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族被诡异诅咒。
每个人会发疯、发癫、暴毙而亡。
但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三叔会救我,三叔最疼我了。
我看到三叔的五官杂糅到一起——
眼眶长到了嘴巴上,嘴巴竖着粘贴在额头,眉毛弯成两个圈缠绕着眼珠。
三叔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娃,走的时候仓促了些,五官不甚美观,这不是……嘿嘿嘿,微调微调嘛。
1
哥,你开车慢点啊,你看你一路撞飞多少人了。弟弟正在看着前方的道路,乌泱泱的全是人啊,全是人,哈哈哈,飞来飞去真好玩,真好玩!
此时,我正用120迈的速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我的弟弟杨光一路上都在告诉我撞飞了好多人,但是……
这条路上除了我这辆车,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的家族有遗传怪病,族人早晚会得一种让人发癫、发疯、直至暴毙而亡的怪病,而我的亲弟弟现在发病了,他还那么年轻!
我的研究生导师——省医科大学的王仲景教授坚称这是一种新型的遗传性免疫缺陷疾病,这老小子动机不纯,他分明是想对我们一家动刀子、上实验室切片!
他是为了他的学术报告,去拿奖,劳资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绑上手术台!切片!
身旁的弟弟大声应和:
哥,切片!把车窗玻璃前面的人!切片!
我反手两个耳光扇向弟弟:
老弟,你现在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了,我看你啊……早晚要疯!
他倔强的对我说:
要疯也是你先疯,你看你现在疯的样子。
唉,算了,自家弟弟,除了宠着,还能咋地。
而且弟弟除了疯一点,也还算……可可爱爱。
2
王仲景懂个屁,我们家族的怪病是天遣,是劫难,三叔说是得罪老天爷的惩罚。
我正带着弟弟杨光回家乡——杨家庄,我要带他去见三叔。我知道,三叔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救弟弟的。
很多人不相信三叔,说他是神棍,是欺世盗名、狂妄自大的家伙。
还有很多人说,三叔已经发病疯掉了,他们懂个屁!家族有族谱记载以来,族人从发疯到死亡,最多三个月。
但三叔一直没死掉!
所以,以我省医科大学研究生的理论分析,三叔是个正儿八经、八字极硬的活人,是个神通广大的活人!
三叔的职业是风水先生,其实大多数农村的先生都是假把式,只会一些流程性的东西。
三叔不一样,在我七岁的时候,我被他救过一条命!
3
那时正值发大洪水,长江决堤。
我家在苏北农村,地理上是被河水冲刷形成的平原——学名里下河平原,所以水系极其发达。
依稀记得那时整个天都是湿漉漉、水泱泱的,连田里都灌满了水。
河水暂退,年幼的我,已经憋在家里几天,撒脚丫子便往外奔去。
玩得昏天黑地,直至天黑。
洪灾过后,整村断电,天黑如墨,只有些月光照下。我就眯着眼睛寻路回家。
我的腿脚在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都不知道踩的是泥,还是在洪灾里,遭难的死物。
路过大槐树,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大槐树底下!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片阴影。
但又有些人形,小孩子好奇心重,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害怕,糊里糊涂盯着那片阴影看了好几秒钟!结果真的是个人影!
