春桃掀开的襁褓时生生凝滞。焦黑的婴儿骸骨心口钉着银针,针尾系着的红绳与沈昭华腕间佛珠同出一源。
沈父突然击掌,十二名黑袍祭司自檐角跃下。他们手中铜铃摇出的音律让沈昭华头痛欲裂,焚心蛊在血管里疯狂游走。萧景明挥剑斩断阵眼红绳的刹那,她看见祠堂梁上悬着的画像——穿北戎祭服的自己正在烈焰中起舞。
好一出父女相残。春桃的匕首突然转向沈父,却在触及他咽喉前被铁索缠住脚踝。沈昭华趁机夺过青铜婚书,火光中显出的合婚八字令她肝胆俱裂——新郎竟是北戎大祭司的名讳。
萧景明杀到阶前时,暴雨突然裹着冰雹砸落。春桃撕开人皮面具,露出与水晶棺中阿姐一模一样的容颜:景明,你护着的可是灭族仇人之女。她指尖银针刺入沈昭华后颈,月牙胎记竟开始渗出黑血。
祠堂地砖轰然塌陷,沈昭华坠入冰窖时望见满墙冰棺。居中那具琉璃棺里,穿沈家嫁衣的妇人双手交叠心口——左右掌心分别烙着赤凰与狼图腾。萧景明追来的剑气劈碎冰棺,妇人袖中滑落的血书被寒潮冻成赤刃:
双生换命,昭华承蛊,景明为祭。
**第十一章
朱弦断明镜缺**
冰棺裂开的脆响惊醒了沉睡二十年的蛊虫。沈昭华看着自己的血滴在沈母眉心,那具冰封的尸身突然睁开双眼——左眼赤凰,右眼狼瞳。春桃的银铃笑声响彻冰窖:好妹妹,还不拜见你真正的父亲
萧景明的剑锋在触及沈昭华心口时骤然偏转,剑气劈碎她身后冰柱。万千蛊虫如黑潮涌出,他后颈的狼图腾突然渗出血珠,竟在冰壁上投影出北戎祭坛的星图。沈昭华腕间焚心蛊暴起红光,与星图咬合成北斗倒悬的凶兆。
阿姐...萧景明突然跪地呕出黑血,手中剑穗上的同心结寸寸断裂。沈昭华在剧痛中扯开中衣,赤凰胎记正吞噬着冰棺寒气凝成霜刃。春桃的金错刀劈开祭坛封印,北戎文字自地缝渗出:双生逆命,蛊王归位。
沈母尸身突然抬手扣住沈昭华咽喉,冰甲下的皮肤浮现出与萧景明一模一样的狼图腾。沈昭华颈间玉珏撞上冰棺,并蒂莲纹裂开的刹那,密室穹顶降下青铜机关盒。萧景明挥剑斩断蛊虫凝成的锁链,盒中掉出的绝笔信被寒风掀开:
妾身萧陆氏,欺瞒怀瑾二十载。景明实为沈氏血脉,昭华方是萧家...
信纸突然自燃,春桃的银针穿透火焰钉入萧景明眉心:我的好哥哥,你护了十年的仇人之女...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赤凰,才是真正的萧家遗孤!
冰窖开始坍塌,沈昭华在纷落的冰晶中看清机关盒底部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自己,与北戎祭坛壁画上的圣女容颜重合。萧景明染血的手抓住她脚踝,焚心蛊纹路顺着相触的肌肤爬上镜面,照出他眼底破碎的光:为什么...你会有萧家枪法的起手式...
