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晟最近总会梦到一个叫林末的男生。
并且林末出现的时间特别准时。
每次都是晚上零点。
贺晟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导致精神恍惚。
但后来他才知道是他遗忘了太多。
那个叫林末的男生原来是他的爱人。
1.
贺晟最近总是频繁做同一个梦,梦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但是依稀能听到有细微的声音在喊他晟哥,软乎乎的。
有点像午夜惊魂,贺晟是相信科学的,但架不住这种玄学的折磨,于是这几天身心疲惫,做数据也经常出错。
实在受不了,贺晟决定找杨林枫问问这件事。
杨林枫是贺晟大学时在篮球社团认识的好哥们,毕业后杨林枫拿着他爸赞助的一笔经费,开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心理诊所。
杨林枫这地方他有一阵子没来了,该说不说这小子确实混的不错,办公室里锦旗都挂上了。
贺晟坐在椅子上无聊的四处打量,视线在触及到柜子上摆放的照片时顿了顿,是他和杨林枫在篮球社时拍的大合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照片有点奇怪。贺晟记得当时篮球社里里外外加起来16个人,人不多,也因此大家关系都不错,当时拍这照片时,也是把大家都凑够了才拍的,但……
贺晟眯着眼仔细数了数,确定只有15个人没错。
他不觉得是自己记错了,照片里第一排右侧,突兀的空了一个位置出来。
没什么大的问题,是你太过疲惫了。杨林枫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你先回去,我给你找几副药调理一下。
贺晟慢慢从照片上回过神来,笑着冲他道谢:谢了兄弟。
心理医生都这么说了,贺晟便有了些安慰。
他没再思考照片的事,想到杨林枫说的话,他便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天。
2.
晟哥——
墙上的挂钟滴的一声,贺晟猛的惊醒,抬头看去,刚好零点。
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抬手打开了床头灯。
你醒了吗
熟悉且陌生的声音,贺晟皱起了眉。
本来以为还是那个梦,可是这一声问话却格外清晰。
他坐起身,故作严肃的说道:装神弄鬼的恶作剧我见多了,你最好自己出来,要是被我抓到可不止是挨揍这么简单。
这话说完,那声音的主人轻声叹气,我以为你会记得我的。
贺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警觉的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或许今天他就可以知道林末到底是人是鬼了。
想着,贺晟便看到卫生间拐角处出来个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休闲装,白T上带着大片的暗红色花纹点缀。
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贺晟乍一看还以为是血迹。
他皱了皱眉,随即厉声呵斥你怎么进来的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知道吗
他看着那人慢吞吞的走到床前,在床头灯的照射下下,勉强能看清他的样子。
一双桃花眼似乎带着若有若无悲伤,眼下有着淡淡的青紫,像是没睡好,皮肤苍白的过分,甚至有些病态。
说实话,贺晟有一瞬间确实被吓到了。
问你话呢怎么进来的
那人努努嘴,小声说着不知道。
听到这话,贺晟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你不记得了吗我每天晚上都在喊你。我好像应该生活在这里,又觉得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什么东西
贺晟心里突突突的跳,他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想到自己频繁做的梦,止不住的恍惚。
贺晟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于是他便又躺了下去,想着应该是梦,睡醒就好了。
或许是对方的存在感太强,贺晟翻来覆去始终合不上眼。
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
那人仿佛没有察觉贺晟的烦躁,他小心翼翼的挪到贺晟身边。
就像之前在梦里那样,他低声询问：你要喝水吗
贺晟偏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生,舔了舔干涩的唇。
他后知后觉的有点渴,于是点了点头。
3.
