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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朱雀衔玺

暮春三月的长安城浸润在杏花烟雨里,沈昭容立在紫宸殿九曲回廊下,望着檐角垂落的鎏金铜铃出神。细雨将雀替上的彩漆洇得愈发浓艳,恰似五年前她初登相位时,太常寺呈上的那方朱雀衔玺纹玉笏。银丝掐就的云纹在暮色里流转,恍惚间又见含元殿前百官朝拜,二十四岁的女相将象牙笏板举过头顶,听见自己的声音穿透晨雾:臣必使四海承平,九衢烟月不夜天。

相爷,药煎得三分火候了。

梅枝横斜处转出个青衫落拓的身影,苏玉竹捧着越窑秘色盏踏雨而来。这人腰间悬着的青玉葫芦随步轻晃,广袖盈满忍冬藤的清苦,连衣袂扫过青砖时都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紫苏叶。沈昭容接过药盏时触到他微凉的指尖,忽想起三年前初遇的光景——那时她因盐铁改制呕血晕厥在尚书省,正是这游方郎中叩开相府铜环,用金针引出她心脉间积郁的寒毒。

苏先生的手愈发生凉了。沈昭容就着雨水咽下苦药,瞥见对方用素绢裹着盏沿的指节泛着青白。

采药人惯受山风,相爷莫挂怀。苏玉竹退至廊柱阴影里,袖中滑落几颗朱砂似的相思子,恰被穿堂风吹散在雨幕中。他总爱在配药时掺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上月往安神汤里放的昆仑雪菊,还是燕翎纵马三日从龟兹商人处抢来的。

正说着,忽听得殿外传来环佩叮咚。沈昭容尚未转身,玄色身影已如惊鸿掠水般掠过朱栏。燕翎的剑鞘横挡在来人身前,待看清是东宫掌事女官才收势回旋。那宫娥捧着错金博山炉跪地:太子殿下新得暹罗国进贡的龙脑香,特请相爷移步曲江池品鉴。

代本相谢过殿下。沈昭容指尖拂过案头堆积的淮南道盐税奏折,孔雀纹披帛扫落几片被雨水打湿的梨花,就说本相要核验扬州新开的三十七处盐场,怕是辜负了满园姚黄魏紫。

回廊转角处忽有绯色衣角闪过,带起一缕苦杏仁的涩味。沈昭容唇角微扬,谢寒川惯常隐在暗处的习性倒与三年前无二。那年黄河水患,正是这毒术诡谲的少年将砒霜撒入贪官府邸的水井,第二日朝堂上便多了七份告老还乡的奏疏。

果然踏入书房时,青玉案上除了待批的文书,还多了盏琥珀色药汤。沈昭容执起狼毫蘸满松烟墨,忽听得瓦檐传来细碎响动。燕翎的剑光比思绪更快,玄铁剑柄击落梁上人影时,三枚淬着醉芙蓉的银针已钉入窗棂——正是谢寒川独门的梅影疏。

第七拨探子了。沈昭容在奏折朱批处落下蝇头小楷,腕间玉镯磕着青瓷笔洗叮咚作响,突厥使团后日抵京,有些人倒比本相还急。

溶溶月色漫过雕花槛窗,在她眉心凝成浅浅的川字。三日前太液池畔,萧景明执泥金扇挑起她鬓边碎发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位风流蕴藉的东宫储君将西域贡来的夜光杯掷入池中,笑说要把太极宫三十六殿都系上红绸:待孤承了大统,定要昭容着十二章纹冕服,与朕共掌这锦绣河山。

寅时三刻,沈昭容裹着狐裘登上观象台。苏玉竹配的安神香在袖中氤氲成雾,她望着紫微垣星象蹙眉。忽有沉香气息裹着暖意覆上肩头,回头正对上萧景明含笑的桃花眼,他指间还拈着半凋的绿牡丹。

