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越成寒门状元,却被发配边关当县令

附赠的逃婚媳妇竟是相府庶女!

本以为是个娇弱千金,谁知——

她左手算盘右手锄头,白天教孩童识字,晚上带衙役剿匪。

他修城墙搞基建,她开荒田兴商贸,硬是把穷县治理成北境第一富!

1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骑在一匹瘦马上,屁股硌得生疼。

大人,您醒了前面就是青山县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扭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少年——不对,这皮肤白得过分,睫毛长得离谱,喉结几乎没有...女扮男装

大脑突然一阵刺痛,潮水般的记忆涌了进来。我,陈远,寒门学子,全家勒紧裤腰带供我读书十八年,终于高中状元。结果因为没背景没人脉,直接被发配到边关当县令。

至于旁边这位...

苏...苏安我试探着叫出记忆中的名字。

大人烧糊涂了她紧张地凑过来,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下个驿站得给您找个大夫看看。

我摆摆手,太阳穴突突直跳。穿越了,还是地狱开局!边关县令,匪患横行,身边就一个女扮男装的小跟班...

等等,记忆里这位好像是...相府逃婚的庶女!

我猛地扭头看她,差点闪到脖子。她被我盯得发毛,不自觉地摸了摸贴着小胡子的脸。

大人

没事。我强装镇定,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是不是该把婚事办了

噗——她直接喷了水囊里的水,大、大人说什么

我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破城墙:青山县,匪患重灾区,你我两个'男子'同行没问题。但现在要进城定居,你这样子…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胸脯,瞒不了多久。

她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手忙脚乱地裹紧衣袍。

大人怎么知道…

状元不瞎。我苦笑,相府三小姐苏婉柔,因为不想给六十岁的礼部侍郎当续弦逃婚...对吧

她脸色煞白,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别怕。我赶紧安抚,我不但不会告发你,还建议咱们假结婚。你给我当'县令夫人',我给你打掩护,互利共赢。

她警惕地盯着我:条件

帮我治理这个县。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墙,我看过县志,那里去年被土匪洗劫三次,外族侵扰五次,百姓易子而食...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怔住了,眼中的戒备渐渐融化。沉默许久,她轻声道:我只会算账女红…

巧了。我咧嘴一笑,我最缺会计人才。

我们击掌为盟,在夕阳下拉钩上吊。两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就这样组成了史上最草台的县令班子。

临近城门,景象越发凄凉。田野荒芜,村庄残破,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躲在树后偷看我们。

下官赵德柱,恭迎县尊大人!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中年男子带着五六个...呃,那是衙役平均年龄六十岁以上吧还有个拄拐杖的!

我下马还礼,腿一软差点跪下——这具身体还没从高烧中恢复。

这位是…赵县丞疑惑地看向苏婉柔。

我夫人。我面不改色,路途遥远,扮男装方便些。

老头们齐刷刷瞪大眼睛。苏婉柔掐了我一把,但还是配合地行了个礼。

穿过摇摇欲坠的城门,眼前的县衙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屋顶漏风,围墙倒塌,公堂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上一任县令…我小心翼翼地问。

跑啦!赵县丞一拍大腿,土匪一来,鞋都跑丢喽!

苏婉柔噗嗤笑出声,我则眼前一黑。完犊子,这开局比想象中还刺激!

当晚,我们挤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厢房里。苏婉柔缩在角落,抱着包袱警惕地看着我。

放心,我对豆芽菜没兴趣。我铺着草席,明天开始,咱们先修城墙,再搞经济…

大人。她突然轻声问,您真是状元

如假包换。

那为什么…她欲言又止。

为什么甘心来这里我望着漏风的屋顶,因为这里的百姓,比朝堂上那些人有良心。

月光透过破洞洒进来,我看见她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那一刻我知道,这场荒唐的穿越,或许没那么糟糕。

2

我蹲在县衙后院的井边,往脸上泼了把冷水。昨夜那场雨把本就不结实的屋顶浇出三个新窟窿,我和苏婉柔不得不挤在唯一不漏雨的角落里凑合了一宿。

大人,该用早膳了。苏婉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已经换回了女装——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

我转身时差点咬到舌头。昨夜光线昏暗没看清,现在阳光下,这小丫头片子竟生得如此...清秀可人。杏眼樱唇,肤若凝脂,虽然刻意用炭笔描粗了眉毛,却掩不住那股子书卷气。

你...这就换回女装了

她递给我一个粗粮馍馍:县尊大人带着'夫人'上任,我若继续男装,反倒惹人生疑。

有理。我啃着硬得像砖头的馍馍,和她一前一后走向前衙。路上遇到的几个老衙役纷纷低头行礼,眼神却不住地往苏婉柔身上瞟。

赵县丞呢我问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衙役。

回大人,赵大人一早就去催缴税粮了。

我皱眉。记忆里青山县连续三年遭灾,哪来的税粮可缴

公堂比昨晚看到的还要破败。案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房梁上结满蛛网,地上散落着各种文书。最触目惊心的是墙上几道深深的刀痕——土匪留下的问候。

这地方能办公苏婉柔小声嘀咕。

我卷起袖子:先找账册。

翻箱倒柜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偏堂发现了个上锁的樟木箱子。锁已经锈死了,我一狠心直接拿砚台砸开。

我的老天爷…苏婉柔倒吸一口凉气。

箱子里堆满了账册,但全都杂乱无章。有的页面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有的墨迹晕染看不清字迹,还有的干脆只剩半截。

我随手翻开一本,是去年的地丁银收支。只见支出栏赫然写着剿匪军费:白银两千两,可收入栏总共才八百两。

这账做平不了啊。我挠头。

苏婉柔突然从我手里抽走账册,手指飞快地翻动纸页:这里有问题。

她不知从哪摸出把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纤细的手指在算珠上飞舞,快得我眼花缭乱。不到半刻钟,她蘸墨在纸上列出几行数字。

大人请看。去年实际税收八百两,但支出中仅剿匪一项就列支两千两。再看这里——她指向一页模糊的记录,同笔军费在三个月后又列支一次,数额变成一千五百两。

我瞪大眼睛:重复列支

不止。她又翻出几本账册,过去三年,县里每年上报的剿匪军费都在增加,但土匪却越来越多。而且…

她突然压低声音:这些账目被人为破坏过。墨迹晕染处都是大额支出,虫蛀的也总是关键页面。

我心头一震。这丫头不简单啊!普通闺阁女子哪懂这些

苏姑娘,你…

我姨娘生前是相府管账的。她垂眸,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从小在账房长大。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我们赶紧收拾账册回到公堂,只见赵县丞带着几个衙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穿绸缎的胖子。

县尊大人!赵县丞小跑上前,这位是咱们青山县首富周员外,特来拜见。

胖子满脸堆笑地行礼,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久仰陈大人状元之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说着递上一个锦盒,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我掀开盒盖,里面整齐码着十个银元宝。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余光瞥见苏婉柔微微摇头。我了然,合上盒盖推回去:周员外客气了。本官初来乍到,无功不受禄。

胖子脸色一僵:这...这只是给大人的安家费…

若要安家,本官自有俸禄。我故意提高声音让外面围观的百姓听见,周员外若有余财,不如捐作修葺城墙之用。

周员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讪讪地收回盒子。又寒暄几句后,他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赵县丞急得直跺脚:大人!周员外可是…

是什么我冷眼看他,是本县最大的蛀虫

老县丞顿时面如土色。苏婉柔悄悄拽我袖子,示意我别太激进。我清清嗓子,换了个话题:赵县丞,方才你说去催缴税粮,结果如何

回大人,收了...收了三十石。

从谁家收的

就...村口的王老汉家…

我拍案而起,惊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王老汉家去年不是遭了匪哪来的余粮

赵县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当即下令:把粮食还回去!传我命令,今年全县免征钱粮!

