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过往朝代不同,大黎王朝女子也能入仕。
女子虽能为官,但品阶都不是很高,我为了爬的更高,女扮男装,以男子的身份参加科考,成为了大黎历年来最年轻的探花郎。
一夕之间,亲朋好友皆来拜贺,父亲为我举办了晚宴,我素无表情的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册封圣旨到来的同时,太子也跟着来了,天太黑,他隐在烛火后,但我依旧能辨清他的表情。
许是过往太过熟悉,我竟从中解读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感觉。
那圣旨,竟是为我赐婚的……
1
太和殿内,皇上说我文采斐然,才思俊逸,封我为探花郎。
本是顺应天命的事,区别却在于我一个探花郎的官职竟比状元和榜眼还要高。
圣心难测,我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皇上似乎——对我格外满意。
谢过皇恩后,我们跟随公公一同出殿,欠身和状元榜眼打过招呼后便准备离开。
突然我侧身瞥见了角落里的一抹玄色衣角。
硬着头皮转回来,跟上了前面两位的步伐,状元郎对我的举动颇感意外。
少卿大人也顺路一起吗
想到太和殿这边出宫的路最终只有一条,状元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旁的榜眼此时转头看了一眼,默声不发。
不敢当,不敢当,莫要折煞我也。
我惶恐一下,立马作揖,身子却跟着放松下来。
状元郎回了一礼,嘴角微漾,开口道:你年纪尚小,我便称你一声谢贤弟罢。
我连声道好,在一声声兄友弟恭中出了宫。
2
宫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帷尾处绣着一片紫兰花,我如同表妹养的猫儿般,汗毛竖起,躬身快步向前。
显然我低估了里面那位,在公公的一番话中,我折身往返,被推上了马车。
马车内香雾缭绕,一时不慎,我低头猛地咳了两声。
太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掀开炉盖将茶杯里的水尽数倒了进去。
我缓了缓嗓子,俯身道:不知太子今日寻臣,有何要事
太子嗤笑一声,我低头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能联想到他是何种表情。
染疾重病不久于人世
每说一句话,我的心都像是被人用锤子抡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心头。
我当即汗流浃背,放低身段,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臣身体抱恙不假,唯恐误了殿下尊体。
谢泠霜,欺上瞒下,那可是死罪。
我应声向上瞄了一眼,迅速垂下头,车窗外的一点光打在他脸上,却不见一点儿暖色。
3
艳阳西垂,太子的马车扬长而去,独留我一人在尚书府门前。
我不知是怎么从马车上下来的,只觉后背一身冷汗,双腿有些发软。
七岁时,我曾因父亲的一席话,入宫做了太子伴读。
伴读不止我一人,亦有现在的鸿胪寺丞——榜眼穆越南。
在我进宫之前,伴读已有四人,我是第五个。
太子长我两岁,说来也怪,其他四位伴读突染恶疾,相继出宫。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迫于压力,我同父亲商量许久,最后也决定称病出宫。
出宫的前一天晚上,太子对我这个伴读多有不舍,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权当他舍不得我离开,毕竟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八年。
但我此时已染重病,和太子谎称自己时日无多,只想快些离开这个虎狼之窝。
被动和主动是两种结果,敌暗我明,我尚无权势,保命才是顶顶要紧的。
寒暄过后,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脚步轻快,完全不似一个命不久矣之人。
思及此,我重重的打了一个寒颤,太子是大黎未来的君主,若他登位,自己焉知是福是祸
4
回来了
父亲倚在书案边翻看着书简,见我到来,眼皮子往上掀了几分。
儿子回来了。我躬身应道,坐在了书案另一侧。
父亲撂下书简,皱眉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圣上封了你什么职位
我拿过茶杯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大理寺少卿。
出宫时碰到了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
父亲见我不愿多说也没有再问,只道了句安寝吧。
回屋的转角处,从我身后伸出了一双手,猛地一下覆住我的眉眼。
我无奈道:窈窈,男女授受不亲,莫要再闹。
我拉下她的手,转身一看,果然是表妹谢窈凝,也就只有她能同自己如此了。
