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誓
喉咙里那股滚烫的血腥味还没散尽,意识却猛地被拽回一片刺目的喜庆大红里。
我死了。
死在永巷深处,那个阴冷潮湿、连阳光都吝啬探入的角落。一杯毒酒,来自我曾经最信任的表妹沈青玥,由我曾倾心相付的夫君——当朝敬王赵彦祯亲手端来。
姐姐,安心去吧。这后位,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沈青玥笑得温婉,眼底却淬着毒,哦对了,父亲和哥哥……通敌叛国的罪名,陛下已经准了,不日便会满门抄斩。黄泉路上,姐姐不会孤单的。
赵彦祯站在她身侧,曾经深情款款的眼眸只剩下冰冷的厌弃：沈念薇,你不该挡了青玥的路,更不该……怀上这个孽种。他或许曾对青玥有过几分真心,但那真心,在权力和诱惑面前,终究轻如鸿毛。
他冰凉的手抚上我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曾孕育着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亲手灌下堕胎药,让它化作一滩血水。
恨意滔天,几乎将我的魂魄都撕裂。我沈念薇,镇国公府嫡长女,十六岁嫁与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赵彦祯,十年扶持,他登基为帝,我却落得家破人亡,含恨而终的下场！
是沈青玥！是她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一点点蚕食了赵彦祯的心,构陷我,构陷沈家！是我蠢,引狼入室,错信了这对狗男女！深宫十年,耳濡目染,纵然愚钝,也窥见了几分权术的冰山一角,却终究没能看透枕边人的狼子野心。
若有来生……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抠进冰冷的地面,鲜血淋漓,我沈念薇必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挫、骨、扬、灰！
……
猛地睁眼,雕花描金的拔步床顶映入眼帘,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母亲闺房里常用的安神香气。
我……没死
挣扎着坐起身,触手可及的锦被柔软而真实。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但尚算年轻的脸,眉眼精致,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濒死前的惊悸与不甘。
这不是永巷,这是我的闺房。
小姐,您醒了贴身侍女翠竹端着药碗进来,见我坐起,惊喜地快步上前,太好了,您都昏睡一天了！大夫说您是忧思过甚,加上之前落水受了寒,这才发起高热。
落水
我脑中飞速旋转。对了,是了！前世,就在我与赵彦祯定下婚期前不久,沈青玥失足落水,我为了救她,自己也掉进冰冷的湖水,染了风寒,高热不退。也是从那之后,沈青玥便借着养病和探望的名义,频繁出入当时还是三皇子府的赵彦祯处,勾搭成奸！
而现在……我看着镜中十五岁的自己,距离那场噩梦般的婚姻,还有整整一年！
老天有眼！它竟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疼痛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赵彦祯,沈青玥！
你们等着！
这一世,我沈念薇回来了！黄泉路上太孤单,我要亲手把你们送下来陪我！不,我要你们活着,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化为乌有,生不如死！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翠竹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扯出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笑：翠竹,我没事。扶我起来,去给我父亲母亲请安。
复仇的第一步,从阻止这场孽缘开始。同时,我暗下决心,这一世,绝不能再做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女子。父亲的兵书,哥哥的策论,都要学起来。拥有前世的记忆是我的优势,但只有真正掌握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2
毒计初现
薇儿,你感觉怎么样怎么不多歇歇母亲林氏见我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关切地拉着我的手。
父亲沈毅,堂堂镇国公,此刻也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担忧：大夫说了,要静养。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看着父母关切的脸庞,想到他们前世惨死的结局,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这一世,我不仅要复仇,更要守护好我的家人！
爹,娘,女儿没事了。我柔声安慰,随即话锋一转,女儿这次落水昏迷,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哦什么事父亲挑眉。
我垂下眼睑,作泫然欲泣状：女儿……女儿觉得,与敬王殿下的婚事,恐怕……不妥。
什么！母亲惊得站起身,薇儿,这婚事是陛下亲赐,岂能儿戏再说,敬王殿下待你一向温和有礼,是多少贵女求都求不来的良缘啊！