**第十二章
绿蚁新醅酒**
暴雨冲刷着琉璃瓦上的螭吻,萧景明摔碎第七个酒坛时,指尖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朱砂。三皇子府送来的合婚庚帖摊在泥水里,沈昭华三个金字被雨滴砸得支离破碎,像极了那夜火场里蜷缩的襁褓。
再雕不像,就把你手筋挑了。暗卫的弯刀拍打着青石阶,萧景明浑浑噩噩地抓起新的檀木。刻刀在暴雨中打滑,他索性咬破指尖用血描摹,那枚丢失在戈壁的虎头布偶,在记忆里裂成母亲临终前塞给昭华的碎片。
宫墙内突然飘出绿蚁酒的醇香。萧景明抬头望着角楼悬挂的红绸,醉眼中晃动的灯笼化作昭华大婚时的盖头。他踉跄着劈开侧门的铜锁,血脚印蜿蜒过九重宫阙,在白玉阶前被金吾卫的枪戟拦住。
永昌侯府今日双喜临门。三皇子的轻笑自帘后传来,景明兄是来喝令妹的喜酒,还是...珠帘掀起时露出昭华苍白的脸,她腕间金铃随着三皇子的触碰发出催命脆响,来取本王的项上人头
萧景明的剑锋劈碎合卺杯的刹那,绿蚁酒泼在昭华嫁衣上,竟灼出北戎文字的焦痕。三皇子突然扯开她衣襟,心口赤凰胎记泛着妖异紫光:萧将军不妨猜猜,令妹饮下的合欢散里,掺了多少焚心蛊的卵
暴雨中忽然响起驼铃。萧景明挥剑斩断金吾卫的喉管,却在触及昭华颈间玉珏时浑身剧震——并蒂莲纹正渗出黑血,与她腕间金铃的裂痕拼成完整的北戎图腾。昭华突然夺过刻刀刺向三皇子,刀锋却在半空转向,狠狠扎进萧景明肩胛。
哥哥...她染血的指尖抚上他怀中木偶,暴雨冲开易容的膏粉,露出虎头布偶焦黑的半边脸——正是二十年前火场遗物。三皇子抚掌大笑时,萧景明看清他拇指的紫玉扳指内侧,刻着与沈父书房密匣相同的编号。
宫墙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昭华腕间金铃尽碎,无数蛊虫从地缝涌出,将她托上祭坛之巅。萧景明劈开蛊潮追去时,看见她嫁衣下摆浸透的血迹凝成谶语:
七星当空,蛊王降世。
**第十三章
金缕曲葬温柔乡**
血色灯笼撞破檐角的刹那,沈昭华听见了金缕衣裂帛的哀鸣。三皇子掀开描金盖头的瞬间,缠枝牡丹银冠下露出的却是春桃含笑的眉眼——右耳垂缺了块血肉,正是当年被萧景明咬下的旧伤。
侯爷献女,当真是诚意十足。春桃腕间金铃轻晃,北戎大祭司的玄铁杖在地砖上叩出七星阵图。沈昭华在合欢散的药力中挣扎,嫁衣上的金线突然勒入皮肉,将赤凰胎记割裂成带血的星斗。
萧景明劈开殿门时,暴雨正冲刷着春桃褪下的人皮面具。水晶棺中阿姐的面容在雷光中与春桃重叠,他手中木偶应声而裂,露出藏在棉花里的半枚虎符:你才是...阿姐...
我的好弟弟。春桃的匕首刺穿沈昭华肩胛,将她钉在祭坛中央,当年火场里,可是你亲手把襁褓递到沈鹤鸣手中。七星海棠的毒顺着金线游走,沈昭华呕出的黑血在祭坛上绘出北戎图腾。
三皇子突然击掌,十二名北戎武士抬着冰棺破雨而入。棺中沈母的尸身穿着萧家主母的礼服,心口插着的正是萧家祖传的断魂枪。春桃扯开沈昭华中衣,赤凰胎记在雷暴中泛起幽蓝鬼火:时辰到了,妹妹该替娘亲还债了。
萧景明的剑锋在触及春桃咽喉时突然转向,挑断沈昭华身上的金线。蛊虫从她伤口蜂拥而出,化作赤潮淹没祭坛。大祭司的骨杖插入阵眼时,沈昭华看见自己腕间浮现的刺青——不是北戎狼纹,而是萧家族徽。
景明接枪!春桃突然抛来断魂枪,枪头红缨缠着沈昭华的青丝。萧景明反手格挡的瞬间,枪杆裂开的夹层里掉出褪色的婚书,沈母的字迹被雨水泡开:华儿实为萧氏嫡女,当年换子...