表哥,你怎的猜出是我。谢窈凝失了兴致,撅唇问道。
我笑笑不语,绕过她径自走向了书房。
寒窗苦读十数年,即使有了正五品大理寺少卿的官职,我也不敢懈怠。
我见过流民无神的双眼,也曾亲眼见过一家子易子而食的场面。
除却我心中所念,也想多为百姓谋福祉,开太平。
即便我是个女子。
谢窈凝跟了上来,在我身旁夸夸其谈,像只欢快的鸟儿,自在无拘。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下个月便是你的冠礼,怎的不见伯父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谢窈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羞涩,我看得分明。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扬声道:是啊,父亲已经为我物色了李尚书家的女儿,待我冠礼之后,行三书六礼,定迎娶她过门。
表妹像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气红了眼,像她养的猫儿被踩住了尾巴般。
那李箐箐娇蛮无理,表哥你怎能娶那样的人做夫人,要娶也该是我……
好了。我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轻轻将她推出门外。
表哥今天累了,看会儿子书便睡了,明日还要赴任,等哪天得空,表哥带你去鸿福楼吃你最爱的栗子糕。
谢窈凝心中略有不满,听到我最后一句话时,甜甜的笑了一下,说道:那表哥你好生休息着,窈窈便不打扰你了。
见谢窈凝离开,我松了一口气,李箐箐不过是搪塞窈窈的借口。
这会儿能蒙骗过她,彼时又不知用何借口了。
5
我叫来几个侍女抬热水进来,等她们走后将衣服挂在衣桁上,扯下来胸前裹得紧紧的布条,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未等我进入浴桶,窗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于谨慎,我将宽大的外衫罩在身上,摸了摸脖子上的喉结。
声至人来,我躲在屏风后,开口道:太子殿下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太子轻笑一声,倒也不恼,应道:你怎知是孤
尚书府守卫虽不如皇宫那般森严,但也是守卫重重,能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进入臣的府院的人,不多,刚好殿下你是其中一个。
话语间,太子有意绕过屏风,奔我而来,我和他错开,绕到了另一面。
那你说说,还有谁
太子似乎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同我绕了一圈又一圈,耐心十足。
没有他人,太子殿下请回吧,您要的答案,白日里臣已尽数给了,恕臣无能,只想做个纯臣。
我停在衣桁那侧,望着屏风上映出的影子,我也岿然不动。
知你想做个纯臣,泠霜,我身边无可信之人,我需要你。
太子说的真挚,连自称都舍了,我内心略有动摇,但也仅仅是一瞬。
臣无意于两党之争,无论是诚王一派,亦或是您,臣都不会与其交涉。
话音未落,太子忽的行至我身前,我吓了一跳,向后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太子扶了我一把,手托着腰把我扯到他身前。
我推开他,站稳后俯身双手交叠,行了一礼,说道:冒犯太子殿下,臣该死。
我许你冒犯。
太子的话掷地有声,我低顺的眉眼愣了一下,慌张收回手指,借机又摸了一下颈间。
药效没过,遇水则显,太子莫非真像传言说的那般,喜好龙阳之癖,我蓦地紧张起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太子惊道:你受伤了
我迷茫的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我脸腾地一热,扯下衣物扔在后面。
府里在做臣表妹爱吃的玫瑰花糕,许是那时不小心沾上的花汁。
是吗孤怎么记得你表妹爱吃的是栗子糕。
太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面上威压不减,我乱了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没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美吗
6
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子,我紧张的身子软了下来,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
指尖轻碰了一下浴桶里的水,不复滚热,叫人重新换了一桶后,我沉入水中,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脖颈上的假喉结,随着我入水已然消解掉。