我假装看不见,继续走路,只是速度加快几分。
只听一个声音幽幽地传入我的耳边:你看到我的头呐
这声音离我极近,是贴在我身后传来。
我不寒而栗,因为,刚才那人与我之间的距离至少有20米远……
我不敢转头观察。
突然,我感觉耳畔有凉气流过,一个声音贴着我耳朵传来:好宝宝,替我找找我的头。
声音绵若无骨,贴着我的耳朵。
就像他俯身对我说话。
4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夺路而逃,或许是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我用余光向槐树上看了一眼。
那个身形还在原地,可一个留着清朝大辫子的头颅,却挂悬在了树枝上。
我回到家当晚就开始发烧。
先是极冷,大夏天盖三四床被子,都冷得不停打寒颤。
然后极热,热得汗水一遍一遍将被褥弄湿。
好在我一回家就将此事告知父母,知道了根源,父母便连夜去请三叔。
三叔当晚就去了大槐树底下,发现了一只骷髅头。
探查一番,发现原来是连日洪水冲刷,将河流上游,贴着河边下葬的墓葬冲散。
身子还在原地,头颅却滚到了大槐树底下。
后来三叔又是烧纸,又是放焰口、念咒语,我的发烧也慢慢好了。
三叔跟我说,他是前清的秀才,同村人,按辈分我得管他叫叔。
这骷髅非我杨家人,生前姓孔,三叔让我叫他孔叔,是个苦命人,以后让我逢清明烧刀黄纸给他。
我心中是不愿意的,呵呵,这狗日的魇了我几天,我管他叫叔
他得管我叫爷!
下高速、转国道、兜兜转转,终于三叔家到了。
5
三叔,救救杨光吧,你看看他,虽然看起来正正常常,可是……可是都快疯掉了!我哀求三叔。
杨光就站在那里不动,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
温柔的对着我笑着,完全没有一点发疯的征兆。
我把杨光推向三叔面前说:
傻孩子,该疯的时候不疯,在路上给我搞这么疯,快!给三叔疯一个!
我对着弟弟吼道。
三叔面漏不忍,和我说:
娃,我的好宝!疯的是你啊。
弟弟喃喃:
看看,我就说是你疯掉了吧。
我疑惑,不对劲,我……
真的有点癫了,王仲景是我授业恩师,竭力要帮我家解决困难的人呀!
我路上是不是……想要给他给切片了。
我声音颤抖,对三叔说道:
叔,难道,我和杨光……都疯了
三叔掩面道:
娃呀,你看你手里的,是杨光吗
还是……
杨光的碎片呀。
瞬间我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弟弟张开手臂抱着我。
他温柔的对我说:
哥呀,你别信他,任何人的话都别信。
最爱你的人,是我呀。
6
我看向手中的事物,我手里多了一件骨灰盒……
上面赫然是弟弟的遗像!
那身边抱紧我的,无比柔软的人是谁
弟弟吗还是我的幻觉
三叔轻叹:
孩儿,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带着骨灰盒跑出去了,三叔我今夜便作法,帮你除了这妖邪!
可是三叔,这妖邪为祸咱家数代人,怕是法力高深,如何铲除之
三叔往前一步踏入堂屋:
孩儿,你且前来一看。
三叔在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有了有了。三叔兴奋地叫着,从箱子里拔出个东西,那是……
一只头盖骨,有点熟悉。
一截干枯的,风干的肉,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上红布。
三叔道:有这两样家伙事,三叔我保你十年阳寿!
只见他拿出桃木剑,在空中翻了个剑花,指着头盖骨说:
你可知此物是谁。
熟悉!我想到什么,对这三叔惊愕地看去。
三叔温柔地将头盖骨放在脸颊上,像是在温柔地抚摸情人,喃喃道:
此人便是发洪水时摄你心魄的前清秀才,来,叫孔叔叔!
自那年之后我与你孔叔不打不相识,常常与他把酒言欢,坐忘于江湖间,娃娃你有此一劫,三叔我特请你孔叔前来救你!
我指着那截枯肉,问道:三叔呀,这件事物呢
三叔听到此话,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砰的把孔叔的头盖骨一丢。抱着那截枯肉嚎啕大哭。
嘴里喃喃道:
这是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外甥。我用秘法将其肉身炼成法宝。
什么弟弟现在的一截枯肉
我看向旁边,是弟弟的幻象,他正在对这这截枯肉仔细端详。
他对我摇摇头,说:
哥哥,不对哦,这不是我的肉身。
这是
……
三叔自己的肉身呢。
三叔正在痴痴的看着那截枯肉。
我只觉得三叔可能也发病了!
7
弟弟说:
哥,你醒醒吧!三叔是假的!是你发病的幻觉!
