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洒在厅堂内,你将西域进贡的香料分门别类收拾好,却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太监的传唤。
皇上驾到。
怎么又在做这些下人该干的活,青梅红梅病逝了
当今圣上是西域公主的孩子,他生的一副艳丽皮囊,人却带着几分刻在骨子里的狠厉与薄情。
你曾在他手下,当过仆人也装过宠物,当过眼线也干过女官,只因为当初命悬一线之时,是他一句话将你的脑袋留住了,又因为他的一句话,你免去了剥皮之苦。
可你在他手上受的苦,却也不比剥皮好多少,他残忍刻薄,就像凌迟的刀,冰冷的刀刃贴在肉上,以为把他捂暖了,实际上刀依然是那把谁都无法靠近的刀。
他喂了你要命的毒,害得你差点双目失明,他将你送去父亲身边,让你做尽一切妖妃该做的事情。
他用妹妹的命吊着你,他把妹妹骗的团团转,让妹妹以为自己得到了未来君主的独宠,和你反目成仇。
最后他还亲自笑着握住你的手,让你拿着那把当年妹妹送你防身用的匕首,让你亲手杀了她,并送你一句,你最宝贝的亲情,显然对你不屑一顾。
他顶着那张艳鬼一样的皮囊,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也能引得无数女眷倾慕,却真的跟鬼一样吊在你旁边,让你夜不能寐。
有些时候,你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没有学好数理化,这辈子才要掉进这么一个世界,遇到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烂主子。
可事实上,他似乎又很看重你。
毒药是他喂的,因为你在嫔妃那里中了无解的毒,他只能以毒攻毒,赌你命大,最后还是找来解药治好了你的眼睛。
他让你当父亲的新宠,铺好台阶,又总是让自己的母妃从你那抢走一切努力得来的宠爱,再被落井下石的嫔妃们泼上一盆冷水。
他安排暗卫接到失魂落魄的你,带你去换衣,告诫你不要忘记他的命令。
不要妄想通过皇帝就能摆脱他,因为皇位迟早也是他的。
察言观色,七窍玲珑,你只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怕死,才能一次次险而又险的完成他给你的任务,继续在他的折磨下苟且偷生。
他大婚,你就要服侍他穿婚服,艳鬼穿着红衣简直更像鬼,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你说放我走。
他说你做梦。
十里红妆,鲜衣怒马,无数姑娘甚至梦想得到垂青,成为王府侧妃。
王妃是个温柔漂亮备受宠爱的小小姐,家世显赫,能给主子带来很大助力。
但你看着院子里满园的花只觉得可惜。
因为你知道,他的王妃活不了多久,他不会让自己的王妃活太久。
拿到想要的,然后甩手走人,这就是他。
就像这些根本没有栽活,只有一季花期的花草。
你的算数很好,师从哪位夫子
天生的。
那正好,去把兵甲粮草的账算了。
你知道他是在试探你,这些账本给皇帝,那就能在正午光天化日之下收了这男鬼的命,可因为知道是试探,所以你放弃将反抗的希望寄托于一个沉迷后宫的老皇上。
显然,运气似乎总在因为你的苦难在关键时刻偶尔垂怜你。
你再次站对边。
你替他做了太多,挡过刀,中过毒,多的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好像那个苦情琼瑶剧里是个套路都要在你这个牛马身上试一圈。
再后来,他说要娶你为后。
你笑了。
你只想拿到一大笔钱,买个院子雇点小厮丫鬟,然后混吃混喝一辈子等死。
而不是跟着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主子,又是要命又是要身,献了命献了身还不够,他这分明是想要你死。
主子,你已经有王妃了。虽然已经死了。
王妃是王爷的事,和当今圣上有什么关系,何况还是一个死人。
你懒得跟他争辩,因为无论哪种,你都斗不过他。
你不想嫁给我。他倒是醒悟的迅速。
是。
为什么成为皇后,你要什么没有
如果代价是嫁给一只鬼,显然什么都不好使,毕竟鬼知道哪天你的小命就到头了,和那位惨死在王府里的王妃一样。
来的时候十里红妆,去的时候悄无声息。
但主子永远是主子,他不想放过你,那就永远跟鬼一样,摆脱不了。
直到那天,你在半夜毒发,差点一命呜呼。
原来是先前打入冷宫的老皇帝嫔妃临死也没想放过你,特意下了这种无色无味,甚至完全没有症状的毒。