天下三分,硝烟弥漫,百姓流离失所,叫苦不迭。
好在宣和国以戈止战,统一天下,自此改名为大黎王朝。
百废待兴,皇宫内折子不断,大多是地方官员要求赈灾济粮,讨要些银子和粮食。
如今朝中局势分明,以诚王为一派的多是武官,手中军权大握,就连当今圣上也颇有几分忌惮。
太子一派则反之,都是一些无实权的文官。
两派鲜明,大多数人押宝诚王,赌他会成为下一个皇帝。
无他,只因诚王的生母是现在的皇后萧氏,萧氏一族有先皇攘内安外的半块虎符,势力孰大孰小一眼便知。
自古立嫡立长,两派都是嫡子,一个是先皇后孝庄贤皇后所出的嫡长子黎朔,一个是现皇后萧氏所出的嫡次子黎诚。
两者相形见绌,太子一党显得黯然失色。
除却这两大派,还有小部分保持中立的纯臣,其中就有她一个。
新晋的状元郎李霁也是,被圣上封了个翰林院修撰。
榜眼穆越南隶属于诚王一党,得了个鸿胪寺丞的官职。
两人都是从六品,独独我是正五品,这让我的内心总是有些不安定。
7
时间过得很快,我已任命半月有余,审理案件颇为得心应手,美中不足的是,寺中卷宗我只能看到半数。
这半个多月以来,除了审理各种案件,便是翻看过往卷宗,填补遗漏。
抽空陪窈窈去了一趟鸿福楼吃了栗子糕,中元节烧了一趟纸,明天就到了她授冠礼的时候了。
府内好不热闹,人来人往,忙着明日的宴席,就连平素陪祖母在庄子上的妹妹,也回到了府中参礼。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起来沐浴焚香,香取的是淡雅的果木香,并不刺鼻。
父亲请了朝中同僚和相熟的知己好友,还有些不打自来的宾客,都悉数笑着接纳。
我陪在身侧,也一同扯着笑,后方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嗓音。
太子殿下到。
臣等见过太子,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我心中鼓声大作,跟随其他人行跪拜礼,太子殿下此时为何要来我已向他表明心意,他此番举动,便是昭告天下,我已然成了太子一党。
我不禁有些愠怒,趁他们行礼之际,朝太子瞪了一眼。
太子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看向我挑眉笑道。
诸位起身吧。
我拉着父亲起身,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我,小声质问道,眸光里满是不赞同。
你何时站了太子一党
并未。我咬了咬后槽牙,挤声道。
那你……
我余光看向太子走来,拍了拍父亲的手,示意他缄言。
看来孤来得正好,刚好赶上泠霜的冠礼。
我眼睛微眯,目光如炬,与我相熟的人一眼便知,那是我生气的前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授过三冠礼后,该是我父赐字,太子作为主宾上前代劳,赐字子玉。
谢过太子殿下后,父亲带我去挨个见礼,算是把谢府的门楣交托于我手中,此后荣耀,该我书写。
8
子玉,你既已上了族谱,从此便是我谢家的人,往日不可追,在朝中为官须得小心谨慎,万不可行差踏错。
闻言,我拂开衣袍,跪在父亲面前。
我明白的,叔父。
父亲看我此举,言语中软了下来,起身将我扶起。
霜霜,这些年来,我一直将你当男儿身养大,你可曾后悔过……你可曾,怨为父。
听到许久未听的闺名,我的内心不免动容。
父亲,儿子不悔。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说道:好孩子,父亲知道你心中郁愤难平,但你的身后还有我谢家一百三十五口人,父亲膝下除了你,还有你妹妹。若是以前,我些许还能纵容你,现在你成了大理寺少卿,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你可明白
儿子明白。
或是父亲心中有些不忍,说完话他便转身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似是苍老了十岁一般,从前还不觉得,时间过得竟如此之快。
我本名叫许凌霜,我的父亲许易是押解粮草的官员。
适逢连天暴雨,父亲运粮迟了三日,待到行至,将军看顾卸下粮草之际,突遭变故。
袋子里本该装的粮食,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吸饱水的稻草。
雨天路滑,众人都忙着赶路,谁都没发现此异样。
那将军不听父亲的解释,只知他作为押运官,罪责犯下,便难逃其咎。
父亲被将军抹了脖子,先斩后奏,押运官失职的罪名上达天听,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所有参与押解粮草的官员皆被斩首,其上下三族,男子充军戍边,女子随其流放,没入奴籍。
彼时的叔父,礼部尚书,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带离,而许凌霜这个名字也不再属于我。
9
父亲借着冠礼的喜讯,连带着前半月的高中探花,一起做了个宴。
亲朋好友纷至沓来,皆为贺喜,无外乎是祝我高升,觅得良妇的一些话。
