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末结账日的办公室只剩下肖琦玉一个人。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八分,显示屏的蓝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将她的黑眼圈照得更加明显。她的指尖在计算器上飞舞,发出清脆的按键声,与办公室里空调的嗡嗡声形成奇异的二重奏。
又差三分钱...肖琦玉揉了揉太阳穴,将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她重新核对了一遍银行流水和账本,终于在密密麻麻的数字海洋中找到了那个微小的差额。
当最后一份报表提交成功时,肖琦玉整个人瘫在了办公椅上。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十几条未读消息通知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最上面是母亲发来的三条语音,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多发的。
琦玉,别忘了周六下午三点,半岛咖啡馆,对方叫陆奕辰,是你王阿姨介绍的...
听说是个自由摄影师,三十岁,人长得很精神,性格也好...
这次你可别再找借口推脱了,你都二十七了,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肖琦玉没听完第三条就按灭了屏幕。她将手机扔进包里,拎起外套走出空荡荡的办公室。深夜的电梯里,镜面墙壁映出她憔悴的身影——黑色职业套装,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还有那双因为长期盯着电脑而略显无神的眼睛。
自由摄影师...她在心里嗤笑一声,肯定又是那种不切实际的文艺青年。想到周六又要浪费一个宝贵的休息日去应付相亲,肖琦玉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六下午两点五十分,肖琦玉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半岛咖啡馆。她特意选了一套米色系的休闲装,比平时上班的打扮柔和许多,但依然保持着整洁利落的风格。她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习惯性地检查起账单。
嗯,价格没错...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沿着账单上的数字一行行确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正当她全神贯注时,耳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肖琦玉猛地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正放下手中的相机。他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褐色,带着几分顽皮的笑意。
抱歉,没经允许就拍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你刚才专注的样子实在太完美了——阳光、侧脸、还有这个...他指了指她手中捏着的账单,职业特性一目了然。
肖琦玉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你是...陆奕辰
正是在下。他笑着伸出手,腕上的皮质手表随着动作微微滑动,看来我猜对了,你就是肖琦玉小姐,严谨的会计师。
肖琦玉礼节性地握了握他的手,触感温暖干燥。偷拍可不是什么好的开场白。她努力保持严肃,但耳尖却不争气地红了。
职业习惯,看到美好的画面就忍不住。陆奕辰在她对面坐下,将相机放在一旁,不过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现在就删掉。
肖琦玉摇摇头：算了,下次请先询问。她抿了一口咖啡,所以,自由摄影师
嗯,主要接商业拍摄,偶尔也做个人创作。陆奕辰招手向服务员点了杯拿铁,王阿姨说你在一家大型会计事务所工作
正源会计,做了三年了。肖琦玉回答得很简洁,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体面地结束这次会面。这个陆奕辰看起来太...耀眼了,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眼睛太亮,笑容太随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自由气息。
正当她思考时,陆奕辰突然问道：你外婆是不是姓陈陈玉芳
肖琦玉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陆奕辰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生动：我奶奶叫陈玉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们是表姐妹。我小时候还去过你外婆家,那时候你大概...上初中我们去的时候你不在家。
肖琦玉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这其中的亲戚关系。片刻后,她的表情凝固了：等等,那按辈分来说,我岂不是你的...表姑
陆奕辰眨了眨眼,突然大笑出声,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他连忙压低声音：这么一说还真是！远房表姑和表侄的相亲,这剧情连编剧都不敢写。
肖琦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抓起包包就要起身：这太荒唐了,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
别别别,陆奕辰连忙摆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血缘上我们早就出了五服,法律上完全没问题。再说了...他故意拖长音调,那我家过年拍全家福的时候,相册排版终于能有专业人士指点了,多好。
肖琦玉被他这句话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摇摇头：你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生活已经够一板一眼了,何必再给自己设那么多条条框框呢陆奕辰的咖啡上来了,他轻轻搅动着,说真的,我很高兴能重新认识你,肖琦玉...表姑。
不许那么叫我！肖琦玉佯怒道,却忍不住又笑了。她注意到陆奕辰的咖啡里加了双份糖浆,而他的相机是专业级别的,保养得非常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咖啡馆里的音乐轻轻流淌。肖琦玉没注意到,这是她近半年来第一次在非工作场合,真正放松地笑出声来。
其实我很好奇,陆奕辰托着下巴看她,会计师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看什么都像数字和表格
肖琦玉思考了一下：某种程度上是的。我看到一棵树,会下意识计算它的年轮；看到咖啡店,会估算它的日营业额。她顿了顿,你呢摄影师是不是看什么都想拍下来
差不多。陆奕辰笑着点头,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物体本身,还有它们之间的关系、光影的变化、瞬间的情绪...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比如刚才,阳光落在你睫毛上的样子,就像...
像什么肖琦玉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像蝴蝶停在初夏的第一片新叶上。陆奕辰说完自己先笑了,抱歉,职业病,总是忍不住用画面来形容事物。
肖琦玉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参加过的最不像相亲的相亲。没有尴尬的查户口式提问,没有刻意展示条件的炫耀,就像两个偶然相遇的人在分享各自眼中的世界。
你经常这样吗她忍不住问,我是说,给陌生人拍照。
不全是。陆奕辰的眼神变得认真,我只拍打动我的画面。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瞬间,有些人...每天都能创造奇迹。
肖琦玉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恭维自己,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还有工作要处理。
会计师的周末陆奕辰挑眉。
季度审计快到了。肖琦玉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谢谢你的咖啡。
陆奕辰没有强留她,只是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哪天你想看看摄影师眼中的世界,随时联系我。
名片很简单,白底黑字,只有陆奕辰
摄影师和一个电话号码,背面是一行小字：捕捉生活中被忽略的美好。
肖琦玉将名片收进钱包,转身离开咖啡馆。推开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奕辰还坐在原处,阳光笼罩着他专注整理相机的身影,像是被特意打上了聚光灯。
走在回家的路上,肖琦玉的思绪有些混乱。这次相亲本该和之前一样,礼貌地交换基本信息,然后各自消失在人海。但那个拿着相机的男人,却以一种她无法解释的方式,在她精心构筑的秩序世界里激起了一丝涟漪。
更麻烦的是,他们之间居然还有那层莫名其妙的亲戚关系。肖琦玉叹了口气,决定把今天的相遇当作一个小插曲,尽快回归自己规律的生活。
然而,当她晚上整理钱包时,那张简洁的名片又滑落出来。肖琦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它放进了抽屉最里层——既没有扔掉,也没有存入通讯录。
就像她对这次相遇的态度：既不期待,也没有完全拒绝。
2
周一早晨七点三十分,肖琦玉的闹钟准时响起。她伸手按掉闹铃,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柜上的计算器——这是她大学时代养成的怪癖,每天醒来先随机算几道题,让大脑迅速清醒。
368乘以24等于...她嘟囔着按下数字键,8832。
计算器发出清脆的滴声,确认答案正确。肖琦玉这才满意地坐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她整洁到近乎苛刻的卧室——每件物品都有固定位置,连梳子摆放的角度都每天一致。
洗漱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肖琦玉擦干手,看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一张照片缓缓加载出来：晨光中的城市广场,一群鸽子正腾空而起,最奇妙的是,鸽群组成的形状恰好像一个心形。
早安,表姑。今早偶遇的鸽子们让我想起你皱眉核对账单的样子。——陆奕辰
肖琦玉差点把牙膏沫咽下去。她瞪着手机屏幕,不知该先吐槽那个荒谬的称呼,还是该惊讶于他竟然真的保存了她的号码。犹豫再三,她只回了一个字：早。
将手机扔进包里,肖琦玉匆匆出门。早高峰的地铁拥挤不堪,她却反常地没有利用这段时间检查邮件,而是不自觉地想起周六咖啡馆里,陆奕辰说阳光落在你睫毛上的样子时,那双带笑的眼睛。
莫名其妙。肖琦玉小声嘀咕,把脑海中的画面赶走。
正源会计事务所位于市中心一栋玻璃幕墙大厦的28层。肖琦玉刷卡进门时,前台的李姐笑着打招呼：肖会计,周末相亲怎么样
就那样。肖琦玉简短回答,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她的办公桌一如既往地整洁——文件按颜色分类,笔筒里的文具按高度排列,连显示器倾斜的角度都精确到让她最舒适的位置。刚打开电脑,隔壁工位的徐莉莉就凑了过来。
琦玉,林姐刚才找你呢。徐莉莉妆容精致,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好像是关于季度晋升的事。
肖琦玉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谢谢告知。
听说这次只有一个晋升名额。徐莉莉意有所指地补充,我上周刚帮林姐处理了华辰集团那个棘手的税务筹划,她好像挺满意的。
肖琦玉抬起头,平静地看向这位明里暗里较劲了半年的同事：那恭喜你了。
徐莉莉似乎没料到这么淡然的反应,讪讪地回了自己的座位。肖琦玉深吸一口气,点开邮箱,果然看到林姐发来的会议邀请。