你醒的时候,宫内医官都在旁边,就连学徒也没漏一个,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新皇帝以为你要死了,就打算拿这些医官的命一个个去祭天,换你多活几天。
好在你醒了。
他来看你,你装死。
他瘦的只剩下骨架,你只会翻白眼说他活该。
我还想听你讲故事,比如那些机器是怎么只靠火烧水就能动起来的。
不记得了。你本来上辈子物理化就没学好。
不记得也可以,只要你还活着就行。他就坐在你病床头,一晚不走两晚不走,那张艳鬼一样的脸现在真的要成鬼了。
半夜看到都会被吓出冷汗的程度。
明知道在你这没有好脸色,他依然守着你,就像是他只要一走,你就会立刻死在这里。
有些时候,你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过去的十几年,你重新从孩子长大成人,没有枯燥乏味的学习,只有尔虞我诈的生死局,还要时刻提防被这个黑心的主子顺手卖了。
现在,哪怕主子坐在你面前,你只需要装死就可以拒绝听他说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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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君王,他是合格的,作为人,他是聪明的,你看他的眼神,偶尔也会像是班主任看着全年级唯一一个有机会冲刺状元的高考生。
只可惜,这个考生心术不正,杀人如麻,草菅人命。
你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
主子不需要可怜。
现在需要了。
你之前可怜过我吗
他沉默,像这种对话,他永远没有胜利的那天,因为你已经因为这只鬼,在真正的鬼门关走过好几圈了。
平心而论,你爱他吗
或许在某些时候爱过吧,比如他好几次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但是想想,你之所以差点没了,不也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吗
对他,你的恨大于爱,恨自己像个人偶,原来在规章划分的世界里,真的没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逆袭童话。
渐渐的,只要你的态度软化一点,他就会得寸进尺一点。
你薅秃他批改奏折的毛笔,把它想象成艳鬼那头漂亮的长发。
他就任你薅,第二天桌子上工工整整摆了几十只掐了金丝玉质的新毛笔。
你不薅毛笔了,改薅衣领,第二天他换了衣领毛更厚的衣服来,只是苦了那些负责打扫的仆人。
他在白天越安静,晚上就弄的越久。
喘的像鬼一样,死都不打算放过你。
我应该是爱你的。
哦,那可真是让人害怕。你觉得这家伙别说爱了,他能学会怎么当人就不错了。
可是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恨不得掐死你。太久了,那些刻在骨头里的折磨,哪怕他跟你服再多次软都无济于事。
你爱他的那部分,只能占走恨的一点点。
你还是怀孕了,但身份原因,他甚至连给孩子一个名号都做不到,却不妨碍他借着看孩子的由头三番两次往你这跑。
你以为是母鸡生蛋么刚怀上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怀孕后你的脾气越发不好,基本上说不两句就要赶人。
可就在几年前,你在这间屋子里挨了三个巴子还能从容自若的跟那些疯女人道歉。
你八面玲珑的处事能力似乎因为那场大病,和这个艳鬼的脸皮一起喂了狗。
……我第一次有孩子。
再后来,你生了个女儿,小家伙粉雕玉琢,却遗传了那张艳鬼的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后宫里一直没人来,后宫里也一直没有王后。
前朝大臣都知道了,王后有其人,只是她不嫁。
你给女儿哼义勇军进行曲当摇篮曲,给女儿讲睡前故事,哄女儿吃饭,旁边基本上都少不了那只鬼的影子。
你突然想起来了,在很多年之前,为了治疗失眠,你也给这个当时还没有丧心病狂的家伙哼过摇篮曲。
孩子出生以后,他比孩子更像孩子,甚至会因为孩子气的甩袖离开。
你也不去管他,因为知道他下次依旧会准时跑回来,而你只需要拿着厨房送来的点心,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吃两口就行。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你知道他没有童年,这一点,甚至在你第一次被他救下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像每个反派一样,有着悲惨又开挂的童年作为一生的基石。
