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饭馆外,门外站着个清丽倩影,逆着光看不清容貌。
出声的人走进屋内,看到应绥宁,疑惑地歪歪头,“是你?”
应绥宁:。。。是我?
那人走到他面前,一袭紫色罗裙,乌发半披在脑后,头上插了根玉兰花银簪,背后背着个竹编成的小背篓,腰间缀个不起眼的香囊,是人间常见的款式。
没了逆光,应绥宁已经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重逢来得这么快。
见了应绥宁,女子眸眼发亮,“是我呀,明初霜。”
应绥宁点点头,表示自己头脑正常,不至于早上才见的人,下午就忘了。
紧跟着进来的是秦莫寒,他见几人围着中央一副活不久的少年,脸上也是愤慨!
“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聚众伤人?”
叶尊揉了揉肿痛的屁股,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只想到自己不但没有伤到这人,还被踹得一点面子没有,“你说我聚众伤人?”
应绥宁好心指正,“是聚众杀人。”
秦莫寒默默站到两人身侧,怜惜地看一眼应绥宁表示安抚,随后重重点头,转而与叶尊对峙。
应绥宁石化了。
搞什么?那是什么眼神?怎么自己像话本里需要大侠拯救的小白花?说好的重生之后要杀得仇人上下三代,亲族母族一个不留的大魔头呢?自己完全不需要好吧?
他轻咳一声,悄悄站离两人。
明初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公子不用担心,师兄身手过人,对付这几个虾兵蟹将绰绰有余。”
秦莫寒也坚定地看着他。
应绥宁摆烂了,好,你行你上!
叶尊见只有秦莫寒一人,也不知道身手过人是如何个过人法,但看那模样是不好惹的,更何况他认得这身紫衣,十有八九就是乱云谷的人,为了个应绥宁得罪乱云谷,叶席不得把他打死。
他看着一旁的应绥宁,恶狠狠地威胁,“旁人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你给本少爷等着!”
说罢转身就走。
应绥宁这种话听惯了,也没什么心情,“恭候。”
他看着叶尊离开的背影,由衷感叹一声,“可惜啊”
明初霜十分从善如流,眨巴眨巴眼问他,“可惜什么?”
“我的面坨了。”
明初霜一愣,眸光瞟到桌上那碗吃了一半的阳春面,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正好我与师兄也饿了,让小二再上三碗便是。”
应绥宁点点头,如今银子要省着点花,不然饿死半路就太丢脸了。
三人这才坐下来,明初霜显然对应绥宁兴趣极大,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上次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这回总能说了吧。”
语气中还带着点骄傲,应绥宁思索几番,倒不是思索愿不愿意说,只是经历过真名欻地展露出来之后,他深刻体会到还是低调一些好。
他淡淡开口,“崇明。”
明初霜有些疑惑,好少见的名字,“是陀罗镇人吗?可有亲眷?”
应绥宁的表情有轻微的裂痕,怎么这么爱问什么亲眷,死光了不行吗?“死光了。”
“啊?”明初霜有些惊讶又有些悲伤,可是她还是不死心,“怎么死的?”
应绥宁额角青筋跳了几跳,果然是他看错明初霜了,竟然还觉得这人会说话,他语气冷硬,“被我克死的。”
小二战战兢兢地端上来三碗面,招呼声慢用就脚底抹油溜得迅速。
明初霜仿佛看不出应绥宁心情不悦,只当他是在为了家人的死忧郁,她伸出一只手,握在应绥宁正准备拿筷子的手腕上,眼神坚定,字字铿锵有力,“崇明兄你放心,我一定能将你的病治好,至于你的家人”
她叹了口气,暗自摇摇头,“逝者已逝,希望你能向前看,切莫为了过往黯然伤神。”
说着,她将应绥宁的手翻了个面,掀开袖子,正要探脉。
应绥宁瞳孔猛地收缩,来不及收回手,眼见那双手就要搭在自己脉搏。
谁知手接触应绥宁皮肤的刹那,一股骇人的寒气便沿着两人触碰的肌肤扑向她,宛若触碰千年寒冰,瞬间便将人冻得青白发紫。
“啊!”明初霜吃痛惊呼着收回手,抱着手臂不可思议地望着应绥宁的手臂。
秦莫寒也警惕起来,连忙将明出霜护在身后,“师妹!”
