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8日
北临医院,302病房。
医生站在门帘外手上笔杆不停,戳戳停停的声响与桌上手机不断震鸣的动静有的一拼。
像是难以忍受思绪被那些声音打断,医生开口,“你这小姑娘,年纪没多大,这手机震的怎么还比我这一个医生忙。”
“不清楚。”
“逃课出来的?”医生道,“你们现在孩子算是有主意,生病自己来检查,父母也不带,要是普通小病也就算了,但看你这报告单就不是小病能概括的了。”
门帘拉开,医生抬了抬眼,这姑娘长的养眼,一双眼睛透彻清冷,皮肤白的像能透光,乌发及腰。
活脱一个小美人胚子。
“没事,下一项检查是什么?”
“左拐,你把单子最后一项报给那的值班医生就能做。”医生坐回位置,翻了几页病历,“对了,你做完把报告单拿来我这。”
梁以微做完了所有检查,在报告单递出去的一瞬间,毫无预兆的,喉咙一呕。
唯恐她吐在桌面,医生赶忙将垃圾桶踢到她那,谁知女孩摇了摇头,“胃炎,吐不出来的。”
“注意着点身体。”看完报告单,医生问,“今年十七?”
“是,马上十八了。”
他似是无意叹息,“这么小。”
她平静问,“这次,我生了什么病?”
梁以微年幼到现在,几乎从未与疾病拉开距离,永远如影随形的伴在身边一侧。
小到发烧,大到手术,今天动不了,梁以微几乎不奇怪。
甚至能靠学校栅栏撑起自己身体,要继续往教室走的时候却被老师截住,“又病了?”
“没有。”
老师皱眉,把假条强硬塞到她手心,“去检查,你病倒我担不起。”
“下午有物理课。”梁以微把纸条还回去。
高中物理,少一节都跟不上。
“不去我打电话给你家长,让你家长亲自把你接回去。”
“他们没空。”
老师退让了一步,“我会叫同学帮你做课堂笔记。”
“我没事,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
“哪来那么多老毛病!”眼见劝不动,老师按耐不住的呵斥,“学生天天扎在书堆死读书管什么用,自己身体不料理哪所大学能走的进。”
“我不去,高三了我没空。”
“病早看早好,作业卷子我都给你放在桌子,落不下课程,你一病倒我这真担不起,你也知道你妈妈…。”
老师话没说完,梁以微心领神会,道了句谢,拿着假条走出了教学楼。
而此时,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医生看着她,沉默着把印着结果的报告单递到她眼前。
梁以微做了很多次阅读理解,以至于哪里字体不同她一眼就能看见。
那三个字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闯入她的视线。
梁以微呼吸一滞,看了很久,才问,“是不是报告错了?”
“大概率来说,不可能。”
“那就是有概率了。”梁以微急促的站起身,椅子磕到自己腿弯,又滑碰到墙面,她忍着痛往外跑,“我再去做一遍。”
今天周五,人很多,涌动着撞来,她不停往挂号处跑。
再做了一遍检查。
出医院时,外面下了雨。
梁以微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北临与别的地区天气有很大不同。
譬如,北临喜下雨,无论四季,平均气温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度。
五月入夏,梁以微甚至还没能脱掉长袖外套。
她撑着伞,给自己买了点吃的,奈何医院小卖部人多,别说坐着,就连站的空位也没有。
梁以微只能再走出店,企图在医院能找到一处地可以让自己坐下吃饭。
走了会,又犯了低血糖的梁以微只能找了个偏僻地,蹲在角落。
刚撕开面包袋,眼前就闪过一人,梁以微先给自己塞了口面包,才用余光看了看那人。
身形高瘦,十八九岁的模样,黑色卫衣衬的他皮肤很白,像玉。
雨声有点大,梁以微勉强听见了他的声音。
“嗯。”
“下周。”
“不清楚。”
恰时,梁以微电话响起,声响之大,男生侧过眼,那双瞳仁很黑,梁以微仿若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小小一团,缩在那。
两人对视,仅有片刻,男生挪开视线,“嗯,有人。”
梁以微也接起电话,轻轻唤了声,“妈妈。”
“这次生什么病了?”
她抿了抿唇,“我发报告单给你了,你看了吗?”
那边静了会,像在翻找。
“怎么和我发两份一样的报告单?”
梁以微没说话,静静等待她把报告看完。
“怎么会生这样的病?”那边声音有些不稳,“我没把你照顾好吗?”
她如实说,“不清楚。”
话音落下,两人都静了很久,雨依然在下,身边叶子滴下的雨水已经快把她袖口浸湿。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梁以微说,“不知道。”
而下一秒,电话挂断了,那边似乎又有事忙,梁以微知道她会再打来于是乖乖在屋檐下等着。
旁边的少年似乎还没通完话,他回复总是很简短,听起来很没有意思。
“忘了,西荫不常下雨。”
梁以微还在看着他,从一开始悄悄的,到后面光明正大。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少年扯了下唇,弧度很淡,“西荫都是太阳。”
不清楚看了多久,母亲那总是很忙,梁以微对这种等待习以为常。
直到,少年又一次看过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偷听?”