可朝廷那边…

朝廷那边我顶着!我扫视堂下几个老衙役,现在,谁能告诉我青山县的真实情况

一阵沉默后,最老的那个衙役颤巍巍开口:大人明鉴...县里壮丁要么逃荒去了,要么被逼上山当了土匪...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土匪头子是谁

刘黑虎。原是边军哨长,被克扣军饷才…

我心头一动。军人出身或许有招安的可能。

正琢磨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赵县丞脸色大变:不好!土匪来了!

公堂顿时乱作一团。老衙役们手忙脚乱地找兵器,结果不是锈刀就是断枪。我冲到院墙边张望,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少说有二十骑正朝县城奔来。

关城门!我大喊,随即意识到——青山县的城门早就烂得关不上了!

苏婉柔突然拽住我:大人,库房里有去年元宵剩下的爆竹!

我眼前一亮。片刻后,我们带着几个胆大的百姓爬上摇摇欲坠的城墙。土匪距离已不足百丈,能清楚看见他们手中的钢刀闪着寒光。

点火!

嗤嗤燃烧的引线声中,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力气吼道:全军听令!火器营准备——

轰!

爆竹在城墙下炸响的一刻,土匪的马匹惊得嘶鸣立起。我又点燃一串鞭炮扔下去,炸出一片硝烟。

左翼包抄!右翼准备放箭!

这通虚张声势居然奏效了。土匪们调转马头就跑,有个倒霉蛋还被受惊的马甩了下来,被我们生擒。

硝烟散去时,城墙上下响起一片欢呼。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转头看见苏婉柔小脸煞白,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没点燃的爆竹。

没事了。我想拍拍她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她更厉害。

被擒的土匪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最多十六七岁。我们还没审问,他就跪地哭嚎:大人饶命!小的第一次跟刘大哥下山,家里老娘快饿死了…

我让人拿了个馍馍给他,少年狼吞虎咽吃完,倒豆子般全交代了:刘黑虎手下其实大多是活不下去的农民,真正穷凶极恶的没几个。

刘大哥说...说新来的县令是京里大官,肯定带了不少银子…少年偷瞄我补丁摞补丁的官服,声音越来越小。

苏婉柔忽然问:你们山寨有多少人缺粮吗

五十来人...开春就没吃过饱饭了…

我和苏婉柔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回后衙的路上,她低声道:大人,土匪要剿,但或许…

剿抚并用。我点头,先解决吃饭问题。

当晚,我伏案起草《青山县治理方略》,苏婉柔在一旁帮忙誊写。烛光下她的侧脸格外柔和,完全看不出白天打算用爆竹炸土匪的狠劲。

大人,这个字写错了。她突然指着某处,'抚'字右边是'无',不是'旡'。

我老脸一红。原身是状元,可我这个穿越来的冒牌货...

考状元时太紧张,有些字总记混。我干笑着掩饰。

她抿嘴一笑,没再追问。窗外月光如水,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在这破败的边陲小县,我竟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3

一、二、三!一、二、三!

清晨的校场上,我喊着号子,看着面前二十来个瘦骨嶙峋的士兵操练长矛。说是长矛,其实就是削尖的竹竿。青山县穷得连铁枪头都凑不齐,只能拿锅灰把竿头涂黑,远远看着像那么回事。

大人,喝口水吧。

苏婉柔捧着个粗瓷碗走过来。这丫头不知从哪弄了身短打衣裳,头发也学男子那样束起来,活脱脱像个俊俏的小书童。只是那纤细的腰肢和白皙的脖颈,怎么看都不像男子。

谢谢。我一饮而尽,发现水里掺了蜂蜜,哪来的蜜

跟村口李婆婆换的。她眨眨眼,用您昨天写的那副对联。

我哭笑不得。堂堂县令,沦落到卖字为生。不过话说回来,苏婉柔这丫头倒是把后勤搞得有声有色。三天时间,不仅给护卫队备齐了武器,还弄来了十斤糙米、半筐野菜,甚至说服几个妇人轮流来做饭。

大人,您真要训练他们打土匪苏婉柔压低声音,这些人连锄头都拿不稳…

虚张声势罢了。我擦了把汗,真正的杀招在那边。

顺着我的目光,她看向校场角落——几个木匠正在组装一个巨大的木架,形状像个倾斜的漏斗。

这是...捕兽器

改良版。我得意道,明天开始,咱们要主动出击。

她杏眼圆睁:您要拿这个抓土匪

抓兔子。我神秘一笑,土匪只是顺便。

第二天黎明,我们带着护卫队悄悄出城。二十个青壮年抬着那个大木架,沿着山路来到一处狭窄的山谷。这里是土匪下山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壁陡峭,中间仅容两马并行。

就这儿。我指挥众人架设机关,刘二,把诱饵撒上。

刘二是我们擒获的那个小土匪,经过几天感化,已经成了剿匪顾问。他熟练地在地上撒了些豆子,又在木架下方放了几个香喷喷的炊饼。

大人,这真能行赵县丞忧心忡忡地问。

放心。我拍拍他肩膀,土匪也是人,饿了就会…

来了!放哨的衙役压低声音喊道。

我们赶紧躲到岩石后面。不多时,谷口传来马蹄声。五个土匪懒洋洋地晃悠过来,领头的突然抽抽鼻子:咦好香!

大哥,地上有豆子!

土匪们下马捡食,完全没注意到头顶那个巨大的木架。当他们走到机关中央时,我猛地砍断绳索——

轰!

木架兜头罩下,五个土匪像落网的鱼一样被困在里面。护卫队一拥而上,用麻绳把他们捆成了粽子。

卑鄙!领头的土匪破口大骂,暗算你爷爷!

我蹲在他面前:刘黑虎在哪

呸!要杀要剐随你便!

我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炊饼掰开。热气腾腾的饼子散发出诱人香气,那土匪的骂声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

想吃吗我把饼子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半刻钟后,我们不仅问出了山寨的位置,还得知一个重要情报——刘黑虎根本不是土匪头子,真正的首领是个叫阎王刀的外地人,刘黑虎只是被推出来当幌子。

大人,现在怎么办回城路上,苏婉柔小声问我。

我看了眼被捆着双手、垂头丧气走路的土匪们:先让他们吃饱饭。

县衙后院,五个土匪狼吞虎咽地吃着杂粮粥。那个叫张大的领头边吃边哭:三个月了...第一次吃上热乎饭…

苏婉柔又给他添了一碗:慢点吃,别噎着。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这些土匪没一个像穷凶极恶之徒,反倒像是被逼上梁山的可怜人。

张大,如果给你个正经活计,你愿意干吗

他愣住了,粥碗悬在半空:大人不杀我们

杀你们有什么用我苦笑,青山县缺的是劳力,不是尸体。

张大突然跪下,额头磕得砰砰响:大人开恩!小的们都是被阎王刀逼的!他说不跟着干就杀全家…

其他土匪也纷纷跪倒,七嘴八舌地控诉阎王刀的暴行。原来此人半年前来到青山县,暗中控制了几个村子的水源,逼迫青壮年入伙。刘黑虎曾带人反抗,结果妻子被杀,这才不得不低头。

起来吧。我扶起张大,明天带我去见刘黑虎。

大人!苏婉柔惊呼,太危险了!

我冲她眨眨眼:不是还有你吗

次日清晨,一支奇怪的队伍出了城门。我穿着官服走在最前,身后是五个土匪,苏婉柔则扮作小厮跟在最后。她腰间鼓鼓囊囊的,藏着我们最后的杀手锏——三串爆竹。

山路越走越陡,林木也越来越密。张大突然停下脚步:大人,前面就是…

站住!一声暴喝从树后传来,几个持刀汉子跳出来,什么人!

张大赶紧上前:王哥,是我!县令大人要见刘大哥!