从这天晚上起,贺晟的生活便变了样,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看到这个人。
大多时候会看到他在看自己放在床边的书,看的投入,时不时还会问他几个问题。
贺晟有时也会跟着看一阵。
那人反应过来后便会甜甜的叫他晟哥,问他还要喝水吗
贺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如此纠结于他喝水的问题,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习惯性点头。
他不记得自己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但却总觉得床头就应该放几本书才合理。
贺晟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白天看不到,晚上怎么不睡等这类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
于是他索性不问了,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他。
偶尔也指挥他给自己倒杯水,然后给他讲一些有趣的事,看他趴在床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为什么叫我晟哥
贺晟喝了口水,已经料想到他会说不知道,结果却出乎意料。
那人合上手里的书,皱了皱眉,纠结的说道:我觉得应该这么叫,而且我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贺晟想了想又继续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他想,总要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林末。这个我知道,我叫林末,你喜欢怎么叫都好。
林末甜甜的冲他笑,贺晟点了点头,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掀起狂风巨浪。
他想,也许他们真的认识,不然怎么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悸动。
他可能忘记了什么。
贺晟拥有绝对的谨慎和细心,既然发现了端倪就一定会探寻下去。
他开始向身边的朋友旁敲侧击的询问是否认识一个叫林末的年轻男孩,得到却是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为什么
贺晟陷入沉思,他刚刚已经去问过杨林枫,他察觉到杨林枫在听到他的问题时浑身一震,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苦痛。
贺晟,你生病了,我们都不认识这个人,你可能需要休息。
不,他没有病。
4.
那天给你找的药,另外我再查查资料,你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杨林枫将一小罐东西递到贺晟面前。
贺晟低头看了看,发现那个棕色的小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
就像是被他发现什么一样。
他察觉到杨林枫在隐瞒着什么。
这些天郁结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没病！
他像是突然发了狂,狠狠地掐住杨林枫的胳膊,压抑不住的怒吼。
你们都在骗我,为什么！
你病了。杨林枫坚定的目光紧紧盯着贺晟带着红血丝的眸子,贺晟顿时愣在原地。
明眼人都能看出贺晟的状态很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断消瘦的身体、眼下越来越重的乌青、眼底的混浊和杂乱的头发。
好像除了嘴唇湿润带有血色之外没有一处是健康的颜色。
杨林枫庆幸他还知道要喝水,但同时也担心他的心理状态能不能坚持到他联系到更专业的医生。
杨林枫拍了拍贺晟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你现在不太冷静,我这里有一杯安神的药剂,你先喝了吧。
贺晟松了手,但看向杨林枫的眼神依旧固执,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他开始防备杨林枫了,准确的说,他开始质疑自己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
你何必防着我杨林枫叹了口气,将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贺晟紧紧盯着杨林枫的眸子,他突然想起来当时在在这里看到的那副合照。
他抬头看去,原本放照片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贺晟尽量保持理智,他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收走那幅照片
杨林枫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放在那里落灰。
贺晟意识到杨林枫在骗自己。
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
没有意义了。
贺晟端起面前的药一饮而下。
他知道他被骗了,因为从那天起,林末再也没出现过了。
5.
他开始强迫自己在零点之前入睡,如果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
因为他想,如果那是梦,在梦里就可以见到林末了。
但他没有等到林末。
他也尝试在零点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因为他怕那不是梦,他却睡着了错过了他的到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个多月,他一直没有等来林末,反倒等来了他父亲的监视。
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状态,我会给你安排专业的医生。
电话那头带着命令的语气让贺晟厌烦
他呵了一声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大学时就和家里闹掰了,他还记得他爸站在门口骂他不孝子,让他滚的场景——
但是——
贺晟猛地抓紧了沙发扶手,他是因为什么和家里闹掰的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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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爸派人给他打了招呼,说会有人定期给他送药过来。
贺晟觉得可笑。
一个和自己断绝几年关系的人,突然对他上心起来。
贺晟不会傻到认为这是他爸想缓和他们的关系。
门铃响起的时候,贺晟慢吞吞走下去开门,脸上的阴郁任谁看到都会吓一跳。
您还好吗
贺晟认出来这是他爸的助理,倒也没有为难他。
他顺手接过东西,看向人时嘴角已然勾起微笑,礼貌又疏离。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顺便帮我给我爸带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不含笑意的眼神看向对面人的眼睛,让人顿生寒意。
帮我告诉他,从六年前那个夜晚开始,贺晟和贺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事就不劳烦他老人家操心了。
贺晟将人送走后,关了门扭头就把手里的药扔进了垃圾桶。
7.
