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我共经历过三场大雪。
一场于生时。
一场在我与他初见之时,淮山脚下,长身玉立,一见倾心。
一场弥留之际,他抱着我逐渐失温的身体：
念雪,我此生唯爱的只有你一人,我将你葬于淮山脚下,愿你来生得到幸福。
我向天神祈祷：
若有来世,我断不会走今生的老路,我必将他亲手刃之。
01
重生之恨
下大雪了……
我倏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沈知弦那笑里藏刀的双眼,而是身上盖着的狐裘披风。
前世,我因着与沈知弦初见的那一眼,搭上了一生,亲眼见证了侯府的覆灭。
爹娘皆被斩于他的剑下,看着我悲痛欲绝的神情,他只是甩了甩剑刃上的血。
念雪,秦家通敌谋反证据在此,我不得不这么做。
通敌谋反我笑出声,神情近乎疯狂,当初你只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若没有我秦家的扶持,你怎能被立为储君又怎能有坐上这大齐至高之位的今天
面对我的逼问,沈知弦不语,只是勾唇笑笑,随后将身后的狐裘披风解下,举剑斩碎。
那件狐裘披风,是我们初遇之时,我赠他的第一件礼物。
念雪,傻孩子,快醒醒,马上就要到淮山了。
阿娘见我皱眉不语,一双柔荑抚上了我的额头。
掌心处的温热使我回过神来,在触碰到阿娘紧实的肌肤之后,我方才有了重生而来的实感。
阿娘见我握着她的手不放,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将我揽入怀中：
听闻这淮山脚下的寺庙祈愿很灵,阿娘便要来试试,惟愿我们念雪一生平安,幸福顺遂。
会的,念雪和阿爹阿娘,都会幸福顺遂的。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眼中恨意浮现。
马上便是我和沈知弦的初见了,这一世,我要折断他的傲骨,将他踩进尘泥之中,让他永世再无翻身之日。
02
初遇之谋
沈知弦是当今圣上私访淮南之时同一名歌姬诞下的孩子,婴孩之时便被接到宫中,既无母妃倚靠,也不受父皇宠爱。
再见到他时,同上一世一样,他衣衫单薄、身形消瘦,在一众锦衣玉食的公子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被冻得发红的脸庞惹得无数小姐们的垂怜。
装可怜,是他惯会用的手段。
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戏谑地看着他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杨家小女清瑶,见过三皇子。杨清瑶走上前去,抬手示意侍女解下自己的披风。
但前世,在这一刻,却是我率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回眸看我,眼中深情洋溢,满到我以为他此生只会钟意于我一人,但却在同我成亲的后两日,将杨清瑶迎进了门。
清瑶的父亲是太子太傅,娶她并非我本意,念雪,此生我只钟意于你一人。
这便是他给我的理由,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了。
代价便是,他给我下了两年的药使我无法生育,却同那杨清瑶有了两个孩子。
这一世,我决定不插足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
正要离开之时,手腕却被攥紧了。
杨清瑶拿着披风僵在原地,而沈知弦将她晾在一旁,不顾昔日温润君子风范,跑过来拉住了我。
请三皇子自重。我抽出手腕,俯身行礼。
虽是恨极了他,但碍于他皇子的身份,我还是得保持谦卑之态,因此并未发现,他与上一世有了不同,再次见到我时,他是欣喜雀跃的,竟不像是陌生人。
秦小姐,我今日前来祈福,走得匆忙,穿着甚少,不知可否厚着脸,向你讨要一件狐裘
我并不知道,同我一样重生的他,许下了与我截然相反的愿望,乃至于见到我的第一眼后,就期待着,那件在前世被他亲手斩断的狐裘,会被我再次送到他的手上。
然而并没有,受了十年的折磨,他的伎俩已经骗不到我了。
他无辜地笑着,好似已经笃定,故事的走向会和上一世的相重叠。
杨清瑶的脸黑着,众家小姐无声地讥笑着她的同时,也期待见证一位不受宠皇子和侯府独女的一见钟情。
不待我开口,一道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清朗得如同一尘不染的月亮：
孤也来得急了些,也想要向秦小姐讨件狐裘。
03
储君之谜
敢如此自称的男子,唯有一人,那便是当今的储君——沈君尧。
我跟随众人俯身行礼,同时将眉头蹙起,仔细地回想着前世我同此人的交集,思索大半,才发觉我上一世竟然都未曾见过他。
我与沈知弦相识的前一天,他方立下军功班师回朝,又在我同沈知弦成为夫妻后的第二个月暴毙,实在是短命。
而皇后因此大病不起,薨于开春之际。
其余三位皇子开始争夺储君之位,而秦家竭力帮扶沈知弦,这便是我不幸的开始。
平身吧。
我遂直起身来,打量着眼前的沈君尧。上一世我初见沈知弦便被惊艳,从此眼中其他的男子便皆都失了颜色。
如今看来,沈君尧比沈知弦好上了太多,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矜贵,同沈知弦的心思深重相比,他过分明朗。
估计上一世就是因为太蠢而被害死的吧
我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皇兄,你贵为储君,应有尽有,实在不必同我抢这狐裘,秦小姐,你也不必担忧皇兄会因此降罪,他一向都很大度。沈知弦毕恭毕敬道,然而他眼中的嘲讽之意遮都遮不住。
定会觉得,我会因为他,驳了沈君尧的面子,而这不识好歹的沈君尧,也断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气恼怒。
