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
怒吼声激荡,夹杂那么点儿憎恨,在茂密的林子里此起彼伏,惊飞了群鸟。
他们没有挑断他的手筋,原先无人在意的。
现在他们无比坚信这是一个致命失误。
风止左手扣住一人的咽喉,用了十成力道,听也不听哀嚎,掌力一吐,立时击毙此人。右手同时扭紧另一人的胳膊将之重重摔在树上,粗壮的树干被砸塌,发出轰轰之音。趁着围攻者人心震动之时,他不放过此等好时机,瞬间出剑,内力疯狂运转,转瞬又刺死了三人。
还有十人风止脚踩尸骨,稍一皱眉,神情更加冷峭。
众多刀剑出鞘的长鸣响起,空气变得寒冷和潮湿。忽然人群分成两道,款款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他师父岳不群,一个是师娘宁中则。
他们手提长剑,来到风止面前。
多么熟悉。
风止没有动,而后才意识到某种深沉的感情在他动手前抢先一步占领大脑,号令他不得动弹。
他们的剑刺入风止的身体。没有疼痛,血从伤口处迸出来,热乎乎的。
“你害怕,你畏惧。”岳不群和宁中则同时开口,声调奇异,宛如庄严肃穆的上苍。
“我不害怕,也不畏惧。”
狂风在他耳边呼啸,围攻他的人换了面容,变成了他的同门师兄师姐。邪道中人从他身边奔驰而过,每个人脸上皆是十足狂热,手里的武器在太阳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师兄师姐一个个倒下。
无数声音喊道:华山派被灭门了!
一股冲天的怒火无可抑制地灼烧风止的胸膛,但他没有丧失理智。
他知道这是梦。
此是梦境。
风止再次听见耳边那严肃的声音:“加入他们,获得无上伟力,做一个强大的人,你会是领头、是心脏,令无穷无尽的羔羊为你下跪。”
“我不愿意。”
“那要选择另一条已经走过的死路?抛弃仁慈,抛弃底线,将愤怒注射在奇经八脉,任其奔腾涌动。你亲手打碎你的幻想,余生都活在丑陋邪恶之中,难道你愿意?你——”
“我他妈的从没想过在这条路上停止。”风止极其粗暴地打断那声音,不悦地道,“我绝不会加入邪道,因为我不能,任何有人性的人都不能。”
说完,他望着血泊里的同门和师父师娘,张了张唇瓣:“我很思念你们。”
然后转过身,闪电般抓住浮在半空的魔神令。
一道白光闪过。
风止醒过来。
刚睡醒眼前还很模糊,他却迅速摸到自己的剑,坐起身来,绷紧神经,眼珠不断扫视周围的环境。
直到他看到了房子墙壁上自己刻的划痕,全身一震。
墙上有十四道划痕。
今年是他来到华山的第十四年,华山派还没灭门,他才二十岁刚及冠的年纪,血煞大法还没摧毁正道,大家全都活着。
他轻飘飘下床贴在墙壁上,聆听周围的动静。
外面已清晨,光芒穿透进来,灰尘淡淡地飞扬。周围很安静,只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叱咤声。想必是师兄师姐在练剑。
他心下一松,才看向睡觉都抓在手中的令牌——魔神令。
以人为食的半篇血煞大法现世第三十三年,正派式微,华山派早已被灭门,邪道口中的漏网之鱼风止——华山派的年轻弟子——疯狂报复邪道,最终夺取了魔神令。
这块传闻记载着后半篇血煞大法的魔神令,居然奇迹一般让他回到了三年前,华山派未被灭门的时候。
重生。
风止无声念着,把这个骇人听闻的词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认为这很糟糕,即使身体状况回到了三年前,那也是活着。二十岁的自己,哪怕最糟糕的境遇都无法与未来的处境相比。
“风止师弟。”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声音无比熟悉,“醒了吗,今日早课怎的没来?”
风止沉默两秒,打开门:“三师兄,四师兄。”
梁发和施戴子各自应了一声,后者忽然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无事。”
风止目光平静,与他们擦肩而过,前往习武场。
施戴子盯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了才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师弟怎么了,方才看过来的眼神这般古怪。”
“我哪知道。这小子成年后心思越来越深沉了!”梁发搓着双臂,似要把鸡皮疙瘩都搓平,咕哝道,“长了张美人脸,脾气却像个暴君。”
施戴子笑道:“好了,不就是上次争斗没打过他吗,他也被师父罚了一整夜。你何必记这么久?”