更有甚者,将某某家的姑娘,同我凑在一起,想要趁此机会,结成两姓之好。
父亲替我婉拒,说是已经看好了哪家的姑娘,众人一听,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圣旨到……为首的公公拿着一席明黄色的圣旨,眼尖的我,看到了跟随其后的太子。
前些天才刚来过,怎的又来了我心中疑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请谢少卿听旨。
我上前连忙跪了下来,父亲和其他宾客也在我身边同跪。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长宁公主,恪恭持顺,秉性端淑…………,礼部尚书之子谢子玉,今已弱冠,适婚娶之时,与长宁公主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此赐婚,并择良辰吉日完婚。
驸马爷,接旨吧。公公笑眯眯的合上圣旨说道。
抗旨是要砍头的,欺君罔上更是死罪。
还未等我反应,父亲便已替我接下圣旨,公公满意一笑,转身离去。
太子上前道贺,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融融日光下,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长宁公主是太子殿下的胞妹,看此架势,怕不是太子亲自向陛下请的圣旨。
想不明白是为何,难道只是想单单捆绑住她成为他争夺皇位的助力
她不觉得自己于他而言有何助力。
是了,两党之争,她早已难逃其中。
10
我上前给父亲添上茶水,父亲执杯的手颤抖不停,我伸手握住,才发觉父亲脸上已有泪水。
子玉,看来是天要亡我谢家,你且带着烟儿远离上京,逃到别处去,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我艰涩的动了动唇,开口道:父亲,您别灰心,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走,你现在就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走啊。
父亲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我头一次看见他生如此大的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此时,不过如是吧。
若太子只是想让我低头,大可有千种万种的方法,为何偏偏是赐婚。
孤不请自来,谢尚书,谢少卿不会怪罪孤罢。太子手持折扇,从外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我转身仿佛是看见了不速之客。
我冷下脸来,实在是拿不出好颜色对待他。
太子殿下还真是喜欢不请自来,天色已晚,不知今日太子有何要事。
我挥挥手,屏退左右,屋门也从外关了起来。
打开天窗说亮话,孤今日便是为了赐婚一事而来的。
我瞥了他一眼,太子总是一副笑眼,可偏偏那笑不达眼底,让人发怵。
赐婚一事,已成定局,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太子收了折扇,正色道:孤知晓你是女儿身。
我和父亲快速对视了一眼,皆在眼中看到了惊诧。
太子殿下说笑了,子玉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怎么能用女儿家来取笑臣。
父亲也在一旁和着,我言语中含贬低之意,手指微微收紧,捏到指节泛白。
大黎四十一年十月,你陪孤在围场打猎,诚王一箭险些要了孤的命,是你挡在孤身前,你…换药时,孤在窗边看见了。这里年份代指现今皇帝年龄
我轻嗤一声,怒极反笑,说道:太子殿下既已知晓,何不早早将臣拆穿,非要等到今日
我走上前去,与他对视,我发现我从来就不了解他。
臣的命如草芥,为何将公主牵涉其中,您为了将臣绑上您的贼船,不惜用公主殿下作筏子,这就是太子一党的做派吗
许凌霜,孤能给你想要的。
短短一句话,我和父亲不禁面容惊变,太子说完话便走了,我仿佛脱了力般,瘫坐在地上。
子玉,这……父亲见我此状,不知作何。
太子殿下既能如此轻松查出我的身世,那诚王呢这盘棋落子的那一刻,我们都不能幸免,不过是朝中搅弄风云的一颗棋子罢了。
或许公主不失为一个好退路,我直直看着父亲,苦涩摇头。
11
接连几天,我都神色恹恹,大理寺同僚一度以为我是病了,我告假半月,躲在家里书房,一待就是一天。
屋外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我招来侍女询问外面发生何事。
是长宁公主来了,家中小厮都放下手中活计看热闹去了。
我看侍女一脸蠢蠢欲动的样子,挥挥手将她打发下去。
我不禁皱眉,离圣上选中的婚期不足半月,近日公主已来府中两次,我都称病躲了过去。
凡事不过三,若再不去见,难免落人口舌。
我叹口气,正了正衣袍向外走去,还未走到前厅,便听见了窈窈的求救声,我紧张一瞬,大步向前走着。
只见窈窈站在桥边喊着救人,公主落入水中,桥下两边的小厮拿着竹竿想叫公主抓住。