林淑芬是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也是肖琦玉的直属上司。她四十出头,短发干练,以高标准严要求闻名业内。
坐。见肖琦玉敲门进来,林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季度审计下周开始,你负责信达集团的案子。
肖琦玉点头：我已经开始准备了。
嗯,你一向靠谱。林姐翻看着文件,另外,下季度部门有个晋升高级会计师的名额,你和徐莉莉都符合条件。
肖琦玉的背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我直说吧,林姐摘下眼镜,徐莉莉更擅长客户关系,你的专业能力更强。最终决定会参考你们在季度审计中的表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肖琦玉一眼,有时候,光会做账是不够的。
走出林姐办公室,肖琦玉感到一阵熟悉的压力感袭来。她很清楚林姐话中的暗示——她不善交际,这在以客户服务为核心的会计师事务所是致命伤。
回到座位,肖琦玉立刻投入工作,将相亲、鸽子照片和晋升压力统统抛到脑后。直到午休时间,她才发现手机里又多了两条来自陆奕辰的短信。
一张是路边小贩用糖浆画龙的瞬间,另一张是地铁口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的背影。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只有简单的描述：糖画龙三块钱一条他们结婚四十年了。
肖琦玉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她从未注意过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生动的细节。在她眼中,街道不过是通往工作地点的路径,人群则是需要避开的路障。而陆奕辰的镜头,却捕捉到了她从未留意的温暖瞬间。
犹豫再三,她回复道：糖画龙的成本大概多少
发完她就后悔了——多么会计师式的无趣回应。但陆奕辰的回复很快到来：糖0.5元,人工2元,快乐无价。PS：你终于回我消息了^_^
肖琦玉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这时,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明天有空吗我接了个商业拍摄,对方给的合同有点复杂,想请教专业人士。
肖琦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毕竟季度审计在即,她没时间应付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某种说不清的冲动,却让她回复道：明天午休可以,地点离我公司近一点。
遵命,表姑大人！陆奕辰的回复几乎立刻跳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茶餐厅的地址,距离正源会计只有两条街。
第二天中午,肖琦玉推开旺角茶餐厅的玻璃门时,陆奕辰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向她挥手。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旁边是一台看起来很专业的单反相机。
你准时得令人发指。陆奕辰笑着看了看表,正好十二点整。
肖琦玉在他对面坐下：你说有合同要咨询
直奔主题,我喜欢。陆奕辰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自然风'户外品牌的新品拍摄合约,报价部分我觉得有问题,但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肖琦玉快速浏览着合同条款,职业本能立刻让她发现了问题：这里,他们把你的日薪拆成了两部分——基础费用和后期费用,但后期费用的税率比正常高5个点。
陆奕辰恍然大悟：我就觉得总数看起来合理,但哪里怪怪的！
还有这条,肖琦玉指着另一项条款,版权归属写得模棱两可,如果将来他们用于二次销售,你可能拿不到分成。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肖琦玉条分缕析地解释了合同中的每个潜在风险点,并建议了修改方案。陆奕辰托着下巴看她,眼神从最初的困惑逐渐变成纯粹的欣赏。
肖会计,他感叹道,你分析合同的样子,简直像个解构艺术品的鉴赏家。
肖琦玉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只是基本职业素养。
对我来说可是救命稻草。陆奕辰认真地说,之前我吃过好几次亏,就是因为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的午餐——肖琦玉点的清汤面和陆奕辰的咖喱牛腩饭。陆奕辰突然拿出相机,对着两碗食物拍了一张。
职业病。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尤其是美好的事物放在一起时。
肖琦玉注意到他说美好的事物时,目光扫过她的脸。她急忙低头吃面,掩饰突然发热的脸颊。
其实,陆奕辰边吃边说,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理性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会计这个职业
肖琦玉思考了一下：数字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永远不会欺骗你。她顿了顿,而且...把混乱的数据整理成清晰的报表,有种特别的满足感。
陆奕辰眼睛一亮：就像我把杂乱无章的场景框取成一张有意义的照片！
这个类比让肖琦玉有些惊讶。她从未想过,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个职业,竟有着如此相似的内核。
那你呢她难得地主动提问,为什么做摄影师
陆奕辰的表情变得柔和：因为镜头能抓住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瞬间。时间流逝,记忆会模糊,但照片能让那一刻永远鲜活。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比如这是我奶奶去年生日,她吹蜡烛时的小表情...
照片上的老太太眯着眼睛,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正准备吹灭蜡烛。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几乎要跃出屏幕。
肖琦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那天说的亲戚关系...
啊,那个啊。陆奕辰笑着摆手,我回家特意查了家谱,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远得可以忽略不计。我奶奶和你外婆是表姐妹,我们之间至少隔了四代。
肖琦玉莫名松了口气。这时,她的手机闹铃响了——午休结束的提醒。
我得回去了。她擦擦嘴,从包里拿出名片夹,如果有其他合同问题,可以发邮件给我。
陆奕辰接过名片,却没有收起的意思：这周末我有个'城市漫步'拍摄计划,想捕捉不同职业的人在城市中的状态。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会计师模特
肖琦玉僵住了：我模特
就是很自然的场景,比如你在工作的样子,或者看报表时的表情。陆奕辰解释道,不会耽误太多时间,而且我可以支付专业咨询费。
不,我不合适。肖琦玉站起身,我周末要准备季度审计。
那等你审计结束陆奕辰不死心。
肖琦玉犹豫了一下：...再说吧。
走出茶餐厅,阳光刺得她眯起眼。身后传来陆奕辰的声音：合同按你说的改了,对方已经接受了！谢谢你,肖会计！
肖琦玉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但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发现自己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下午的工作会议中,当徐莉莉又一次抢着展示她华而不实的PPT时,肖琦玉发现自己竟没有往常那种烦躁感。她的思绪时不时飘回午间那个阳光充足的茶餐厅,和那双能发现生活中所有美好细节的眼睛。
下班回家的地铁上,手机又震动起来。肖琦玉以为又是陆奕辰的消息,点开却发现是母亲发来的语音：琦玉啊,王阿姨问你对小陆感觉怎么样人家男孩子说你很优秀呢！
肖琦玉叹了口气,回复道：还行,先做朋友吧。
刚发出去,一条新消息弹出。这次确实是陆奕辰发来的照片——一只趴在会计事务所大楼门口晒太阳的橘猫,配文：你的同事看起来比你清闲多了^_^
肖琦玉忍不住笑出声,引得旁边乘客侧目。她连忙抿住嘴,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天晚上,当肖琦玉像往常一样伏案工作到深夜时,她发现自己时不时会瞥向手机,期待着那个带着相机的人,又会分享什么样的城市瞬间给她。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这种期待感,竟然比即将到来的季度审计更让她心跳加速。
3
季度审计前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肖琦玉已经连续加班两周,每天离开办公室时,大厦的保安都开始用同情的眼光看她。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四,肖琦玉正在核对信达集团第三季度的成本分摊表,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提醒突然弹出——4月15日,她的生日。她随手关掉提醒,继续埋头工作。自从大学毕业,生日就只是日历上一个普通标记,最多收到母亲例行公事的祝福电话。
肖会计,这份报表需要你签字。徐莉莉将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林姐说很急。
肖琦玉推了推眼镜,快速浏览文件内容。这是一份固定资产折旧调整表,数据看起来很正常。她签完字递给徐莉莉,后者接过文件时,指甲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对了,徐莉莉转身前突然说,生日快乐。前台有你的花。
肖琦玉愣了一下,随即皱眉：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人事系统有提醒啊。徐莉莉眨眨眼,全部门都收到邮件了。
肖琦玉的耳根瞬间发烫。她讨厌成为关注焦点,更讨厌这种被迫的社交互动。她僵硬地点点头,等徐莉莉走远才起身去前台。
一束简约的白色满天星配绿色尤加利叶放在接待台上,与周围同事收到的艳丽花束形成鲜明对比。卡片上只有一行字：数字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生日。——陆奕辰
肖琦玉捧着花束,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最终,她将花束塞进了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但清新的植物香气还是固执地飘散出来,萦绕在她周围。
午休时,手机震动起来。陆奕辰发来一张照片：一家蛋糕店的橱窗,里面陈列着一个造型简约的奶油蛋糕。
听说会计师都喜欢简洁设计,这个怎么样
肖琦玉回复：不用麻烦了,我今天要加班。
我知道,季度审计嘛。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她回复得斩钉截铁。
好吧,那至少收下这个。
紧接着发来的是一张手绘的生日贺卡,上面画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卡通女孩被数字包围,角落里还有个举着相机的小人。笔触稚拙却充满童趣。
肖琦玉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最终回复：谢谢。
下午六点,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肖琦玉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回来时听到徐莉莉和林姐在会议室里的对话。
...华辰的账目确实有问题,但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影响审计...徐莉莉的声音带着讨好。
莉莉,你知道我最看重的是什么。林姐的语气严肃,专业操守是会计行业的生命线。
当然,我完全按照准则调整的...