我不解,不知他为何会笃定,我还是上一世的那个傻子。
殿下,莫要着了风寒。在沈知弦如火如炬般期待的目光之下,我将狐裘解下,系在了沈君尧的颈间。
沈君尧嘴角微翘,沈知弦一时间错愕。
哈哈哈,老三啊老三,省省吧你,你是为何会觉得秦家小姐会看上你
四皇子和五皇子早就躲在一旁等着好戏,现下看着面色涨红的沈知弦,更是乐得捧腹大笑。
看着陷入困窘的沈知弦,我压下嘴角的笑意,垂眸看着他：
三皇子,你我之间,并无瓜葛,还望三皇子珍重,日后莫要在众人面前说些浑话,让人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沈知弦拱手,向我拜了三拜,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今,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那副人畜无害的谦谦公子形象也不复存在了,众人只拿他当作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我很满意,重活一世,我的情意,侯府的扶持,他一个都别想得到。
接下来,要找的便是些许合适的时机,上一世的账,我一项一项来算。
算上前世的年岁,我已大出同龄女子许多,经历了许多血海深仇,同她们也再无可谈的话题,实在无聊,便想着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我送给沈君尧的狐裘,却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肩上。
04
心机之斗
秦小姐,雪天寒冷,要注意保暖。
我回眸,见沈君尧身后的侍从拿出一件没有一根杂毛的纯白狐裘为他披上。
方才晓得,他可是大齐的太子,怎会连一件御寒的狐裘都拿不出来
再仔细看他,肩上落着霜雪,发尾都沾染了些潮湿,竟比那沈知弦还更多了几分可怜模样。
我曾经也爱过人,如今也知他这样做的目的,可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已经在沈知弦打算将我送入魏国为质时停止跳动了。
多谢殿下今日为我解围,此番恩情,念雪日后定报。
沈君尧却没打算放过我,眉头轻挑：秦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便跟着他来到了庙外的一座小亭之中,亭外有一片湖水。
这个地方,我同样忘不了。
我本是不擅长遮掩情绪的人,上一世,我急着在沈知弦面前表现自己,便让他站在这小亭之中,我于雪地之上为他献舞。
然而这一舞,上一世的沈知弦有没有真的动心我不知道,但重活一世之后,我才知道,沈君尧原来就在那时,对我动了心。
殿下,若无要事,念雪先行告退了。此地承载着一段我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想要离开。
秦小姐,沈君尧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想请你,请秦家,同沈知弦保持距离。
莫要再被伤得体无完肤了。
在我惊讶于沈君尧在我面前不自称孤的同时,我还觉得,他一个将死的短命鬼,前来劝我真是多此一举。
我秦家不过一个异姓侯,攀不得皇亲国戚,同他保持距离那是自然。我点头应下。
沈君尧此人虽蠢,但好歹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便放我离开了。
回府之后已是夜晚,我躺在燃着绮罗香的闺房,满脸惬意。
我出嫁之前过的可真是好日子,屋内熏香不断,绸衣锦被,四季如春。
嫁给那不受宠的沈知弦之后,吃食用物,处处都要用我的嫁妆补贴,尤其那杨清瑶嫁作平妻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更是拮据。
真是不值呐！
算算日子,七天之后便是前世我同沈知弦成亲的日子了,在这之前,侯府也经历了一件大事。
淮山寺庙之后,我便急着同沈知弦定了婚期,然而在婚期之前,西戎突然来犯,圣上便命沈知弦前往戍边。
沈知弦不过一孱弱书生,徒有满腹心计,哪里能上得了战场
阿爹觉得他此去必是送死,更怕我成了寡妇,便自荐代沈知弦前往边境,不出半月,便将西戎击退。
然而这对于沈知弦来说是恩义的事件,在他登基之后,却成了秦家功高盖主,想要通敌谋反的一桩证据。
实在是可笑。
此生我同沈知弦已然划清界限,不知没有我阿爹的帮助,他还能否从边境活着回来
三日之后便是戍边圣旨下达之日,沈知弦,是定要来求我的吧
于是我唤侍女前来：
找些尖锐之物,将侯府的屋顶、墙头全都铺满。
为何要这样做啊侍女不解。
我梦见近日有会跳墙的狗进到府中,实在是……害怕得很。
想着沈知弦被扎得屁滚尿流的场景,我不禁笑出了声。
05
荆棘之墙
沈知弦果然找到了侯府门上,要走的是正门,不过还没等迈过门槛,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沈知弦进出侯府早已习惯了,此番被拦,有了一时的错愕。
我来找秦小姐,烦请进去通报一声。
小姐说了,不见居心不轨之人。
前些日在众人面前吃瘪的困窘又浮上眼帘,沈知弦红了脸。
明明前世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小侍卫,此刻却敢毫不遮掩地戳他的痛处,虽不受宠,但他还从未被如此折辱过,于是他行了一礼,悻悻地离开了。
小姐,三皇子红着脸离开了,你看,要不要将屋顶的荆棘撤了去
我悠闲地饮一口茶,摇摇头：
再等等,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
当晚,我在屋中读书之时,便听到了尖叫声和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
前世我因爹娘的逝世日夜嚎哭,哭坏了嗓子,如今却能听到沈知弦的惨叫,实在是动听。