惊雷劈碎后半句,沈昭华在剧痛中扯断颈间玉珏。并蒂莲纹裂开的刹那,冰棺中的沈母尸身突然睁眼,七窍钻出的蛊虫凝成利刃,直取三皇子咽喉。
**第十四章
凤凰台上忆吹箫**
祭坛在雷暴中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沈昭华足尖点过沸腾的蛊潮,嫁衣下摆燃烧的火焰在暴雨中凝成凤凰尾羽。萧景明挥枪挑断三皇子咽喉的刹那,紫玉扳指炸开的毒雾里浮出北戎文字——以萧氏女祭天,可破七星劫。
接住!春桃突然将青铜镜掷向蛊潮中心。镜面映出沈昭华赤瞳的瞬间,冰棺中的沈母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指尖刺入她后颈月牙胎记。萧景明弃枪飞扑,徒手攥住尸蛊的刹那,掌心白骨毕现。
沈昭华在剧痛中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青铜镜上。镜中浮现的却不是容颜,而是二十年前的上元夜——沈母抱着两个襁褓立在火海前,将绣着赤凰的婴孩递给北戎大祭司,自己怀中的孩子后颈赫然是狼图腾。
你才是...沈家血脉...沈昭华呕出的黑血染红萧景明战甲。他撕开衣襟,心口虎符烙印正吞噬着尸蛊毒液,竟浮现出与沈父一模样的刺青。春桃的银铃笑声穿透雷暴:好弟弟,现在知道为何你的血能催动沈家军了
地宫轰然塌陷,三人坠入萧家祖坟的殉葬坑。夜明珠幽光照亮万千棺椁,每具骸骨腕间都扣着沈家军的玄铁环。沈昭华腕间金铃尽碎,蛊虫凝成的赤潮掀开主棺——水晶棺中的萧夫人双手交叠,掌心托着的鎏金匕首刺穿着半块虎符。
娘亲...萧景明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他看见五岁的自己躲在祠堂,沈母亲手将匕首刺入萧夫人心口:从今往后,你就是沈鹤鸣的嫡子。血溅在虎符上的刹那,窗外闪过昭华哭泣的侧脸。
沈昭华突然扯断颈间玉珏,锋利的碎片割开萧景明脖颈。双生蛊顺着血脉交融,祖坟四壁的萧家枪谱突然泛起血光,招式竟与北戎祭司的骨杖舞步暗合。春桃趁机劈开主棺底板,褪色的婚书上字迹狰狞:
萧陆氏与兄北戎大祭司私通,双生子承蛊王血脉。女昭华继赤凰,子景明承狼魂,七星连珠日当祭...
惊雷劈碎未尽之言,沈昭华在电光中望见自己与萧景明的倒影——赤凰与狼魂在青铜镜中纠缠,蛊潮凝成的巨龙正盘踞皇城之上。三皇子的尸身突然抽搐,紫玉扳指中钻出的尸蛊王直取她眉心。
萧景明弃枪结印,焚心诀的白发如瀑散开。他徒手撕开胸膛,将虎符烙印按在沈昭华赤凰胎记上:萧家欠你的,我还!血脉交融的刹那,万蛊哀嚎,祖坟中的英灵碑齐齐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编钟。
春桃撞响编钟的瞬间,沈昭华听见了婴儿啼哭。蛊潮凝成的镜面中,北戎大祭司正将新生儿的后颈按在祭坛,烙铁与皮肉相触的青烟里,萧景明眼尾的朱砂痣滴下血泪。
不要——!萧景明挥枪刺穿幻象,枪尖却穿透春桃心口。她染血的手抚上他眉间:当年火场...是娘亲要我...护你...怀中的虎头布偶突然开裂,掉出半枚丹药——正是七星海棠唯一的解药。
地宫彻底崩塌,沈昭华在坠落中抓住萧景明的手。蛊王在她眉心绽开第三只眼,望穿二十载恩怨痴缠:
永州城破那夜,沈母跪在兄长大祭司面前,将亲子烙上狼魂图腾送入沈府,把挚友遗孤养作蛊王容器。而青铜镜中纠缠的身影,原是命运写就的死局。
**第十五章
碧血洗银枪**
地宫坍塌的轰鸣声中,萧景明的手掌在沈昭华腕间寸寸成灰。七星海棠的毒顺着焚心蛊纹路爬满他半边身躯,白骨刺破肩胛时,他竟扯出森森肋骨掷向祭坛——十二根断骨钉入青铜编钟,奏出的音律惊起万千蛊虫。