前世,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和有礼呵呵,那不过是赵彦祯虚伪的面具！
母亲,您听我说。我稳住心神,开始布局,女儿并非嫌弃敬王殿下,只是……这次落水,女儿恍惚间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
我不敢直接说出重生和前世的惨剧,只能借由预兆来说事。
女儿看到……敬王殿下身边,似乎另有佳人纠缠不清,恐非女儿良配。而且女儿还隐约觉得,若强行成婚,不仅女儿将来堪忧,甚至……甚至可能为沈家招来祸端……我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惧和不安,女儿知道这很荒谬,但女儿心里实在不安。爹,娘,女儿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整个沈家！
父亲眉头紧锁,他是武将,性子直,但也并非全不信鬼神之说,尤其是关乎家族安危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母亲则半信半疑,但见我哭得可怜,也心疼不已。
薇儿,这……
老爷,夫人,表小姐来了。门外丫鬟通报。
说曹操曹操到。
沈青玥一袭白衣,弱柳扶风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表姐,你终于醒了！玥儿担心死了！都怪我不好,连累表姐受苦……她说着,眼圈就红了,仿佛真是自责到了极点。
看着她这副精湛的演技,我胃里一阵翻腾。前世,就是这副模样骗过了所有人！
表妹不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淡淡开口,语气疏离。
沈青玥似乎没料到我的冷淡,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模样,挨着母亲坐下,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昨日敬王殿下还特意派人来问候表姐的病情呢,真是情深意重。表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莫让殿下担心。
她这是在提醒我父母,这门亲事多么风光,不容更改。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敬王殿下有心了。只是,我这身子恐怕要将养许久,近期的赏花宴、诗会怕是都去不成了。
沈青玥眼底闪过一丝窃喜,嘴上却说：表姐安心养病就是,那些场合,有玥儿替你去向殿下解释。
替我去呵呵,前世她就是这么替我的,替着替着,就替到了赵彦祯的床上！
那怎么好意思劳烦表妹。我微微一笑,看向父亲,爹,女儿想趁着养病这段时间,跟您学学排兵布阵,看看兵书。总闷在闺房里,人都要傻了。
父亲一愣,随即大笑：好！不愧是我沈毅的女儿！有志气！爹教你！
哥哥沈策正好从外面进来,闻言也笑道：妹妹若有兴趣,哥哥书房里的策论也可借你翻翻。
沈青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知道我一向对这些舞刀弄枪、枯燥策论不感兴趣,如今突然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就是要打乱她的计划。我要让她知道,这一世,我沈念薇不再是那个围着男人转、任她摆布的蠢货！我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谁都强大！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养病为名,深居简出。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开始为未来布局。我认真跟着父亲学习兵法基础,又缠着哥哥探讨朝政局势。凭借前世零碎的记忆和这一世的刻意学习,我的见识和思维方式都在悄然改变。
我让翠竹暗中打探京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敬王赵彦祯和那位最终夺嫡成功的七皇子——瑞王赵宸渊的消息。前世,赵彦祯能登基,沈家的鼎力支持是关键。而瑞王赵宸渊,看似闲散,实则深藏不露,最终能反败为胜,绝非等闲之辈。
这一世,我绝不能再让沈家成为赵彦真的踏脚石。或许……瑞王是个可以考虑的合作对象但这步棋风险太大,必须慎之又慎。
同时,我也没闲着对付沈青玥。我知道她一直觊觎我母亲陪嫁的一支极其珍贵的东珠簪子。前世,她在我大婚后不久,就用计从我这里借走了这支簪子,再也没有归还。
这天,母亲来看我,正好戴着那支簪子。沈青玥也恰好过来请安。她一进来,目光就黏在了那簪子上,贪婪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羡慕的表情：姑母这支簪子真好看,衬得您愈发雍容华贵了。
母亲笑道：这是你姑父当年特意寻来的,薇儿也很喜欢。
是啊,我接过话头,抚摸着簪子圆润的珠光,这东珠难得,成色如此完美的更是世间罕有。女儿想着,等将来出嫁,定要请母亲将这簪子赐给我做压箱底的宝贝呢。
沈青玥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我又故作天真地看向她：表妹,你说是不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珍藏,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了旁人,万一弄丢了或是被有心人惦记,岂不可惜
我意有所指,沈青玥岂会听不出来她勉强挤出笑容：表姐说的是。
看着她暗自咬碎银牙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快意。沈青玥,这才只是开始。你加诸在我身上和我家人身上的痛苦,我会一点一点,加倍奉还！