念雪,你开开门,我有事找你。沈知弦拍了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地走来敲响我的房门。
开门是不可能的,我将窗子掀开,倚在窗边上打量着他,笑意不减。
荆棘划破了他的脸和衣裳,有几处的皮肉也绽开来,血洇出来,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害怕见到的鲜血,竟是那般好看。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嫁与你为妻,你仗着是我夫婿的身份,随意进出侯府,但你却忘了,这才是你进门求我的方式。
前几日的重逢,他的不同,我意识到,他同我一样,也多活了一世。
前世是我执迷不悟,追求权力,负了你。沈知弦将膝下的衣衫掀起,直挺挺地向我跪了下去,
此生,我愿抛弃我前世之所有,只为求得一个你。
我笑了：沈知弦啊沈知弦,你可真是自大狂妄,你有没有想过,若前世无我,你本该就是一无所有的啊
沈知弦哑然,眼尾逐渐泛红,他以头抢地,磕了下去。
念雪,任你如何罚我,原谅我可好甚至……你杀了我都可以,我只求一个能与你重新来过的机会。
磕头的声音断断续续,而我的内心早已麻木,不再为他的苦肉计所动容分毫。
杀了你解不了恨。
若他将我折磨十年,我却一刀杀了他,我觉得太不值。
阿爹不会代你戍边,死了这条心吧。我将窗户揭下,任凭屋外之人怎样哭喊都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后来屋外突然寂静了,犹如仙乐突然暂停一般,我颇感无趣,便煮了一壶茶,听着水发出的咕嘟声。
内心逐渐平静之时,却被一阵急躁的敲门声打搅。
还没走啊……
我提着那壶滚烫的茶,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抬手浇了出去。
我本是想要再次听到沈知弦的尖叫,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浅朱色的衣角。
闯祸了！
我将手中茶壶向身后一扔,顺势跪下。
06
烫茶之险
请殿下恕罪。我不敢抬头,害怕看到他那张被热茶烫破相的脸。
罪什么罪,无罪无罪。沈君尧笑着拍拍被水打湿的衣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偷偷地抬眼看他的脸,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英俊的脸还在,不至于让我负责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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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感慨他身法确实了得,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竟然毫发无伤。
但他这么厉害,前世又为何会死得突然而又不明不白
秦小姐,日后便就这样对登徒子。沈君尧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一副赞扬的神情。
像对待刚学会走路的孩童那般。
不待我询问他为何会夜晚前来,他便举着手中的一个锦袋再度开了口：
听闻秦小姐爱吃藕丝糖,我特地命人从魏国带来一些,秦小姐赏个脸尝尝
藕丝糖,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我喜欢吃,但大齐不曾有,千金难求。
我曾因这千里迢迢而来的藕丝糖原谅了沈知弦诸多回,也靠着这糖作为我痛苦余生的一点慰藉,还差点因为这糖离开故国为质。
念雪,你不是爱吃藕丝糖吗那便去魏国为质吧。
陷于痛苦的回忆之中,唇角边的一丝甜蜜将我从泥沼之中拉回,我对上沈君尧那双真诚得灼目的眼睛。
甜就将嘴张开。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蛊意,我竟照做了,于是,一块藕丝糖便被送入到了我的口中。
只是不知,这糖,为何甜得发酸,酸到了鼻尖。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来给你送些。沈君尧不由分说地将一袋藕丝糖递到我的手中。
那沈知弦,不想戍边,我便帮他断了他的一条腿,也算做了件好事。沈君尧眨眨眼。
父皇近来疑心重,你便可以劝说你父亲前往戍边,以表忠心。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说罢,一道黑影便蹿上了屋顶,利落地躲开了屋顶上的荆棘刺。
回想着他说过的话,我握紧了手中的藕丝糖。
阿爹乃异姓侯,又不站队,容易引得圣上猜忌,以戍边来表忠心,这蠢笨短命鬼竟然也能想得到。
不过,前世沈知弦登基一年之后,我才第一次吃到藕丝糖,而在这之前,沈君尧早就暴毙而亡了。
他又是如何知道我爱吃藕丝糖的
07
藕糖之甜
膳厅之中,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阿爹行动很快,今早便进宫面圣,率军明日开拔。
听阿爹讲着宫中趣事,我盯着桌上的糖醋排骨目不转睛。
阿娘见此景,将糖醋排骨堆满了我的碗。
三皇子为了不去边境,竟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圣上因其抗旨,命他禁足寝殿。阿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兴许他那条腿,不是自己弄断的呢
至于怎么断的,我和沈君尧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要说他也算是可怜,圣上发怒,禁止太医去给他医治,若再这样拖延下去,那腿,怕是就会彻底废喽。