县令那人狐疑地打量我,就带这么个小厮

我拱手道:本官陈远,特来拜会刘哨长。

哨长那人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边军夜不收营第三哨哨长刘猛,绰号'黑虎'。我朗声道,本官查过军籍册子。

树丛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走了出来,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嘴角。

陈大人好胆量。他声音沙哑,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直视他的眼睛:刘哨长若要杀我,那晚在县城外就动手了。

他瞳孔微缩。果然,那晚土匪袭城是他带队。

我此来只为两件事。我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给你个报仇的机会;第二,给弟兄们一条活路。

刘黑虎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转身:进来说话。

山寨比想象中整洁,但人人面带菜色。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躲在草屋后偷看我们,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

刘黑虎的聚义厅就是个稍大的草棚。落座后,他直截了当:阎王刀控制了三处水源,强迫村民交'水粮'。我试过带人反抗,结果…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翠娘死了,我也差点交代。

他有多少人我问。

二十来个,都是亡命徒。刘黑虎咬牙,我手下这些弟兄,都是被逼上山的村民,根本不会打仗。

苏婉柔突然插话:阎王刀有什么弱点

刘黑虎这才注意到她,皱眉道:这位是…

我夫人。我面不改色。

噗——刘黑虎一口水喷出来,您带夫人来匪寨

苏婉柔脸红了,但还是继续问:阎王刀可有什么嗜好

酒。刘黑虎擦擦嘴,尤其爱喝'醉仙酿',但那酒只有县城周记酒坊有卖…

我和苏婉柔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

离开山寨时,我们达成了秘密协议:三天后,里应外合除掉阎王刀;事成后,愿意留下的土匪可加入县衙护卫队,其他人分田安置。

回城路上,苏婉柔异常沉默。直到看见城门,她才低声问:大人,您真要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笑道,再说,不是有你这位'贤内助'吗

她耳根泛红,小声嘀咕:谁是你内助…

三天后,周记酒坊的伙计推着独轮车上了山,车上装着十坛上好的醉仙酿——当然,其中两坛加了料。

当晚,山寨传来打斗声。等我们带人赶到时,只见刘黑虎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站在寨门口,身后跪着二十多个五花大绑的汉子。

幸不辱命。他哑声道,阎王刀已除。

原来那加了蒙汗药的酒只给阎王刀亲信喝了,剩下的好酒则分给被胁迫的村民。等药性发作,刘黑虎带人轻而易举控制了局面。

死了三个弟兄。他声音低沉,但总算给翠娘报仇了。

我拍拍他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青山县县尉了。

刘黑虎愣住了:大人,我可是…

将功折罪。我看向那些被解救的村民,都回家吧,春耕在即,地里不能没人。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哭声。男女老少跪了一地,有人高喊青天大老爷,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回城时,队伍壮大了不少。刘黑虎带着十几个愿意从军的汉子跟在后面,苏婉柔则被一群妇人围着问长问短。

大人,刘黑虎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您夫人...不简单啊。

我一愣:怎么说

刚才收拾阎王刀老巢时,她一眼就看出暗格所在。他意味深长地说,寻常闺阁女子,哪有这般眼力

我心头一跳。苏婉柔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但现在,我更关心另一件事——有了这批生力军,终于可以开始修城墙了!

月光下,我看着走在前方的苏婉柔。她正帮一个农妇抱着孩子,侧脸在月色中格外柔和。不知为何,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捡来的县令夫人,似乎越来越让人舍不得放手了。

4

往左一点!再往左!好,放!

清晨的薄雾中,我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指挥着几十号人安放第一块城墙基石。这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是从二十里外的采石场运来的,光是运输就花了三天时间。

大人,这石头为啥要斜着放刘黑虎擦着汗问道。

我跳下木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看,传统城墙是直上直下的,攻城梯一搭就上来了。但如果我们把墙基做成外斜内直…

攻城梯就靠不上墙了!刘黑虎眼睛一亮。

不仅如此。我继续画,墙头再加个突出的女墙,敌人爬上来也站不住脚。

围观的人群发出啧啧称奇声。我偷瞄苏婉柔,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画的示意图,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人博学。她轻声道,这法子兵书上可没有。

我心头一跳。这丫头眼睛真毒!我总不能说是从现代军事工程学里抄来的吧

家父曾任边关守将,有些家学渊源。我随口胡诌,赶紧转移话题,苏...夫人,砖石材料统计得如何了

她递来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石灰窑已起三座,每日可出熟灰五百斤;砖窑两座,日出青砖两千块;另有各村轮派壮丁八十人,分三班劳作。

我暗暗咋舌。这丫头把项目管理做得滴水不漏,连轮休制度都安排好了。难怪今早看见几个村妇主动给她送鸡蛋,看来县令夫人的威望与日俱增。

大人!赵县丞慌慌张张跑来,周员外带着家丁在城西挖渠,说妨碍了他家祖坟风水!

我皱眉。这个周员外,自从拒收他的贿赂后,处处给我使绊子。

我去看看。我刚要动身,苏婉柔却拦住我。

大人且慢。她从袖中抽出一卷发黄的纸,这是嘉靖年间县衙存档的地契副本,上面清楚标注城西是官地。

我大喜:你从哪找到的

这几日整理库房时发现的。她狡黠地眨眨眼,还有几本有趣的账册,回头给大人看。

当我把地契拍在周员外面前时,那张胖脸精彩极了。他带着家丁灰溜溜走了,但临走时那阴毒的眼神让我心里发毛。

回衙路上,我忍不住问:婉柔,你说'有趣的账册'是…

嘘。她突然贴近,淡淡的草药香钻入鼻腔,回去再说。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让我耳根发热。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一直以假夫妻的名义同住一室,却连手都没碰过。

县衙后院,苏婉柔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拖出个木箱。打开后是几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写着永昌十二年——正是十年前。

你看这里。她指着某页,当年朝廷拨付的剿匪银是五千两,但实际支出只有八百两。

中间差额呢

更奇怪的是这里。她又翻到一页,同年县里采购军粮两千石,但接收人是边军夜不收营第三哨——就是刘黑虎所在的部队。

我心头一震:所以十年前那笔剿匪银,其实是用来…

养兵的。她点头,而且这笔账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我们正琢磨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刘黑虎在院外大喊:大人!北狄游骑!

城东土坡上,我们趴在草丛里观察。约莫二十个北狄骑兵正在河边饮马,距离城墙工地仅二里地。

侦察兵。刘黑虎低声道,看样子在摸我们的底。

我数了数,对方人人带弓,硬拼肯定吃亏。正发愁,苏婉柔突然拉了拉我袖子:大人,还记得上次的爆竹吗

半时辰后,北狄骑兵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惊得马嘶人立。与此同时,城墙后突然竖起几十面旗帜——其实是村民临时凑的床单被罩,但在暮色中足够唬人。

撤!领头的北狄兵大喊一声,二十骑仓皇逃窜。

我们正庆祝计谋成功,突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取我咽喉!电光火石间,苏婉柔猛地推了我一把,箭矢擦着我脖子钉入身后树干。

有埋伏!刘黑虎拔刀冲进树林,但刺客已经逃之夭夭。

回到县衙,我惊魂未定地摸着脖子上的擦伤。苏婉柔端着药碗进来,手还在微微发抖。

吓死我了…她声音发颤,棉签重重按在我的伤口上。

嘶——轻点!我龇牙咧嘴,刚才多谢你救命之恩。

烛光下,她眼眶发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姑娘,其实也不过是个会害怕的小姑娘。

别哭啊。我手足无措,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谁哭了!她别过脸,是药熏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婉柔,我…

大人!赵县丞的大嗓门在院外响起,工匠问明日还开工不

苏婉柔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我悻悻地收回手:开!当然开!

接下来的日子像陀螺一样忙碌。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苏婉柔负责的后勤也越来越繁重。我经常看见她熬夜对账,烛光映着那张日渐消瘦的小脸。

某天查账时,我无意中看到日历上画了个红圈,旁边还标着及笄二字。

婉柔,这个红圈是…

她手一抖,墨汁滴在账本上:没什么,就是...我生辰。

五月初八我算了下,不就是后天吗!

