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确已经没有人。
但她没有离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商场里空荡荡的,甚至还关了灯,到处漆黑一片,但又不是让她心安的全黑。
她抱着那盆一路小心翼翼被她护着叶片却还是打湿的彩叶芋。
再次凝视着那个垃圾桶。
——那个垃圾桶里有什么?
当然有池不渝的那束花。
也有那个史迪仔。
那个按一下,就会亮一下,就会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的史迪仔——
i
love
u~
又或许,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还有生病时崔禾跟她讲过的“你乖一点,自己一个人”,她想如果她说,妈妈,我不要,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我就要你陪我。
崔禾会说什么?
还有那个炎热夏天吃不到芒果时,她就要打电话给余宏东,她想如果她说,我不要,我不要吃水果店送上来的,我就要你给我买。
余宏东会说什么?
又或者更早,在崔禾去哈尔滨,余宏东去上海之时,她就是不愿意他们两个去,她想如果她说,我不要,我不要你们两个离开我,我要你们都留下来,陪我长大。
他们又会说什么?
也许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他们会将她归为不听话的小孩,会讲“崔栖烬你应该懂事一些,成熟一些,人最终都只能是靠自己的”,会将她内心最深处的请求,渴望,划分为“错误”和“不应该”的范畴。
她犯了错误,他们不会生气,但是会不高兴,会对她失望,会对她不满意。
他们会装作很慷慨地宽恕她,但实际上却没有让她真的感觉到被宽恕。
她从始至终都只感觉到一件事——
每个错误都会带来惩罚。
于是,那个时候,当她抱着那盆沾满雨珠的彩叶芋,去凝视着那个充斥着雨水痕迹,塞满鞋套零食袋黏腻食物和病毒细菌的垃圾桶时,她觉得那里面,应该还有一句被她遗忘掉的话——
晚上好,很高兴见到你,池不渝。
这也是一个被遗漏掉的错误。
咸竹腐
她把错误捡了回来。
花捡到不久后就枯萎。
于是那盆被雨水打得很湿的彩叶芋也是,不知为何她总是养不好,最后死掉了。
史迪仔被她留了下来,以一个错误的形式关到行李箱。
至于那句没有说的——
晚上好,很高兴见到你,池不渝。
这代表她逃走了,她扔下了这句话,也扔下了池不渝。
这是一个错误。
所以……
崔栖烬缓缓收紧自己的手臂,很懊恼很迷惘地说,
“我当时以为,她不要我了。
”
显而易见,每个错误都会带来惩罚。
「爱情迷航」
“水水,
水水!”
冉烟连续喊了两声。
池不渝穿一件灰色套头卫衣,即使是在室内,兜帽盖得很紧,站在一个贴着满满当当图纸的白板面前。
听到冉烟的话,
她没有停顿,
仍然背对着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
将贴在白板上的几张图纸取了下来。
又自顾自地念叨着些什么。
瞥到冉烟了,才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一句,
“冉冉你先等一下哦。
”
池不渝捏着几张乱七八糟的纸,回到工作台边,坐下,拎起彩铅,
扶了扶自己脸上的框架眼镜,开始埋头改图。
在白纸上唰唰几笔,
又蹙起了眉,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然后又起身。
慢吞吞地拖着步子,捏着几张纸,
跟白板那边几张对来对去,
过一会,
又把纸全都夹在白板上,在偌大空荡的工作室里跑来跑去,
抱了满到下巴上的杂志过来,
一边翻,
一边从上面剪图,一张张剪下来的图,
掉落到桌边,桌下,堆叠在一起,乱糟糟的。
她没有管,还是很忙碌地去翻杂志,时不时扶一下眼镜,去一张张地剪图,剪了几下,又去一些堆在一起的布料里找纽扣,翻乱之后又费心思按原样收起来,拿着纽扣之后去比对塑胶模特上的衣服,发现不对又重新去翻……
冉烟全程注视着池不渝——她已经维持这个状态超过两个小时,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她是不是把这几天都过成这样。
从眉山回来之后,池不渝是看得出来的心思重重。
池不渝原本就喜欢热闹。
总是一个人待不太住,一旦闲下来,就想找人逛街喝茶聊天,按照池不渝以前的话来讲,那就是——一个人待着,岂不是连空气都要那么孤独哦!
更何况是有心事的时候?
冉烟几乎没见过,池不渝遇到什么事,自己一个人躲着,不去找任何一个人帮忙,要求自己独自消化的情况。
以至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池不渝遇到困难总是会第一时间求助的,不管是向她,还是向家人。
池不渝伤心的时候就是会伤心的,不会装开心,也不会憋眼泪。
就连那次在乐山——
她见到池不渝躲在楼梯间偷偷伤心,才知道,其实池不渝已经抱着奶奶发气了好一会。
可那天,从眉山回来——
游颖大概是看出池不渝不太对劲,主动提出,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池不渝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