孤在曲江池畔等到露湿重衣。太子殿下将残花别在她云鬓间,突然压低声音:淮南节度使进献的二十车荔枝,木夹层里藏着三百藤甲兵。

沈昭容退后半步,任由夜风吹散那缕旖旎沉香:殿下既已勘破玄机,何不直呈御前

因为孤最爱看你执棋破局的模样。萧景明展开泥金扇面,山河为弈四个狂草在月光下泛着流金,犹记七年前骊山春猎,你用前朝《洛神赋》拓本换了崔中丞半局残棋,硬生生把立储诏书变成了朝野共识。

贞观十三年冬,长安城落了十年来最大一场雪。沈昭容踩着卯时更鼓踏入中书省,玄狐大氅扫过廊下未化的冰凌。燕翎沉默地替她拂去肩头落雪,忽见苏玉竹提着药箱立在庑房檐下,青衫外罩着素纱避雪帔,像株覆雪的翠竹。

相爷寅时三刻的安神汤还未饮。他递上鎏金手炉,目光扫过她眼下淡青。

沈昭容就着冷风咽下汤药,袖中密报已被体温焐得微潮——鸿胪寺加急文书里夹着片金狼纹革甲,正是突厥王庭亲卫军独有的标记。她望着朱雀大街方向渐起的晨雾,忽然将手炉塞给谢寒川:劳烦谢侍郎查验此物。

刑部郎中指尖银丝翻飞,顷刻间拆解出甲片内藏的玄机:夹层浸过漠北狼毒,遇热则化为齑粉。他忽然扯开衣襟将甲片贴在心口,惊得燕翎剑鞘半出:若混入炭盆,半刻钟便能放倒整座政事堂。

辰时正,突厥使团入城的号角穿透雪幕。沈昭容立在丹凤门箭楼,看那三百藤甲兵踏着《兰陵王入阵曲》的鼓点。苏玉竹突然轻叩栏杆:相爷可闻见石蜜香气

岭南八百里加急的荔枝蜜,圣上特赐给使团佐酒。萧景明不知何时倚在垛口,蟒纹箭袖沾着梅瓣,只是这蜜罐用漠北火漆封口,倒比兵部的军报还严实。

沈昭容眸光微动,燕翎已悄然退下。不过半盏茶功夫,朱雀大街突然响起惊马嘶鸣。满载蜜罐的马车倾覆在地,谢寒川的银丝缠住即将坠地的陶瓮,苏玉竹的银针已刺破蜡封——琥珀色蜜浆里浮着诡异的靛蓝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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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鸠鸟羽淬的毒,见光则色衰。谢寒川蘸蜜在城墙写画,字迹转瞬发黑,混入御膳可令人癫狂三日。

萧景明把玩着突厥进贡的镶宝匕首,突然割破指尖滴血入蜜。殷红与靛蓝交融成紫,他笑着将匕首插回鞘中:看来要劳烦苏太医重拟宴席菜单了。

暮色四合时,太极殿灯火如昼。沈昭容举着夜光杯向突厥使臣敬酒,袖口银线绣的忍冬纹遮住腕间玄铁镯——里头藏着苏玉竹的百草丹。宴至酣处,突厥副使忽然献上鎏金狼首壶:此酒需以贵人血温之,方显醇香。

燕翎的剑鞘抵住那人腕脉刹那,谢寒川已弹指射出银丝缠住酒壶。沈昭容含笑割断一缕青丝投入壶中:本相发间染过昆仑朱砂,不知可配得上贵国的琼浆

酒液沸腾时泛起妖异红光,苏玉竹突然咳嗽着打翻银盏。萧景明顺势接住酒壶仰头豪饮,喉结滚动间朝沈昭容眨眼:这般烈酒,合该孤这闲散人消受。

子夜雪急,沈昭容独坐中书省拆看北境军报。案头琉璃灯映着四样物件:燕翎从突厥马鞍拆下的火药引信、谢寒川改良的鸠毒解药、苏玉竹新调的安神香,还有萧景明塞在奏折里的花笺,上头画着歪斜的狼首与四个墨点——正是三百死士藏身的四门暗桩。