三叔突然暴喝一声:
娃,且好好吃个晚饭,吃完饭三叔给你斩妖除魔。
我后退一步,三叔……三叔是假的吗
他一直在骗我吗其实弟弟是真实的!
弟弟一把拉着我的手,他说:
哥,你摸摸我的手,有没有温度!你摸摸我的脉搏!
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
妈的,分不清。
我只觉得三叔现在形状怪异,便向三叔先行告辞,表示日后再进行驱魔仪式。
但是刚走出房门的时候,啪,三叔提着那头盖骨便向我后脑勺敲去,敲的我眼冒金星,差点昏阙。
三叔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拿来两个铁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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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
巨痛!我两边琵琶骨竟被三叔刺穿!
孩子,你被妖魔蛊惑,三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莫走,我今日便帮你驱魔。
弟弟哈哈哈的诡异大笑,笑得口水鼻涕横流:
哈哈哈!哥,三叔是假的!琵琶骨刺穿是假的!你的疼也是假的!我是假的!
哥!你想想!再仔细想想!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哈哈哈哈!
极致的疼痛侵袭我的大脑。
三叔是假的弟弟是假的
我……也是假的
可我又是谁的幻觉呢
我是谁
我头疼欲裂,幻象从生,大吼:
我分不清,三叔,我真的分不清啊!
朦胧间,只见三叔搂着我,泫然欲涕。
8
我是被一声声指甲划黑板的声音吵醒的。
当时是被绑在椅子上,两只铁爪横穿我的琵琶骨。
院子里生了一火堆,照亮如墨水般的黑夜。
三叔有模有样,身穿玄紫天师服,右手拿桃木剑,左手掐剑诀,脚踩天罡北斗步。他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围着我转圈。
只见他拿出一头盖骨,振振有词,又拿出一枯肉干俯身跪拜,随即火堆喷出丈许高的火蛇。
我的耳边,响起了那指甲划黑板的声音,撕拉撕拉。
我捂着头怒吼道:滚!滚!给我滚!
那尖锐之声竟变成阴恻恻的嘲讽,我看到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围着我旋转,定睛一看,这黑影竟然是一颗颗黑色的头颅!
这便是缠着我、缠着我家族的怪物吗
三叔一声怒斥:贼妖孽,老道我和你拼啦!
他身边竟是孔叔,前清秀才模样,只见孔叔提着自己的头,愁容满面,对三叔说道:完啦完啦,老杨,你家咋招惹这种存在,真让人头大也,头大也。
说完便摸了摸提在自己手上的,圆滚滚的头颅。
强烈的眩晕再次袭来,我一头晕了过去。
9
再次醒来,是天亮。我已经是躺在三叔家中的床上了
看来弟弟才是邪魔,而三叔是真人,因为他真的在替我做法事、祛除恶魔。
如影随形跟在我旁边的弟弟不见了,三叔成功了吗
我大声呼喊三叔,见他不应便起身寻他,找至门口,发现三叔坐在门口小板凳上。
我拍了拍三叔的肩膀说:三叔,精神不错嘛,昨晚一场大战,今早还能起早晒太阳。
不对劲,我感觉三叔的脖子……是凉的,冰凉!
我走到三叔对面,看到了三叔凄惨的样子,他的五官扭曲到一起,舌头长长伸出,仿佛被什么东西刻意玩弄、拉长、蹂躏,俨然整个人没气了。
我看向院子中央,一堆黑色的痕迹,那是昨晚烧的火。
三叔就坐在门口,像是,为我守了一整夜。
10
三叔无后,葬礼上是我举的牌子,弟弟也忙前忙后,帮了大忙。可是家里人都没有称赞弟弟,对他爱搭不理的。
这个老家伙一辈子想要我给他养老送终,这下子是了了心愿了,可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我真的非常感谢三叔,他用他的生命守护了我,让我摆脱邪魔,祛除了弟弟。
说到弟弟,好像有点不对劲。
弟弟,不是一直在参加葬礼吗
送灵的队伍,坐在我旁边的……
是……弟弟!