3
阴谋深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但退婚的事情却没什么进展。父亲虽然对赵彦真有所疑虑,但君无戏言,加上沈青玥时不时在旁边吹风,说我只是一时胡思乱想,让他也有些动摇。
赵彦真也派人送了几次礼,都被我以病体沉重,不宜见客为由挡了回去。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疏远,但并未深究,大概以为我只是闹脾气。
而沈青玥,眼看着婚期将近,越来越按捺不住。她开始更频繁地制造与赵彦真偶遇的机会。我知道,她想抢在我之前,彻底俘获赵彦真的心。
我不能再等了。必须给他们来点猛料,彻底撕破沈青玥那张伪善的面具！同时,也得让赵彦祯知道,我沈家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
机会很快就来了。皇后娘娘要在宫中举办赏花宴,邀请了京中各家贵女。我知道,前世就是在这场宴会上,沈青玥设计让我当众失仪,而她则挺身而出为我解围,赢得了不少赞誉,也让赵彦真对她更加另眼相看。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得逞。
宴会前几日,我故意让翠竹放出风声,说我病体初愈,为了感谢表妹悉心照料,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要在赏花宴上送给她。
沈青玥果然上钩了。她派人旁敲侧击地打探是什么礼物,我只说是惊喜。我知道她贪婪又虚荣,定会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到时候在众人面前收下我的厚礼,既能彰显她的受宠,又能反衬我的大度。
赏花宴当天,我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衣裙,清新淡雅,却也衬得我气色极好。沈青玥则选了一身娇艳的粉色,精心打扮,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宴至中途,我端起酒杯,起身笑道：今日借皇后娘娘的百花盛景,小女想向表妹沈青玥表达谢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沈青玥心中得意,面上却做出惶恐的样子：表姐言重了,照顾表姐是玥儿应该做的。
表妹情深义重,我自然要有所表示。我示意翠竹将一个锦盒捧上,这是我特意为表妹准备的谢礼,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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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盒打开,里面却不是什么珠宝首饰,而是一本记录清晰的……账簿
众人哗然。沈青玥也愣住了。
我拿起账簿,声音清朗：这是表妹这半年来,在我养病期间,打着替我调理滋补、采买物件的名义,从府中支取用度,以及经手我院中各项事务的明细。表妹真是辛苦了,不仅要照顾我,还要费心替我挑选衣料、采买胭脂,甚至……动用了几件我尚未出阁的嫁妆料子去做了新衣,还为你自己院里添置了不少精巧摆设。林林总总,算下来竟也价值不菲。
我没有直接说出具体银两数目,因为直接从我私库支取大额现银确实不易。但挪用公中资源,或是打着我的名义巧立名目,甚至暗中动用我未来嫁妆单子上的物品,这些操作对于一个深得主母信任、又处心积虑的表小姐来说,并非不可能。这本账簿,是我让翠竹联合府里几个忠心的老人暗中核查整理出来的。
沈青玥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唰地一下白了！
表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发颤,惊慌失措。
没什么意思。我微微一笑,将账簿递到她面前,只是想谢谢表妹如此‘费心’。这些东西,就当是我感谢你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照顾’的谢礼吧。只是希望表妹日后行事能更谨慎些,毕竟是在国公府,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沈家的脸面,若是被人误会,以为我沈家治家不严,苛待了表小姐,那就不好了。
无微不至的照顾几个字,我咬得特别重。而治家不严、苛待表小姐更是诛心之言,直接将矛头指向沈青玥可能败坏沈家名声。
在场的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打着照顾嫡姐的名义,暗中中饱私囊,手脚不干净！这不仅仅是贪财,更是人品和家教的问题！
看向沈青玥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这种场合公开揭短虽然大胆,但用感谢和提醒包装,又把重点放在维护沈家脸面上,勉强压住了失礼的界限,却足以让她名誉扫地。
我……我没有……沈青玥慌忙辩解,表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
误会我挑眉,看向旁边一位与沈家交好的夫人,张夫人,您前几日不是还夸赞表妹手上那对赤金镶红宝的镯子别致吗那对手镯,是我库房里的东西,前些日子不翼而飞,原来是表妹‘借’去赏玩了。还有李小姐头上那支点翠凤钗,似乎也是我母亲去年赏给我的,不知何时到了表妹那里