相爷该用亥时药了。苏玉竹捧着雪蛤羹立在廊下,发间沾着未化的雪粒。沈昭容就着他的手饮了半盏,忽然指着庭中红梅问:那株十八学士,可是谢侍郎挪来的

是萧世子。青衫太医转动腕间沉香珠,他说相爷批阅奏折时,抬眼见些艳色可醒神。

暖阁传来萧景明与谢寒川的争执声,混着燕翎擦拭剑刃的沙沙响。沈昭容将花笺投入火盆,看狼首在青烟中化作飞灰。朱雀纹窗棂外,雪落长安的声音忽然变得绵长,仿佛故人策马踏碎的琼瑶。

第二章

凤栖梧桐

霜降那日,终南山飘来第一片红叶时,沈昭容正立在相府箭亭内挽弓。玄色骑射服袖口缀着银貂毛,燕翎沉默地替她调整牛皮臂鞲,忽然触到她虎口薄茧:相爷最近在练箭

幼时随父亲戍边,曾在陇右道学过三年雕翎箭。沈昭容搭上白羽箭,望着百步外随风摇晃的铜钱,自入中书省,倒是荒废了......

话音未落,林中惊起寒鸦蔽日。燕翎旋身将人护在怀中,反手抽出三支鸣镝箭。破空声里,三十步外的灌木丛传来重物坠地声响。待侍卫拖来昏迷的灰衣人,只见其手中劲弩机括嵌着半片银杏叶——正是燕翎方才射落的秋色。

辽东进贡的蹶张弩。沈昭容用帕子裹着弩机细看,忽见苏玉竹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青衫郎君跪地查验刺客脉象,从对方齿间剔出粒蜡封毒丸:七日追魂散,见血封喉。

沈昭容望着他发间沾着的草药碎屑,想起今晨路过药圃时,这人正弯腰给新栽的婆罗子浇水。三年来,苏玉竹总爱在相府角院侍弄各种珍奇药草,说是要集齐《千金方》里八百味药材。

苏先生来得倒快。

相爷箭亭东南角埋着醒神香,稍有血腥气便会触发机关。苏玉竹净手后取出白玉针,轻轻刺入刺客风池穴,半刻钟后自会苏醒,届时再......

话未说完,那人突然浑身抽搐。燕翎拔剑欲拦,却见苏玉竹翻掌亮出三寸金针,精准刺入天突、膻中、气海三处大穴。待灰衣人吐出黑血,青衫郎君已用艾草灰在地上画出卦象:坎上离下,未济卦。此人受雇于东都商贾,三日前在平康坊收过五十两雪花银。

沈昭容望着他指尖沾染的艾灰,忽然想起月前夜观星象时,太微垣旁那道彗星扫过的轨迹。七岁那年,她在终南山随玄微真人学《乙巳占》,曾见师父用蓍草推算安史之乱。如今紫宸殿檐角的铜铃,倒与当年道观前的惊鸟铃有几分相似。

三日后,相府移来一株百年梧桐。苏玉竹说此树皮可入药治惊悸,叶能清心火,特意从太白山移来。沈昭容立在廊下看他培土,见那人青衫下摆沾满泥浆,忽然问道:先生可知梧桐引凤的典故

《庄子·秋水》载,鹓鶵非梧桐不止。苏玉竹将混合着朱砂的泥土填入树根,腕间沉香木珠撞在陶瓮上叮咚作响,但在医家看来,此树四月飞絮易惹咳喘,相爷切莫久立树下。

沈昭容轻笑出声,惊落几片黄叶。自三年前苏玉竹入府,这人总爱在她赏花时提醒花粉伤肺,观雪时念叨寒湿侵骨。此刻他正踮脚修剪枝桠,发间银簪在秋阳下泛起冷光,像极了他施针时的模样。

冬至前夜,沈昭容裹着狐裘在梧桐树下占星。龟甲灼出的裂纹指向井宿,恰与紫微垣摇光星辉相映。她在洒金笺上画出星轨,忽听得身后传来药锄叩地的清响。

相爷的《乙巳占》可批完了苏玉竹捧着安神汤立在月洞门下,药盏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眉眼,三更天观星易伤肝木,明日大朝会还要应对吐谷浑使臣。