阿爹,可恨之人嘛,必有可怜之处。
阿爹面上疑惑,不知道我为何会对一个人抱有如此大的恨意。
我在心里慢慢地推算着,沈知弦如今将要成为废人,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个合理的理由出宫寻医,而那爱沈知弦爱到几乎癫狂的杨清瑶,是定会心疼他,替他想办法的吧
这几日,沈君尧每晚都翻墙而来,给我送些大齐买不到的吃食和首饰,我觉得新奇,便也不拦着。
甚至怕这短命鬼摔死在我府上,特地命人拆下了屋顶的荆棘。
就在第三个夜晚,沈君尧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这女子向男子提亲,我也是第一次见。沈君尧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是杨清瑶吧我问。
对对对,沈君尧连连点头,沈知弦不想成为废人,便央求着杨清瑶将婚期提前,杨清瑶一心软便答应了,将婚期定于后日,然后你猜怎么着
我猜啊,沈知弦因断腿,无法骑马,是要坐花轿的吧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此般屈辱,真希望他能受得下来。
沈君尧看着我笑,却失了神。
借着月光看他动情,我这颗死寂般的心,竟然破天荒地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殿下,后日他们大婚,你陪我上街去看热闹吧
好啊好啊。
08
花轿之辱
第三日,世家公子小姐都听闻今日的接亲竟然会有两座花轿,而且还是新妇接新郎,都觉得有趣,一时间,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座花轿之中,行于最前的,便是沈知弦坐的那一个。
他是骄傲自大之人,他坐花轿已是耻辱一桩,我本以为,他的花轿会密不透风,好让人看不到他自己。
却没想到,轿子四面的帘子皆被人取下,众人指着轿中的沈知弦指指点点。
这不是三皇子嘛。
堂堂皇子坐花轿,真是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
传闻他最是清高知礼,前些日子却对秦小姐拉拉扯扯,还说些胡话毁人家的清白。
我看这三皇子啊,最是不要脸。
众说纷纭,沈知弦坐在轿中,脸红得不成样子,极力蜷缩着身体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真容。
沈知弦啊沈知弦,前世你借着侯府,权力金钱皆有,别人才对你恭恭敬敬,如今你无权无钱,受到的就只能是路人的嘲笑讥讽。
这花轿,是你做的手脚吧我戳了戳身旁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沈君尧。
那你开心吗他问我。
是很开心的一天,我以笑容回应。
太子太傅是一品官,杨清瑶又是嫡女,抛却新郎不说,婚事好歹也称得上是豪华。
杨清瑶自上一世便对沈知弦有着极度深沉的爱,那是疯狂的占有。
她让自己的父亲成为沈知弦的谋士,为他搭建青云梯。
更是看不惯我,见沈知弦对我有一丝的靠近,便要在日后对我百般刁难。
沈知弦登基之后,身边的女人便就更多了,他也不拒绝,收进来充盈后宫。
杨清瑶便成了妒妇,用尽各种手段笼络沈知弦的心,手上也沾染了许多女子的性命。
就连最后沈知弦让我自尽的毒酒,也是她替他准备的。
前世他们狼狈为奸,那么这一世,我便要用好杨清瑶这把刀,让他们互相折磨。
侍从在前撒花铺路,婚礼热闹。
念雪,那时,你为什么就不肯再等等我呢沈知弦的眼中盛着化不开的忧伤。
你说什么人声嘈杂,我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无事,这一世,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沈知弦望向我,柔和地笑着。
09
闺房之谋
他们成婚的后一日,我便安排下人去杨府打探消息。
小姐,要说那杨清瑶,对这三皇子的爱也真是了得。管事嬷嬷打探到了消息,前来同我禀告。
如何一个了得法呢
听闻昨日夜里,那杨小姐共叫了五次水。
正在喝茶的我被呛了一口,咳嗽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哦,嬷嬷恍然大悟,杨小姐往府上叫了十位大夫,借着太傅的关系又叫来一名太医,眼下正在给那三皇子瞧着呢。
知道了,下去吧。我遣散下人。
前世我爱慕沈知弦,但终归有那杨清瑶横插一脚,我与他在夫妻之事上经历的也并不多。
沈知弦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却只把我当作棋子,甚至不许我有孩子。
反观他们二人,倒成天黏在一起,如胶似漆的。
想什么呢沈君尧忽然出现,伸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我同嬷嬷的对话他听了多少,我的脸莫名地开始灼热起来。
你不都是晚上才来吗我问。
晚上哪里看得清你沈君尧俯下身子,故意将脸凑近来,于是我脸上的薄红便又再重了一成。
胡闹。我将脸转过去,平复自己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情。
沈君尧就斜着身子靠在墙边,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良久,我再度开口,想要考验一下这短命鬼的心智：若有二人整日形影不离,你该如何去对付他们
那便想个法子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喽。
他只是随口而说,我也不知道他此话是否有更深刻的含义,我只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沈知弦定会不甘心此生都留在杨清瑶的身边,那我便帮杨清瑶,让他再也逃不了。