萧景明!沈昭华的尖叫混着骨裂声。她腕间赤凰胎记暴起青光,蛊潮凝成的巨龙突然调转方向,将三皇子尚未凉透的尸身撕成碎片。春桃遗落的解药滚入血泊,被萧景明染血的靴底碾成齑粉。
杀了我...他残破的指尖抚过她眉心第三只眼,用蛊王之力...话音未落,冰棺中的沈母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手掌穿透萧景明胸膛,攥住那颗跳动的心脏。
沈昭华瞳孔中的血色漩涡骤然停滞。她看见萧景明心口虎符烙印裂开,藏在血肉中的半块青铜兵符与沈母手中断魂枪共鸣。暴雨冲刷着枪身斑驳的铭文,渐渐显出一行小字:双生劫,连理孽,宁负苍生不负卿。
原来你早就知道...沈昭华腕间金铃尽碎。二十年前上元夜的记忆如利刃劈开灵台——五岁的萧景明蜷缩在祠堂角落,看着她被沈母亲手烙下赤凰印记。那夜他咬破手指在她襁褓写的昭字,此刻正在蛊王瞳中泣血。
萧景明突然暴喝一声,徒手撕下沈母头颅。尸身脖颈断口处钻出的不是脊椎,而是缠绕双生蛊的青铜锁链。他将锁链缠上腕骨,生生扯出地宫暗河下的千年玄铁棺——棺中北戎大祭司的尸身穿着萧家铠甲,掌心攥着的正是沈父的紫玉扳指。
看清楚了萧景明呕出的黑血染红玄铁棺椁,你我皆是棋子...他染毒的指尖点在她第三只眼上,蛊王瞳中映出骇人真相:
永州城破那夜,萧夫人跪求兄长祭司放过遗腹子。大祭司将双生蛊种入妹妹腹中,诞下的女婴承赤凰,男婴继狼魂。而沈鹤鸣书房暗格里的告密信,原是萧夫人亲笔所书。
娘亲...沈昭华踉跄着抚上冰棺。蛊虫突然从她七窍涌出,凝成利刃刺穿萧景明咽喉。他在窒息中绽开笑意,染血的手扯开胸前皮肉,露出藏在心脏下的鎏金匕首——正是春桃死前塞给她的北戎王匙。
地宫穹顶在此时彻底崩塌。萧景明用最后的气力将她推入玄铁棺,反手扣死机关。沈昭华隔着水晶棺盖,看着他被蛊潮吞没的身躯化作血雨,在青铜编钟上溅出《凤求凰》的曲调。
活下去...萧景明湮灭前的口型如刀刻进瞳孔。沈昭华额间蛊王瞳突然暴睁,望穿二十载爱恨痴缠:
七岁那年的乞巧节,萧景明偷来沈母的胭脂,在她腕间画下并蒂莲。被发觉时,他跪在祠堂代她受罚,后背鞭痕至今未愈;
十四岁春猎遇险,是他徒手抓住淬毒的箭簇,掌心疤痕恰成北斗形状;
逃婚那夜的破庙里,他面具下的疤痕不是旧伤,而是用金针生生改换的容颜——只为藏起与沈父如出一辙的眉眼。
蛊潮撕开地宫最后的屏障时,沈昭华听见了婴啼。玄铁棺底的暗格弹出血书,沈母的字迹被泪水泡开:华儿,景明实为汝同胞兄长...
惊雷劈落九重,沈昭华在剧痛中扯断心脉。蛊王瞳迸发的血光里,萧景明消散的身躯重新凝聚。他狼魂刺青缠上她赤凰胎记,双生蛊在相拥间灰飞烟灭。
下辈子...萧景明残存的魂魄吻去她眼角冰晶,不做兄妹...
**第十六章
青铜照骨**
青铜刀剖开棺椁的刹那,腐气凝成青面獠牙的鬼影。沈昭华握着验尸刀的手在发抖,刀背映出萧景明支离破碎的倒影——他正用断魂枪挑开沈母寿衣,玄铁枪尖刺破尸身心口时,窜出的不是蛆虫,而是裹着赤金的蛊王幼虫。
元和十七年腊月初七...仵作颤声念着陪葬玉牒上的生辰,声音突然卡在喉间。沈昭华夺过玉牒,琉璃镜面映出的日期如利刃穿心——正是她每年祭拜的生母难产而亡之日,而棺中沈母的耻骨分明有过生产痕迹。
继续验。萧景明的枪尖抵住仵作后颈,狼瞳刺青在长明灯下泛着青光。当验尸刀划开尸身下腹,三道陈年剖腹痕惊起满室抽气声——正是北戎巫医接生特有的十字刀口。
沈昭华突然扯开自己衣襟,腰腹处淡粉疤痕与尸身刀痕严丝合缝。萧景明手中玉牒应声而碎,锋利的棱角割破掌心,血滴在尸身敞开的腹腔,竟让干涸的子宫重新渗出羊水腥气。
侯爷到——!