肖琦玉轻咳一声走进会议室,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徐莉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琦玉,你还没走啊
信达的报表还需要核对。肖琦玉平静地说,假装没注意到异常气氛。
林姐看了看表：别太晚,明天还有重要会议。她顿了顿,生日快乐。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乌云密布。七点过后,办公室只剩下肖琦玉一个人。雨点开始敲打窗户,起初只是零星几滴,很快便演变成倾盆大雨。
肖琦玉揉了揉酸痛的颈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七分。她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整栋大楼几乎空无一人,电梯下降时,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目养神。
走出大厦旋转门,冰凉的雨点立刻打在脸上。肖琦玉这才想起自己把伞忘在了办公室。她犹豫着是否要回去取,突然,一把黑色大伞在她头顶撑开。
生日快乐,肖会计。
肖琦玉猛地转身,陆奕辰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右手举着伞,左手拿着一个白色蛋糕盒,肩上的相机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
你...怎么在这里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睫毛上挂着水珠。
我说过会来接你。陆奕辰的衬衫也湿了大半,贴在肩膀上,虽然某人拒绝了。
我只是说不用蛋糕...肖琦玉的声音小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栋楼
会计师不都在这片金融区吗我挨个大楼问保安'有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会计小姐在加班'。见她瞪大眼睛,陆奕辰笑起来,开玩笑的,你名片上有地址。
雨越下越大,陆奕辰将伞完全倾向肖琦玉那边：附近有家24小时书店,我们去那里过生日怎么样
肖琦玉想拒绝,但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陆奕辰不由分说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走吧,寿星不能感冒。
外套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和雨水的味道,出奇地好闻。肖琦玉发现自己无法开口拒绝。
书店温暖而安静,零星几个读者散落在各处。陆奕辰熟门熟路地带她来到角落里的一个小圆桌,旁边是落地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
你常来这里肖琦玉小声问。
嗯,深夜创作遇到瓶颈时,这里是最好的避难所。陆奕辰打开蛋糕盒,取出一个简约的白色奶油蛋糕,上面用黑巧克力写着27,周围点缀着几颗蓝莓。
他从包里掏出几支小蜡烛,插在蛋糕上：书店不让点蜡烛,但我跟老板娘很熟,破例允许我们点这种小号的。
烛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陆奕辰轻声唱起生日歌,声音低沉悦耳。肖琦玉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上一次有人为她唱生日歌是什么时候高中大学
许个愿吧。陆奕辰举起相机,别担心,我不会拍你丑照。
肖琦玉闭上眼睛。愿望她从来只相信可量化的目标：通过考试、完成项目、获得晋升...但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陆奕辰在雨中等待她的身影。
她睁开眼,吹灭蜡烛。陆奕辰按下快门,捕捉到了烛光在她脸上最后一刻的跃动。
生日快乐。他切下一块蛋糕递给她,尝尝看,低糖的,不会太腻。
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度刚好。肖琦玉突然意识到自己饿坏了,她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餐。
慢点吃。陆奕辰递给她一杯热茶,你们会计师都这么拼命吗连生日都不放过自己。
肖琦玉放下叉子：季度审计下周开始,信达集团是重点客户。
即使这样,也该好好吃饭。陆奕辰的语气罕见地严肃,我刚在楼下等你时,数了数你们大楼的灯光,28层就你一个人。
肖琦玉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关心,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做这个我是说,摄影。
陆奕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幕：其实我大学学的是金融。
这个答案让肖琦玉惊讶地抬起头。
毕业后进了投行,西装革履,年薪丰厚。陆奕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直到有一天,我在加班到凌晨时,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了日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就像那些数字——精确、规范,但毫无生命力。
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我用手机拍的第一张照片,那天早上的日出。
照片上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城市的玻璃幕墙上,金色与蓝色交织,充满希望的力量。
后来呢肖琦玉不自觉地追问。
后来我辞职了,去学了摄影。陆奕辰笑了笑,家里差点跟我断绝关系。直到去年我拿了亚太青年摄影师奖,他们才勉强接受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
肖琦玉望着眼前这个看似随性却敢于追梦的男人,突然感到一丝羡慕。她的人生轨迹从来都是按部就班：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顶尖事务所...没有一步偏离过既定路线。
你呢陆奕辰问,为什么选择会计
肖琦玉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和书店里轻柔的爵士乐形成奇妙的背景音。
我父亲是个小企业主,她缓缓开口,我十二岁那年,他的公司因为财务问题破产了。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掌握这门让数字说实话的技能。
陆奕辰的眼神变得柔软：所以你成了数字世界的守护者。
这个比喻让肖琦玉心头一暖。她从未这样看待过自己的工作。
审计季压力很大吧陆奕辰问。
肖琦玉点点头：尤其是这次有晋升机会,徐莉莉——我同事,一直是我的竞争对手。
那个总涂着闪亮指甲油的女士
你见过她
上周去你们事务所楼下拍建筑时遇到过,她主动搭讪,问我是哪个杂志的。陆奕辰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听说我只是自由摄影师后,立刻失去了兴趣。
肖琦玉忍不住轻笑出声。两人就这样聊着,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肖琦玉看了眼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
我该回去了。她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的商业合同,后来顺利吗
非常顺利！多亏你的建议。陆奕辰从包里掏出一叠票据,不过...我的报销单和税务发票有点乱,如果你有空...
肖琦玉接过那堆杂乱无章的纸张,职业本能立刻让她开始分类：餐饮发票、交通票、设备购置...陆奕辰,你把这些都塞在一起
我通常等到年底才一起整理...陆奕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肖琦玉摇摇头,从包里取出回形针和便利贴,现场分类起来。突然,一张与众不同的收据吸引了她的注意——阳光流浪动物救助站,摄影服务费：0元。
这是
哦,那个啊。陆奕辰轻描淡写地说,我每个月会去救助站给待领养的动物拍照。好照片能大大提高它们的领养率。
肖琦玉翻看着其他票据,发现类似的记录已经有两年多。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他从未提及这份无偿工作,就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回程的出租车上,肖琦玉靠在窗边,看着雨后的城市倒影在路面上闪烁。陆奕辰坐在另一侧,两人之间放着那个没吃完的蛋糕。
谢谢你今晚的蛋糕。肖琦玉在小区门口下车时说。
陆奕辰笑着摇摇头：谢谢你让我分享你的生日。27岁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肖琦玉认真思考了一下：比26岁的最后一天好。
这个回答让陆奕辰笑出声来。他递给她相机：看看这张,可以吗
屏幕上,肖琦玉闭着眼睛对着烛光,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她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的表情——放松的、柔软的,甚至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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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她轻声说。
那我洗出来送你。陆奕辰收起相机,晚安,寿星。
回到家,肖琦玉将那张0元收据小心地贴在记事本上。睡前,手机亮起,是陆奕辰发来的消息：刚整理照片时发现的,你的数字分身。
附件是一张长曝光拍摄的金融区夜景,其中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里,隐约能看到她伏案工作的剪影。
肖琦玉将手机放在胸前,感受着一种陌生的温暖在心底蔓延。她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这种单纯的期待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4
季度审计第一天,肖琦玉五点就醒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脑海中已经自动列出今天要完成的十二项任务清单。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陆奕辰发来一张晨雾中的城市照片,高楼的顶端若隐若现,宛如漂浮在云海中的岛屿。配文只有简单几个字：审计日加油。
肖琦玉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她从未告诉过陆奕辰今天审计开始,他怎么会记得
六点三十分,肖琦玉第一个到达办公室。她泡了杯浓咖啡,开始核对信达集团上半年的银行对账单。数字在她眼前跳动,逐渐形成清晰的脉络。
早啊,这么认真徐莉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穿了件鲜艳的红色连衣裙,指甲换成了金色,审计组九点才到呢。
肖琦玉头也不抬：提前准备总没错。
听说你上周生日和那个摄影师约会去了徐莉莉靠在她的办公桌边,香水味浓得呛人。
肖琦玉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私人时间,恕不奉告。
徐莉莉轻哼一声：好心提醒你,林姐最讨厌员工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她压低声音,尤其是和那些不稳定的'自由职业者'。
肖琦玉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谢谢提醒,不过我的私生活和工作一样井井有条,不劳费心。
徐莉莉刚要反驳,林姐的办公室门开了。她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林姐早！审计材料我都准备好了。
整个上午,审计组像一阵旋风般席卷了财务部。肖琦玉负责回答关于信达集团账目的各种询问,数字和报表从她口中流出,精确得像机器生成的一样。
午休时,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陆奕辰发来一张公园长椅上的松鼠照片,小家伙正抱着一颗坚果警惕地看着镜头。配文：午餐时间到,审计官大人。
肖琦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拍了张办公桌上的盒饭照片发回去：正在吃。
这伙食太惨了,晚上带你去补补。
肖琦玉正要回复不用,审计组的王主管已经站在她面前：肖会计,关于信达第三季度的存货周转率,有些数据需要再核实。
下午三点,肖琦玉发现了一个问题。信达集团的存货账实不符,差异达到八十多万元。她调出徐莉莉负责的原始凭证,发现几处修改痕迹。
这个调整有审批单吗她问徐莉莉。
徐莉莉面不改色：当然有,林姐亲自批的。当时你出去见客户了。她翻出一份文件,喏,在这儿。
肖琦玉仔细检查审批单,签名确实是林姐的,但笔迹有些微妙的不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只是在自己的工作底稿上做了标记。
下班时已是晚上九点。肖琦玉走出电梯,惊讶地看到陆奕辰靠在大堂的柱子上等她。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针织衫,显得肩线格外分明。
你怎么来了
说过要带你补补的。陆奕辰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福记的皮蛋瘦肉粥,趁热吃。
粥的香气从纸袋里飘出来,肖琦玉突然意识到自己饿坏了。他们坐在大厦外的长椅上,陆奕辰变魔术般掏出两个保温盒。
第一天怎么样他问。
肖琦玉小口喝着粥,将存货差异的事简单说了。陆奕辰认真听完,若有所思：你觉得你同事做了手脚
不确定。肖琦玉摇头,没有证据不能乱怀疑。
陆奕辰笑了：果然是讲究证据的会计师。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送你个礼物。
照片上是信达集团总部大楼,每个窗户的灯光恰好组成了一个笑脸图案。
怎么做到的肖琦玉惊讶地问。
等了四十分钟,等他们陆续开灯。陆奕辰轻描淡写地说,想让你审计第一天笑一笑。
肖琦玉低头喝粥,掩饰突然发热的脸颊。粥很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陆奕辰的每日一图成了肖琦玉高压工作中的小确幸。周一是咖啡馆里打盹的橘猫,周二是雨中共享一把伞的老夫妇,周三是夕阳下的气球摊...每张照片都配着简短的鼓励话语。
周四中午,肖琦玉在茶水间听到徐莉莉和几个同事的闲聊。
那个自由摄影师我查过了,挺有名的,拿过几个奖。徐莉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神秘,不过他前女友更厉害,周婉,现在在Vogue巴黎版做编辑,上周刚回国。
肖琦玉的手一抖,热水溅在手背上。她假装没听见,快步走回座位。
午休时间,她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输入陆奕辰
周婉。几张旧照片跳出来,其中一张格外醒目——年轻的陆奕辰搂着一个高挑女孩的肩膀,两人在某个颁奖典礼上笑容灿烂。女孩穿着时尚,五官精致,正亲昵地靠在陆奕辰肩上。
肖琦玉迅速关掉页面。她告诉自己这不关她的事,但胸口却像堵了团棉花,闷闷的难受。
下午的审计会议上,林姐表扬了徐莉莉负责的华辰集团账目清晰完整。散会后,徐莉莉得意地瞥了肖琦玉一眼：听说周婉这次回来是想复合的,他们当年可是公认的金童玉女。
肖琦玉面无表情地整理文件：我对同事的私生活没兴趣。
下班时,陆奕辰照例发来消息：今晚有空吗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肖琦玉想起那张合照,回复道：审计很忙,改天吧。
消息发出去后,她又有些后悔。凭什么因为一张旧照片就对他冷淡他们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周五早晨,肖琦玉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杯咖啡和一张便条：今天也要加油——奕辰。她环顾四周,没看到陆奕辰的身影,但咖啡还是温的。
审计组的吴会计凑过来：你男朋友真贴心,刚才在前台放下咖啡就走了,说不想打扰你工作。
他不是...肖琦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谢谢告知。
一整天,肖琦玉都心不在焉。她不断想起那张合照,还有徐莉莉的话。下班时,陆奕辰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肖会计,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抽出两小时。他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在楼下等你。
二十分钟后,肖琦玉坐进了陆奕辰的车。他今天格外精神,白衬衫外罩着深蓝色西装外套,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去哪儿肖琦玉问。
秘密。陆奕辰神秘地笑笑,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
车子停在了城市最高建筑——环球金融中心的停车场。陆奕辰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器材包,带着肖琦玉直奔顶层观景台。
这个点观景台不是关闭了吗肖琦玉疑惑地问。
特殊许可。陆奕辰晃了晃胸前挂的记者证,职业福利。
电梯直达118层。走出电梯,肖琦玉不禁屏住呼吸——整个观景台空无一人,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像繁星般铺展到天际。
陆奕辰牵着她的手走到西侧窗前：先看这个。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几栋摩天大楼的灯光突然变化,组成了XQY三个字母——她名字的缩写。灯光持续了约十秒,然后恢复了原状。
这是...