殿下,那种……夫妻房事助兴的药,你能不能帮我弄来
我垂着眸子偷偷看他。
他不过十九岁,如此年纪,经我贸然询问,我本以为他会害羞,却不曾想,他还是那副饶有兴趣地样子,还来逗我：
做我的太子妃的话,便用不上这样的药。
真是胡话！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啦好啦,等着吧。他再度消失。
夜晚,我的房门被敲响,沈君尧送来了我需要的东西,我开门请他进来小坐。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他抓住我将要拉开的门,似乎是在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仍决定将门打开,笑笑：我这身子,若殿下喜欢,拿去便好。
我觉得他会再说些轻佻的话来逗我,却不想,他反握着我的手腕：
你过的好吗
你过得好吗是故人的问询。
我与他,我们以前……见过吗
前世我嫁作人妇之后的第二月,他便薨了,我们此后,再无交集。
又说什么胡话,快进来。我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进了屋中。
他将怡情药放到桌上,拿起杯子喝茶。
然而我叫他进来却并不是因为要感谢他,而是求他再替我办件事。
殿下,好事做到底。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被我的神情逗笑：什么事。
我将一封信函递给他：殿下帮我把这个交到沈知弦的手上。
听到这个名字,沈君尧嗤笑了一声,随后将信函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初看时,脸色便骤黑,越看,脸色越黑。
10
情书之局
好一封浓情蜜意的情话信。
沈君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手中的力度越来越重,快要将信捏碎。
此事,你办还是不办我懒得解释这信中惹人牙酸的内容都是我瞎编的。
真的没有一丝真情在的,乃至于写下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办！这小短命鬼忍辱负重地应下。
随后话又一转：我要奖赏！
我想,这也不是很无理的要求。
便起身,勾着他的衣领,俯身,将一吻落到了他的唇间。
他正值壮年,唇也滚烫。
却又不甘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手绕到我的颈后压下,使这一吻变得深沉。
许久,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使我有了危机感,便使足了力气将他推开。
快去送,别耽误了我明日的行程。我也抬手,在他的额间轻轻地弹了一下。
沈君尧不满极了,临走之前,还皱着眉头给我看。
第二日,我提前到来,在信中酒楼对面的茶馆坐着喝茶,瞥见一抹青色的削瘦身影进入酒楼,心中暗喜。
杨清瑶有一个庶母生下的妹妹,同她一样,也是张扬跋扈,姐姐有的东西,她也要争一争。
男人也不例外。
上一世,俩人斗得不分上下,甚至有一晚一同服侍沈知弦就寝。
最后还是杨清瑶的手段更狠戾一些,直接一刀抹了她那庶妹的脖子。
既然这样,那么这一世,便也接着斗吧。
你将这两封信分别交给杨清瑶和杨清淑。我将写好的信件递给身手最好的侍卫。
这信是我模仿沈知弦的字迹写下的,分别邀请她们二人前来酒楼。
模仿沈知弦的字迹,是前世我用来自保的手段。
后来,我知沈知弦只拿我当筹码,大齐与魏国交战也连连败退,我怕他会送我去魏国为质。
便想着,以他的字迹写一封信,昭告天下,将杨清瑶送过去。
可是还没来得及。
沈知弦说,魏国的国君看上了我,只要我一人过去。
我本以为我抓住了一线生机,然而却已到了我穷途末路之时。
11
捉奸之戏
酒楼之中,我进入早已定好的雅间,甫一推门,沈知弦便将我搂入了怀中。
念雪,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夫君,念雪那日做错了,我是后来才发现,我一直都忘不了你。
与他触碰的每一处都令我想要逃离,我压抑着本能的恶心,为了完成我的计划,说些虚情假意的话。
夫君,我今日带了千日春来,我们边饮酒,边叙旧,如何
我故意带了他最喜欢喝的酒来。
他答应了,我们二人坐于桌前,我为他斟酒,然而他还是有疑心,用尽各种话术让我先喝。
我在来之前早已喝下了怡情药的解药,于是我十分坦然,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知弦也彻底放下心来。
说着前尘旧事,他喝下好几杯酒,醉意先比药性上头,他一直在说着对不住我。
我知道,他对我做下的事,值得他穷尽此生对我道歉。
算好了药发的时间,我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准备回到茶楼观察雅间里面的情况,却被人用力一拉,拽进了隔壁。
沈君尧撑着胳膊抵着我,神色不悦。
你叫他夫君！
看他气鼓鼓的可爱模样,我忍不住笑,语气软下来：为了赔罪,我请你听戏好不好
什么戏
前半场活春宫,后半场捉奸,如何
若是在旁人面前说出这种字眼,我定是要被骂不知廉耻的。
可对面是沈君尧,他非但不骂我,还点头夸我：秦小姐真是好手段。
隔壁雅间响起碰撞声,我知道,是杨清淑来了。
紧接着,便响起了另一种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知弦大抵是把杨清淑认成我了,断断续续地喊着我的名字。
沈君尧应该会恼怒的,但我顾不得沈君尧的情绪了,大滴的眼泪断断续续地砸到脸上。
念雪。
沈君尧的声音响起,他抬手抹去了我的眼泪,随后将双手覆盖于我的双耳之上。
沈知弦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
这戏不精彩,待到后半场戏时,我再叫你。
眼前的是沈君尧温柔的笑容。