奈何池塘太大,竹竿根本够不到公主。
让小厮去救,有损公主清誉,弄不好还会祸从天降。
我心一横,跳进水中,耳边是窈窈的惊呼。
世家子弟皆要习得六艺,凫水虽不在其中,对我来说也是精通的。
我托举着公主,尽量避免与她肌肤相碰,公主似有些害怕,不停的挥舞双臂,避免我脱力,我只得钳着她游向岸边。
公主呛了水,被宫女轻轻拍着后背,她刚想发泄怒火,见到我刚出水的脸,她哑了火。
传闻公主酷爱美男,想必我这张脸,她是极为欢喜的。
公主关心了一下我,我只是躬身一拜,权当回应。
顿觉无趣,她瞪了窈窈一眼,负气离开。
实在不是我不想回应,怕一开口便是绵柔的江南女子音。
转眼间便到了我和公主大婚的时候,宾朋满座,皇上和皇后也前来祝贺,为公主添妆。
使得我这个臣子受宠若惊,连番敬酒,好在我酒量不错,没犯什么糗事。
父亲站在不远处,面上强颜欢笑,与臣子们一起共举酒杯。
期间太子来了一回,喝了几杯酒,洞房花烛夜我是在书房度过的,毕竟我不能做到提枪上阵。
长宁公主仿佛是提前吃了颗定心丸,我内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既成了公主的驸马,我的仕途便不会再一路高升,不久圣上封我为正四品大理寺卿。
我想,这已然是极限了罢。
我很是满足,这意味着,我终于能看寺中的另一半卷宗了。
不巧的是,当我翻开架子上第一本卷宗时,底下人来报,恒福酒楼的舞姬突然命丧当场,我收到消息立刻召集人手前去。
酒楼内轻歌曼舞,台下鼓掌高喝声不断,不像是会发生命案的地方。
身旁的人从耳边给我递上消息,说是在酒楼三楼,我带了几个人从后头上了楼。
舞姬美貌清丽,确是七窍而死,屋内一股刺鼻的香令我有些晕眩,喉间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叫人去四面开散了窗子,留人继续探看,自己则急急地向楼下窜去。
表哥!
我听到了一声惊呼,表妹谢窈凝在一楼看台不远处的厢间向我挥袖,身旁多是一些官家小姐,聚在一起玩乐。
男女有别我不好过去,只得冲她轻点了点头。
出酒楼后,人声纷至,却让我舒服些许。
太子殿下,您怎么……
我余光中看见太子向我快步走来,如烟般的眸子染上了几分焦急,话还未说完,太子突然扯住我的手,带我狂奔起来。
砰!
一阵爆炸的巨响从后头传来,紧接着是一股热浪推动,我和太子殿下齐齐倒在地上,被甩至两旁。
我的耳边萦绕着不绝的嗡鸣声,其间掺杂着百姓的哭喊,眼前模糊不断,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太子复又拉住我的手,声音微弱,叫我别去。
我看了他一眼,撑着摇晃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向酒楼,窈窈还在里面。
扑面而来的热浪,熏蒸的人潋不开眼,浓重的硝烟味和杉木香气掺杂在一处,刺鼻又呛人。
我循着酒楼布局的痕迹找到窈窈,她被压在桌子底下,不知是昏迷还是如何,我不敢想。
窈窈…窈窈…我唤了她好几声,费力将她身上压着的尽数除去。
来不及多言,经历过爆炸后的酒楼岌岌可危,随时会坍塌,我吃力的将窈窈架在脖子上,带着她向外挪去。
谢窈凝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被架着的头颅微仰,房上的悬梁要掉不掉,千钧一发之际,谢窈凝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我。
表哥!快走……
我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回过头,脑子里的嗡鸣声加大,我霎时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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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谢窈凝死了,死在恒福酒楼里,死在我面前。
隔壁府内挂上了白灯笼,抛去世俗之念,我和窈窈当属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记忆里,我舞剑她抚琴,我温书她烹茶,诗棋对弈,犹在昨日。
窈窈本就在族谱上,我带着她最爱的栗子糕上了弗陵山,和一块牌子。
先室谢氏窈凝之灵位
用袖子拂去了周遭的渣土,我从怀里拿出被布包好的栗子糕放在了牌位面前,热气袅袅。
窈窈,表哥这次给你带了很多很多栗子糕,不知道够不够你吃。
回到大理寺,恒福舞姬的卷宗放在桌面上,我将其展开,上面似是罩上了一层血雾。
原是高官王家爱子,因所钟爱女子被逼良为娼,遭其家人反对,并为其安排婚事,其子不满又闻所爱之人暴毙,故用硫磺硝石等物引燃粮仓,尘火相激。
本以为是有威力的火药降世,不曾想竟是酒楼粮仓里的微末粉尘,致七十四人伤亡。
那么太子又是如何得知,既知何不作疏解,难道臣民之命如他而言,视为草芥吗
我有些怅然,父亲粮草一案死人无数,若翻出,究竟是明父之身,还是会牵扯出更多的人无辜惨死
我的身份本就不该存于世,谢家一脉一百三十五口人,若因我的一念之差...