原来我又疯了!弟弟又回来了!
弟弟,现在就在我身边。
后背发凉,弟弟看见我状态不对,便过来问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我咧嘴一笑,昨晚睡得非常好,但是我知道今晚肯定是睡不好的!
三叔终究是失败了,在葬礼中我接触了很多三叔的朋友,他们告诉我,三叔的一身本领是在……是在……隔壁市哪个道观里学的。
什么观来着的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青云观
一道声音从耳边传出。
对,是青云观,这声音有些熟悉。
不对劲!
这声音是……
三叔!
我回头看去,三叔站在我对面,可是他的五官竟然杂糅一团——眼框去了嘴巴的地方,嘴巴竖着长到了额头上,眉毛弯成两个圈缠绕着眼珠子,而眼球……血淋淋的用针缝在脸颊上。
三叔嘿嘿一笑,说道:娃,走的时候仓促了些,五官不甚美观,这不是……嘿嘿嘿,微调微调嘛。
说着,便拿孔叔的头盖骨,美滋滋地给额头上的嘴巴送去一口酒。
原来,三叔和孔叔,是这样把酒言欢的。
11
汽车冲破雨幕,向着隔壁市的青云观奔去。
弟弟坐在副驾驶,让我不要去,他说那是个邪魔洞。可我怎么会相信他呢我已经认定他是我的幻觉了。
当日,三叔变成尸解仙来寻我,告诉我困扰家族的妖孽法力太强,他一人压不住,活活丢了性命。他让我去青云观寻他师兄黄粱道人帮忙。
我心中疑惑,一是因眼前三叔实在诡异,二是因我现在幻觉从生,不知眼前三叔究竟是真三叔的尸解仙,还是我的幻象
三叔见我疑惑,便告诉我,他早已料到今天,便放了一纸条在他衣柜某处,上面详细写了青云观的位置,让我速速去取!
我随着三叔的指示,真的寻到那纸条。
可我还是疑虑未消,我这幻觉病实在是古怪,倘若……
连这张纸条都是我的幻觉……
三叔又说,让我去寻一人验证,幻象的纸条别人又不会看见,寻到几人,大家都一致说出了同一地址,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心中暗自庆幸,或许这次真的能摆脱这诡异的幻觉,找到解救家族的方法。
三叔的身影在我心中变得坚定起来,虽然他的模样诡异,但此刻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以我决心即刻启程,前往青云观寻找黄粱道人。三叔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不断告诉自己——
他一定是真的,他一定是来救我的!
12
我给我的导师王仲景发了信息,告知他这一路来的事情,除了三叔,他或许是最愿意帮助我的人!
一方面是因为王教授高山仰止的学术素养,在鱼龙混杂的学术圈,我的老师是一股清流,那些压榨学生、抢署名、贿赂领导拿职称的事儿他一个不做!
另一方面是他只对学术的事感兴趣,我现在的情况,或许是他最想研究的阶段。
因此,我坚信他会来协助我。
汽车驶过一个个弯道,穿过一座座桥梁,雨幕中的世界变得模糊而神秘。
终于,我抵达了青云观所在的山脚下。
青云观隐藏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坐落在山顶,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观门紧闭,我轻轻地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打开了门。
我说明了来意,那道士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跟他进去。他领着我们穿过一道廊檐,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便是黄粱道人!
我行了一礼,将三叔的事情告诉了黄粱道人。
他听后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你家族的诅咒非同小可,需要一番周折才能解除。但既然你三叔让我来帮你,我便会竭尽全力。
他站起身来,领着我来到观中的一间密室。
密室内摆满了各种符咒和法器。
13
小友可知假死一法
愿闻其详。
那妖邪力量极大,降伏不得,只能将其骗过去。小友你且放血,待到生死相交之时,我再施法,让那妖邪误以为你已经死去,便不会缠着你了。
弟弟在一旁喊道:哥哥,不要信这道人的,这是个妖邪!
