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的陈文燃还是没有讲话,只是透过车窗注视着她,神情复杂。
崔栖烬没有心思跟陈文燃说些什么。
胃部翻涌让她很想吐。
捂紧胃部的那一秒,陈文燃及时拿了清洁袋给她。
她沉默接住,扶着桌板,在轰隆和摇晃的高铁上吐出一些浅褐色的透明液体,恍惚间意识到原来人是真的会晕高铁,而自己今天没有服用任何食物,于是吐出来的只是那些苹果梨水。
池不渝妈妈给她们煮的苹果梨水。
记得下午,她们三个喝下去都好受不少,只有崔栖烬的胃不太好,不是很适应,喝了几口就觉得胃部翻涌。
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勉强自己喝下,以至于陈文燃又喊她“犟种”。
陈文燃又递了纸巾过来。
崔栖烬愣愣接过纸巾,擦过嘴,又对着纸袋干呕,最后把那些入腹的苹果梨水全都吐出来,又吐出一些发苦的水。
她就像是一个经年累月失修的机器,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如此高等级如此平等如此溢于言表的……
“爱”。
可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为什么有的人讲一句话,一举一动,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那么轻易表达出来,就好像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和本能?
而为什么,为什么唯独到了她这里,就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那么一点,吝啬到咬紧牙关都难以对人诉说。
可是,爱不是讲人人平等吗?
可又是为什么,于她而言就不平等?
手机“嗡”地振动一下。
崔栖烬没有反应,陈文燃小声提醒“崔栖烬你手机响了”。
半晌。
她轻轻“嗯”了一声。
避开陈文燃要来接的手,笑一笑,手上用力将清洁袋口揉紧,掩去那些绝不可以被人看到的脏污和不堪。
用另一个清洁袋装住。
拿出湿纸巾。
神经质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嘴,又将苍白到青色血管十分明显的手擦干净,一遍又一遍。
最后,去拿手机。
先是掏出来一个旧的,没有任何消息过来的三星。
接着,又掏出来另外一个,新的,上面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她静默两秒。
划开屏幕,点到微信通知,打开聊天框,上面赫然显示几条聊天信息。
18:23
绿色气泡【等回成都之后,你有时间的话,愿意和我再见一面吗】
19:14
白色气泡【我现在脑子很乱,你给我时间,让我整理一下,好不好?】
高铁又经过隧道,崔栖烬在窗外漆黑中觉得一切恍如梦寐,敲打屏幕,反反复复,删删改改。
信号不佳,最后发出去,屏幕上已经显示:
19:18
绿色气泡【好。
】
「芒果啤酒」
“你最近有空吗?”
电话里的崔栖烬这样讲,
听不出到底是什么语气。
以至于陈文燃无比错愕。
而她还没来得及接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被挂断的突兀忙音。
打错了?
陈文燃稀里糊涂,刚想回拨过去。
快要拨通之前,却又留心,
停下动作,
一秒,
两秒……五秒——
崔栖烬打来了。
果然还是这个翻来覆去,
爱折腾自己的性子。
陈文燃叹了口气,
接通电话,语气是很故意的嘻嘻哈哈,“怎么着了崔大师?有事找我啊?陪聊五十块一小时不讲价啊。
”
崔栖烬许久没有讲话。
像是又有一声不吭要挂断的趋势。
陈文燃连忙打算解释,可电话里的崔栖烬却先开了口,
“我去找你,还是你找我?”
陈文燃一愣,
“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又没声了,这次是连呼吸声都跟着消弭,
像那边手机平白被吞入失踪的电波信号中。
陈文燃以为信号不好。
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点开免提,一大段留白之后,
手机屏幕弹出转账消息,
点开,
是六个五十块。
与此同时崔栖烬的声音回到电话里,
“你在哪?”
还是没有什么语气,
被电波信号撞得有些散。
却足以让陈文燃如临大敌,
“还是我去找你吧?今天下午正好看完一个现场有空,
你六点之后在家?对吧?”
崔栖烬的反应似乎变慢了许多。
又是隔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在家。
”
挂了电话。
陈文燃觉得不太对劲。
按照以往经验来讲,崔栖烬是那种打碎了牙要往肚子里吞,甚至在别人试图探究之时,甚至还要宁愿把肚子剖开证明里面没有分毫苦楚的性格。
即便她们看到的事实如此,可崔栖烬早已做好准备,决定将那些无以名状的痛楚独自分解,碾压,融进无人能探的四肢百骸之中。
实际上,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崔栖烬这个性子。
于是从乐山回来之后,陈文燃没有过问过一句,就是怕崔栖烬要整理消化的同时,还要来抽出精力来应付她的探究。
可现在……
崔栖烬竟然主动来找她?
陈文燃不敢怠慢,下了班,和冉烟说了一声,心神不定地开车往崔栖烬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