我花了两周时间协调的。陆奕辰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跟五栋大楼的物业商量好,让他们在特定时间点亮特定楼层的灯光。
肖琦玉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有人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陆奕辰拉着她走到观景台中央,那里摆着十几张装裱好的照片,每张下面都有个小射灯照亮。
肖琦玉专属摄影展。陆奕辰做了个请的手势,所有展品只有一个观众。
肖琦玉一张张看过去,呼吸渐渐加快。这些照片的主角都是她——咖啡馆里核对账单的她,茶餐厅分析合同时专注的她,生日那天对着烛光许愿的她...每一张都捕捉到了她自己都未曾注意的细微表情。
最后一张是最新的,她站在事务所大楼前,手里捧着那杯咖啡,晨光中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
这些...你什么时候拍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陆奕辰的声音很轻,我发现自己无法停止捕捉你的样子。每个表情,每个瞬间,都独一无二。
肖琦玉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转过身,发现陆奕辰正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而炽热。
为什么拍我她轻声问。
因为我喜欢看你专注的样子,喜欢听你谈论数字时眼睛发亮的样子。陆奕辰向前一步,我喜欢你,肖琦玉。不是因为什么亲戚关系,不是因为你帮我整理合同,只是因为你是你。
夜风从观景台的缝隙中穿过,吹乱了肖琦玉的发丝。陆奕辰伸手轻轻将那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手指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肖琦玉诚实地说,我从来没...
不需要现在回答。陆奕辰微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为那些数字忙碌的时候,有人一直在看着真实的你。
回程的电梯里,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肖琦玉的脑海中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画面,那些照片,那些灯光,还有陆奕辰说话时眼中的真诚。
下车前,陆奕辰递给她一个小信封：晚安,肖会计。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今天早晨他偷拍的那张。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你喝咖啡的样子,是我见过最美好的晨光。
回到家,肖琦玉将照片放在床头。她躺在床上,手机突然震动。是陆奕辰发来的新消息：忘了说,周婉确实回国了,她找我谈合作,仅此而已。
肖琦玉的心突然轻快起来。她回复：你不必向我解释。
我想解释。晚安,明天审计加油。
放下手机,肖琦玉望着天花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想起观景台上那些照片,每一张里的自己都那么...不同。原来在陆奕辰的镜头里,她是这样的存在。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闪烁。肖琦玉第一次觉得,这个巨大的、冷漠的钢筋森林里,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的。
5
周末清晨,肖琦玉站在陆奕辰工作室门前,反复核对着地址。这是一栋改造过的老式洋房,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门口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辰时摄影。
她抬手按门铃,还没碰到按钮,门就开了。陆奕辰穿着居家棉T恤和牛仔裤,头发略显凌乱,像是刚起床不久。他手里还拿着片吐司,嘴角沾着一点果酱。
你真的来了。他眼睛一亮,侧身让她进门,我以为会计师的周末都是用来补眠的。
肖琦玉走进工作室,淡淡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室内空间开阔,一半是办公区,一半是简易摄影棚。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墙上悬挂的各类照片。
你工作室比我想象的...整洁。她斟酌着用词。实际上,除了摄影器材排列有序外,其他区域都呈现出一种有生命力的混乱——书桌上堆满杂志,沙发上散落着几条围巾,茶几上还有半包开封的饼干。
陆奕辰三两下吃完吐司,从办公桌底下拖出一个纸箱：财务资料都在这里了,去年到今年的。
肖琦玉打开箱子,倒吸一口凉气。里面各种发票、收据、合同像被飓风袭击过一样纠缠在一起,有的甚至皱巴巴的像被团过又展开。
陆奕辰,她拿起一张沾着咖啡渍的发票,你平时就这样保管财务凭证
呃...他挠挠头,其实这些已经是我整理过的了。
肖琦玉扶了扶眼镜,职业本能让她立刻开始分类：餐饮发票放这边,交通费这边,设备购置单独放...你有财务软件吗
我用Excel记过一些...陆奕辰打开电脑,调出一个文件,看,收入支出都有记录。
肖琦玉凑近屏幕,差点昏过去——所谓的账目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连基本的分类都没有。
这根本不能叫账目。她忍不住说,国税局要是看到这个,会当场给你开罚单。
陆奕辰不以为耻,反而笑了：所以我才需要你嘛,肖会计。
他拉过两把椅子,又端来咖啡。接下来的三小时,肖琦玉像一台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分类票据、核对银行流水、建立科目体系...陆奕辰则负责回答各种问题,时不时发出惊叹。
原来可以这样分类！
折旧是这么计算的啊！
天,我居然漏报了这么多进项税！
中午时分,肖琦玉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突然在一堆收据中发现了什么：等等,这个月你又去阳光救助站了
陆奕辰正埋头啃三明治,闻言点点头：嗯,上周日去的。有只三条腿的柯基特别上镜,应该很快能找到领养。
肖琦玉翻看着收据,发现陆奕辰不仅免费拍摄,还经常自费冲洗照片、制作领养海报。这些支出他从未在账目中体现,就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计入成本至少可以抵税。
没必要吧,陆奕辰喝了口咖啡,做点小事还要算计回报,多没意思。
肖琦玉望着他阳光下的侧脸,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的照片总能捕捉到最真实的情感——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活着的人,纯粹、直接、不计得失。
下午四点,初步的财务系统终于搭建完成。肖琦玉打印出一份简洁明了的报表：看,这是你过去八个月的收入支出情况。
陆奕辰接过报表,眼睛瞪大：我支出了这么多
税后净收入四十二万七千六百元。肖琦玉指着图表,但你看看这些不必要的支出——外卖费用高达三万六,咖啡支出两万四,还有这个,设备重复购买...
陆奕辰却只是盯着她笑：你谈论数字的样子真迷人。
肖琦玉耳根一热,迅速转回屏幕：我给你建立了完整的财务系统,以后每笔收支都要及时录入。我还设置了月度预算提醒和税务申报节点...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陆奕辰突然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谢谢你,琦玉。从来没有人这样帮过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肖琦玉全身僵硬。陆奕辰的气息包围着她,温暖而清新,像阳光晒过的棉布。她应该推开他的,但某种柔软的情绪让她一动不动。
不、不客气。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陆奕辰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朋友,嗯
他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方形物体：送你的,本来想等下次送你的,但没忍住。
肖琦玉拆开包装,是一本手工相册。封面用烫金字体印着《数字情书》。翻开第一页,是她生日那天在书店的照片,旁边却是一串看似随机的数字：27,
3,
15,
2023...
这是...
你生日的数字,还有蛋糕的价格,蜡烛的数量...陆奕辰指着每处细节,我把所有关于你的数字都记录下来了。
肖琦玉一页页翻看,每张照片旁都附着一组数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咖啡馆的桌号(12),她帮他分析合同时喝的茶的价格(28),甚至包括她每次皱眉的次数统计(最多一天17次)...这些冰冷的数字在陆奕辰的镜头下,变成了最温暖的告白。
翻到最后一页,是昨天在观景台的照片,旁边写着：1——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肖琦玉猛地合上相册,心跳如雷。她不敢抬头,生怕陆奕辰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
喜欢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很...很有创意。她努力保持专业口吻,但有些数字归类不够准确,比如这里的外卖费用应该分工作日和周末...
陆奕辰大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有你会对情书做财务分析。
周一早晨,肖琦玉刚进办公室就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她进来又迅速散开。
林姐的助理小张匆匆走过来：肖会计,林姐让你马上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林姐面色凝重地坐在首位,徐莉莉在一旁脸色煞白。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肖琦玉,林姐推了推眼镜,你认识这位陆奕辰摄影师吧
肖琦玉的心一沉：认识,他是我...朋友。
上周六的公司团建,我们请他来拍照。林姐点开一张照片放大,他无意中拍到了这个。
照片上,徐莉莉正弯腰在某人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操作着什么。时间显示是团建前的下午五点四十七分——办公室几乎没人的时候。
这是...我的座位。肖琦玉认出了照片角度。
没错。林姐表情严肃,我们核对了监控和系统日志,徐莉莉修改了你负责的信达集团存货数据。
徐莉莉猛地站起来：我只是在做正常调整！林姐,你不能因为一张模糊的照片就...
够了。林姐打断她,审计组已经发现了信达账目的异常,正打算追查。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莉莉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转向肖琦玉：是你设的局对不对故意让他来拍照...
肖琦玉震惊地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拍到什么。
出去吧,徐莉莉。林姐冷冷地说,HR稍后会联系你。
徐莉莉摔门而去后,林姐长叹一口气：肖琦玉,这个晋升名额现在非你莫属了。
肖琦玉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她只是问：那张照片...是怎么到您手里的
今早匿名发到我邮箱的。林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是你发的
肖琦玉摇头。她立刻想到了陆奕辰——只有他有这些照片。但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
午休时,她拨通了陆奕辰的电话。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他直接说道,昨晚整理照片时发现的。我犹豫了一晚上该不该告诉你,最后还是决定匿名发给林姐。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因为不想让你为难。陆奕辰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你知情,就不得不面临选择——是揭发同事争取晋升,还是包庇她放弃机会。我不想让你做这种选择。
肖琦玉握紧手机,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也更尊重她的原则。
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客气。对了,这周末你外婆八十大寿我收到邀请了。
肖琦玉差点被口水呛到：什么谁邀请你的
你妈妈啊,上周在菜市场碰到,热情邀请我去。陆奕辰笑道,怎么,表侄不能给表姑的外婆祝寿吗
肖琦玉扶额：陆奕辰...