梁发一噎,差点跳脚:“我惹你了?你干么要来臭我一句!”还喃喃道:“我可没记仇。”
在他们笑闹之余,风止已经在一处平地前停下脚步,华山弟子二十余人,有男有女,都在对练。唯一人除外。
“风止师弟,来得好晚。”
迎面走来一个长方脸蛋,剑眉薄唇的青年,手拿剑随意挽了个剑花,两三步走过来,不顾风止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半倚靠在他身上,态度又是自然又是亲密。
来者正是大师兄令狐冲。
“上次比武我们不分胜负,这次再来。”
如今华山派年轻弟子中,只有他和风止是二流高手境界,实力不分伯仲,故此习剑时通常都是他们二人互相过招,以校验这段日子的实力进步。
令狐冲说完,又默默站直了,心道:师弟怎么眼神这么怪莫非上次偷喝酒的事被发现了?这不能怪他,那壶酒平白无故地放在桌子上,怎么忍得住不喝!
他偷偷瞄了一眼风止的表情,没发现不对劲。但以往的教训使令狐冲不自然地低头看地板,身子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窜出去。
师弟什么都好,唯有一身狗脾气比师父还要可怕!
风止垂眸看他:“大师兄。”
“啊?”
“比试。”
风止看见令狐冲那么鲜活地眨动眼睛,嘴角不禁也浮现出一丝微笑,但很快消匿,冷冷盯着他道:“请师兄赐教。”
一听到令狐冲与风止要比武,众弟子都眼睛一亮,围了过来。
他们二人是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且实力相当,打起来不论是观赏价值还是学习价值都很高。
“大师兄加油!揍扁小师弟!”
还没开打,小师妹已经在旁边蹦跶起来。她年纪小,长得青春秀丽,嗓音脆生生的好听极了。
令狐冲笑道:“唉呀,小师妹好威风。”
周围师兄师姐一齐笑了,都觉得大师兄和小师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风止刷地拔剑,剑尖一挑,竟众目睽睽之下把令狐冲腰间别的酒葫芦挑飞了。
那葫芦在令狐冲的瞪视下飞到风止手中,稳稳被接住,成了可怜的“囚犯”。
“打不打?”风止挟持着囚犯,微眯眼眸。
令狐冲便是一笑,挑衅意味十足,喝道:“看招!”
话音刚落,令狐冲猛然挺剑刺出,就要攻之面门。没等剑刺中,令狐冲忽地剑势一转,抵挡出现在他左侧的利剑,这柄属于风止的利剑竟这般迅捷。
风止一击不中,手腕翻转,剑身斜着使了个巧劲,化了令狐冲反击的力道,接着不待他反应,连环三招绝招“苍松迎客”,向着令狐冲的印堂、肋间左期门穴、脐下三寸关元穴同时打去。
这可谓是快如闪电,破空而至。
令狐冲骤见,明知只是三招苍松迎客,身体却跟不上反应速度,抬手时几乎本能地招架对砍,长剑荡出一抹长虹,竟全都格挡了。
这时令狐冲才有空思忖:风止师弟的剑比以往快了一半。
“好快的速度!”“好剑!”周围同门已经忍不住为二人喝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风止毫无动容,一脚踏出使出华山步法,犹如清风拂过一般灵动秀逸,又快得发指,就这样闪到了令狐冲背后。
铛——!
剑身与剑身狠狠地碰撞在一起,金铁脆鸣,一股劲风顿时涌出,涟漪荡开吹动了围观人的发丝。
原来方才风止闪到他背后之时,令狐冲迅速转身,险而又险地灌注内力使了一招“白云出岫”挡住背击。
“师弟武功又精进了。”令狐冲盯着近在咫尺的风止,神色严肃,没了之前打闹的戏谑,“再来?”
风止冷着脸,也不和他角力,一记快如闪电的豹尾腿正中令狐冲左小腿。
这一脚猝不及防,令狐冲小腿剧痛,闷哼一声,力道一软,登时暗道不好。便听“铮”的叫人牙酸的交击摩擦声,两剑分开,下一瞬风止乘胜追击。
铛铛铛铛两柄长剑不断交战,风止攻势迅猛,让令狐冲苦不堪言,接的剑一剑比一剑沉,他虎口都要裂开一道口子了。
再战下去必败,令狐冲急中生智,突然用力一退,让过此剑,剑尖贴着衣服划开一条细长的缝,他本人内力迅速运转于剑上,后跳半步出剑。
这一招“无边落木”本就是一剑快似一剑,最后一剑在内力加持下已是无与伦比的迅速。
出剑后,令狐冲猛地意识到风止必然躲不过,难道师弟要被刺出好几个窟窿吗?
他刚要强行收剑,霎时之间,就听叮叮叮的阵响,师弟竟同样使出一招无边落木,剑对剑分毫不差,将剑势打了个对消,而且而且比他多出了一剑。
令狐冲微微仰头,喉结小幅度滚动一下,在不足半寸的地方,风止的利剑对准他的咽喉。
这场,风止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