12
断腿之痛
后半场戏着实精彩极了。
这家酒楼的菜杨清瑶最喜欢了,她兴致冲冲地进入雅间,里面却没有她最爱吃的菜,反而是她的夫君同自己的庶妹交缠在一起的场景。
愤怒大过羞耻。
杨清瑶一把拽住杨清淑的头发,将一丝不挂的人从床榻上托下来,随后便开始打骂。
期间沈知弦因为醉酒加怡情药未解的原因,只能躺在榻上痴痴地看着。
很快,更多的人便前来看热闹。
瞧瞧三皇子那意犹未尽的样子,简直有损皇家颜面。
三皇子当真是一个痴汉啊。
听他们这样说,我那方才悲伤的心情突然转好,并且好得不得了。
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大抵是要同那沈知弦断绝关系。
沈君尧看起来是在对沈知弦感到惋惜,但实则,眼中的得意之情实在是难以忽视。
平心而论,父皇对我这皇弟也并不差,我们兄弟有的,他一样都不少。
沈君尧说的这个,我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前世,他可怜装得实在到位,就连现在,我也以为,幼时的他是被虐待长大的。
可不知为何,他喜欢装得一副可怜模样,甚至到处说,是我见不得他拥有的东西,是我想尽办法来抢。
沈君尧淡淡地说着,神色不明。
明明是他抢了我的……他的语气变得委屈起来。
我对小孩有着天生的爱护之情,他这语气使我的内心又塌陷了一处。
我虽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但我可以安慰他：
以后殿下想要什么,便同我说,能得到的,我必拿来赠与殿下。
是安慰,也是承诺。
后来待我嫁给他时,我才知道,他两世所求,皆都只是一个我。
13
毒蛇之妒
酒楼这一荒唐闹事传到圣上面前,圣上虽无明说,但话里话外之意却都表示,沈知弦此后与皇家再无关系。
没了皇家身份这一层加持,杨清瑶对沈知弦的爱和占有也达到了顶峰。
我听着下人们讨论沈知弦如今的境遇。
做下如此丑事,太傅将杨清淑关进了柴房,杨清瑶又明目张胆地往那柴房之中放了几条毒蛇,那杨清淑,怕是时日无多了。
杨清瑶是妒妇,更是毒妇,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还有,杨清瑶本来是要给那三皇子治腿的,经此一事,你们猜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也很好奇,便竖着耳朵凑近了听。
杨清瑶命人生生地把三皇子的腿给折了,还是两条腿,说是日后他不会再站起来了。
这事儿我知道！那杨清瑶还亲手给三皇子做了一个轮椅,三皇子的后半生,怕是都要靠着轮椅行走了。
哎呀,论下狠手一事,还得是杨清瑶啊！
狗咬狗！简直大快人心！
我高兴得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
整个白天,我都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之中,待到沈君尧翻墙来找我时,我才发现。
离前世沈君尧暴毙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14
短刃之备
腊月初三,是个这个冬天里最暖和的一天,偏偏那最明朗的沈君尧,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一天。
殿下,腊月初三,你可有时间
他日后定会是个明君。
这一世,我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护下沈君尧,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大齐的百姓。
秦小姐约我,自然是有时间的。沈君尧冲我笑。
那便约好了,初三早上,你来侯府门上接我。
是。沈君尧低下头来,十分听话。
于是我便期待着腊月初三的到来,期待着他驾着马车,亲自到我的府上来接我。
同时也在害怕着。
我不知道那天将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我怕我护不住他,怕他死在我的面前。
我这颗如荒原般的心,因为他的出现,才泛起点点嫩绿,我不能接受他死于无妄之灾。
我要做好为他一战的准备。
于是我命侍从找到了大齐最好的铁匠,为我打造了一柄最为锋利的短刃,携带在身侧。
复杂的心情之下,很快便到了腊月初三这一天。
我化了淡妆,穿好自己觉得最漂亮的衣服,早早地便在侯府的门口等着沈君尧来接我。
一炷香,我没有等来。
到正午了,他还没有来。
15
松林之危
沈君尧去哪了呢他能去哪呢
看着快要落入西山的太阳,望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内心的焦急使我脑中一片混乱。
若沈君尧暴毙,那会是谁杀了他呢
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我心中逐渐有了怀疑的对象。
——沈知弦。
紧接着,前世的情景便接连不断地在我的脑中炸开,使我头痛欲裂。
我在诸多画面之中,看到了这一天。
沈知弦很少对我动粗。
但腊月初三的那天晚上,他怒不可遏地闯进了我的房中,杨清瑶随即跟着进来,挽着他的手臂劝他跟自己回房休息。
沈知弦破天荒地骂了她,随后将她赶了出去。
那时的我还从未见到过沈知弦动怒的模样,很是害怕。
他没有安慰我,扯着我的胳膊将我甩到了榻上,随后欺身而上,动作粗暴。
那夜过后,我浑身酸痛。
想到了他这来得莫名其妙的怒意,我便想到了他那日出现在我房中的细节：
靴边有一圈泥土,身上有松脂味。
松脂味……
城北有一片松树林！
沈君尧定是在那里遇害的！
我来不及做过多的确认,骑上马便飞快地赶往城北的松林。
等我到达那里时,天色已几近昏暗,可我却看到了一块更加黑暗的东西：
像是一具焦尸。
在那一刻,我双腿无力,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背后传来一道幽暗的声音：