开玩笑的。说真的,我去合适吗
肖琦玉沉默了一会儿。带陆奕辰参加家庭聚会,等于向全家人宣告他们的关系。但想到那本《数字情书》,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想法。
...来吧。她最终说,但别叫我表姑。
周末,肖琦玉外婆家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几十号亲戚济济一堂。她穿了条淡蓝色连衣裙,比平时上班的装束柔和许多,却仍紧张得不停整理裙摆。
放松点。陆奕辰在她耳边低语,他今天穿了浅灰色西装,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你就当我是普通朋友。
奕辰来啦！肖妈妈眼尖地发现他们,立刻迎上来,哎呀,真人比照片还精神！
肖琦玉瞪大眼睛：妈！什么照片
你表姐朋友圈里那个摄影师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肖妈妈得意地说,拉着陆奕辰往里走,来来来,见见外婆。
接下来的半小时,陆奕辰像块人形磁铁般吸引了所有亲戚的注意。他陪外婆聊天,跟舅舅讨论相机,甚至帮小表弟修好了游戏机。肖琦玉站在一旁,既骄傲又忐忑。
这就是你那个'远房表侄'大姨凑过来挤眉弄眼,长得可真俊,你们怎么认识的
肖琦玉正不知如何回答,陆奕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她身边,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阿姨,我们是在咖啡馆认识的。在我心里,琦玉从来只是肖琦玉,不是什么表姑。
这番话说得既得体又明确,大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着走开了。
你干什么肖琦玉小声抗议,现在全家都会以为我们...
以为我们什么陆奕辰低头看她,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肖琦玉说不下去了,因为外婆正招手让他们过去切蛋糕。在众人的注视下,陆奕辰坦然站在她身边,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她的,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
吹蜡烛时,肖琦玉偷偷看了他一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陌生的摄影师,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也走进了她的心里。
回家的路上,陆奕辰牵着她的手：今天开心吗
嗯。肖琦玉轻声应道,没有抽回手,谢谢你送的相册。
只是谢谢相册他故作伤心状。
肖琦玉停下脚步,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还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陆奕辰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肖琦玉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耳尖红得像晚霞。
肖会计！他追上去,笑容灿烂如正午阳光,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升级为男朋友了
肖琦玉没有回答,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泄露了心中的答案。
6
周一早晨,肖琦玉刚走进办公室,林姐就叫住了她。
好消息,《财经前沿》邀请我们事务所参加下个月的行业峰会,我决定派你去。林姐递给她一份烫金邀请函,这是展示我们专业水准的好机会,你要准备一个关于跨境税务筹划的专题报告。
肖琦玉接过邀请函,手指微微发颤。行业峰会是会计界的顶级盛会,能在那里发言对职业发展意义重大。
谢谢林姐的信任,我会好好准备。
嗯,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林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峰会前正好是年度评审期,晋升合伙人的名额有限...
肖琦玉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次峰会表现将直接影响她的晋升机会。
回到座位,她立刻开始规划报告框架,连午餐都忘了吃。直到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陆奕辰的消息：紧急见面,今晚七点,工作室。
简洁得不寻常。肖琦玉回复了一个好字,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
下班后,她直接打车去了陆奕辰的工作室。初夏的傍晚,洋房前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门没锁,她轻轻推开,闻到一股咖啡和相纸定影液混合的气息。
来了陆奕辰从暗房探出头,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稍等,马上好。
肖琦玉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扶手椅上,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着几本旅行指南和一堆摄影器材。工作室比她上次来时更乱了,墙上钉满了新的照片样张。
抱歉这么急叫你过来。陆奕辰脱下手套走出来,头发比平时更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我刚接到一个紧急邀约,《环球地理》需要补拍一组东南亚人文专题,明天一早的飞机。
肖琦玉眨了眨眼：明天要去多久
两周左右。陆奕辰蹲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本来不想接的,但这个专题对我很重要,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如果能做好,可能会带来更多国际合作机会。
肖琦玉看着他闪亮的眼睛,咽下了那句能不能不去。她太了解那种对工作的热情了。
恭喜你。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需要我帮你整理行李吗
陆奕辰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她手心：我想请你帮我照看工作室。植物每周浇一次水,邮件可以堆在桌上,如果有客户来电,就说我出差了,回来联系。
钥匙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地躺在肖琦玉掌心。她下意识攥紧,金属齿痕印在皮肤上,微微发疼。
你...就这么信任我
陆奕辰笑了：我连银行密码都告诉你了,还记得吗他指的是上周肖琦玉帮他整理财务时,他毫无保留地交出了所有账户信息。
两周很快的。他站起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
肖琦玉点点头,将钥匙小心地放进包里最里层的夹层。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林姐让我参加下个月的行业峰会,要做个重要报告。
太棒了！什么时候
你回来后的第三天。
陆奕辰皱眉计算了一下日期：我尽量赶在峰会前回来。如果需要试讲,可以视频连线。
他转身去收拾器材,肖琦玉则开始整理桌上的旅行资料。两人默契地忙碌着,偶尔手臂相触,像已经共同生活了很久似的。
晚上九点,陆奕辰送她到地铁站。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明天我就不打电话告别了,最讨厌那种场面。他故作轻松地说,记得想我。
肖琦玉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地铁进站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陆奕辰伸手替她拢到耳后,指尖在她脸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整天,肖琦玉的手机都异常安静。直到晚上回到家,才收到一条简短的消息：已到曼谷,一切顺利。这里的热浪像你的目光一样灼人。——Y
配图是机场一角,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夕阳下的飞机尾翼。肖琦玉将照片保存下来,设成了手机壁纸。
第三天早晨,前台喊她签收了一封国际快递。拆开后,是一张曼谷街景的明信片,背面写着：
今天拍了水上市场,色彩多得让调色盘羞愧。想念你分析色彩成本时的认真表情。
PS：今日汇率1:4.89,你算算我买这叠明信片花了多少人民币——Y
肖琦玉笑着摇头,拿出计算器快速按了几下,回复道：21.47元,太贵了。
就这样,陆奕辰的明信片开始如候鸟般准时抵达。清迈的古寺、琅勃拉邦的晨雾、吴哥窟的日出...每张背面都写着一小段话,有时是拍摄趣事,有时是对当地物价的调侃,但总会巧妙地融入一些数字——日期、时间、价格、温度...就像他们专属的密码游戏。
第五天,肖琦玉下班后去了陆奕辰的工作室。她用那把钥匙打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给植物浇完水,她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处理邮件。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琥珀色。
肖琦玉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留出了对面的椅子,仿佛随时会有人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对她笑。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上次在观景台的合照。肖琦玉拿起来,指尖轻轻抚过陆奕辰的笑脸。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林姐发来的峰会资料。
她深吸一口气,将相框放回原处,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会计师和摄影师,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职业,却在数字与光影之间找到了奇妙的连接点。
第七天,明信片没有如期而至。肖琦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审计报告打错了两个数字,被林姐私下提醒。直到晚上十点,手机才响起提示音。
抱歉今天没发消息,在雨林里迷路了四小时。幸好遇到当地向导,他说我运气好得像遇到了幸运女神。我告诉他我的幸运女神在中国,戴着眼镜算账的样子特别迷人。——Y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雨林照片,隐约能看到陆奕辰狼狈却灿烂的笑脸。肖琦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又为这种过度在意而感到一丝恐慌。
第十天,肖琦玉在公司茶水间遇到了新来的实习生小雨。
肖姐,小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男朋友是不是那个很有名的摄影师陆奕辰啊
肖琦玉差点打翻咖啡：我们...是朋友。你怎么知道
我表姐在《时尚视觉》工作,说陆老师超厉害的！小雨兴奋地说,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最近圈子里有些奇怪的传闻...
什么传闻
小雨面露难色：就是说...有人利用亲戚关系控制陆老师的工作什么的...挺无聊的,肯定是嫉妒。
肖琦玉的手指紧紧攥住杯柄,指节发白。她勉强笑了笑：无聊传闻而已。
回到座位,她鬼使神差地搜索了陆奕辰的名字。几条最新的行业动态下,确实有些阴阳怪气的评论：听说被远房表姑控制了家族势力真可怕难怪最近风格变了...
最刺眼的是一条署名W的留言：有些关系看似偶然,实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真正的艺术家需要自由。
肖琦玉关掉网页,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当然知道W是谁——周婉,陆奕辰那个在Vogue工作的前女友。
当晚,陆奕辰照例发来消息,这次是视频通话。屏幕上他晒黑了些,眼睛却依然明亮。
今天拍到了绝美的梯田！明天就启程回去了。他兴奋地说,然后注意到肖琦玉的沉默,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肖琦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周婉是不是在散布一些...关于我们的谣言
陆奕辰的笑容僵住了：什么谣言
说我利用亲戚关系控制你之类的。肖琦玉尽量保持语气平静,摄影圈好像都在传。
该死！陆奕辰罕见地爆了粗口,我完全不知道这事。周婉确实联系过我,说要介绍几个客户,我拒绝了。没想到她...
没关系。肖琦玉打断他,专心完成你的工作吧。
琦玉,等我回来处理。那些谣言...