你又迟到了,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贺晟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的看向闹钟,床头柜的闹钟显示现在凌晨三点。
梦里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
他又再次梦到了林末。
他梦到林末穿着蓝色的衬衣站在树底下等他,他冲过去讨好的抱了抱林末,低声道歉。
他还梦到他和林末在街边牵手,结果被他爸看见了。
他梦到他们一起拍合照,林末调皮的让他戴兔子耳朵。
他梦到他和林末躺在一张床上,对方在他快睡着时凑到他耳边说要陪他一辈子。
梦里的最后,林末哭着说对不起。
梦里的林末鲜活又孩子气,会冲他笑,会向他撒娇,还会和他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
贺晟痛苦的摸向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好像真的忘了很多东西。
8.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贺晟就起了床。
实际上他被那个梦惊醒后都没怎么睡。
前几天刚下过小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味道。
贺晟凭着记忆在家里翻找。
如果林末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就像那张合照一样,明明梦里的林末来拍了照片,可杨林枫那里却没有他。
贺晟仔细回忆当时看见的合照,那个突兀地方应该原本是有人的。
是人为的,p掉啦。
他翻遍了能翻的东西,客厅、卧室、地下室,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贺晟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呼吸杂乱无章。
他静静站在乱七八糟的客厅,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
哐当一声。
外面刮起了大风,将阳台还未锁上的窗户拍在墙上。
贺晟抬头看去,那里仿佛蹲了一个人。
阳光的透过玻璃打在那人的头发上。
贺晟注意到他正哭着往花盆里埋着什么。
一瞬间,贺晟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贺晟跌跌撞撞的走到阳台,凭着模糊记忆在阳台翻找。
他记得林末就蹲在阳台上,将他送他的戒指,埋在了花盆里。
他不记得是到底是哪一盆花,于是将阳台的绿植都翻了个遍,泥土沾满了他的衣服。
终于,他在一盆不起眼的仙人掌里找到了戒指。
贺晟抖着手去擦戒指上的淤泥,可是他忘了他手上也全是泥土。
戒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直到一滴泪精准滴落在上面。
贺晟突然笑出声,他将戒指紧紧握在手心。
他就那样握着戒指,悄无声息的跪在充斥着泥土和散落一地花瓣的阳台上,身体缓慢颤抖。
他没再去问任何人,也没再去找其他东西,他知道,他问不出来的,也找不到的。
晚上,贺晟拿着洗干净戒指去客厅的柜子里找绳子
他想着得把戒指带在身上,等林末下次来的时候给他带上,并警告他下次再敢丢掉他送的东西就揍他。
贺晟有些累,在柜子里翻到绳子就准备站起来,结果撞到了柜子,玻璃杯颤颤巍巍的掉下来,顿时碎了一地。
他又颤抖着手去捡,玻璃碎片就划破了手指。
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
贺晟的脑海突然浮现出那天见到林末时对方穿的那件衬衣。
原来那上面红色花纹真的是血啊。
贺晟扯了几张纸擦了擦,血液还是不断往外冒。
他索性不管了,转身往卧室走。
他推开卧室门,看向床边,终于笑了。
林末坐在地毯上,正在看书。
贺晟走过去将书抽走,把林末捞起来。
为什么把戒指埋花盆里贺晟一边问,一边牵起林末的手,将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
林末想了想,说：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因为我要走了吧,我带不走他,就让它替我默默陪你好了。
贺晟笑了一声,酸涩的眼眶里滚出一滴眼泪。
我那天看到,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末抬手擦了擦贺晟的眼泪,又甜甜的叫他晟哥,让他别哭了。
贺晟用嘴唇碰了碰林末的额头,说自己有点累了,让林末陪他休息。
贺晟躺在床上抱着林末,摸了摸他的头说：头发长了,我回头给你剪剪。
林末窝在贺晟的胸口点了点头。