沈鹤鸣的玄铁靴踏碎地宫阴风,紫玉扳指弹出的银丝缠住沈昭华脖颈:逆女竟敢惊扰主母安眠!萧景明挥枪斩断银丝的刹那,扳指内侧的北戎文字在血光中显现——双生蛊器,女为皿,男为刃。
原来如此...沈昭华突然笑出泪来。她抓起验尸刀刺入自己小腹,剜出的血肉在青铜镜前蠕动着凝成蛊虫:父亲当年留我性命,是要用亲女温养蛊王...刀刃转向沈鹤鸣,那景明呢您养大的这把刀,可知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
萧景明的断魂枪突然调转方向。枪尖穿透沈昭华肩胛时,他眼底的挣扎凝成冰棱:你的生辰...与萧家灭门...话音未落,尸身子宫中突然滚出鎏金匕首,刃上刻着的萧氏族徽与他腰间玉佩同出一源。
地宫四壁的鲛人灯骤然爆亮。沈昭华在血泊中爬向冰棺,染血的手指抚上棺中萧夫人面容——那眉心的朱砂痣,与她昨夜在铜镜中看到的胎记分毫不差。萧景明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
十岁那年的中元夜,沈鹤鸣带他潜入地宫。冰棺中的女子被铁链贯穿琵琶骨,沈父的玉扳指按在她心口:记住,这是害死你生母的仇人...
骗子!萧景明一枪劈碎冰棺。沈昭华趁机抢过陪葬玉匣,褪色的婚书在蛊虫血中显形:妾身萧陆氏,与兄私通罪该万死,然稚子无辜。华儿系怀瑾血脉,求兄长勿伤...
惊雷般的机括声突然响起。沈鹤鸣转动扳指,地宫穹顶降下三千淬毒箭矢。萧景明本能地扑向沈昭华,断魂枪舞成屏障的瞬间,他看清箭簇上刻着的沈家军徽——与二十年前射杀萧家军的凶器同出一炉。
小心!沈昭华突然旋身挡在他背后。箭矢穿透肩胛的闷响中,她呕出的黑血溅在萧景明战甲,竟让玄铁浮现出北戎祭文:双生子祭,蛊王现世。
地宫开始坍塌。沈昭华在坠落中扯开萧景明衣襟,狼瞳刺青下的皮肤赫然印着沈家族徽。她突然想起春桃临终时的耳语:你以为的仇人之子,才是真正的...
萧家嫡子!沈鹤鸣的狂笑混着落石轰鸣。他撕开胸前皮肉,心口的狼图腾与萧景明刺青相映成辉:当年萧夫人产下双胎,男婴继承萧家血脉,女婴...玄铁棺椁突然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襁褓——绣着赤凰的锦缎里裹着半枚青铜虎符。
沈昭华在血光中望见铜镜倒影——她与萧景明的面容正渐渐相融,蛊王瞳在两人眉心同时绽开。当第一块落石砸碎验尸台时,她突然将鎏金匕首刺入萧景明后颈,生生剜下那块烙着奴字的皮肉。
从今往后...她蘸血在他伤口画下萧氏族徽,你只是萧景明。
**第十七章
裂帛声声慢**
血雨冲刷着断壁残垣,沈昭华指尖的金蚕蛊正在啃食萧景明后颈的新伤。那道被她剜去奴字的伤口泛着诡异青光,每落下一滴血,檐角青铜铃便震碎一盏。她望着满地铃铛碎片映出的千万张脸——每张都是萧景明破碎的眉眼。
够了吗萧景明突然攥住她执刀的手,将刀刃按在自己心口,还要剜多少块肉,才能还清沈家债他扯开的衣襟下,新烙的萧氏族徽正在吞噬狼图腾,血肉交融的焦糊味惊起夜鸦阵阵。
沈昭华挥刀斩断缠上他脚踝的蛊丝,刀刃却在触及肌肤时陡然转向。七星海棠的毒顺着蛊丝反噬,她呕出的黑血染红他胸前烙印:这道疤...本该在二十年前...未尽的话语被裂帛声撕碎,萧景明突然撕开她袖口,腕间赤凰胎记正化作蛊虫钻入血脉。
子夜惊雷劈开祖祠匾额,沈鹤鸣的狂笑自暴雨中传来:好一对孝子贤孙!他指尖紫玉扳指映着电光,三千死士从地缝爬出,每具腐尸心口都嵌着萧家军铁牌。沈昭华甩出鎏金匕首,却在刺中沈鹤鸣眉心时看清那张脸——人皮面具下,赫然是北戎大祭司的容颜。
娘亲...萧景明突然跪地呕血。他手中的断魂枪嗡鸣不止,枪身浮现的血色纹路竟与沈昭华腕间蛊痕相契。沈鹤鸣挥袖掀开最后一口棺椁,冰棺中的萧夫人突然睁眼,腐烂的指尖直取沈昭华咽喉:还我孩儿!