黄粱道人轻舞拂尘,弟弟竟直接被拂尘裹住,动弹不得,连嘴巴都被紧紧封禁!
我暗想这个老道法力实在了得。
我催促老道赶紧开始,事不宜迟。
那道人跳起,朝我飞扑!
我的手腕被他狠狠咬住,痛!
我大呼:道长你这是干甚!
道人说:小友,在给你放血。
鲜血直流,道人抬起头,整张脸血淋淋的。我低头一看,那道人已经将我的手腕咬出一个血洞,鲜血滋滋的往外流。
我疼痛难忍,责怪那道人:
你这牛鼻子,怎么不拿把刀给我放血!
道人羞赧一笑:这儿哪有什么刀
做饭总有菜刀吧!
有菜刀。
为什么不用菜刀!
因为菜刀在食堂。
那你给老子拿呀!
我有些生气了,对着老牛鼻子就吼去。
老道士也不生气,说道:只是老道困在此处已久,你看看老道的手脚便知道了。
那老道士的手脚上,分明是手链和脚链。
手链……脚链……
不对!
我又发病了!
我看向旁边的弟弟,此时弟弟已经可以说话了,他疯狂的笑起来:
哈哈哈哈!哥!我就说这里是个邪魔洞吧!哈哈哈哈!你他娘的笑死我了!
这里是哪
头痛,脑子里像是有幻灯片切换。
轰!
场景转换,我突然记起,这里并非青云观,入门时那门匾上清晰地写着——
青云精神病院!
眼前的道士,衣服也已变换,是……囚服……上面沾着很多血……是……我的血。
逃!
对面的黄粱道人上前来拉我,说道:小友,万万不可半途而废!
我大骂一声:老子艹你妈!随即捏紧拳头,用尽力气向他的面门打去,轰,那老人应声而倒。
但是随着失血过多,我也越来越虚弱,恍恍惚惚间,我看到一个人开门进来。
那人大喊一声:救人。
是我的导师——王仲景来了。
14
醒来最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向上看去,一瓶血袋高高挂在床上,血液正源源不断补进我的身体,我得救了。
王仲景在我的病床边,见我醒了,便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将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他叹息道:
小杨,你的病情又加深了。
曾经只是看错了人,而现在,你感觉到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错乱。
你可知,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三叔你为了合理化你的病情,虚构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三叔!
……
他看我醒了,便让我休息,他先离开了。
我的幻觉,竟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吗就像我编织了一整个世界!
那……眼前的王仲景……是真是假的呢
如果是真,那么就如他所说,我已经彻彻底底的疯掉了。
如果是假,那么……自己还是彻彻底底疯掉了。
哈哈哈,真是……绝望呢。
15
半夜,我的睡眠比较浅,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惊醒。
睁眼,看到的是穿着道服的黄粱道人。
我没理他,这种程度的精神错乱已经不会让我奇怪了,翻个身继续睡觉。
他反倒凑近叹息道:
小友,今天是功亏一篑、棋差一着了,差点就成了呀!
小友得要小心这王仲景王教授,他今日说你根本没有三叔,那是假的!
你三叔为了救你劳心劳神,甚至情愿放弃转世轮回,化身尸解仙!我不知那王仲景有何目的,但是你必定要死死防住他!
我知道,真正的【黄粱道人】,已经被我一拳打倒,在这个医院另外一层的病房里。
那道士又说:贫道阳神出窍与你交流,现要回肉身去了,你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我呵呵一笑,不再理他。那老道走没多久,我便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是三叔!
三叔的五官已经修正过来了,虽然仍然是有些歪,但起码鼻子对鼻子、嘴对嘴了,我轻叹一声,虽知道他是假的,但依然忍不住对三叔的思念之情,说道:三叔你来啦。
三叔怒斥道:娃!你糊涂啊!给你找到通天大道你不走!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我那黄粱师兄虽已修炼走火入魔,被囚禁精神病院中,但一身精深修为没废,反倒已借假修真,炼至化境!