念雪啊,你还是来了。
16
真相之痛
许多拿着长刀的人突然出现将我围住,坐在轮椅上的沈知弦被人推着,向我一步步靠近。
通过这些人的穿着,我认出来,他们是西戎人。
前世侯府的覆灭、阿爹同西戎来往的书信、通敌叛国的证据,此刻与这些西戎人连在一起,串成了一条线。
是你！是你一直都在同西戎来往！然后构陷侯府！
我将身侧早已准备了许久的短刃拔出,对着沈知弦,大声地控诉着。
念雪,这一世,这一切都还未发生,你信我,我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沈知弦还在被人推着向我逐步靠近。
他堪比地狱的修罗,逼得我我连连后退着。
沈君尧呢你把沈君尧怎么样了
这样的境况之下,我几乎要力竭,我不敢相信沈君尧已经变成了那地上的焦尸,我手抖得厉害,只能用双手攥紧刀柄。
如你所见,这一世,他已经死透了。
沈知弦拿着拐杖,往那焦尸上戳了戳,见有碎屑掉下,笑得更大声。
念雪啊念雪,你还不知道吧上一世的沈君尧,在腊月初三并没有被我杀死。
我一时间错愕。
沈知弦继续说着：我们都被他骗了！
他故意放出来此地的假消息给太傅,我便早就设下埋伏在此地等着他,可那日死的却并不是他。
太傅……杨清瑶的父亲,沈知弦此人,果然心计深重,怕是在迎娶杨清瑶进门的那日,就已经打好了要和她的父亲串通一气,好来谋害储君的算盘了吧。
我对他的恨意更加重了。
前世你都不知道他心悦于你吧沈知弦笑得癫狂,可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要抢他的东西,包括你。
我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借我之手假死,前往魏国,谁都不知,魏国其实是他的母国,他在那里用了一个月便能安身,后来又策划皇后的假死,将她也接到了魏国。
再后来的一年,他当上了魏国的国君。几番交战,同我要换的都是你。
后来的某次,我瞥见了他的真容,将他认了出来。
他不是想要你去到他身边吗我就偏不让,而你,我的好念雪,竟然听了我的话,服毒自尽了。
随着他的话,我再度想起前世来。
那日,沈知弦拿着一杯毒酒,同我说：
念雪,魏国要你为质,你若不肯在他国受尽折辱,便饮下此酒吧。
那时,我不知道在魏国等着我的,是爱慕我多年的沈君尧。
我只怕,去到那里,会过得更加生不如死。
我此生,活得太累了。
于是我便将毒酒饮下,了结了一生。
同时也与沈君尧生死相隔。
原来这一切,都是沈知弦的阴谋。
念雪啊,我说过,此生我唯一所求便只有你,如若你那日答应我,我可以放下一切,我们红尘作伴,云游四海。
可是,你被那沈君尧勾走了魂。
我只有杀了他,你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念雪,究其根本,害死他的,其实是你。
念雪,回来吧。
字字珠玑。
我无力地笑笑,放下短刃,一步步向他走近。
就好像我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故事的最后,我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受尽折磨。
17
血刃之仇
呼——我深呼一口气,拿起短刃,直直地刺进了沈知弦的胸膛。
低头与他对视,他的眼中除了痛苦,便是诧异。
仿佛不敢相信,前世连杀鸡都见不得的我,此刻竟然会拿起刀来刺向他。
你把他杀了,那你就去给他陪葬啊。我眼神淡漠,嘴角边却挂着冷笑。
满脑子只有杀了他这三个字,再无其他。
我刺了他好多刀,刀刀都没有刺入心脏。
我要让他也感觉到,温度逐渐抽离身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温热的血浸湿双手,一旁的西戎人见状纷纷提着刀向我冲来。
在我被剁成肉泥之前,我一定要多扎沈知弦几刀！
于是我的手速越来越快。
最后脱力的刹那,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我的死亡。
如若再次许下愿望,我希望下一生能够早一点回应沈君尧。
18
重逢之喜
没有听到我的骨头被砍碎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蠢不蠢啊,前世没杀得了我,这一世就行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睛,回头,发现是那张熟悉而温柔的面孔。
白白净净的,没有血,也不是焦炭模样。
沈知弦随我一同望去,同样的难以置信。
沈君尧过来,将我揽入怀中。
你这短命鬼,怎么才来。
我气不过,抬手用血抹花了他的脸。
我满手鲜血,他又怎能一尘不染！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沈君尧并不恼,用手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我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随后在他的怀中晕了过去。
19
湖边之舞
再次醒来之时,阿娘守在我的身侧。
阿娘见我睁开眼睛,哭着骂我是傻孩子。
她见我四下张望,便知道我最想问的是什么。
沈知弦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在当场就已经因为血流过多而亡了,杨家作为主谋,已经悉数被押入诏狱,等待三日之后问斩。
我点点头,了却心事一桩。
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阿爹呢他在边境还好吗
昨夜西戎军向冲过来时,我是最希望阿爹从天而降拯救我的。
你阿爹击退西戎军五十里,昨日就已经整顿准备回京了,你这孩子,你阿爹听闻你受惊,马不停蹄地赶路,最多后日,便能归家了。
阿娘数落了我许久,便去准备食材炖鸡汤了。