蛊潮凝成的屏障在此时炸裂。沈昭华被气浪掀飞,后腰撞上青铜编钟的刹那,二十年前的《凤求凰》骤然响彻云霄。萧景明瞳孔泛起血色,断魂枪舞出的弧光中,他望见五岁那年的自己——蜷缩在祠堂角落,看着沈母亲手将赤凰胎记烙在昭华心口。
哥哥...沈昭华在钟声里嘶喊。她扯开衣襟露出渗血的烙印,蛊王瞳倒映着萧景明支离破碎的脸:杀了我...蛊王就能...
萧景明的枪尖穿透她肩胛时,暴雨突然凝成冰锥。沈鹤鸣的玄铁剑劈开蛊潮,剑锋却在触及昭华眉心时被青铜镜挡住——镜中映出的不是容颜,而是萧夫人临产那夜的血书:双生子,女为皿,男为钥...
原来你才是钥匙!沈昭华突然癫狂大笑。她徒手掰断编钟残片,锋利的铜刃刺入萧景明腰腹:当年娘亲用你血脉封印蛊王...血溅在青铜镜面,映出骇人真相:
永州城破那夜,萧夫人将真正的蛊王种入长子体内,次女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沈鹤鸣书房暗格里的告密信,原是她为护亲子写下的绝命书。
不可能...萧景明踉跄着跪倒。狼图腾在蛊血浸润下寸寸剥落,露出心口被封印的七星印记。沈鹤鸣的剑锋趁机刺入他脊背,却在触及骨头的刹那被蛊丝缠住——沈昭华七窍钻出的蛊虫凝成赤凰,正啄食自己不断重生的心脏。
暴雨中忽然响起婴啼。萧夫人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双手掐住沈鹤鸣脖颈:还我明儿...沈昭华趁机将鎏金匕首刺入萧景明后颈旧伤,剜出的血肉里赫然裹着半枚青铜钥匙。
地宫在此时彻底崩塌。沈昭华背着昏迷的萧景明跃入暗河,湍急的水流中,她看见河底沉着万千婴孩骸骨——每个头盖骨上都刻着萧字。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指引她游向水底祭坛。
当钥匙插入祭坛锁孔的刹那,七星连珠的辉光穿透水面。沈昭华望着石台上两具水晶棺——左边躺着穿嫁衣的自己,右边是铠甲染血的萧景明。
棺盖上刻着北戎谶语:双生赴死,天下太平。
**第十八章
残阳如血**
残阳将断戟染成血珊瑚时,萧景明折断了那支并蒂莲玉簪。簪头滚落在他染血的战靴旁,碎裂的玉珏里浮出半缕青丝——正是沈昭华及笄那日,他趁醉剪下的结发。
少将军,北戎前锋已过黑水河!斥候的嘶喊惊起寒鸦。萧景明摩挲着断簪裂口,鎏金战甲映着落日余晖,将三万萧家军的影子拉成满地枯骨。他忽然想起昨夜占星台上,沈昭华用蛊血在沙盘写下的谶语:七星坠处,将军殁。
战鼓撞破暮色时,沈昭华的白马踏着尸山而来。她玄色披风下露出半截嫁衣,心口赤凰胎记正吞噬着战场怨气,凝成蛊王瞳的第三只眼。萧景明抬手示意弓弩手待命,箭簇寒光中却见她解开发髻,三千青丝缠上断魂枪的红缨。
你要用蛊王之力他剑锋横在她喉间,却在触及肌肤时颤了颤。沈昭华突然握住枪尖刺入心口,黑血顺着鎏金纹路淌成北戎文字:午时三刻,葬君于野。
狼烟骤起,北戎铁骑的玄色大纛刺破地平线。沈昭华腕间金铃尽碎,蛊潮凝成的赤凰掠过军阵,所过之处草木尽枯。萧景明挥剑斩断缠上战旗的蛊丝,突然发现那些死而复生的北戎骑兵,铠甲下露出的竟是沈家军旧部的面容。
看见了吗沈昭华在蛊凰背上凄然长笑,你誓死守护的,不过是父亲炼制的尸傀...她突然俯冲而下,染毒的指尖抚过他眉间朱砂,就像你,是我最好的兵器。
萧景明反手扣住她腕骨,断簪裂口刺入赤凰胎记。蛊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战场上空突然七星连珠,月光如银针刺入他后颈封印。记忆如决堤洪水——
十岁那年的演武场,沈父亲手将断魂枪交给他:萧家余孽,合该当沈家的狗。他跪接长枪时,地砖缝隙里渗出黑血,浸透了藏在暗处的昭华裙角。
杀了我...萧景明突然暴喝,断魂枪舞出千重幻影。沈昭华不躲不避,任由枪尖穿透肩胛,蛊血溅在青铜编钟上,奏出《萧家军魂》的悲调。三万将士突然齐声高歌,声浪震落山巅积雪:
饮马瀚海踏月归,将军白发征人泪——
北戎箭雨遮天蔽日时,萧景明望见昭华眼角血泪。她心口的赤凰突然展翅,将蛊毒凝成屏障。他在震耳欲聋的军歌声中跃上蛊凰,断簪狠狠刺入她眉心第三只眼:黄泉路上,我陪你走!