我回复三叔:
三叔,虽然看到你挺高兴的,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假的,青云观是青云精神病院,黄粱道人是个老疯子,我是个小疯子,哈哈哈。
三叔面露不忍之色,说道:
娃,我是真的!如假包换!你的亲三叔!
青云观……那青云观是我在你身上施法,设下的一个障眼法!
我也有苦衷,倘若让你知道,我给你找的帮手是在精神病院中,你又会胡思乱想,怀疑我是你的幻觉!
你是有些癫,经常会幻想弟弟还活着,可绝没有那王仲景说的那么不可救药,我们都是真实的!
我看着三叔,他的眼神真切,我不禁怀疑,难道……
三叔说的是对的,那王仲景是在骗我
三叔又道:你翻一翻口袋,看我留给你的纸条,纸条是真的,我便是真的。
其实我的双手正死死攥紧纸条,感受那一份真实的触感。
16
第二天黎明时分,王仲景见我恢复得尚可,便带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感谢老师的悉心照料,我打算回一趟村子。
回想起昨晚三叔和老道士的忠告,我便打算找个借口,提前离开王仲景。
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
怕是要先回学校一趟,校领导听到你的事情,觉得需要评估一下你的精神状态。
我自是不想搭理他,我不管什么校领导,现在老子谁都不信。
他俯身贴着我的耳朵,悄悄说道:
医院想要将你移交精神病院,赶紧随老师先出去。
什么
我自己的精神失常,医院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尽管我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确实出现了异常。
但在医院的视角里,我是被精神病院的病人袭击的,又不是精神失常的人!
我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关于我家族遗传史的秘密,除了
……
王仲景!
是王仲景把我卖了!
老小子不当人!就应该把他捆了,切片!
……
王仲景叹气道:
小杨,昨日见你精神状态还不稳固,老师也没跟你讲实话。
你可知,你所说的那袭击你的精神病人——也就是【黄粱道人】,根本不存在!
老师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在……自己啃着自己的手腕……
黄粱道人……不存在……
是啊!黄粱黄粱,一梦黄粱!难道他真的是我自己编出来的人物,又在骗自己!
你且先随老师出来,我怕你留在这,随时都有可能被绑、穿束缚衣,到时候老师也无能为力,救不了你啦!
我重重的点头:
好!
17
王仲景的汽车在高架飞驰,直奔学校而去。
小杨,你放心,校领导那里我会替你解释,但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先随我去实验室吧。
去实验室是为什么呀,王老师
我准备帮你把几条显性基因再核查一遍,我怀疑,是不是有DNA大规模断裂了。他叹了口气,说道:瞒校领导和医院一时半会儿还行,长久来看,还是要把你的怪病治好。
我明明看到王仲景这老小儿眼镜里透出一丝幽光,不知道这家伙打的是什么算盘,当真对我如此这般好
我看未必!
昨晚我没有睡好,一路小睡,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的地下停车场,从电梯往上直达,就到了实验室的楼层。
王仲景说,带我去基因工程项目最先进的实验室,那里最近来了一台最先进的仪器。
兜兜转转,我们一脚便踏进实验室。
轰!
实验室的大门关闭,我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实验室!
这里分明是一座炼丹房!
青铜炉鼎镶着大量人头作为装饰,血色的烟从缝隙中飘出!
王仲景有几个助手正在扇着芭蕉扇,助长炉鼎的火势。
王仲景笑道:来得正好。
只见一血色丹药缓缓从炉子里生出,他伸手去拿,像是在拿绝世珍宝。
我立马反应过来:刚刚这贼子对我撒谎了!
医院和校方根本没有怀疑我的精神状态,都是他把我骗来此处的理由!
所以,黄粱道人是真的!三叔也是真的!