权衡之下,我只得选择做谢泠霜,我将过往案宗原路放了回去,不欲再提。
若父亲在天之灵,见我如此选择,是否也会认同
外面吵吵闹闹的,我似乎听到了武器相撞的声音,门外一小厮进门行了一礼,慌张道:谢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将大理寺围起来了。
好端端的,围大理寺作何我发问道,推开门缝向外瞄了一眼,太子近卫竟也在其中。
听闻太和殿生变。
我摆摆手让他下去,禁军十二卫戍守皇城,唯一不可控的便是承天门,那里是诚王手下之人的辖地。
太子即位名正言顺,能让太和殿生变的恐怕只有诚王了。
朝中上下无一不知诚王作为,当今圣上又正值壮年,怎会不多加防范。
太子既能分出人手保护大理寺,便能看出,此战诚王必败。
我不禁松了口气,战事一起,苦难当头,若朝廷这根刺眼的钉子早早除了,也不失为幸事。
我回到案前,招人研墨。
臣谢子玉谨奏,伏惟陛下膺乾御极,泽被八荒。今赣州水患频发,黎庶流离,田庐荡析,臣每闻灾报,五内如焚。虽蝼蚁微躯,敢忘社稷之忧昔大禹胼胝,李冰筑堰,皆以万民为念。臣虽愚钝,考历代治水得失,愿效尺寸之力...
尚不知太和殿内境况如何,奏表还未批复,我已然踏上了去往赣州的路。
对于驸马来说,大理寺卿一职已然过高,圣上没有拒绝这则奏表的理由,走马上任亦是定局。
今生已然浪费许多,前二十年困顿于仇恨当中,在恒福酒楼倒下那一刻,生与死之间,只不过是为了让留下的人看得更真切。
赣州的路上,收到了来自太子的书信和圣上的批文。
太子书信三页,一页质问我为何要走,言语中透露着关心;一页是恒福酒楼的巧合,原是诚王买通的杀手潜伏在那,要刺杀高官,他怕我有危险;还有一页是有关于父亲许易的。
我反手压下信件,朝着东宫的方位说了一声谢谢。
圣上封我为赣州刺史,前去治理水患。
归期不知何时,我吃着手中的糕点,马车外是一片春和景明。
【番外】
1
黎诚约孤去围场打猎,昨日在朝堂之上,孤借着父皇削了他半数职权,莫不是这厮想借此报复于孤。
生于帝王家,孤比旁人更多谨慎,叫上一干侍从,还叫了穆越南和那个干瘪的小子,其他人孤瞧着着实碍眼。
到了围场后,黎诚已在马上,带着马左右晃动着,颇为不耐烦。
孤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朝其走去。
他在上,孤在下,显得好像是孤屈居于他似的,翻身上了孤的爱马,回头看到了平生最为滑稽的一幕。
那干瘪的小子踮着马镫,几次才跃于马上,在孤看不见的地方,一抹笑意浮于脸上。
皇兄龙章凤姿,就连这伴读也是卓尔不群。
孤冷哼一声,驾着马向内跑去,路过那干瘪小子顺势瞪了他一眼。
可惜他低着头,简直是瞎子抛媚眼儿,呸呸呸什么东西,等孤回去就打他三十大板。
几番下来甚是无趣,黎诚提议用活人做靶子,这靶子就由各自的伴读来当。
孤还未同意,黎诚便招人站在十五丈外(五十米左右),那人头顶贡桔,压力之下倏地昏了过去,身下一片濡湿。
真真是扫兴,不如由英明神武的皇兄替上。黎诚大胆发言,吓坏了身边的侍从。
不可啊,诚王殿下。
滚开,本王不过是同皇兄开开玩笑罢了,就他吧。黎诚挑眉一笑,叫身边的人将桔子送了过去。
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那干瘪的小子。
此话一出,无不是在挑衅孤的威严,孤若应了,日后史书如何书写,岂不是叫他骑在孤的头上。
那干瘪的小子手里被迫拿着桔子,黎诚拉弓朝这边猛地射了一箭。
殿下!小心!穆越南大喊了一声。
孤被推的不明所以,那一瞬间孤的脑子里满是,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牛劲,怎地力气这般大。
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随着刺眼的红迸溅入眼,人也倒在了孤怀里,比那更早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儿。
孤回过神,将他打横抱起向外疾步走去,路过诚王,他脸上笑意未减,满是得意之色。
太医还没来,看着那小子隔着衣服将箭头折断,孤正色看了他一眼,面庞俊美,雌雄莫辨,嗯,不亚于孤。