被点名的张夫人和李小姐脸色一变,看向沈青玥的目光更加复杂。她们这才想起,沈青玥最近确实添了不少好东西,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沈青玥彻底慌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转向敬王赵彦祯,楚楚可怜：殿下,您要相信玥儿,玥儿是被冤枉的！是表姐她……她嫉妒我,故意陷害我……
赵彦祯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没想到沈念薇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沈青玥竟如此不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他更恼怒的是,沈念薇不再是那个温顺听话的棋子,竟然敢当众让他难堪！
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愠怒：念薇,此事……
殿下。我屈膝一礼,打断他,这是我沈家家事,本不该拿到台面上说。只是表妹行事实在……有失分寸。今日挑明,也是希望表妹日后能谨言慎行,莫要再失了沈家的颜面。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揭穿了沈青玥,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敲打了赵彦真——这是我沈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少插手！
皇后见状,皱了皱眉,不悦道：好了！自家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说非要闹到这御花园里来！沈青玥,你若真有错,便回去好好反省！沈念薇,你也大度些！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我恭敬应下,心里却冷笑。大度凭什么
沈青玥偷鸡不成蚀把米,当众丢尽了脸面,被母亲派人请回府。我知道,母亲回去后定会彻查,沈青玥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看着她被狼狈带走时怨毒的眼神,心中毫无波澜。这只是第一步。沈青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而赵彦真……他大概也意识到,我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沈念薇了。
宴会结束后不久,翠竹悄悄来报,说沈青玥回府后大哭大闹,拒不承认,还想偷偷派人联系敬王求助。但我母亲早已不是前世那个被蒙蔽的慈母,直接命人看管起来,并开始清查府内账目和库房。同时,翠竹还发现,沈青玥的贴身丫鬟最近行为诡秘,似乎想对我的药动手脚。
我冷笑一声,将计就计,故意装作病情反复,引蛇出洞。果然,那丫鬟再次动手时被我的人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母亲震怒,直接将那丫鬟杖毙,并将沈青玥彻底禁足在偏僻的小院,严加看管。
沈青玥的反扑,被我轻易化解。但这也提醒我,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4
暗流涌动
赏花宴的风波和后续的下毒未遂事件,让沈青玥在府里彻底失势,也让父母对我之前的预感和退婚的念头更加重视。
但皇帝赐婚,并非儿戏。父亲试探性地向陛下提过一次,以我身子孱弱,恐难承担王妃重任为由,被陛下轻描淡写地驳回了。皇家需要的是沈家的支持,而非一个听话的儿媳妇。
我知道,必须找到更有力的筹码,或者一个足以让皇家颜面扫地、不得不退婚的理由。
这时,我将目光投向了瑞王赵宸渊。
我开始创造与他偶遇的机会。第一次是在京郊的普济寺。我借口为母亲祈福,在后山赏景时,恰好遇到了同样在此散心的赵宸渊。他一身月白常服,气质清冷,眉眼间却有种洞察世事的通透。
沈小姐他认出了我,略感意外。
见过瑞王殿下。我福身行礼,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他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沈小姐也是来上香的
是,为家母祈福。我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殿下精通棋艺,小女不才,也曾随家父学过几招,不知是否有幸向殿下请教一局
赵宸渊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哦沈小姐也懂棋
不敢说懂,只是略知皮毛。
我们在寺庙的石亭中摆开棋局。我深知他的棋风,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杀机暗藏。我不敢掉以轻心,但也并未完全展露实力,只与他周旋,偶尔出奇招,让他感到些许压力,却又不至于让他觉得我城府过深。我巧妙地运用前世记忆中他几个不为人知的布局习惯,小小地反制了他一下。
一局终了,我以半子之差惜败。
沈小姐棋艺不凡,见识亦是。这京城,有趣的灵魂不多。赵宸渊收起棋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殿下过奖了。能与殿下对弈,小女受益匪浅。我微微一笑,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殿下棋风凌厉,步步紧逼,为何在最后关头,却似乎……手下留情了
赵宸渊执棋的手一顿,抬眸看我,眼神深邃了几分：沈小姐观察入微。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在试探他,他也在观察我。他或许早已在暗中关注沈家,或者对敬王赵彦祯本就不满。