七星光芒大盛,蛊王瞳迸裂的刹那,峡谷两侧山壁轰然坍塌。沈昭华在坠落中扯开他战甲,狼图腾刺青下浮出青铜虎符的印记。她忽然想起水底祭坛的谶语,用最后气力将他推上悬崖:萧景明...活下去...
巨石如雨砸入深渊,萧景明抓着半截断簪跪在崖边。簪头玉莲浸透蛊血,竟在月华中显出一行小字:元和十七年腊月初七,萧氏昭华生。而崖底升起的血雾里,万千蛊虫正凝成她的容颜,隔着生死朝他微笑。
**第十九章
明月夜短松冈**
焦土中残破的旌旗卷着火星,沈昭华跪在断戟堆成的坟冢前,指尖拨开碎甲时触到了冰凉的青铜剑穗。那枚褪色的同心结被血浸成暗红,穗尾系着的银铃里还卡着半片指甲——是萧景明那夜在青楼为她斩断登徒子手腕时留下的。
少将军的铠甲...找到了!亲卫的呼喊混着夜枭哀啼。沈昭华踉跄着扑向那具支离破碎的玄铁战甲,护心镜上深深的箭孔里开出一朵并蒂莲,花蕊中嵌着枚染血的玉扳指。她突然记起萧景明出征前夜,将这枚从沈父手上斩下的扳指按在她掌心:此物淬过七星海棠,必要时...
北风卷着灰烬迷了眼,沈昭华在战甲领口摸到凹凸的刻痕。夜明珠冷光照亮那行小篆的刹那,满山磷火突然暴起——永州萧景明,聘沈氏昭华为妻,山河为证,死生不负。
骗子...她将脸埋进染血的护颈,血腥气里竟混着那人的沉水香。前日被蛊王吞噬的记忆突然翻涌:萧景明单骑冲阵时,鎏金面具下分明藏着新愈的疤痕——是他亲手用匕首改换了与沈父相似的眉眼。
悬崖边的松枝突然断裂。沈昭华攥着剑穗回头,看见幸存的北戎祭司正在血泊中结印。那人缺了半边的耳朵在月光下渗着脓血,手中骨杖挑着的正是萧景明残破的战袍。
以蛊王心头血,祭我万千儿郎!祭司的咒语引动地裂。沈昭华怀中的战甲突然暴起青光,玄铁鳞片化作锁链缠住她四肢。悬崖下的血色并蒂莲疯狂生长,藤蔓刺入她脚踝时,带出二十年前的记忆——
永州城破那夜,萧夫人将双生子浸入血池。兄长心口绽开赤凰,妹妹后颈浮出狼纹。大祭司的骨杖点在女婴眉心:此子承蛊王灵识,来日需至亲心血浇灌...