贺晟又抱紧了些,低声说：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闭上眼睛,想起来林末哭着说对不起,说他陪不了他了,突然有点想笑。
林末这嘴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说会永远陪着他,结果陪不了,现在就换成他来陪林末了。
但没关系,无论怎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番外：
杨林枫第一次见林末是大一。
贺晟搂着人挨个给他们介绍,说林末是他骗来篮球队的,都别欺负他。
杨林枫打量着林末,看着白白净净的,比贺晟矮了一个头,一双桃花眼看向他们的时候总带着笑意。
杨林枫觉得这肯定不是打篮球的料,也不知道贺晟把他拐来干嘛。
林末确实不是打篮球的料,他体力差,底子也不是很好,偶尔玩一玩也行,要是真上场那完全不可能。
贺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人看得很紧,舍不得让他累着。
杨林枫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迟早搞到一起。
他对男生之间的事没有偏见,但也怕其他人说什么,就没把这事往外说。
就这样一瞒就是一年,直到贺晟他爸发现他俩的事。
贺晟一直不喜欢他家里人,总在篮球社抱怨他爸的那点事。
我小时候不听话,他就拿着鞭子抽我。他一天到晚带着我妈到处飞,工作总是处理不完,还总是安排我的人生。
贺晟拍着篮球继续说,我权当自己没爸妈。
杨林枫记得当时这事闹的很大,生意人总是不择手段的,贺晟他爸更是暴君,眼看贺晟这边不松口,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末这边。
贺晟他妈是个没主见的,一心就听他爸的,完全不顾及贺晟的感受。
杨林枫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件事之后贺晟就彻底和他爸妈划清了关系。
毕业后,杨林枫和贺晟一直保持联系,也经常听贺晟秀恩爱。
贺晟每次总会提到林末,说他和林末现在住一起、自己多喜欢林末、有多幸福什么的。
总之就是刺激他这个单身狗。
两人如胶似漆,直到毕业后第四年,林末生了场大病,那场病几乎要了林末的命。
那以后,林末身体一直恢复不过来,总是断断续续的生病,咳嗽,甚至总是昏倒。
贺晟没对杨林枫多说什么,但杨林枫估计多半和癌有关。
那之后很长一时间杨林枫就没再见过贺晟了。
……
杨林枫再见到贺晟是在林末的葬礼上。
他们短暂的相爱了八年。
贺晟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眼里总带着苦痛和思念。
那天贺晟没掉一滴眼泪,杨林枫以为他放下了,后来才知道,他被困在里面了。
贺晟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就好像大脑开了防御机制一样,他开始不记得林末,不记得他们有多相爱。
刚开始杨林枫觉得这样也好,忘记也是一种开始,于是他配合着贺晟的爸妈,清理了所有他们相识的证据。
但随着贺晟的身体日渐削弱,杨林枫知道,贺晟并不是忘了,而是他承受不住林末的离世。
贺晟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说他看见一个叫林末的男孩在他家,每天晚上零点准时出现。
杨林枫给他开了药,他喝几天就又忘了这件事,但没过几天他又会跑来找杨林枫。
他甚至自己都会忘记,之前发生过同样的情况。
杨林枫后来找人打听过,林末是在贺晟怀里去世的,当时正好零点。
听说贺晟抱着冰冷的林末坐在阳台上直到天亮。
杨林枫知道,那个每晚零点准时出现的林末只是贺晟的想象,是他过度思念的产物。
但是杨林枫无能为力。
贺晟最后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知道贺晟的情况愈发严重了。他开始联系国外的心理医生。
其实有时候杨林枫也会想,也许贺晟真的看见了林末也说不定。
但作为好友,他还是选择更为科学的方式去看待这件事。
国外的医生很快就落地他们的城市。
杨林枫带着人一刻不停的就往贺晟家赶。
可是无论他怎么敲门,始终没人回应。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于是杨林枫报了警。
杨林枫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内心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走到床前,眼泪止不住的流。
贺晟静静的侧躺在床上,衣服上都是已经干了的尘土。
床的另一侧是一枚干净的银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