她低头嗯了一声:小时候姨娘会在那天给我煮碗长寿面...后来就没人记得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酸。当晚,我偷偷溜进厨房,翻出珍藏的面粉和仅剩的两个鸡蛋。没有奶油,就用羊奶和蜂蜜代替;没有烤箱,就用蒸笼凑合。折腾到半夜,终于做出个歪歪扭扭的蛋糕。

生日当天,我谎称有公务,一整天都躲着苏婉柔。傍晚时分,我端着那个盖着布的惊喜回到厢房,却发现她不在。

夫人去城墙了。衙役告诉我。

工地已经收工,暮色中只有个纤细的身影在巡视。苏婉柔拿着本子,认真检查每一处新砌的墙砖。夜风吹起她的衣袂,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子。

这位姑娘,我悄悄走到她身后,可否赏脸共进晚餐

她转身时,我把蛋糕举到她面前。粗糙的糕点上插着十五根细木棍——古代没有蜡烛,只能凑合了。

这是…

生辰快乐。我轻声道,虽然丑了点,但保证是青山县独一份。

月光下,她眼睛亮得惊人。当第一颗泪珠滚落时,我慌了神:不好吃就别吃,别哭啊…

傻子。她破涕为笑,这是甜的。

我们坐在未完工的城墙上,分食那个半生不熟的蛋糕。她小口小口地吃,珍惜得像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

陈远。她突然直呼我名,谢谢你。

我心头一热。这是她第一次不叫我大人。

夜风渐凉,我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她没拒绝,只是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们肩并肩坐着,看月光为远山镀上银边。

我娘说,女儿及笄就该许人家了。她突然说。

我喉咙发紧:那...你有意中人吗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哼起一首小调。歌声飘散在夜风中,带着蜂蜜的甜香。

回衙路上,我们默契地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天,赵县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大人,昨晚有人看见您和夫人…

看错了。我板着脸。

可他们说看见您在城墙上…

赵德柱!我拍案而起,今天的砖石验收了吗

老县丞落荒而逃。我摸着发烫的耳朵,心想这古代人的八卦精神一点也不输现代。

午后巡视时,我发现城墙拐角处新刻了两个小人手牵手的图案。一看就是孩子们的恶作剧,但我没让人抹去。

也许在心底,我已经开始期待,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

5

一、二、三——起!

随着最后一块城砖就位,历时两个月的城墙工程终于完工。新筑的城墙高两丈,厚一丈五,外斜内直的结构让它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我特意在四角加了突出的敌台,弓箭手可以形成交叉火力——这在现代叫棱堡设计,在古代就是陈县令的奇思妙想。

大人,这城墙比府城的还气派!刘黑虎摸着墙砖感慨。自从当了县尉,他脸上的戾气渐渐被坚毅取代,那道疤也不再狰狞。

今晚搞个庆典。我拍拍手上的灰,杀两头羊,再弄点酒,让大伙乐呵乐呵。

消息传开,整个县城沸腾了。妇人们搬出珍藏的米面,孩子们折来山野的野花,连最抠门的周员外都慷慨地捐了十坛酒——虽然我怀疑他是怕被孤立。

夕阳西下时,城中心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百姓们围坐成圈,烤肉的香气混着酒香飘散开来。苏婉柔带着几个妇人分发新蒸的馍馍,脸上沾着面粉也浑然不觉。

夫人辛苦了!老人们向她敬酒。

不敢当。她连连摆手,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我远远望着她,心里像灌了蜜。这两个月来,她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相府逃女,而成了青山县百姓爱戴的县令夫人。白天调度物资、夜晚教孩子们识字,那双原本只拿绣花针的手,如今算盘打得噼啪响,连刘黑虎这样的粗汉都对她心服口服。

大人,发什么呆呢赵县丞递来一碗酒,尝尝周员外家的'醉仙酿'。

酒刚入口,我就喷了出来——这哪是酒,分明是醋掺水!看着周员外肉疼的表情,我恍然大悟:这老狐狸把好酒藏起来了,捐的都是次品。

大人别喝这个。苏婉柔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葫芦,尝尝我自己酿的梅子酒。

清甜的果香在舌尖绽放,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我仰头饮尽,喉头火辣辣的,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好酒!我大赞,还有吗

她抿嘴一笑,晃了晃葫芦:只剩这些了。

篝火越烧越旺,有人开始击鼓跳舞。苏婉柔被几个妇人拉进圈子里,起初还扭捏,后来索性放开了跳。火光映着她绯红的脸颊,裙裾飞扬如蝶,我看得入了迷。

大人不去跳刘黑虎凑过来问。

我算了吧…我摆手,却见苏婉柔朝我伸出手。

鬼使神差地,我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她的掌心有茧,是这两个月操劳的痕迹,却温暖得让人舍不得放开。我们随着鼓点笨拙地转圈,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大人跳得真难看。她小声调侃。

这叫'不拘一格'。我反击,倒是夫人,跳得这么好,相府常开舞会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她眼神一黯,但很快又笑起来:姨娘教的。她说女孩子总要有点拿得出手的才艺,将来…声音低了下去。

鼓声渐歇,我们退到人群边缘。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我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脖颈,触电般缩了回来。

看!她突然指着天空,流星!

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百姓们纷纷合十许愿,苏婉柔也闭上眼睛,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我偷偷看她,心想我的愿望就在眼前。

人群渐渐散去,篝火只剩余烬。我们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谁都不愿先起身。

婉柔。我鼓起勇气,我有话对你说。

她转过头,眼睛里还映着点点火星。我慢慢凑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的草药香,近到能数清她的睫毛...

报——!一声凄厉的喊叫打破了宁静。

刘黑虎狂奔而来,手里举着一支箭:大人!土匪射来的战书!

箭上绑着块布条,借着月光,我看清上面用血写着:三日内踏平青山县,取狗县令首级!——刘黑虎

放屁!刘黑虎暴跳如雷,老子早从良了!这是有人冒我名号!

苏婉柔接过布条细看:墨迹新鲜,应该是刚写的。她突然皱眉,这布...是军用的棉麻混纺。

我心头一凛。军用布料,冒名顶替...事情没那么简单。

庆典被迫中断,我们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根据哨探报告,一伙约两百人的土匪正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集结,打的就是刘黑虎旗号。

肯定有蹊跷。刘黑虎拍桌子,我当年手下最多五十人,哪来两百号弟兄

有人想借刀杀人。苏婉柔轻声道,趁我们刚建好城墙,立足未稳…

我看向她:你觉得是谁

周员外北狄或者…她欲言又止。

我懂她的意思——或者冲她来的相府势力。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备战。

会议持续到东方泛白。散会后,我发现苏婉柔不见了。问遍衙役,都说没看见。我心头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几乎把县城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是在城西一间废弃的私塾里找到她的。透过破败的窗棂,我看到一幕让我屏息的画面——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坐在地上,苏婉柔站在一块斑驳的黑板前,正用炭笔写字。

这个字念'国'。她声音轻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孩子们跟着念,稚嫩的声音在晨光中格外清澈。我这才注意到墙上贴满了纸,每张都写着简单的字词,有些还配着图画。角落里的架子上摆着几本破旧的《三字经》《千字文》——想必是她四处搜罗来的。

今天就到这里。她拍拍手,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功名,是为了明理。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她才发现站在门外的我。

你...都看见了她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喉咙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小事…她低头,这些孩子上不起私塾,我闲着也是闲着…

婉柔。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这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事。

她眼眶红了,却倔强地别过脸:少哄我。你那些工程图纸才叫了不起…

那不一样。我认真道,城墙保护的是百姓的身体,而你教给他们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一刻,我无比确定——这个女子,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

回县衙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几个妇人。她们恭敬地向苏婉柔行礼,眼神却充满探究。