沈昭容将纸笺投入火盆,看青烟中浮现的星象化作灰烬:幼时师父说天机不可泄,如今看来,倒不如烧给二十八宿。火光映亮她眼底的倦色,苏玉竹忽然解下木珠放在石桌上:沉香安神,相爷且佩七日。

大朝会那日,沈昭容戴着九翟冠踏入含元殿。吐谷浑使者进献的雪豹突然发狂,燕翎的鸣镝箭擦着兽耳钉入蟠龙柱。苏玉竹疾步上前施针,银针没入豹鼻的瞬间,猛兽竟温驯如猫儿。女相从容接过镶满瑟瑟石的贡品单,未让任何人看见她袖中微颤的指尖——昨夜占星耗费的心神,此刻化作鬓边细密的冷汗。

回府途中,沈昭容在马车里昏沉睡去。朦胧间有人为她覆上药枕,清苦的忍冬香里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醒来时见案头琉璃瓶插着新折的梧桐枝,苏玉竹留在笺上的字迹清瘦如竹:亥时三刻,当行太乙针法。

腊月二十,黄河凌汛冲垮汴州堤坝。沈昭容星夜兼程赶赴灾区,燕翎在车辕挂起防风灯,苏玉竹的银针始终悬在她百会穴上。洪峰袭来那夜,沈昭容赤足立于城楼指挥军民,苏玉竹突然将人拦腰抱起:相爷再往前半步,就要坠入溃堤漩涡。

暴雨中,青衫郎君背着她涉过齐腰深的泥水。沈昭容伏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嗅到药香里混着血腥气——白日里苏玉竹为救落水孩童,手臂被浮木划出半尺长的伤口。

放本相下来。她在雷鸣中喊道。

医家眼中没有丞相。苏玉竹握紧她脚踝,将人往上托了托,相爷若摔着,燕将军怕是要拆了臣的骨头。

月余后返京途中,沈昭容在驿站突发高热。苏玉竹彻夜施针,银针在烛火下织成绵密的网。燕翎守在外间擦拭弓箭,每半刻钟便要叩门询问。黎明时分,沈昭容在苦药味中醒来,见苏玉竹倚着药箱浅眠,掌心还攥着半干的白芷。

病愈那日,女相在治河奏折上批下改道疏浚四字。推开窗见燕翎在梧桐树下擦剑,苏玉竹正给树根敷朱砂药泥。风过时,青衫郎君抬头望来,眸中映着天青色晨曦,似终南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相爷该换药枕了。他举起新采的柏子仁,这次添了安息香,能镇梦魇。

沈昭容颔首应允,转身时瞥见火盆里未燃尽的星象图。灰烬中残存的紫微星纹,正与梧桐新抽的嫩芽遥相辉映。

第三章

日月当空

贞观二十三年春,太极宫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呜咽。沈昭容立在先帝病榻前,看着萧景明将传国玉玺放入她掌心。那位曾执掌江山的帝王咳着血沫,目光却清亮如少年:容儿可记得七岁那年,你指着《禹贡九州图》说'当使关河宁定,百姓不知饥馑'

三更漏断时,沈昭容独坐紫宸殿批阅奏折。案头琉璃灯映着废太子印玺,萧景明白日里那句孤用东宫六率换你半世安稳犹在耳畔。她正欲起身添墨,忽听得殿外传来琵琶裂帛之音。

陛下竟不知今夜曲江夜宴萧景明斜倚朱栏,泥金扇挑起珠帘。绯色圆领袍上绣着百蝶穿花纹,发间金冠缀着的东珠随步摇晃,恰似当年马球场上鲜衣怒马的东宫储君。

沈昭容瞥见他衣襟处半露的胭脂印,笔锋在漕运改制奏章上顿了顿:表兄既卸了储君之位,倒愈发像平康坊的逍遥客。

岂敢辜负长安女儿情。萧景明旋身坐在龙案边缘,将西域葡萄酒倾入夜光杯,御史台张中丞的嫡女为孤绣了鸳鸯枕,陇西节度使的外甥女赠了合欢香囊......他忽然俯身逼近,酒气染红眼尾:陛下猜猜,孤腰间这枚错金蹀躞带,是哪个痴心人送的定情物

沈昭容面不改色地蘸墨批红:表兄若想讨教女儿家心思,该去请教谢尚书。他上月新制的'长相思',让刑部大牢的突厥细作哭诉了三天情殇。

话未说完,萧景明突然攥住她执笔的手。鎏金臂钏撞在青玉笔山上,溅起几点墨痕:容儿当真不在意他指尖拂过她发间凤钗,语气轻得似羽絮:三日前孤醉酒误入兰陵公主府,那些言官......