饭后,我备好马车,再次前往淮山脚下。
不出所料,沈君尧就等候在湖水边上的那处小亭之中。
故意等沈知弦把话全都说完你才出现,你这个短命鬼比他还要阴险。我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他挠头笑着：前世的一切,现在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定回答。
我便问：上一世,沈知弦最后是怎么死的
你说那个手下败将啊,沈君尧做作般地思索一阵,我觉得直接杀他不解气,将他关在地牢又放了些许毒物,你放心,终归死得一点都不轻松。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才来到了这一世呢
我统一了齐、魏两国,当了一年的皇帝,没意思得很,便让位出宫周游天下……
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我追问。
然后坐船过某条河的时候,掉下船来,被淹死了啊。
这个死法令我忍俊不禁。
总之,这一世,我们又遇见了。
他挪着脚步来到了我的身旁,伸手揽住了我的肩。
你说你因为我的湖边一舞而动心,那今日,我只舞给你一个人看。
我来到走出小亭,来到湖边,沈君尧看着我,目不转睛。
20
赐婚之喜
阿爹立下军功,圣上大喜,于宫中设宴,宴请百官。
我坐在下方的坐席之上,假装没有看到沈君尧那灼热的目光。
不出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在文武百官面前请圣上赐婚。
你这小子,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皇后早已顺着沈君尧的目光看到了我,此刻正抿着唇笑。
回父皇,乃秦侯之女,秦念雪。
正在与同僚喝酒的阿爹身躯一震：
刚回来,便有小子来要女儿了！偏偏这小子,他既没得挑剔,又挑剔不得。
于是圣上便颁了道赐婚圣旨,婚期定于开春之后。
正式成婚之前,沈君尧还是每日都来找我,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终于能直接走正门进来了。
起初阿爹还对他一直冷着脸,后来日子多了,阿爹便对他逐渐地多起了笑容来。
到我出嫁那日,两人还约定了要于回门之日喝个一醉方休。
再次住进东宫,枕边之人不同,心境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沈君尧喜欢每日睡前都眼巴巴地看着我,生怕少看了一眼。
夫君,睡吧。
直到每次听到这句话之后,他才肯入睡。
21
前世之缘
男主视角。
沈君尧幼时便见过秦念雪,只是那时的秦念雪还不记事而已。
他刚见到她时,她还是皱巴巴的一个婴孩。
咦,这妹妹长得好丑,像只猴子一样。
秦念雪的阿爹秦立竹当时盯着这黄毛小儿的脑袋,差点没按耐得住自己的拳头。
第二次见到秦念雪时,她长大了许多,还会咿咿呀呀地叫了。
沈君尧早忘了自己说过她长得丑这种话,把手指伸过去想要逗秦念雪玩,结果却被她塞到了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咦,这妹妹生性好凶,长大了一定是个泼妇。
秦念雪的阿娘阮延当时盯着这泼孩的脑袋,差点没按耐得住自己的拳头。
沈君尧是皇后的独子,出生便被立为储君,长大之后便被派往边境,赚军功。
待他再次回京,他听闻淮山脚下的寺庙很灵,京城大部分公子小姐今日都聚在那里。
他便想着要去见见长大之后的秦念雪。
后来淮山湖水旁,他见到了她跳的一支舞,身姿灵动,容貌绝艳。
比小时候好看了太多。
但那支舞不是跳给他看的。
之后他曾多次刻意地出现在秦念雪的面前,但她的眼中却只有另外一个人。
那便是他的皇弟——沈知弦。
秦念雪爱极了沈知弦,成婚也急得很,沈君尧决定退出,祝福秦念雪能得到幸福。
可就在成婚的前一日,沈知弦找到了他。
皇兄,其实我对秦念雪并无太多感情,只是看到你那么喜欢,才答应她,要与她成为夫妻。
沈君尧握紧了身侧的双拳。
明日便是他们二人的婚期了,不能打他,不能让秦念雪在京中丢了脸面。
沈知弦将杨清瑶娶进门的事情,沈君尧知道,但他不能以大齐储君的身份动手,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场假死。
松林的那一夜,就在沈知弦以为沈君尧死了的时候,一支夹了一张字条的箭射在了沈知弦背后的一棵树上。
他说,他定会将秦念雪夺回来。
后来沈君尧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他生母的母国——魏国。
但他并不知道,那夜因为他的字条,沈知弦迁怒于秦念雪,强迫了她。
沈知弦当上储君之后,探子每月来报,都说秦念雪过得一点都不好。
沈君尧知道,他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与整个齐国相抗衡。
他排除万难,当上魏国国君后的第一个月,便下战书要同大齐开战。
每一战,他向他索要的都是秦念雪。
后来沈知弦用阴谋诡计,哄骗秦念雪喝下毒药身亡,还将她葬在了淮山脚下。
得知消息的那夜,沈君尧喝了许多酒,开始后悔,为何没在秦念雪见到沈知弦的第一眼之前就将他杀掉。
最后,沈君尧攻下了大齐,将沈知弦折磨至死。
但是他最想要的秦念雪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他让位,出宫,只身一人来到了淮山脚下。
秦念雪一人躺在这里,太孤单了。
望着眼前那片寂静的湖水,沈君尧一步步走了下去。
他最终沉睡在了湖底,永久地陪着她。
但上天给了沈君尧第二次机会,再次睁开眼睛,他便瞥见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的心开始悸动起来。
这一世,他再也不会放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