没有人规定母亲一定要做这些,只是有些母亲爱她的孩子。你只是轻轻挠过他的下巴,手法娴熟的像在撸一只脾气不算很好的大猫。
即使你分给他的爱很少,他也满足,学会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寻找自己的定位。
你可以找很多爱你的女人,她们会比我更爱你。
可她们都不是你。他也是刚知道,爱是不一样的。
能从怨恨里生长出来的爱,本身就让人疼的发慌,却又如同扎在心尖的利刺,每碰一下满是血迹。
但是这份爱,是纯粹的爱。
哪怕少得可怜,它也和所有倾慕,甜蜜的爱不一样。
因为它存在的本身,就不该存在,因为不该存在,所以更像是象牙塔上的乌托邦,沙漠上的海市蜃楼。
你将其他香料收起来,又把一款安神的熏香单独放在桌子上,懒懒散散靠在床边。
陛下又来我这干什么,阿缘去了学堂,今天可没点心。
想你。他依然像那只鬼,只是现在这只鬼看上去更像个活人。
哦,我也想你。你推开他的亲近,将熏香抹在掌心,细细的膏粉在掌心一圈一圈腻开,散发出淡淡的水仙香。
他像猫一样凑过来,闻到最后还要靠在你的手上说一句,不好闻。
不好闻你可以不闻。
不要。
母亲我回来——哎爹你怎么在这一个模样靓丽的小姑娘突然跑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她模样三分像你,七分像他,都说女儿随爸爸,现在你不信也得信。
好在他的那张脸没什么不好,女儿会挑拿的还都是优点,组合起来的这张小脸当得起一句貌美如花。
阿缘。听到女儿对他的称呼,你冷着声线训斥。
对不起对不起!儿臣给父皇请安!
已经七年了,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他没有在乎女儿称呼的是父皇还是寻常人家才会叫的爹,再等下去,那些老东西要提刀架在脖子上了。
七年之痒,陛下也该换个口味了,何况,谁敢把刀架在陛下您的脖子上
他沉默,嗯,他们确实是打算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
嘿嘿,母后,要不你就嫁了吧,这皇宫里本来就大,父王每次还要从紫荆殿跑到你这里,太麻烦了。
小姑娘一溜烟跑到你的床边,嘀嘀咕咕,主要是,父亲他们那里夏天送来的水果都不冰了。
你听后眉头直跳,差点气笑了,一盘冰镇水果就给你收买了
小丫头吐吐舌,拉着你的手臂就开始撒娇。
他站在一旁盯着女儿的动作看,然后又看向你。
不知道为什么,你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羡慕与乞求,好像只要你抬起胳膊,他能照着女儿有样学样的靠过来。
事实证明,你的猜测一点没错。
这场拉锯战确实够久了,他折磨了你七年,你折磨他八年,加在一起就是十五年。
人这一辈子,可能只有四个十五年,运气差一点,也就三个。
嫁。
架什么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嫁,你要是没听明白,那就可以滚了。
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敢这么云淡风轻的让一介帝王滚。
……真的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睛里也是你从没见过的喜悦,原来这个人,也会有发自内心开心的一天。
那我当真了,不许反悔。他紧紧盯着你,像是你随时都可能会收回这份允诺。
帝王大婚,百里红绸。
你们的女儿,甚至可以当起花童。
当年你为他换上嫁衣,看他十里红妆迎娶别人,心中毫无波澜,现在你看着百里飘起的红缎带,却百感交集。
他倒是耐得住性子,后宫无一人,守你整整八年。
合卺酒,鸳鸯绸,结发为扣,白首仍相守。
你是我的了吗他不确定,他怕掀开的盖头下,是一张顶替的脸。
就像所有你喜欢看的那些戏本子一样,最终都不是什么美好结局。
你可以掀开看看再说话。
红胭脂,黛素眉,南方有佳人,出水似芙蓉,眸若天边月,颜似镜中人。
哪怕年近三十,依旧不掩芳华。
这或许是你们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见到对方,明明和平常没区别,还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你终于是我的了……朕的皇后。
父皇母后!祝你们永不分离!