夫人真是博学多才。一个妇人意有所指,我家那口子说,从没见过像夫人这样能干的女子…

苏婉柔身体一僵。我立刻接过话头:那是自然。苏家乃书香门第,夫人从小饱读诗书,连我都自愧不如。

妇人们讪讪地走了,但流言已经种下。我担忧地看向苏婉柔,发现她脸色煞白。

婉柔…

我没事。她强打精神,只是有点累。

午后,我正在书房研究布防图,突然听到库房传来一声巨响。冲过去一看,只见苏婉柔倒在梯子下,身边散落着几个木箱。

婉柔!我一把抱起她,发现她额头滚烫。

对...对不起。她气若游丝,我想找些兵器…

郎中诊断是劳累过度加风寒。送走郎中后,我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发出几声呓语。

姨娘...别打我…

大人...小心周…

夜幕降临,她的烧终于退了。醒来时,看见我趴在床边打盹,轻轻唤了声:陈远

我立刻清醒:渴不渴饿不饿哪里难受

她虚弱地笑了:你这样子...真像个老妈子…

我扶她坐起来,一勺一勺喂她喝粥。烛光下,她小口吞咽的样子让我心头软成一片。

为什么这么拼命我轻声问。

她沉默许久:小时候,姨娘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后来她病重,连药方都看不懂…声音哽咽了,我不想...不想永远那么无力…

我握紧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陈远。她突然直视我的眼睛,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有我在,没人能带走你。

她笑了,眼泪却掉下来:傻瓜…

窗外,一轮孤月悬在城楼上。新筑的城墙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暴风雨就要来了。

6

黎明前的青山县笼罩在薄雾中。我蹲在城楼箭垛后,盯着远处蜿蜒的山路。身旁的刘黑虎——真刘黑虎——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他的军刀,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大人确定他们会走这条路他压低声音问。

我点点头:昨晚'战书'上写得很清楚——'黎明破城,鸡犬不留'。说到这,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当年真这么狠

刘黑虎的刀疤脸抽了抽:都是吓唬人的。真杀人谁还落草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婉柔猫着腰走过来,递给我们两个热乎乎的馍馍。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我皱眉,伤还没好利索。

嘘——她突然按住我肩膀,来了。

雾气中,一队黑影正悄悄向城门移动。借着微弱的晨光,我数了数,约莫百来人,比预计的少。领头的是个戴黑铁面具的壮汉,走路姿势一瘸一拐。

冒牌货。刘黑虎咬牙切齿,老子腿脚好着呢!

我打了个手势,埋伏在城墙后的衙役们立刻绷紧了弓弦。按照计划,我们要等土匪进入瓮城再动手。

大人快看!苏婉柔突然拽我袖子。

队伍末尾,几个土匪押着十几个被捆的村民,其中还有孩子!这不在预料之中。我心头一紧——原计划是等他们进瓮城就放下闸门,乱箭齐发。但现在...

改变计划。我急声道,刘县尉,你带人从西门绕后,救村民。我和夫人应付这里。

刘黑虎犹豫地看了眼苏婉柔:大人,太危险了…

执行命令!

他抱拳离去。苏婉柔紧张地看着我:现在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演场戏。

一刻钟后,假刘黑虎的队伍抵达城下。城门大开,只有我和苏婉柔站在门洞里,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

来者何人我故作惊慌地喊道。

铁面人哈哈大笑:狗官,老子刘黑虎来取你狗命!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摩擦。

好汉饶命!我拉着苏婉柔跪下,县城愿献上白银千两,只求放过百姓!

铁面人显然没料到这出,愣了片刻才狞笑道:算你识相!银子呢

在...在库房。我哆嗦着指向县衙,下官这就带好汉去取…

慢着!他突然用刀尖挑起苏婉柔下巴,这小娘子长得俊,一并收了!

我拳头攥得发白,强忍怒火:内子体弱多病,怕是…

少废话!铁面人一挥手,弟兄们,进城拿银子!

土匪们欢呼着涌入城门。我暗中观察,发现他们虽然穿着破烂,但兵器精良,不少人腰间还挂着军制水壶。更奇怪的是,他们行进时总是不自觉地保持队形——这哪是土匪,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就在大部分土匪进入瓮城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刘黑虎得手了!

动手!我猛地拽着苏婉柔扑向一旁。

城墙上瞬间竖起几十面旗帜(还是那些床单),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土匪们还没反应过来,沉重的闸门已经轰然落下,将他们一分为二。

有埋伏!铁面人怒吼,杀出去!

混战中,我护着苏婉柔退到箭楼。突然,一个土匪从侧面扑来,寒光直取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苏婉柔抓起旁边的铁壶狠狠砸在那人头上。

砰!土匪应声倒地。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夫人好身手…

她喘着气,手里还攥着变形的铁壶:相府女子...都学防身术…

战斗很快结束。被关在瓮城里的三十多个土匪投降,外面的则带着部分村民逃走了。铁面人被刘黑虎生擒,面具揭开的一刻,我们都愣住了——

王副将刘黑虎失声叫道,你不是死在十年前那场哗变了吗

那人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比刘黑虎还恐怖,一只眼睛浑浊无光。他啐了口血沫:刘哨长,别来无恙啊。

县衙大堂,王副将——现在该叫王铁面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经过审讯,一个惊人的真相浮出水面:十年前那场所谓的边军哗变,实则是当时的指挥使克扣军饷,又怕事情败露,故意栽赃给几个军官。王铁面死里逃生,却毁了容,从此专找贪官报仇。

青山县前任县令就是被我杀的。他狞笑,那狗官把赈灾粮卖了换银子!

所以你这次是冲我来的我问。

不。他摇头,有人出五百两买你的人头。

苏婉柔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谁

不知道。中间人传话,说新来的县令霸占民女,欺压百姓…王铁面狐疑地看着我们,但看这县城的模样,不像啊…

我心头一震。霸占民女这是冲着苏婉柔来的!

王副将。我正色道,若我能为你平反冤屈,你可愿重归正道

他独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平反指挥使现在可是兵部侍郎!

那又如何我拍案而起,朝廷自有公道在!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心虚。但出乎意料的是,王铁面竟然哭了。那个狰狞的汉子,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十年了...终于有人说要还我们清白…

最终,王铁面和他的土匪们选择留下。他们本就是被冤枉的边军,如今有了重归正途的机会,自然珍惜。县衙实力大增,我让刘黑虎和王铁面共同训练民兵,准备应对更大的威胁。

时光如水,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在苏婉柔的精心打理下,青山县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城墙内新开了集市,荒废的田地重新耕种,连学堂都办起来了——当然是苏婉柔暗中资助的。

这天傍晚,我正在书房批阅公文,苏婉柔端着茶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我问。

她递来一份公文:朝廷来的。

这是一份普通的剿匪通报,但末尾附了条奇怪的通知:各地官员留意相府逃女苏氏,年十五,擅琴棋书画,提供线索者重赏。

我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轻声问。

她咬着嘴唇:我...不知道。

烛光下,她睫毛轻颤,像受惊的蝶。我多想把她搂进怀里,告诉她别怕,有我在。但理智告诉我,窝藏相府逃女是重罪,更何况我还是朝廷命官...