真的没关系。她勉强笑了笑,我这边峰会准备也很忙,先挂了。
视频断开后,肖琦玉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发呆。理智上她知道这只是周婉的恶意中伤,但情感上却无法控制地感到一丝刺痛。那些话语像细小的荆棘,扎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她与陆奕辰之间那层微妙的亲戚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减少了与陆奕辰的联系。明信片依然每天送达,但她只回复简短的收到,谢谢。峰会报告的压力也给了她完美的借口——最近太忙,不用打电话了。
陆奕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最后几张明信片上的文字变得格外温柔：
无论别人说什么,记住观景台上的灯光只为你亮起。——Y
还有48小时就能见到你,这次换我等你下班。——Y
行李里有一卷特别的胶片,记录了我眼中最美的风景——你的样子。——Y
峰会前一天,肖琦玉加班到深夜。走出大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陆奕辰回来了,比预计提前了一天。他看上去疲惫却坚定,脚边放着行李,显然还没回过工作室。
肖琦玉僵在原地,心跳如鼓。两周的分离,加上那些谣言,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陆奕辰大步走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怀中。他身上有旅途的风尘和热带阳光的气息,怀抱却依然温暖如初。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那些谣言,我会一一澄清。但首先,我需要你知道——
肖琦玉从他怀中挣脱,后退一步：你应该先回去休息。我...我明天有重要报告,今天也得早点睡。
陆奕辰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当然,我理解。明天加油,我会在场外等你。
你不用...
我会等你。他坚定地重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肖会计。
回到家,肖琦玉辗转难眠。手机里是陆奕辰刚发来的消息：无论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等。但请别因为别人的恶意而推开我。
窗外,初夏的夜风轻轻拂过树梢,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7
行业峰会当天,肖琦玉凌晨四点就醒了。窗外还是浓重的夜色,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她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遍过着报告要点,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奕辰发来的消息：早安,今天会是你的大日子。我在会场外等你,加油。
肖琦玉没有回复。她起身冲了个热水澡,水温调得比平时高,试图缓解紧绷的神经。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色,嘴唇因为连日熬夜而略显苍白。
峰会九点开始,她七点半就到了会场。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已经布置妥当,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投影设备。肖琦玉找到自己的座位,名牌上烫金的肖琦玉
正源会计师事务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来得真早啊。林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准备得怎么样
肖琦玉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几分。
林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来了不少业界大佬,好好表现。她压低声音,合伙人评审下周开始,这次演讲直接影响结果。
肖琦玉的胃部一阵紧缩。她昨晚本该最后演练一遍报告,却因为帮陆奕辰分析那些客户数据熬到凌晨两点。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陆奕辰刚回来就接到重要客户蓝海地产的解约通知,对方含糊其辞地表示找到了更合适的合作伙伴。紧接着,他长期合作的杂志社也突然推迟了原定的拍摄计划。
太奇怪了,陆奕辰那晚在电话里说,声音里满是困惑,蓝海合作三年了,一直很顺利。
肖琦玉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合同条款怎么写的解约需要提前多久通知违约金多少
我...不太记得了。陆奕辰尴尬地承认,合同好像在你帮我整理的那个蓝色文件夹里
肖琦玉当即决定去他工作室看看。翻开合同,她很快发现了问题——蓝海的解约流程明显不符合约定条款,而杂志社的推迟理由也站不住脚。
这不对劲,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你看,过去两年蓝海的项目占你收入的35%,他们突然解约,你下季度的现金流会出问题。
陆奕辰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
周婉认识蓝海的人吗
陆奕辰脸色一变：蓝海的营销总监是她大学同学...但不会吧,就为了报复我拒绝合作
肖琦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打开Excel开始建立分析模型：我需要你过去三年的客户名单、项目收入、合作周期...
就这样,本该用来准备峰会报告的两个晚上,她都花在了分析陆奕辰的业务数据上。凌晨离开工作室时,她已经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客户维护方案和潜在客户名单,却只给自己留下了不到四小时的睡眠时间。
肖会计工作人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还有二十分钟开始,您需要测试一下PPT吗
肖琦玉点点头,走上演讲台。大屏幕上显示出她的报告封面,黑底白字,简洁专业。她深吸一口气,试着集中注意力。
会场渐渐坐满。肖琦玉看到林姐坐在前排,正和旁边一位银发男士低声交谈——那是正源的创始合伙人陈老。她的掌心开始冒汗,喉咙发紧。
...下面有请正源会计师事务所的肖琦玉女士,为我们带来'跨境税务筹划的风险管控'专题报告。
掌声响起。肖琦玉走上台,刺眼的聚光灯让她一时看不清台下观众。她清了清嗓子,点击遥控器翻到第一页。
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我将从三个维度分析...她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听起来有些陌生。
前十分钟还算顺利。但当讲到欧盟反避税指令的具体案例时,她的思维突然卡壳。那个昨晚还烂熟于心的数据——27.5%,此刻却像被橡皮擦抹去般一片空白。
呃...这个比例是...肖琦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讲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台下的目光像聚光灯般灼烧着她。
林姐的表情逐渐凝固。肖琦玉慌乱地翻看备用笔记,却发现带错了版本。会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抱歉,这个数据是27.5%。她硬着头皮继续,却犯了一个更致命的错误——将意大利和西班牙的税务条款混淆了。台下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议论。
剩下的二十分钟成了煎熬。肖琦玉机械地念着幻灯片上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结束时,掌声稀稀拉拉,远不如前几位演讲者热烈。
下台后,她直奔洗手间,反锁在隔间里,双手发抖。手机震动起来,是陆奕辰的消息：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
肖琦玉没有回复。她盯着镜中苍白的脸,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挫败。七年职业生涯,她从未在专业场合如此失态。
午餐会她借口头痛没有参加。走出酒店时,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陆奕辰就站在门口的喷泉旁,一见她就快步走来。
琦玉...
别说了。她打断他,声音嘶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奕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我送你回家。
不用。肖琦玉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你工作室的事还没解决,去忙你的吧。
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司机贴心地调高了收音机音量,给她留出私人空间。
回到家,肖琦玉直接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手机不断震动——林姐的未接来电、同事的询问消息、陆奕辰的关心...她统统没有理会。
直到傍晚,门铃响起。透过猫眼,她看到陆奕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外卖袋。她本想假装不在家,却听到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不开门的话,我就坐在这里等。
肖琦玉无奈地开了门。陆奕辰看起来比她还要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吃点东西吧。他将外卖放在茶几上,你最喜欢的清粥小菜。
肖琦玉摇摇头：我不饿。
至少喝点水。他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今天的事...别太放在心上,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状态不好肖琦玉苦笑,我在行业顶尖峰会上出了洋相,合伙人评审在即,林姐以后怎么信任我
陆奕辰沉默了一会儿：是因为帮我整理资料,你才没时间准备报告的吧
肖琦猛地抬头：谁告诉你的
我刚才去了工作室,看到你留下的分析模型。陆奕辰的声音充满自责,那些数据...你至少花了十几个小时。
不全是。肖琦玉下意识否认,我自己准备得也不充分...
琦玉,陆奕辰突然抓住她的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峰会对你那么重要。
肖琦玉抽回手,走到窗边。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美得让人心碎。
因为你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她轻声说。
陆奕辰走到她身后,却没有碰她：我刚接到周婉的电话。
肖琦玉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承认联系了蓝海和杂志社。陆奕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说是'给我个教训',简直疯了！
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联系了律师,准备起诉她商业诽谤和干扰合同关系。陆奕辰叹了口气,但官司可能要拖很久,短期内业务还是会受影响。
肖琦玉转过身：我可以帮你联系几个潜在客户,昨天分析时发现的...
不。陆奕辰罕见地打断她,你已经为我牺牲够多了。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帮助。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陆奕辰提高了声音,随即又软下来,看到你今天在台上的样子...我心都碎了。如果是因为我...
肖琦玉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选择。
两人陷入沉默。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房间陷入昏暗。陆奕辰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皱眉挂断。
周婉肖琦玉问。
嗯。不用理会。陆奕辰打开灯,吃点东西吧,然后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肖琦玉没有留他。送他到门口时,陆奕辰突然转身：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肖琦玉点点头,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关上门后,她滑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她爱陆奕辰,这点毋庸置疑。但今天的失败像一盆冷水,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在追逐爱情的过程中,她似乎迷失了自己。
接下来的一周,肖琦玉将自己完全埋入工作。她主动接手了几个棘手的项目,每天加班到深夜。林姐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合伙人评审如期进行,但肖琦玉的名字不在候选名单上。
陆奕辰每天都会发消息,有时是问候,有时是分享日常见闻。肖琦玉回复得很简短,几次约会邀请也都婉拒了。她需要时间思考——关于职业,关于爱情,关于如何在不失去自我的情况下爱一个人。
周五晚上,她独自去了常去的咖啡馆。角落里,她拿出笔记本,开始列出未来半年的职业规划。写满一页纸后,她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个人生活,却久久无法落笔。
手机震动,是陆奕辰发来的照片——工作室窗台上的小多肉,旁边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俩的合照。配文：它开花了,想给你看看。
肖琦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点赞的表情。她看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她此刻灰暗的心。
回到家,她发现门口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她最爱的那家店的百合粥,还温热着。附带的卡片上写着：记得吃饭。不管你需要多少空间,我都会在这里。——Y
肖琦玉捧着保温盒,眼眶发热。她知道自己正在推开最不该推开的人,却无法控制这种自我毁灭的冲动。失败感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与外界隔开。
第二天,她收到了一封意外的邮件——《财经前沿》编辑的约稿邀请,希望她就跨境税务主题撰写专栏文章。这像黑暗中的一线曙光,肖琦玉立刻投入工作,将峰会报告拓展成详细文稿。
写作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直到深夜完成初稿,她才注意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陆奕辰。最后一条消息是：我们需要谈谈。明天中午我去事务所找你。
肖琦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回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天的疏远。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怀疑——如果爱情意味着牺牲和痛苦,是否还值得坚持
周日上午,她去了工作室给植物浇水。陆奕辰不在,但桌上摊开着一些法律文件和客户资料。她无意中瞥见一份标着诉讼证据的文件夹,里面赫然有她和陆奕辰的聊天记录打印件,以及——她瞪大眼睛——几张她在工作室帮他整理资料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日期显示,那正是她为峰会准备的最后两天。陆奕辰什么时候拍的这些为什么要作为证据
她正困惑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陆奕辰走了进来,看到她时明显一怔。
琦玉...你来了。
肖琦玉指着那些照片：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们的聊天记录会变成诉讼证据
陆奕辰看起来有些疲惫：律师说需要证明周婉的行为对我们造成了实际损害。你为我牺牲了峰会准备时间,导致职业受损...这能证明她的诽谤和干扰带来的连锁反应。
肖琦玉如遭雷击：所以你要把我的职业失败公之于众作为你官司的证据
不！不是这样...陆奕辰急忙解释,这只是备用的,不一定用得上...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肖琦玉的声音颤抖,我已经够难堪了,现在还要被当作'受害者'展示给所有人看
陆奕辰试图拉住她的手：琦玉,听我解释...