屋外,本该无人敢闹的洞房被一个脆生生的女童音打破,给这个区别于百姓人家的婚礼流程补上最后的祝福。
朕的皇后……
他在哭。
你越发惊奇了,没想到短短几天,你能看到这个人那么多从没见过的表情。
你以为他会一直是那个月色下笑着将敌人的子嗣推进池塘的刽子手,残忍无情,却又干净漂亮,像那晚的一地月光。
直到后半夜,房间里的烛火已经摇曳到了尾端,汗水一滴滴从他的脖颈滑落,他还是在你的耳边呢喃。
你真的是我的了吗
是。你累的没心思跟他唱反调,他却像是中了邪一样紧紧抱着你,一遍遍重复同一句话。
我爱你。
……
我爱你。
你已经说过了。
那你呢他执意扣紧手臂,像是寻不得答案的迷途羔羊,你爱我吗
羔羊怎么可能,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饿狼。
你的笑容在烛火中模糊,声音却轻的像是一缕微风,我恨你,恨了你十五年。
只有在今天,我也爱你。
就像美梦成真。他忍不住呢喃,他看向你的眼睛,却在下一秒浑身冰冷僵硬。
怎么了。
你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就像是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
在执行任务的深夜,在毒性发作的雨幕,在满是涎香的幽帐。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在这里,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们。
你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女儿,她神情茫然的望着你们,仿佛在疑惑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回过头来,沉默的望着他,望着这个缠了你十几年,挥之不去的恶鬼和短短一瞬的美梦。
他惶恐的握紧你的手,他像是在用渔网打水的渔夫,只能看着水从偌大的空隙中流走,却徒劳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洞房中的烛火越来越小,像是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明明只剩最后一口气,却仍然在拼命喘息。
是这样啊。你也明白了,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就像这几支即将熄灭蜡烛。
父皇母后,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阿缘可以听吗
阿缘,好孩子,到母亲这里来。
你望着恶鬼那双漂亮的眼睛,如今里面居然像当初的你一样,无数次盛满绝望的悲伤。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至少到目前为止,它仍然算一场美梦,不是
你终于不再吝啬自己的温柔,仿佛一夜间回到了十年前,甚至是更早之前,变回了那个尚未枯萎的女孩。
永远温柔的,细腻的,如春雨一般酥酥麻麻润入五脏六腑,却是让人戒不掉的毒药。
别走,你别走……
其实我已经把人生算的很短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十五年,可以好好相处。你任由这只厉鬼攥住本就单薄的衣衫,轻轻的,一遍一遍抚过他的发丝,语气遗憾。
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连第二个十五年都没有啊……
不要,不要!他的声音撕心裂肺,明明这个地方,唯一还拥有实体的人只剩下他。
烛火终于还是灭了,带着所有的爱恨和回忆,变成一缕弥散在虚无中的青烟。
眼前模糊一片,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鬓角。
他沉默的来到这片安宁之地,静静的看着灵位上的灵牌。
一个是他的皇后,另一个是他尚未出生的孩子。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境的余温,让他透过青烟看到昔日的影子。
时间过去太久了,是啊,太久了。
原来……我根本就没有等到你再醒来的那天。
从那之后的一切,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我还没来得及说爱你,虽然你大概会像梦里一样,根本不想听,只会叫我滚。
他笑了,笑得和以前一样张扬漂亮,每次笑起来都会有人因此倒大霉。
你说你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你是自由的,那你死后,还会留在我们这个世界吗
艳鬼靠在灵台前,神情却是迷茫恍惚的。
我死了以后该去哪个世界找你
那个世界,一定有烧火就能工作的机器,有飞在天上的铁皮鸟,还有不用马拉也能跑很远的四轮马车。
她们那的孩子不用学习怎么打架,不用学习怎么辨毒,可以一天到晚研究星星,河水,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还可以用树叶制作书签和标本,夹在书里。
这个灵魂原本被生存的法则浸染鲜血,直到有一天,一场从天而降的小雨悄悄洗出了灵魂原本的模样。
他太迷茫了,走遍了所有的错误方式,也没能学会她认为正确的爱。
后来,雨停了,灵魂的主人却开始渐渐枯萎。
可是,你一定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