别担心。最终我只能干巴巴地说,青山县天高皇帝远。

她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去。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我胸口像压了块大石。

夜深了,我却辗转难眠。起身到院中散步,忽闻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循声走去,在后花园的凉亭边,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如水,倾泻在苏婉柔身上。她换了一袭素白长裙,黑发如瀑垂下,正随着无声的节拍翩然起舞。衣袖翻飞间,宛如月宫仙子谪凡尘,美得让人心碎。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梦境般的画面。她转了个圈,突然看见了我,顿时僵在原地。

大、大人…

我急中生智,假装睡眼惺忪地揉眼睛:咦我梦游到这儿了边说边摇摇晃晃地转身,好困...继续睡…

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回头。她还站在原地,月光下的侧脸似悲似喜。我们隔着夜色对望,谁都没有戳破那个拙劣的谎言。

回到房中,我摸出那份公文又看了一遍。纸上的苏氏二字刺得眼睛生疼。我早该知道,这样美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永远藏在这边陲小县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不知何处传来夜莺的啼叫,声声如泣。

7

大人,这位是京城来的胡先生,做药材生意的。

赵县丞引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子走进公堂。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面白无须,腰间挂着块品相极佳的玉佩,一双手白净修长,怎么看都不像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的商人。

久闻陈大人治县有方,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胡先生拱手行礼,声音温和得过分。

我假装整理案卷,余光却在观察他。从进门起,他的视线就在堂内四处扫视,尤其在看到我案头的诗稿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胡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我放下毛笔。

指教不敢当。他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京城同仁堂的路引,想在贵县收购些药材。

我接过信封,火漆上有个陌生的印记。拆开一看,是份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文书,但纸质异常考究,绝非寻常商号能用得起。

青山县地瘠民贫,哪有什么好药材。我故作遗憾地摇头。

胡先生不慌不忙:听闻贵县'一线天'峡谷盛产血灵芝

我心头一紧。一线天是军事禁区,连本地百姓都很少知道这个俗称。

先生消息有误。我面不改色,那是北狄地界,常有游骑出没。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听闻尊夫人精通医术

茶杯在我手中微微一颤。苏婉柔懂医的事,只有县衙内部少数人知道。

内子不过略通岐黄。我放下茶杯,胡先生从何得知

哦他露出惊讶表情,前日在客栈听几位大娘提起,说夫人常为百姓义诊。

我暗自记下这个疑点——苏婉柔从不在公开场合行医,更不会去客栈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正说着,苏婉柔端着茶点从后堂走出。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衫子,发髻简单挽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几分。

胡先生的目光立刻黏在她身上,那种审视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这位便是尊夫人吧他起身行礼,果然兰心蕙质。

苏婉柔手一抖,茶盘微微倾斜。我快步上前接过,顺势挡在她前面:内子怕生,胡先生见谅。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后,苏婉柔的脸色仍然苍白。

是他…她攥着我的袖子,声音发抖,相府二管家的心腹胡三。

我倒吸一口凉气。丞相府的人,居然来得这么快!

别怕。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没认出你。

不,他起疑了。苏婉柔咬着嘴唇,他刚才故意用左手捋胡子——胡三是左撇子,这是在试探我。

我们立刻检查了胡先生碰过的东西。果然,在那份所谓的路引背面,用极淡的墨汁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半个相字。

这是相府密探的标记。苏婉柔声音发紧,他在告诉同伙:目标疑似在此。

我立刻找来刘黑虎和王铁面,安排人手监视胡三的一举一动。同时,我让苏婉柔暂时不要离开县衙后院。

然而祸不单行。当天傍晚,北境烽火台突然狼烟四起——北狄大军压境了!

城楼上,我们通过千里镜看到远处尘土飞扬。至少有上千骑兵,正朝青山县方向推进。

不应该啊。王铁面独眼中充满困惑,往年北狄都是秋高马肥时才南下,现在才五月…

刘黑虎啐了一口:管他为什么,打就是了!

我心头沉重。青山县虽有城墙,但守军不足百人,如何抵挡上千铁骑

紧急会议上,众人争论不休。有人主张死守待援,有人建议疏散百姓,甚至有人提出投降...

用火牛阵。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婉柔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你说什么我愕然。

田单复齐,用的就是火牛阵。她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划出路线,我们可以在'一线天'设伏,那里两侧山壁陡峭,只要堵住两头…

她侃侃而谈,从火牛驯养到突击时机,分析得头头是道。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温婉的县令夫人。

不行!我猛地站起,太危险了!

这是胜算最大的办法。她直视我的眼睛,我们有三十多头牛,再收集些火油…

我不同意!我拍案而起,这是打仗,不是儿戏!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苏婉柔脸色煞白,手中的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大人。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妾身告退。

会议不欢而散。深夜,我辗转难眠,起身去书房重新研究战术。推开门,却见一盏孤灯下,苏婉柔正伏案绘制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慌忙用袖子遮住图纸。我强行拉开她的手,发现是一张精细的火牛阵布置图,连每头牛的站位都标得一清二楚。

你从哪学的这些我声音发紧。

她别过脸:姨娘教的...她父亲是边关将领。

我心头疑云更浓。一个相府姨娘,为何精通兵法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太危险了。我放软语气,如果出了差错…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她倔强地说,我有七成把握。

七成我苦笑,拿你的命去赌这七成

不然呢她突然激动起来,眼睁睁看着百姓遭难陈远,我以为你懂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直呼其名地争吵。烛光下,她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懂。我艰难地说,但如果你出事…

那就记住我。她轻声说,记住有个叫苏婉柔的姑娘,曾经…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打断了她的话。她身子一僵,随后慢慢软下来,额头抵在我肩上。

给我一天。最终我妥协道,如果明天还没有转机,就按你的计划来。

她点点头,离开时脚步轻得像猫。我独自在书房待到天明,将她的方案反复推演,最终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用驴代替牛。驴子更容易控制,虽然冲击力不足,但配合陷阱和弓箭手,效果应该不差。

最重要的是,执行这个计划不需要她亲自上阵。

天亮后,我召集刘黑虎和王铁面秘密布置。同时派衙役盯紧胡三——那家伙听说北狄要来,居然还没跑,肯定有鬼。

正当我们忙着准备火攻材料时,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北狄大军在三十里外突然转向,朝西北去了!

怪事。王铁面挠头,西北只有个废弃的军堡…

我心头一跳:什么军堡

就十年前哗变那个。刘黑虎接口,早没人了,听说闹鬼…

我和苏婉柔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胡三!

顾不上解释,我带着刘黑虎和王铁面直奔一线天。这个峡谷地形险要,两侧山壁如刀削斧劈,中间通道仅容三马并行。

大人,有马蹄印!王铁面趴在地上查看,不下二十骑,往军堡方向去了。

我们悄悄摸到军堡外围,躲在岩石后观察。残破的城墙内,胡三正与几个北狄军官交谈,手里还拿着卷竹简。

那是…我眯起眼睛。

边防图。苏婉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她穿着粗布衣裳,脸上还抹了灰。

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怒。

嘘——她按住我的嘴,胡三手里拿的是十年前的老图,上面标注的暗道早就塌了。

果然,胡三展开的正是军堡结构图,他正指着某处向狄人解释什么。

狗汉奸!刘黑虎咬牙切齿,老子宰了他!

别急。我按住他,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我们屏息凝神,断断续续听到丞相、交易、三小姐等字眼。苏婉柔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突然,一个狄人首领高声说了句什么,胡三立刻点头哈腰:是是是,只要抓住相府三小姐,丞相答应的事一定…

话音未落,苏婉柔脚下一滑,踢落几块碎石。

谁胡三厉喝。

跑!我一把拉起苏婉柔。

我们拼命往回跑,身后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眼看就要到峡谷出口,苏婉柔突然一个踉跄摔倒了。

婉柔!

我返身去扶她,却见一支箭已经钉在她小腿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裙摆,她疼得脸色发白,却咬牙不吭一声。

忍着点。我折断箭杆,将她打横抱起。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峡谷两侧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紧接着是刘黑虎的怒吼声:狗杂种,吃爷爷一箭!