应绥宁将袖子拉下,收回手,心绪复杂,想来自己身体的怪异暂时不会被旁人知晓,只能说患病所致。
他无奈地看着两人,面色阴郁如常,话也是淡淡的,“不是我不让你们治,只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无。”
明初霜看着自己冻得僵硬发紫的手臂,手中灵力运转,轻柔紫色光雾将其笼罩,在光雾流转中,那只手臂逐渐恢复柔软红润。
她忍着痛,抬眸扯着嘴角对着应绥宁笑了笑,对上应绥宁无奈的眼神,还有心出口宽慰,“崇明兄无需自责,这病症我果然闻所未闻,不过家师行医多年,兴许了解一二。”
她看一眼秦莫寒,“师兄,你我游历人间已有十年,此次回谷,将崇明兄带回谷内医治也未尝不可。”
“崇明兄,你可愿意与我二人去乱云谷?”
应绥宁正拿起筷子吃面,闻言动作停顿一瞬,他抬头看明初霜关切模样,真不明白这人为何只是见自己第二面就这么尽心尽力地想要医治他。
思来想去也是无解,自己一副快死的病秧子模样,还浑身冰冷,明天草席一卷丢在城门口,也不会有人怀疑他还活着,只是会想谁家丢死人,怎么不丢远一点。
莫非是另有所图?
可是图什么呢?
应绥宁眸底光芒晦暗不明,他试探着开口,“我出生时,家中有一仙人登门,说我天煞孤星,克尽亲友,解法也简单,杀了即可。”
他观察着两人表情,并无异常,“我父母不信,果然被我克死。”
看明初霜模样,简直要落下泪来,两滴水晶要落不落,缀在卷翘睫毛之上,眼中怜惜更甚,秦莫寒更是愤慨,看向他眸光复杂。
应绥宁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不甘命运如此不公,听闻洗星阁阁主能窥见天机,我想问问他,怎么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命。”
明初霜眼泪终于落下,又伸手想要抓住他手腕,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硬生生转了个弯,一把抓在秦莫寒手腕上,“师兄!我们一定要帮崇明兄啊!”
秦莫寒重重点头,目光也带着股感同身受,仿若他就是应绥宁,克尽亲友,孤身一人,“师妹放心。”
“既然如此,崇明你不用担心,我们随你一同去洗星阁再回乱云谷也不迟!”
应绥宁抱着手臂目光幽深,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给自己拉两个保镖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算一无所获。
浣星城在东域,而陀罗镇所在的青阳城在北域,三人一路往东南方向去,越发能体会到两者气候差距,也许是离北域渐远,应绥宁逐渐觉得体内的寒气有所消减,但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尚且无法控制体内寒气,故而明初霜与秦莫寒都十分谨慎,前车之鉴,现在为了自己身体健康,那是一点也不敢触碰到他。
是夜。
空中薄云鱼鳞般排布,月色空明。
剑修可以御剑,法修灵修器修等可以用法宝,偏偏这两个医修兜里抖不出两个子,更别提飞行法宝,更何况他们早已辟谷,体内也有灵力运转,日行百里虽有些夸张,日行二十里还是绰绰有余,只可惜苦了应绥宁,一个没怎么吃过饱饭,还寒气缠身的病秧子,走三步都得停下来喘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人是医修,隔空给应绥宁渡些灵气,缓解一些疲惫也不无不可。
只是走这一路都让他疲惫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累!
他看一眼面前潺潺流动的河水,背后的山林已看不清全貌,黑压压地宛如蛰伏在暗处的恶鬼,稍有不慎便扑上前来,食肉啖血。
他背后升起一股子凉意,叫住走在前头的两人,“先歇息吧。”
两人回过头,点点头说好。
应绥宁见秦莫寒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剑,胡乱斩断地上及膝的杂草,开出小片足够三人席地而坐的空地。
河边燃起篝火,火星子在树枝的叫唤声中蹦跶着飞向空中,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声音,身后流水潺潺,安详和谐地不可思议。
面前两人正在打坐,阖眼凝神,静得如同两座雕像,要与这夜融为一体。
修真界中人生得都是一副好皮囊,哪怕先天条件差一点,锻筋洗髓后排出体内浊气,也可堪得上一句温润过人。
毫无疑问这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哪怕是在美人多如牛毛的修真世界,可莫名地,应绥宁突然想起谢平云。
可他关于谢平云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毛头小子一个,整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师尊师尊叫个不停。
仿佛没了自己,那小破孩就不认路了一般。
想到这儿,应绥宁那张阴郁的脸少了几分暗淡,嘴角也微微扬起,看起来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