尽管我无法预知这家伙将对我采取何种行动,但一想到三叔和黄粱道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便立刻感到心情愉悦,内心充满了力量。
18
我死死盯着王仲景说:
王教授,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仲景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的说:
小杨,当我初次听闻你提及家族中的遗传怪病时,我曾怀疑你在说谎,毕竟在地球上从未有过此类怪病的记录。
科学对此也无法解释!不存在这样的绝对遗传基因!
然而,你的眼神透露出无比的坚定,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因此,我决定与你一同前往杨家庄进行调查。
结果证明,你所言非虚!那怪病确实存在!你可知,我数十年来构建的世界观因此而崩塌!
那并非科学所能解释的力量,
……
那是——
神的领域。
王仲景沉浸其中,神态陶醉,然而我所见的,不过是一个科学狂热者失去理智的疯狂。
随后我疯狂查找资料,我大量翻阅各地民俗书籍、县志、正史野史。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
神明,一直在我们的历史中。
过去、现在、未来。
无法以科学解释的神秘现象,比比皆是。
阿卡西记录、神授说唱艺人、转世轮回、通古斯大爆炸、王恭厂大爆炸……我被这些伟大的深深迷恋,就像小时候看到书本一样的渴望!
我渴望这些知识,我渴望世界的真相!
我渴望……
亲眼见到祂们!
我看到他贪婪的眼睛,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
倏忽间,王仲景的几个助手冲出,把我擒住,
王仲景捧着那血红色丹药,缓缓向我走来,他捏开我的嘴,将丹药塞进去,随后大量灌水。
咚咚咚!
他的一个助手死死捏着我的鼻子。
无法呼吸!
嘴里灌满了水,无法呼吸,撑不住了,我大量咽水,把丹药吞了进去。
王仲景发出癫狂的笑声,说道:
这颗丹药可以把你体内的神明请出来!就让我看看,祂,究竟长什么样吧。
19
我又听到了大量的,指甲划黑板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黑影从我体内喷涌而出,层层叠叠,是一颗一颗的黑色头颅!
但是我这次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看到——
三叔、黄粱道人、弟弟出现在远处,他们正一步步走过来。
他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他们会救我!
三叔把手放在我的左肩,黄粱道人放在右肩,弟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温暖。
我感受到了无上的伟力!
唰,转腰、蹬腿,那几个制服我的助手瞬间四分五裂,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我一步一步走向王仲景。
他痴痴道:
这便是,神的伟力吗
我不屑的回复:
这不是神,这都是我的家人!
家人
对的,家人,三叔、弟弟还有黄粱道长。
王仲景听完,癫狂似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家人你疯了……哈哈哈……彻彻底底的疯了……
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你哪有什么家人
哪有什么三叔,哪有什么弟弟,哪有什么黄粱道长
他说得很像是真话,但已经被他骗过的我肯定不会再上当了。
唰
我割了他的喉,鲜血狂飙。
再也没有人能害我了,我和我的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20
处理完王仲景,三叔挠了挠头说道:
娃儿,本来很容易便能将你体内妖邪驱散,可这姓王的不安好心,喂你吃了这古怪丹药,你速速去青云观,苦修十年,方可压制体内邪魔。
青云观,尽管我明白它实际上是一座精神病院,然而在我的幻想中,它却是白云缭绕,古朴典雅。
在那里修炼十年,亦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三叔,随即前往青云观,选择了一个幽静的洞府清修。
于是我过上了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淡雅生活。
只是,有时候,一些突兀的声音、闪动的画面会莫名其妙的出现。
比如,我在洞府中正悠哉品茗,与三叔对弈。
有声音闯出:
本台电讯,在省医药大学的生物实验室内发生一起命案,受害者是著名生物学教授——王仲景,以及他的三个助手。
凶手为王仲景的学生,手段极其残忍血腥,凶手已被诊断为严重精神分裂症、被迫害妄想症、焦虑症,已移送至青云精神病院关押。
咦王仲景,好熟悉的名字。
头痛,想不出来。
也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幻听幻觉。
莫要打扰贫道清修。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