肖琦玉后退一步：我想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分开冷静一下。
就因为这个误会陆奕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以为我们之间比这更坚固。
不是误会的问题。肖琦玉深吸一口气,是我...我不知道如何平衡工作和感情。每次选择你,我的事业就受挫；选择工作,又伤害了你。我累了,陆奕辰。
陆奕辰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分开
肖琦玉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陆奕辰点点头,声音沙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工作室钥匙...你可以留着。植物我会请助理来照顾。
他转身走向暗房,关上门前最后说了一句：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肖琦玉心里震耳欲聋。她站在原地,看着满墙的照片——那些他镜头下的世界,那些他曾说要带她去看的风景。而现在,她亲手关上了这扇门。
走出工作室时,初夏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暖她冰凉的手指。她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眼睛干涩得发疼。也许,有些痛苦太深,连泪水都无法表达。
8
七月的第三个周三,肖琦玉正在整理季度报表,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让她心头一紧——母亲很少在工作时间打电话来。
琦玉,外婆晕倒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慌乱,医生说是轻度脑梗,需要住院观察...
肖琦玉立刻合上文件：我马上过去。
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肖琦玉快步走向712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外婆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白发散在枕头上像一团柔软的云。
医生怎么说她轻声问守在床边的母亲。
血压太高,加上最近天气变化。母亲揉了揉太阳穴,需要住院一周左右。但我明天就得回去,你爸那边...
我来照顾外婆。肖琦玉握住母亲的手,你放心吧。
母亲感激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你工作那么忙...
我可以调整。肖琦玉打断她,看了眼手表,你先回去收拾东西,今晚我守夜。
母亲离开后,肖琦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握住外婆的手。那双曾经灵巧地编织毛衣、烹饪美味的手,现在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像一幅褪色的地图。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暮色渐沉。
护士来查房时,肖琦玉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八点了。探视时间到九点,护士提醒道,家属可以回去了。
我想申请陪护床,留下来照顾她。
护士看了看她：你是陈玉芳女士的...
外孙女。
哦,就是每天送白兰花的那位护士突然问。
肖琦玉愣住了：什么白兰花
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有人送一束白兰花来,说是给陈奶奶的。护士指了指窗台边的空花瓶,今早的花刚枯萎,我还没来得及扔。老太太可喜欢了,说是她最爱的花。
肖琦玉走到窗边,拿起那束已经蔫了的花。白兰花,外婆最喜欢的花...知道这个的人不多。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但她很快否定了。分手那天她说得那么清楚,陆奕辰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
第二天清晨,肖琦玉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她在外婆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凑合了一夜,脖子僵硬得像块木板。外婆还在睡,呼吸平稳了许多。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回来,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保温桶和...一束新鲜的白兰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香气清淡优雅。
护士小姐,她拦住正要离开的护士,这花是谁送来的
不清楚呢,我六点来查房时就已经放在前台了。护士想了想,哦,保温桶也是和花一起送来的,说是给陈奶奶的营养粥。
肖琦玉打开保温桶,热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皮蛋瘦肉粥,外婆最爱吃的。她警惕地嗅了嗅,想起陆奕辰曾经说过,他唯一会做的食物就是皮蛋瘦肉粥,因为最简单,又最能暖胃。
不可能。她摇摇头,一定是母亲安排的。
但中午和母亲通话时,对方却表示毫不知情：不是我啊,我还以为是你订的呢。
连续三天,白兰花和保温桶都会在清晨准时出现。粥的品种每天变换——周一山药排骨,周二南瓜小米,周三百合莲子...都是适合老年人的养生食谱。外婆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总是笑眯眯地说：这粥比医院的营养餐好吃多了,你得谢谢人家。
周四早上,肖琦玉特意五点就醒了。她假装睡觉,实则眯着眼睛观察病房门口。六点十五分,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熟悉的保温桶和花束。
当那人弯腰放东西时,肖琦玉猛地坐起：陆奕辰！
对方明显一僵,随即无奈地拉下口罩。果然是陆奕辰,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看起来像很久没睡好了。
你怎么...肖琦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小雨告诉我你外婆住院了。他低声解释,她是我新招的助理,之前在你公司实习过。
肖琦玉这才想起,那个活泼的实习生确实提过她表姐在摄影杂志工作。世界真小。
这些天都是你...
嗯。陆奕辰将保温桶放在桌上,外婆喜欢清淡的,所以我找了家专门做药膳的店。他顿了顿,花是每天去早市买的,新鲜。
肖琦玉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陆奕辰疲惫却温柔的眼睛,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谢谢。但不必这样...
我想做。陆奕辰打断她,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喜欢外婆。
这个称呼让肖琦玉眼眶一热。外婆确实总让陆奕辰这么叫她,说比陈奶奶亲切。
医药费...她突然想起什么,前天护士说有人预缴了一笔钱...
陆奕辰移开视线：我认识这里的副院长,打了个招呼而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陆奕辰退后一步：我得走了,今天还有拍摄。保温桶...你用完了让小雨来取就行。
他没等肖琦玉回应就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却孤独。肖琦玉站在原地,手中白兰花的香气萦绕不散,像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外婆出院那天,肖琦玉去办手续,收费处的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清单：预缴款还剩三千二百元,要退回到原卡吗
肖琦玉看了看金额,倒吸一口冷气——陆奕辰预缴了整整两万元。
退到原卡吧。她轻声说。
回到家,外婆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肖琦玉则开始整理住院带回来的物品。在一个旧布袋里,她发现了一本泛黄的相册,封面上用毛笔写着陈氏家谱。
出于好奇,她翻开相册。前几页是外婆年轻时的照片,然后是母亲和她小时候的。翻到中间,她看到一张集体照,下面标注着1965年春节,陈家团聚。
照片上有两个相貌相似的年轻女子站在一起,一个穿着红色旗袍,一个穿着蓝色——正是年轻时的外婆和她那位表姐,陆奕辰的奶奶陈玉梅。
肖琦玉仔细查看旁边的家族树图表,突然屏住呼吸。外婆和陈玉梅是堂姐妹,这意味着她们的父亲是亲兄弟。按照血缘关系计算,她和陆奕辰之间已经超出了五代旁系血亲...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琦玉合上相册：外婆,你和奕辰奶奶是堂姐妹
是啊,她是我大伯的女儿。外婆眯起眼睛回忆,后来她嫁到北方去了,联系就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肖琦玉斟酌着词句,我和奕辰其实血缘关系很远了对吧
外婆笑了：远得都快没边儿啦！现在才担心这个她拍了拍外孙女的手,那孩子多好啊,天天给我送粥,还特意来陪我聊天。你们吵架了
肖琦玉摇摇头,没有回答。她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财经前沿》编辑的邮件,通知她上期关于跨境税务的专栏文章获得了读者好评,邀请她做系列连载。
这本该是令人兴奋的消息,她却突然很想和人分享——不是同事,不是家人,而是那个总能一眼看出她文章亮点的人。
与此同时,陆奕辰的工作室里,小雨兴奋地举着一封信跑进来：陆老师！巴黎摄影大赛的入围通知！
陆奕辰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两眼,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见多少喜色。
您不高兴吗这可是国际顶级赛事！小雨不解地问。
高兴。陆奕辰将通知放在桌上,只是...
只是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不在身边。他没说出口,但小雨似乎懂了。
肖姐最近专栏写得很好呢,她假装不经意地说,昨天还看到有读者留言夸她分析透彻。
陆奕辰的眼睛亮了一下：把链接发我。
晚上,肖琦玉在整理书桌时,发现抽屉深处放着那本《数字情书》相册。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它。
每一页的照片和数字都带着回忆的气息。最后那页的1字依然醒目——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社交媒体提醒：陆奕辰点赞了她两个月前的某条动态。那是她转发的财税政策解读,毫无浪漫可言。他一定是特意翻看了她的主页...
肖琦玉将相册贴在胸前,闭上眼睛。分开这一个多月,她以为自己会习惯孤独,却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喝咖啡时会想起他说的你皱眉17次,路过公园会想起他拍的松鼠,甚至看到数字都会下意识想分享给他...
外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琦玉,电话！
她走出房间,接过外婆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小雨两个字。
肖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陆老师明天要去巴黎参加决赛了,今晚的飞机...
肖琦玉的心猛地一跳：这么快
嗯,突然接到通知。他...他让我转告你,可能要离开两周。小雨犹豫了一下,其实是他让我每天汇报外婆的情况,我才知道你俩...
谢谢你,小雨。肖琦玉轻声说,祝他...比赛顺利。
挂断电话,她站在窗前发呆。外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纸袋：那孩子落在我这儿的,你帮我还给他吧。
纸袋里是一本护照和一张机票行程单——巴黎往返,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肖琦玉皱眉：这不是在他那儿吗
他昨天来看我,走得急落下了。外婆眨眨眼,人老了记性不好,现在才想起来。
肖琦玉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半,距离航班值机截止还有三小时。
我...
去吧,外婆推了推她,别让人家误了飞机。
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肖琦玉紧握着那本护照。陆奕辰的证件照都那么好看,眼神清澈,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该说什么恭喜加油还是...我想你
机场大厅人流如织。肖琦玉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拨通陆奕辰的电话,却被转入语音信箱。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或许他已经登机了肖琦玉快步走向值机柜台,询问航班状态。
AF381航班正在最后值机,工作人员查看电脑,还有25分钟截止。
肖琦玉咬咬牙,跑向安检口。也许他还在里面...就在她焦急张望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会计
她猛地转身,陆奕辰就站在三米外,手里拿着咖啡,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相机包斜挎在肩上,像是随时准备出发去捕捉世界的美。
你的护照。肖琦玉递出那个纸袋,外婆说落她那了。
陆奕辰接过护照,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谢谢。其实...补办临时证件也来得及。
那为什么不...