原来他早就安排了伏兵。箭雨和落石暂时阻断了追兵,我们趁机逃回县城。

医馆里,郎中为苏婉柔取出箭镞时,她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包扎完毕,她已满头冷汗,却还强撑着问:边防图...送出去了吗

没有。我擦去她额头的汗水,刘黑虎截住了胡三。

她长舒一口气,昏睡过去。我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心中翻江倒海——胡三的话证实了一点:苏婉柔的价值,远不止一个逃婚庶女那么简单。

深夜,我独自提审胡三。这个白天还趾高气扬的密探,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瑟瑟发抖。

说吧,丞相为何抓三小姐我冷声问。

他眼神闪烁:大人误会了...相爷只是担心小姐安危…

放屁!我一掌拍在案上,北狄人都招了!

这虚张声势居然奏效了。胡三瘫软在地: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相爷说,三小姐身上有...有…

有什么

半块虎符。他颤声道,能调动北境十万边军的虎符!

我如遭雷击。苏婉柔,一个相府庶女,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胡三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毛骨悚然:相爷说...三小姐根本不是苏家人…

8

黎明前的青山县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我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北狄军营的篝火,手中攥着苏婉柔改良的火牛阵图纸——准确地说,是我以为的改良版。

昨夜从胡三口中得知虎符一事后,我彻夜难眠。天蒙蒙亮时,我轻手轻脚起床,生怕惊醒睡在外间的苏婉柔。这丫头自从腿伤后,死活不肯回自己房间,非要守在我书房外间,说是方便照顾。

我摸黑来到县衙库房,借着油灯微光检查火攻物资。三十头毛驴已经备好,每头都披着浸湿的厚毛毡——这是为了防止敌军火箭伤到它们。驴角上绑着锋利的镰刀,尾巴上缠着浸油的布条。

大人果然在这里。

我吓得差点打翻油灯。转身看见苏婉柔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晨光给她单薄的身影镀了层金边。

你腿伤未愈,乱跑什么我急忙扶她坐下。

她没回答,只是盯着那些毛驴:用驴代牛,确实稳妥些。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需要调整。

我这才发现她腋下夹着另一卷图纸。展开一看,竟是火牛阵的改良方案——用双层毛毡保护驴子要害,在火油中添加硫磺增强威力,还设计了专门的绊马索阵列...

你什么时候…

昨夜。她抿嘴一笑,大人批公文时,我就在旁边画这个。

我心头一热。原来她也没睡,一直在想对策。

还有这个。她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我改良的火药配方,威力更大但更稳定。

我接过布包,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她迅速缩回手,耳根泛红。

你的腿…

不碍事。她倔强地站起来,大人,这次行动我必须参加。

不行!我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只有我知道虎符在哪。她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如果计划失败,至少我能…

闭嘴!我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闷哼一声,不许说这种话!

她在我怀中僵了片刻,随后慢慢放松,额头抵在我肩上。晨光中,我们就这样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

陈远…她轻唤我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



...没什么。

最终我们达成妥协:她可以参与行动,但必须留在最安全的指挥位置。然而,当我们来到作战室时,发现刘黑虎和王铁面正对着另一套方案指指点点。

大人,夫人这个设计太妙了!刘黑虎兴奋地说,双层毛毡,硫磺火油,还有这个'回形阵'…

我愕然看向苏婉柔,她狡黠地眨眨眼:我让春桃送来的。

原来她早就把改良方案传下去了!我无奈摇头,这丫头越来越胆大了。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方案确实精妙——不仅考虑了火攻效果,还最大限度保护了驴子和人员安全。

午时三刻,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头火驴被悄悄驱赶到一线天峡谷入口,二百名弓箭手埋伏在两侧山崖,还有五十名刀斧手藏在峡谷出口的伪装工事后。

我和苏婉柔站在半山腰的观察点,这里视野开阔又相对安全。她坚持不坐椅子,拄着拐杖站在我身旁,小脸绷得紧紧的。

紧张我小声问。

她摇摇头: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正想安慰,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北狄大军开拔了!

通过千里镜,我看到约莫三千人的队伍正向峡谷推进。领头的是个戴金狼头盔的将领,应该就是胡三说的左贤王。队伍中间有辆豪华马车,周围护卫森严。

那就是大单于我问苏婉柔。

她眯眼观察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那是...相府的徽记!

我心头一震。难道丞相亲自来了

没时间多想了,北狄先锋已经进入峡谷。我举起红旗,向埋伏的刘黑虎示意。

放火!

一声令下,三十头驴尾巴上的油布被点燃。受惊的驴子嘶叫着冲向峡谷,背上的硫磺火油在奔跑中不断洒落,形成一条火龙。两侧山崖上的弓箭手同时射出火箭,瞬间点燃了预先埋设的火药包。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峡谷变成一片火海。北狄军队大乱,人马互相践踏。那些披甲的骑兵在火海中成了活靶子,铁甲被烤得发烫,惨叫声不绝于耳。

成功了!苏婉柔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

然而就在这时,那辆豪华马车突然冲出火海,在十几名精锐护卫下向峡谷出口狂奔。更诡异的是,马车所过之处,火焰竟然自动分开一条路!

避火珠!苏婉柔失声叫道,那是相府至宝,怎么会…

马车眼看就要逃脱,突然一声巨响,预先埋设在出口处的火药被引爆,巨石滚落封死了出路。王铁面带着刀斧手杀出,将护卫团团围住。

走,去看看。我扶住苏婉柔,小心地向山下移动。

当我们赶到谷口时,战斗已经结束。马车门大开,里面坐着个华服老者——不是丞相,而是个面容阴鸷的老太监。

苏三小姐。老太监阴森森地笑了,相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交出虎符,饶你不死。

苏婉柔身子一颤,却挺直腰杆:高公公,好久不见。

老太监目光转向我,突然尖声大笑:陈县令,你可知道怀里抱着的是个什么货色她根本不是苏…

闭嘴!我一剑刺穿马车门框,再敢辱我夫人,下一剑取你狗命!

老太监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绢:圣旨在此,窝藏相府逃女者,诛九族!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王铁面的刀斧手们面面相觑,连刘黑虎都犹豫地看向我。

假的!苏婉柔突然喝道,圣旨必由内阁用印,这上面只有相府私印!

老太监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她这么懂行。我趁机下令:把这阉狗押下去!

回到县衙,苏婉柔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我帮她换药时,她才突然开口:他说得对...我不是苏家人。

我手一抖,药粉撒多了。她疼得嘶了一声,却继续道:我姨娘本是北境守将之女,被相爷强纳为妾。她临终前告诉我,我其实是…

别说了。我轻轻按住她的嘴,你是谁不重要。

她眼泪突然决堤:重要!你知道相爷为什么一定要抓我回去吗因为虎符就在…

我说,别说了。我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苏婉柔,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更不是什么虎符。

她呆住了,泪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我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上那颤抖的唇。

这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分开时,她整张脸都红透了,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襟。

陈远…她声音发颤,我会连累你的…

那就连累吧。我抵着她的额头,反正我赖上你了。

她破涕为笑,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不好了!刘黑虎的声音透着惊慌,朝廷派钦差来了,说要查办您!

我们相视一眼,同时想到——老太监的圣旨恐怕不全是假的。

苏婉柔猛地推开我:快走!从密道出城!

一起走!

不行。她惨然一笑,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跑了,全县百姓都会遭殃。

我还想争辩,院门已经被撞开。一队锦衣卫鱼贯而入,为首的官员展开黄绢:奉旨查办青山县令陈远窝藏逃女一案,闲杂人等退避!

苏婉柔整了整衣衫,昂首走到院中:不干陈县令的事,我跟你们走。

婉柔!我冲上去,却被锦衣卫拦住。

她回头看我,唇边挂着凄美的笑:记住,灶台下的砖是松动的…

话未说完,她已被押上马车。我拼命挣扎,却被刘黑虎和王铁面死死按住。

大人冷静!刘黑虎在我耳边低语,夫人刚才说灶台...必有深意!