“没有,我在等电话。”
在梁以微说完的瞬间,电话再次响起,梁以微赶忙避开了他的视线,没等自己开口,对面就道。
“以微,妈妈希望你能开心,所以以后的路你自己定。”
“妈妈,我想问问…。”
“不用问了。”女人道,“治不好,我已经问过一圈了。”
一时间,梁以微怔在那,纳纳开口,“那我以后怎么办。”
“想怎么办怎么办,想去哪和我说,旅游也好,怎么样也罢,钱我给你,最后一点时间,过的轻松点。”
“妈妈,我可以听你话,这个病还有的治的,对吧?”
女孩嗓音中带着颤抖,她紧紧攥着手机,“多大的手术我都可以做的。”
“没办法。”电话筒中溢出一点啜泣,“我没办法。”
雨水渐渐落小,梁以微蜷在了自己臂弯里,四肢拢成了一个小球。
她的肩膀耸动,是一声声的哽咽。
在很轻的雨里,梁以微听见了一声不耐烦的“啧。”
她又将自己拢的更紧,冷风不断刮着,混着雪松的气味,想要钻进她的身体。
他冷声,“你哭什么?”
“你管我。”
“吵。”
“你打电话也吵。”梁以微闷闷的。
他生硬道,“你哭更吵。”
“我没哭!”
像是被他那种语气刺到,梁以微抬起眼,通红一片,倒还真没眼泪了。
“行。”
梁以微没哭够,心里从难过变成了气,“我哭要你管,你就不能去别处躲雨!”
他冷冷反问,“那你就不能去别处哭?”
“我先来的这!”
“我要知道你哭的那么吵死都不在这避雨。”
“……。”梁以微气的说不出话,但又争不过,只好往草丛那挪几分。
等她低血糖好,雨也停下了。
北临的天气很阴,毫无生气,少年见雨停,率先走了出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接了个电话,明显比上一个敷衍,应的几乎都是单字。
梁以微把一堆病历收好,要扔面包袋时,听见了若有若无的一句。
“还是西荫太阳好,没人哭。”
缓了缓,梁以微把今天的病历折好,手往垃圾桶里一伸。
纸张准确无误的掉落桶里。
她走出医院,打了个电话,那边女生似乎还没醒,迷迷瞪瞪的问,“怎么了?”
“覃遂年的乐队还在西荫吗?”
“在,前几天我还去那捧场了,就是经营状况不太好。”
“那你呢?”
“在西荫呗,太阳比北临多多了,来这都觉着自己像个人。”时羽问,“你暑假要不要来这玩一两个月?”
“不了。”
“?”时羽哼唧一下,“你是不是又要说学习忙。”
“不用等暑假。”梁以微看着天边慢慢渗出来的阳光,“我现在就能过去。”
“?真假!”
“嗯,我放长假了。”
“北临放假那么早?”时羽说,“真不愧是重点高中,放假时间都让人猜不透。”
“我成绩好,提前放的,时羽你能再去覃遂年那一趟把他联系方式要来给我吗?”
那边顿了顿,又笑,“多大点事,我今天晚上就发给你。”
“那西荫见。”
“好嘞,挂了,我去吃饭先。”
梁以微坐上出租车,手机扣费提醒闪现,亮屏后,梁以微才发觉。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到了录屏,深红的一个点闪动着。
她摁下暂停。
一小时四分八秒。
存进图库。
“小姑娘,去哪啊。”
“鹿北小区。”
“成,不过那里安保严,估摸着只能送你到路口那。”
梁以微没应话,她戴上了耳机,熟练的点进名为“set”的歌单。
旋律响起,司机见没人说话也拧开车载广播。
“天才作曲家set被一网友爆料抄袭,此视频中的一段音频与set新曲极为相似,爆料人声称此曲由自己前年所创因完成度不高而未曾发表,却不知为何落入他人之手,甚至被冠以别名。
有趣的是,一天过去作曲家set保持了一贯的神秘,尚未发表任何形式的声明,不知是否是对此事的默认。”
一个月前的谣言又一次传进梁以微耳膜。
作曲家set,传言十七岁开始作曲,十八岁便依靠自创单曲“nightare”成名。
往后每三月便会再发表新曲,引无数人翘首以盼,但“nightare”销量始终占据榜首。
无他,只因为这个作曲家神秘到了极点,只在那一张专辑里漏过声。
至于其他,根本无从考证。
耳机静默,梁以微划开屏幕,看见灰暗下去的歌名。
是被下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