藤蔓突然收紧,沈昭华被拖向悬崖。怀中的战甲在月光下融化,凝成萧景明虚幻的身影。他残破的指尖抚过她眉心血痕:阿昭,松手。
一起跳...沈昭华在坠落中攥紧剑穗,碧落黄泉...呼啸的风声吞没了后半句,崖底升起的血雾里,她看见萧景明真正的遗体——斜插在嶙峋怪石间的断魂枪上,心口绽放的并蒂莲已呈枯败之势。
蛊王瞳突然暴睁。沈昭华在空中旋身,将剑穗银铃刺入自己眉心。金蚕蛊哀嚎着钻出血肉,凝成红绳缠住萧景明手腕。崖底万千并蒂莲同时凋零,花蕊中迸出青铜编钟的残片,奏响的竟是《凤求凰》的变调。
原来你在这里...沈昭华跌坐在遗体旁,扯下他腰间半枚虎符。当血浸透符身上昭字刻痕时,崖壁突然显现密道——石阶尽头的水晶棺中,春桃的尸身穿着嫁衣,掌心握着褪色的婚书。
暴雨突至,血莲在雨水中疯长。沈昭华倚着萧景明的枪杆,拆开春桃临终前塞给她的虎头布偶。棉絮里藏着的不是解药,而是半幅婴孩襁褓——绣着萧景明的朱砂字迹,与她腕间褪色的长生锁同出一人之手。
公子...姑娘...垂死的亲卫爬来,递上半块残镜。沈昭华在镜中看见自己与萧景明的倒影渐渐融合,蛊王瞳化作并蒂莲纹。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她突然轻笑出声,抱着战甲纵身跃入莲池。
萧景明,我来嫁你了。
**第二十章
长生殿里长生劫**
青铜编钟自鸣的第七个清晨,茶棚说书人掀开残破的话本。惊堂木拍落时,檐角铜铃荡碎满地晨光:且说那对璧人跃下万丈崖,血莲开处竟生出一座白玉长生殿——
长生殿的琉璃瓦淌着血露,沈昭华赤足踏过三千盏引魂灯。嫁衣下摆拖着的蛊虫凝成红绸,在她身后蜿蜒成北戎祭文。萧景明的战甲碎片悬在穹顶,每一片都映着他们支离破碎的过往。
你来了。青铜镜中浮出大祭司的虚影,缺了半边的耳朵滴着尸水,用蛊王心血浇灌长生树,可换他魂魄不灭。他骨杖指向殿中巨树,万千并蒂莲在枝头开谢,每片花瓣都裹着婴孩骸骨。
沈昭华抚上心口枯败的赤凰,昨夜在崖底剖出的蛊王内丹正在袖中发烫。她望见树根处的水晶棺椁——萧景明残缺的尸身正被藤蔓缠绕,心口插着的断魂枪开出并蒂莲,与她的胎记遥相呼应。
痴儿...大祭司的虚影突然凝实,露出沈鹤鸣的面容,当年将你兄妹投入血池时,可曾想过有今日他指尖紫玉扳指炸开毒雾,殿中三千铜镜同时映出骇人真相:
永州城破夜,萧夫人跪在血池边。她亲手将长子烙上沈家印,次女种入蛊王魂。大祭司的骨杖点在她眉心:待双生子血脉交融日,便是蛊王现世时...
所以春桃才是...沈昭华呕出黑血,蛊王丹滚落在地。沈鹤鸣踩碎内丹的刹那,殿中铜镜尽碎,每片残镜都映着不同年岁的萧景明——五岁蜷在祠堂,十四岁徒手接毒箭,二十岁在火场为她戴上面具...
阿昭...虚幻的呼唤自水晶棺传来。沈昭华扑向棺椁时,藤蔓刺穿她脚踝。血浸透树根的刹那,长生树轰然开花,萧景明的魂魄在莲蕊中凝成虚影:走!
沈鹤鸣的骨杖劈开穹顶,七星连珠的光柱直取沈昭华眉心。萧景明的残魂突然暴起,徒手攥住光柱按入自己心口:这长生劫...我替你渡...鎏金战甲在强光中灰飞烟灭,他最后的口型是幼年教她写的昭字。
长生殿开始崩塌。沈昭华抱着残甲跃入血池,蛊王瞳映出水底万千青铜棺——每具棺椁都躺着他们的前世:将军与圣女,祭司与药女,书生与狐妖...生生世世重复着剜心换命的死局。
够了吗她笑出泪来,将断簪刺入眉心。蛊王之力炸开九重封印,血水凝成红莲托起二人魂魄。当第一缕晨光照透忘川时,摆渡人的船头多了对璧人——女子腕间金铃缺了一角,男子战甲染着并蒂莲香。
十年后的上元夜,小皇帝掀开钦天监密折。泛黄的纸页画着漠北商道,侠侣并辔踏过焦土,女子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珏被牧民捡到。月光下,并蒂莲纹中浮出两行小字:
萧景明
沈昭华
元和二十三年冬
共饮长生劫
宫墙外,说书人拍醒木收了摊。茶棚阴影里,戴鎏金面具的男子搁下碎银,身侧女子怀中的虎头布偶,眼珠是两粒染血的珍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