朕已命史官抹去此事。沈昭容抽回手腕,在废太子请封奏折上落下朱批,表兄若想尚主,明日便可下诏。

萧景明怔怔望着她眉间花钿,忽然仰头饮尽残酒。琥珀色酒液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将蝶纹浸得妖冶:容儿可知这五年孤为何不娶他踉跄着扯开蹀躞带,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昭容二字的篆书。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半殿烛火。沈昭容望着他醉倒在龙纹毯上的模样,想起及笄那年上元夜。彼时还是太子的萧景明翻墙递来莲花灯,灯面上题着愿筑黄金台,聘得明月来。而今黄金台已成大明宫,明月却悬在了九重天外。

陛下该服药了。

谢寒川的声音自帷幔后传来,玄色獬豸服衬得眉眼如淬寒冰。他指尖弹出一枚玉露丹,正落在沈昭容案前银碟中:此丹可解西域烈酒之毒。

沈昭容就着冷茶咽下药丸,忽见谢寒川袖口银线闪动。殿外霎时传来重物坠地声,原是两名偷听的宫女被蛛丝般细线缚住。刑部尚书抚着腰间毒囊轻笑:岭南新炼的'千机引',沾肤即瘫。

谢卿总能在朕需要时出现。

因为臣比萧景明更懂陛下。谢寒川将醒酒汤放在龙案,目光掠过她颈间红痕——那是萧景明醉酒时扯断的珍珠链所致,陛下可知'长相思'的解法需以帝王心头血为引,佐以......

话音未落,萧景明突然翻身而起。他踉跄着将沈昭容困在御座间,发间金冠歪斜欲坠:容儿若肯唤声景明哥哥,孤便让谢尚书滚出去......

谢寒川袖中银丝骤然绷紧,却在触及萧景明咽喉前被玉笏格开。沈昭容冷着脸将奏折掷在地上:要闹去刑部大牢闹,朕没空看你们演全武行。

晨光初现时,沈昭容在太庙接过十二章纹冕服。礼乐声中,她望着丹墀下跪拜的萧景明——那人难得穿正经的玄端朝服,腰间却仍悬着平康坊的合欢香囊。谢寒川捧着毒典立于文官之首,在女帝目光扫来时,悄悄碾碎了袖中蛊虫。

登基大典当晚,沈昭容独坐甘露殿观星。忽有桃花酿的香气漫过檐角,萧景明拎着酒壶坐在屋脊,泥金扇指着紫微垣笑道:陛下看那颗伴月孤星,像不像臣这闲散镇国公

表兄若肯入朝理政......

那容儿岂不是少了个解闷的玩伴萧景明翻身跃下,将温热酒盏贴在她腕间,臣新谱了首《求凰调》,陛下可愿听

丝竹声起时,谢寒川正在刑部地牢试毒。新抓的吐蕃细作在长相思作用下涕泪横流,供出了三十八处暗桩。他望着天边明月,忽然将解药撒入火盆——青烟升腾处,恍若见女帝在奏折上批阅的准字。

史官提笔记录永徽元年春夜:帝观星于甘露台,镇国公萧景明奏《凤求凰》,刑部尚书谢寒川平吐蕃乱。时人谓'日月当空,双璧辉映',然帝终身未纳皇夫,惟以江山社稷为念。

更漏将尽时,沈昭容在御案下摸到枚温热的玉佩。正面刻着山河为弈,背面是新鲜酒渍绘成的凤凰——想来是萧景明醉卧时留下的。她将玉佩系在十二旒冠冕旁,听着窗外渐起的蝉鸣,忽然想起谢寒川今晨递上的密折:四时轮转,臣等愿为陛下之春华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