因为我在等。陆奕辰直视她的眼睛,等一个奇迹,或者...一个告别。
广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通知,法语和英语交替播放。周围人来人往,推着行李车的旅客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肖琦玉深吸一口气：我看了家谱。我们其实...血缘很远。
陆奕辰微微挑眉：所以
所以...那些谣言根本不重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成为你的负担。害怕每次选择你,就意味着牺牲自己的事业。肖琦玉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就像峰会那次...
陆奕辰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琦玉,爱不是零和游戏。我们不需要牺牲谁成全谁,我们可以一起成长。
可是...
没有可是。陆奕辰打断她,我这次去巴黎,无论得奖与否,回来都打算开个工作室,专门为创意工作者提供财务咨询。猜猜灵感来自谁
肖琦玉睁大眼睛：你财务咨询
对啊,找个专业人士合伙。陆奕辰笑了,你觉得呢
登机最后一次催促响起。陆奕辰看了看时间：我得走了。这个...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登机牌,本来是为某人准备的。
肖琦玉接过登机牌,上面赫然印着她的名字。
你...
十四天,巴黎。陆奕辰轻声说,但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理解。
肖琦玉看着那张登机牌,又看看陆奕辰期待的眼神。突然,她拉起他的手,转身向安检口跑去：快点,要误机了！
陆奕辰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来,跟上她的步伐。在奔跑中,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再也不愿放开。
我以为你会犹豫更久。他在她耳边说。
肖琦玉回头看他,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会计师也会做冲动的事,偶尔。
穿过安检,奔向登机口的路上,肖琦玉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她做过最不按计划的事,却感觉无比正确。就像数字终于找到了它的等式,镜头终于对准了焦点。
飞机起飞时,陆奕辰握住她的手：害怕吗
肖琦玉望向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灯火,摇了摇头：有你在,不害怕。
这句话,适用于这次飞行,也适用于未来的每一天。
9
巴黎的晨光透过纱帘洒进酒店房间,肖琦玉睁开眼睛,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旁的床位已经空了,枕头上有张便条：去蒙马特拍日出,早餐在桌上。——Y
她拿起便条,嘴角不自觉上扬。两周的巴黎之行像一场梦——塞纳河畔的漫步,蒙马特高地的夕阳,还有那些陆奕辰带她发现的隐秘角落：藏在第五区小巷里的老相机店,玛黑区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咖啡馆...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姐的消息：考虑得怎么样了合伙人位置还给你留着。
肖琦玉走到窗前,俯瞰巴黎清晨的城市景观。十天前,她收到了正源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邀请,这本该是她职业生涯的巅峰,却让她犹豫不决。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尚未完成的商业计划书——《创意财务：面向艺术工作者的专业咨询服务》。这个想法在巴黎期间逐渐成形,灵感来自于帮陆奕辰整理财务时发现的行业空白。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陆奕辰发来的照片——晨光中的圣心大教堂,阶梯上一个街头艺人正在演奏手风琴。配文：想起你昨天说的创业计划,这里有个绝佳的办公室出租。
肖琦玉放大照片,注意到角落里的
Louer（出租）标志。她笑着摇摇头,回复道：巴黎太远了,先从国内开始吧。
回国的飞机上,肖琦玉终于向陆奕辰展示了完整的创业计划。
专门为创意工作者提供财务服务陆奕辰翻阅着她的PPT,眼睛发亮,这太棒了！摄影师、画家、音乐人...他们大多对数字头疼,却又需要专业财务建议。
嗯,我想把会计和艺术结合起来。肖琦玉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不只是简单的记账报税,还包括合同审核、版权管理、税务筹划...
就像你帮我做的那样。陆奕辰握住她的手,需要合伙人吗我认识个不错的摄影师,可以负责客户对接。
肖琦玉看着他闪亮的眼睛,心跳加速：你认真的你的摄影事业...
我们可以一起做。陆奕辰从包里掏出一张草图,看,我昨晚画的。一楼是摄影工作室,二楼是你的咨询公司,中间有个共享空间...
图纸上的建筑温馨而实用,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全。肖琦玉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随性的男人,早已为他们的未来做好了规划。
三个月后,创意财务咨询在一栋改造过的老洋房里正式开业。肖琦玉站在崭新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仍有些难以置信。她,那个一向追求稳定的会计师,竟然辞职创业了。
肖总,第一位客户十分钟后到。助理小雨探头进来,是位独立音乐人,说朋友推荐的。
肖琦玉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今天她换下了往日的严肃套装,选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既专业又不失亲和力。
哪位朋友推荐的
陆奕辰老师呀。小雨笑道,这半个月他已经介绍了八个客户过来了。
第一位客户是个年轻的作曲家,面对报税表一脸茫然。肖琦玉耐心解释着各项条款,突然想起半年前的自己,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如此享受帮助艺术家解决财务问题。
下午五点,陆奕辰扛着相机推门进来：肖会计,下班了吗
再十分钟。肖琦玉头也不抬地核对着一份合同。
陆奕辰凑过来看她的电脑屏幕：《环球地理》的合同
嗯,他们想请你拍亚洲系列,但版权条款有问题。肖琦玉指着其中一行,这里含糊其辞,可能会影响你未来的作品使用权。
陆奕辰笑着摇头：有你在真好。他看了看表,对了,明天颁奖典礼,别忘了。
肖琦玉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巴黎摄影大赛的结果明天公布,陆奕辰的人文系列入围了最终评选。
紧张吗她轻声问。
有点。陆奕辰罕见地承认,不过得不得奖都无所谓了。他环顾四周的办公室,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礼物。
颁奖典礼当晚,肖琦玉穿了一条简约的墨绿色连衣裙,站在会场后排。陆奕辰作为入围者在前排就座,她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和偶尔抬手整理领结的小动作。
接下来公布人文摄影类金奖得主...颁奖人拆开信封,停顿了一下,陆奕辰,中国,《市井烟火》系列！
掌声雷动。肖琦玉捂住嘴,看着陆奕辰走上舞台。聚光灯下,他比平时更加英俊挺拔,接过奖杯时手微微发抖。
谢谢评委,谢谢《环球地理》团队。常规的感谢词后,陆奕辰突然停顿,目光扫过观众席,最后,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
肖琦玉的心跳突然加速。
半年前,我在咖啡馆遇到一位会计师。陆奕辰的声音在会场回荡,她严谨、理性,对数字有着近乎偏执的精确要求。而我是个随性的摄影师,相信直觉多于计划。
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这段不寻常的获奖感言。
我们看似来自两个世界,但她教会我,艺术与数字并非对立,而是互补。陆奕辰的目光锁定在后排的肖琦玉身上,肖琦玉,我的镜头终于找到了永远的焦点——就是你。
聚光灯突然转向肖琦玉,大屏幕上出现她惊讶的脸。全场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她脸颊发烫,却无法移开与陆奕辰对视的目光。
典礼后的酒会上,不断有人过来祝贺肖琦玉。太浪漫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面对这些问题,她只是微笑,目光始终追随着人群中那个高挑的身影。
肖会计,陆奕辰终于摆脱采访来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香槟,脸还红着呢。
你提前安排的那个聚光灯肖琦玉小声质问。
陆奕辰无辜地眨眼：我只是告诉灯光师,如果我突然开始表白,就把光打向最漂亮的那位女士。
肖琦玉轻捶他的手臂,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记者们的相机立刻对准了他们,闪光灯亮成一片。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了。陆奕辰在她耳边低语。
早就是了。肖琦玉轻声回应。
创业一周年庆典上,创意财务咨询已经拥有了三十多位固定客户和两位全职顾问。肖琦玉站在装饰着气球和数字造型彩带的办公室里,向来宾致谢。
...特别感谢我的合伙人陆奕辰,没有他的支持和客户资源,公司不会发展这么快。她看向站在角落的陆奕辰,他正举着相机记录这一刻。
酒过三巡,肖琦玉悄悄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阳台上透气。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
躲在这里干什么陆奕辰推门而出,手里拿着两杯香槟。
想点事情。肖琦玉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公司这一年发展超出预期,我在考虑扩大规模...
肖会计,陆奕辰无奈地笑,周年庆就别想工作了。
肖琦玉转身面对他,突然单膝跪地。陆奕辰瞪大眼睛,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
陆奕辰,肖琦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我的资产负债表永远需要你这一项。你愿意...成为我的终身合伙人吗
盒子里是一对简约的铂金戒指,内圈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和日期。
陆奕辰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狂喜,他拉起肖琦玉,紧紧抱住她：这该是我做的事！
谁规定必须男的求婚肖琦玉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会计师也可以有创意。
陆奕辰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去。阳台门突然被推开,一群同事和朋友涌了出来,欢呼声和掌声响彻夜空。
你们早就知道陆奕辰惊讶地问。
小雨笑嘻嘻地举起手机：肖姐上周就拉群策划了,连戒指都是我陪她去选的。
等等,陆奕辰突然想起什么,我其实也准备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肖琦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镶嵌着小钻石的戒指,钻石周围环绕着细小的数字1。
一年前在相册里我就写过,陆奕辰轻声解释,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两枚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他们的爱情——理性与感性,数字与光影,完美交融。
三个月后,辰玉创意正式挂牌成立,合并了原来的摄影工作室和财务咨询公司。一楼是摄影区,二楼是办公区,中间是共享休息室——正如陆奕辰当初画的那样。
开业当天,肖琦玉在门口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公司的铜质招牌,另一块是小黑板,上面写着：
今日特惠：
财务咨询套餐9折
婚纱摄影送免费税务筹划
(所有解释权归老板娘所有)
陆奕辰看到后大笑,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一圈：肖会计,你变坏了。
肖琦玉扶正眼镜,故作严肃：这叫创意营销。然后凑近他耳边,晚上还有更坏的。
傍晚关门时,肖琦玉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陆奕辰靠在门框上,举起相机,捕捉下这一刻——她专注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手指在计算器上飞舞,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就像他们初遇那天,在咖啡馆里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不需要偷拍,而她,也不再会拒绝成为他镜头中永远的焦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