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麻醉后，他的大脑似乎也迟钝了起来：我是谁，我在哪儿？
眼睛上蒙着的布被取下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张女人的脸模模糊糊地在面前晃着：“……朗？听得到吗？还知道我是谁吗？”
祁晨朗完全睁开眼睛，视觉上的不适消失了，他想张口说话，却感觉喉间一阵刺痛。
他皱着眉头，冲祁晨越点点头。
身边的一个医生提醒道：“他现在不能说话，要等几天观察之后再……唉这位女士你不要哭啊……”
祁晨越捂着嘴巴，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再也没有半分外企高管雷厉风行的样子。
她也不想在祁晨朗面前哭。
但是她真的忍不住，她弟弟为什么生下来就要受这么多苦？老天爷太偏心了……
这是最后一次上手术台了，距离第一次经受这种痛苦，已经过去一年，这算是苦难的结束，却也是新的痛苦人生的开始。
他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祁晨朗出生的时候，全家人都高兴坏了。
一儿一女，好事成双。
祁晨越大祁晨朗14岁，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姐了。
她一直十分宠爱弟弟，甚至都超过了母亲对儿子的宠爱程度。
他也最爱黏着姐姐。
但是祁晨朗从小，就和其他男孩子有些不一样。
他性格比较内向腼腆，见了生人都不敢说话，直往姐姐身后躲。
而且他最喜欢的玩具不是男孩子都会喜欢的汽车和机器人，而是芭比娃娃。
祁晨越房间的里的真丝小披肩，还曾被他偷偷拿出去当长裙穿过。
全家都宠爱他，自然什么都随着他。
直到上幼儿园的前一天晚上，祁妈妈才真的动了气。
当时祁晨越高考完不久，回来的时候看到祁晨朗站在墙角，握着小拳头，一脸倔强的样子，白净的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祁妈妈在一边生闷气。
祁晨越心疼不已，过去抱着祁晨朗，责怪地看一眼母亲：“妈，怎么了？”
祁妈妈把怒气撒到女儿身上：“你还说？还不是怪你惯着他！平时任由他胡闹，你看怎么着？都惯成什么样了！都要上学了，他居然还要穿着小花裙去！”
祁晨越也愣住了。
她看一眼弟弟，给他揩去眼泪，柔声问道：“朗朗，跟姐姐说，你为什么要穿小花裙呢？”
祁晨朗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妈妈，绞着小手，低着头小声说：“小花裙好看……我不要穿裤裤……”
祁晨越看到弟弟这副小可怜儿的样子，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回头跟母亲打商量：“妈，他才4岁呢，想穿什么就让他穿吧。
”
祁妈妈气得说不出话，顺了半天气才说一句：“男孩当女孩养，成什么样子！”
就这样，祁晨朗穿着小花裙去了幼儿园，刚一开始还好，他本来就长得白净俊秀，所有孩子都以为他是女孩，漂亮又可爱，谁都喜欢，小女孩们都想和他交朋友。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哭着跟老师告状：“老师……祁晨朗站着尿尿！”
老师知道祁晨朗是男孩。
她以为是家长喜欢把这孩子当女孩打扮，这也很正常。
她就耐心地哄着女孩说：“祁晨朗是男孩子，所以一定要站着尿尿哦……”说到这儿她脸色难看起来，这小女孩怎么就看到祁晨朗尿尿了呢？
这个小女孩就说祁晨朗和她一起去了厕所，还站着尿尿。
老师顿时就头大了。
老师让小女孩把祁晨朗叫进来。
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公主裙、眼睛乌黑的可爱孩子，老师又头疼起来。
“朗朗，你为什么去了女生厕所呢？”老师尽可能温和地问道。
祁晨朗眨着眼睛，认真地说：“我和小茵她们是一样的，所以要去一样的厕所。
”
老师说：“可是朗朗是男孩子哦，我们课上学过的，小男孩，蹦蹦跳……”
祁晨朗打断老师的儿歌：“老师，我是女孩子。
你看我穿裙子，还穿红色的小皮鞋。
”
老师震惊地看着祁晨朗，然后过了几秒才把祁晨朗送回班上，摸出手机，给祁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后来，在祁妈妈和祁爸爸的坚持下，他们用很强硬的方式改掉了祁晨朗爱穿女装的习惯。
那以后，祁晨朗变得很沉默。
他还是和姐姐最亲，但是祁晨越觉得，自己弟弟心里有什么东西，是她看不透的。
就算怎么去干预和改变，他心里有个倔强的部分，永远都保持着原貌。
但是祁晨越这个隐忧，在祁晨朗初二的时候，被打破了。
祁晨朗这个沉默腼腆的孩子，居然喜欢上了班里一个女生。
在姐姐的温言相劝下，他把这个秘密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祁晨越挺高兴的。
她认为这是个好现象，说明她弟弟是个正常的男孩，之前的那些奇怪喜好不过是孩子天性而已。
祁晨越特地去跟老师打听了一下那个女生。
据说是班上一个很活泼优秀的女生，担任班长。
祁晨越趁着开车去接祁晨朗的机会，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
果然很漂亮很活泼，看起来雷厉风行的。
没想到，弟弟喜欢这个类型的。
祁晨朗经常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
他穿着男孩子最常穿的运动服和球衣，和一群男生流着汗打篮球，和他们一起上厕所、吃饭、接受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和毛巾。
他的身体很机械地这样做着，而他的灵魂抽离开来，躲在人群外，冷冷地打量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