这么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
孤去父皇那告了一状,果不其然,父皇震怒,责令打了黎诚三十大板。
但在孤眼里看来,不够,远远不够。
回去的时候,孤顺着窗子望了一眼,看到了不该看的,突然做贼心虚似地低下头。
谢泠霜,孤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
心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愈跳愈烈,好似发了芽。
自那之后,孤对她好像越来越上心了,有时候笑得像母后养在长廊底下的花儿,有时候哭得又像那刑部侍郎家养的大花猫。
我似乎,喜欢上你了,谢泠霜。
2
我叫谢窈凝,上面还有个庶出姐姐叫谢秋离。
这天,谢秋离叫我去两族宴会,在我看来那哪是什么正经聚会,不过是两个族里的年轻哥姐相看罢了。
我嘴里叫苦,喊着不去,迫于长姐威风我还是跟去了。
哼,有什么好威风的,我可是嫡出的。
入席后,我气愤的将面前的葡萄一颗颗塞进嘴里,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发泄我的不满。
突然两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我蓦地抬起头,手里捏着的葡萄掉在桌上,那是我生来见到的最好看的一张脸,陌上如玉,惊为天人。
我突然直起身,慌乱的咽下嘴里的葡萄,回过神来,听见我爹站在旁边催促我赶紧见礼表哥。
哪个表哥我呆楞地问道。
自然是你姨母家的表哥,这孩子莫非是傻了不成。
姨母家的,那个小时候还没她高的那个他如今怎么生的这般好看,啊不是,不是去当伴读了吗
表...表哥好。我有些结巴的站起来,两只手不安地绞着帕子。
眼前的少年展颜一笑,我感觉心里好像有个小鹿在到处乱撞,直到二人离去很远,我也没缓过神来。
我失魂落魄的坐下来,一双眼睛追随着表哥的方向,宴会结束后才依依不舍的随着长姐回家,心里头已然被表哥二字填满。
自那之后,我几次三番打着看望姨母的幌子,去了不少回谢府。
时间长了,姨母也发现了我的意图,眼含笑意,摆摆手叫我别扰她。
我每次去找表哥时,他不是在温书就是在习武,好生没趣,但是我的目光就是移不开。
没想到小时候干瘪黑瘦的小少年,长大以后竟是如此翩翩少年郎,我的内心多出几分憧憬。
在听到姨父要将那李家小姐许配给表哥时,我气红了眼,想跟表哥论个明白时,他说他要带我去鸿福楼吃栗子糕,我顿时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心里甜滋滋的,回到闺阁后,我怀着悸动写了一幅字,心乱如麻。
窈窈想嫁给表哥为妻
过了几日,李家小姐下帖邀我和长姐去鸿福楼,我来了兴趣,想要看看这李家小姐是何模样,能不能配得上表哥。
面庞清秀,规矩颇多,甚是无趣。
我知会长姐一声,转头去了隔壁的恒福酒楼,看到了我久未见面的知己好友们,也看到了从楼上走下来的表哥,我兴奋的朝他挥袖,他点了一下头就走了,我有些郁闷,偷喝了好几口酒。
我喜欢表哥,但表哥似乎没那么喜欢我。
倏地,震天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酒楼,来不及惊惧,我就被身边人推搡着压到了桌底。
好疼好疼,感觉骨头好像被折断了,一个破木桌子怎么这般沉。
没过多久,我感觉身上的重量好像轻了几分,是要死了吗,好像看到了表哥。
表哥吃力的架着我,我见他脸上苍白如纸,汗若雨下,想为他擦一擦,胳膊却像卸了力般。
迷蒙间,酒楼上传来的光照在我脸上,温暖有力。
突然觉得身上多了股力量,我高喊了一声表哥,然后将他重重推了出去。
快走……
重物压在身上,过往一切犹如走马观花,从人声鼎沸变得渐渐模糊,我看见表哥倒在地上,伸出的手向前虚空一抓,过后无力地垂在地上。
碰不到了…
对不起父亲,是女儿不孝...
(全文完)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结尾仓促,乃做梦之随笔,梦里所景,悉数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