马车绝尘而去,我跪在地上,手中攥着她悄悄塞给我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虎符在——

后半截被撕掉了。

9

灶台下的砖果然松动了。

我跪在厨房的泥地上,手指抠进砖缝,指甲缝里全是黑灰。砖块终于松动,我一把掀开——下面是个油布包,打开后,半块青铜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这就是…刘黑虎倒吸一口凉气。

虎符旁边还有封泛黄的信。我颤抖着展开,纸上的字迹娟秀却有力:

吾儿婉柔:见此信时,娘已不在人世。你非相爷骨肉,实乃北境守将萧震之女。二十年前北狄犯边,萧将军战死,其妻携幼女投奔我父。相爷强纳为妾,实为谋取萧家半块虎符…

信纸从我手中飘落。原来如此!苏婉柔根本不是相府血脉,而是边关将领之后。那半块虎符,是调动北境大军的信物,相爷多年来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它。

大人,现在怎么办王铁面沉声问。

我攥紧虎符,金属棱角刺痛掌心:劫囚。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不是真劫。我展开地图,钦差押送婉柔回京,必走官道。我们在这里——指向一处叫鹰嘴崖的地方,设伏。

刘黑虎皱眉:那可是钦差卫队…

所以不能硬拼。我看向王铁面,你当年在边军,可认识萧震将军

他独眼一亮:萧将军那是我的老上司!等等…他突然瞪大眼睛,难道夫人是…

我点点头:萧将军遗孤。

王铁面猛地单膝跪地:末将愿效死力!

计划很简单:由王铁面假扮山匪拦路,刘黑虎带人从侧翼突袭,而我负责接应苏婉柔。最关键的一环是——全县百姓。

天刚蒙蒙亮,赵县丞就带着我的亲笔信走遍了青山县每个村落。当我骑马赶到鹰嘴崖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热泪盈眶——

官道上跪满了百姓!老人、妇人、孩童,甚至还有拄拐的伤患,黑压压一片。他们手中举着万民伞,伞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指印。

大人!赵县丞气喘吁吁跑来,全县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全来了!

我喉咙发紧:钦差到哪了

还有五里!

我迅速布置下去。百姓们跪在路中央,王铁面的人马埋伏在崖顶,刘黑虎带精锐藏在路旁树林。而我换上了最破旧的衣裳,混在百姓中。

远处尘土飞扬,钦差卫队出现了。为首的锦衣卫厉声喝道:刁民速速让开!

没人动。老里正颤巍巍举起万民伞:青天大老爷陈县令冤枉啊!求钦差大人明察!

反了!锦衣卫拔刀,再不让开,格杀勿论!

刀光闪过,老里正的白发被削去一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崖顶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紧接着是王铁面的怒吼:狗官欺压百姓,爷爷看不过眼!

伪装成山匪的边军老兵们呼啸而下,与锦衣卫战作一团。混乱中,我冲向囚车,却被两名侍卫拦住。

陈远!囚车里的苏婉柔惊呼,快走!这是陷阱!

太迟了。四周突然冒出数十名弓箭手,箭头闪着寒光对准我。钦差慢悠悠地踱步而出:陈县令,本官恭候多时了。

我握紧藏在袖中的虎符:放了苏婉柔,我跟你们走。

爽快。钦差冷笑,不过…他猛地掀开囚车旁的布幔,露出个铁笼子,你得先进去。

笼子里布满尖刺,人进去根本无法站立。苏婉柔尖叫着抓住栏杆:不要!我跟你回京,我嫁那个老头子!求你别伤害他!

婉柔!我厉声喝止,不许求他!

钦差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真是鹣鲽情深。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陈县令若肯交出虎符,下官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我心头一震。这钦差...不是相爷的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支箭从林中射出,正中钦差肩膀。紧接着是刘黑虎的怒吼:弟兄们,救县令!

混战中,我劈开囚车锁链,一把将苏婉柔拉出来。她瘦得惊人,手腕上全是淤青,却死死抓着我的衣襟:虎符...拿到了

拿到了。我护着她且战且退,但钦差不是相爷的人!

什么

一支冷箭突然射来,我转身用背挡住。剧痛让我跪倒在地,苏婉柔的尖叫在耳边回荡。

陈远!陈远!

意识模糊中,我看到钦差捂着肩膀伤口,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躺在一间华贵的房间里。锦被软枕,熏香袅袅,与青山县的简陋判若云泥。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坐起,牵动背伤疼得龇牙咧嘴。床边坐着个穿蟒袍的中年人,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儒雅。

相爷我下意识摸向腰间,发现虎符不见了。

别紧张。相爷——不,现在该叫苏丞相了——递来一杯茶,虎符已经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给它的真正主人——皇上。

我脑子彻底乱了。苏丞相叹了口气,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当年萧震将军战死,是因为有人私通北狄。先帝为查此事,将半块虎符交给萧夫人保管。而苏丞相强纳萧夫人为妾,实则是为了保护她和虎符。

那为何…

为何对婉柔穷追不舍苏丞相苦笑,因为另半块虎符在兵部尚书手里,他与北狄勾结二十年。若不演这出戏,如何引蛇出洞

我如遭雷击。所以苏婉柔被追捕,她姨娘的死,甚至我被发配边关...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

陈县令。苏丞相突然正色,皇上要见你。

养心殿内,明黄色的身影背对着我们。当皇帝转身时,我愣住了——这不就是那个钦差吗

陈爱卿,伤可好些了皇帝笑容和煦。

我慌忙要跪,却被他扶住:免礼。这次多亏你与萧姑娘,才让老贼现形。

原来皇帝亲自假扮钦差,就是为了引兵部尚书出手。而苏婉柔的身份,也从相府逃女变成了忠烈之后。

陛下。我鼓起勇气,臣有一事相求。

可是为萧姑娘请命皇帝了然一笑,朕准了。不过…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得先告诉朕,皇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些奇奇怪怪的工程图纸,还有火牛阵改良法,是从哪学来的

我额头冒汗。穿越者的身份,要怎么解释

回陛下,是...是家学渊源。

哦皇帝挑眉,陈爱卿家世倒是神秘。不过无妨,朕用人不疑。他转向苏丞相,苏爱卿,你觉得朕该赏陈爱卿什么好

苏丞相躬身:臣以为,青山县治理有方,当擢升陈远为定远侯,世袭罔替。至于小女…他看了我一眼,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大笑:好!朕就赐婚陈远与萧婉柔,封萧婉柔为一品诰命夫人!

离开皇宫时,我整个人都是飘的。穿过重重宫门,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玉阶下——苏婉柔,不,现在该叫萧婉柔了,穿着一身浅绿衣裙,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陈大人。她微微欠身,眼中闪着泪光,别来无恙。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让我鼻子发酸。

疼吗她轻抚我背后的伤。

不疼。我捧起她的脸,婉柔,我们要回家了。

一个月后,青山县城门张灯结彩。我和婉柔骑着高头大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入城。街道两旁跪满了人,有我们熟悉的乡亲,也有闻讯而来的邻县百姓。

侯爷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刘黑虎和王铁面穿着崭新的官服,昂首挺胸走在仪仗队最前面。赵县丞老泪纵横,带着一帮孩童高声朗诵《定远侯赋》——据说是他熬夜写的。

县衙已经扩建重修,但我们的卧房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那晚,我搂着婉柔坐在院中桂花树下,看满天繁星。

想什么呢她轻声问。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笑着回忆,你女扮男装,像个豆芽菜。

她掐了我一把:谁像豆芽菜!

我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婉柔,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成为我的夫人。

月光下,她脸颊绯红,却勇敢地迎上我的目光:陈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我也喜欢你。从你用爆竹吓退土匪那天起…

我低头吻住她的唇,把未尽的话语都吞了下去。夜风拂过,桂花如雨般落下,仿佛在为我们祝福。

后来,青山县成了北境最繁华的边城。我们的城墙成了军事典范,我们的学堂出了三位进士。而我和婉柔,在吵吵闹闹、甜甜蜜蜜中,过完了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

偶尔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那个穿越的清晨。如果人生是一场奇遇,那么遇见她,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