这次偶遇之后,我又制造了几次与赵宸渊看似不经意的接触。有时是在书画会上探讨笔墨,有时是在马球场上英姿飒爽。我刻意展现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聪慧、胆识和眼界。我们之间,已有了无需言明的默契——他助我摆脱泥潭,我沈家……未来或许会成为他棋盘上重要的一子。
与此同时,我也在暗中收集赵彦真和沈青玥私下往来的证据。翠竹是个得力的,她买通了敬王府的一个小厮,得知沈青玥虽然被禁足,却并未死心,仍偷偷与赵彦真通信传情,甚至还想方设法溜出府见过几次面。
我将这些信件的抄本和他们私会的证据（比如沈青玥遗落的一枚赵彦祯所赠的玉佩）,小心地收集起来。
时机差不多了。
我找到父亲,将所有证据,以及我对赵彦真野心、沈青玥品行的分析、甚至我对朝堂局势微妙变化的看法（暗示瑞王可能崛起）和盘托出。
爹,赵彦真并非良配！他看中的,从来不是女儿,而是我们沈家能给他的助力！沈青玥心术不正,蛇蝎心肠,如今更是与未来姐夫私相授受,秽乱不堪！若真让她这等人将来有机会进入皇家,于国于家都是祸害！女儿恳请爹,无论如何,定要向陛下请旨,解除这门婚事！
父亲看着那些露骨的书信抄本和证物,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戎马一生,最重忠诚和规矩。赵彦真和沈青玥的所作所为,不仅是欺辱我,更是败坏门风,蔑视皇家法度！
好！好一个敬王！好一个沈青玥！沈毅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我沈家的女儿,岂容他们如此欺辱！这婚,必须退！皇家颜面固然重要,但我沈家的清誉和薇儿的终身,更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有了父亲的决心和这些确凿的证据,事情就好办多了。
父亲再次进宫,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八字不合的虚言。他先是私下求见陛下,态度坚决地陈述了退婚的意愿,暗示沈家对这门婚事已无法容忍,若陛下强求,恐伤君臣情分,影响边疆稳定（沈家在军中影响力巨大）。这是政治施压。
陛下果然犹豫了。沈家的分量,他不得不掂量。
就在此时,瑞王赵宸渊在一次小范围的宗亲议事中,看似无意地提及,曾偶然撞见敬王与沈府表小姐在城外别院私会,举止亲昵,不像普通表亲。他还恰好捡到了沈青玥不慎遗落的那枚刻有敬王私印的玉佩。
物证！人证（还是皇子）！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皇子与未来皇嫂的表妹私通,还留下了证据！这简直是泼天的大丑闻！比之前赏花宴的家事严重百倍！
赵彦真百口莫辩,脸色惨白如纸。他试图狡辩,但在瑞王无辜的眼神和那枚玉佩面前,苍白无力。
陛下龙颜大怒！他可以容忍皇子争斗,但绝不能容忍这种败坏皇家声誉的丑闻！尤其是在沈家已经表达强烈不满的情况下。
为了平息沈家的怒火,也为了保全皇家最后一点颜面,陛下当即下旨：
一、斥责敬王赵彦祯品行不端,德行有亏,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令其反省。
二、沈家表小姐沈青玥行为放荡,不知廉耻,即刻送往京郊静心庵,带发修行,无召不得擅离！
三、镇国公府嫡女沈念薇,端庄娴雅,然与敬王缘分已尽,强求无益。着,解除二人婚约,另择佳婿。
旨意传到沈府,母亲抱着我喜极而泣。父亲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过程波折,但总算保住了女儿和家族的体面。
我看着那明黄的圣旨,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赵彦真,沈青玥,你们的第一个美梦,被我亲手打碎了！
这感觉,真是……痛快！
我瞥了一眼站在人群外围,不动声色接受众人道贺的瑞王赵宸渊,他似有所感,朝我看来,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我知道,这股东风,是他送的。这个人情,或者说,这笔交易,我记下了。我们之间的联盟,也由此正式开始。
5
复仇序幕
退婚成功,沈青玥被送入尼姑庵,看似尘埃落定。但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沈青玥虽然身在庵堂,但只要她活着,就是个隐患。她那条毒蛇般的性子,绝不会甘心就此了却残生。赵彦真虽然被斥责禁足,但皇子身份仍在,野心不死。他只是暂时蛰伏。
我必须斩草除根！
我让翠竹继续留意静心庵那边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沈青玥并未真心悔过,反而心生怨恨。她利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私房钱和几分姿色,偷偷勾搭上了庵里负责采买的一个管事,企图传递消息,联系她那个不成器的赌鬼弟弟沈青峰。
前世,沈青玥为了帮弟弟还赌债,没少做亏心事。这个沈青峰,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我将计就计。我让人无意中透露给沈青峰一个消息：沈家虽然将沈青玥送入庵堂,但并非完全放弃她。若她真心悔过,并能提供一些关于某些人（暗指敬王）不利的证据来自证清白,或许还有重回沈家的可能。
沈青峰利欲熏心,果然信以为真。他想方设法联系上了沈青玥,逼她戴罪立功。沈青玥走投无路,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竟然真的开始搜集整理一些她所知道的、关于赵彦祯暗地里的小动作和把柄,准备通过那个管事递出来。
就在她把一些证据交给那个管事,并约定好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我安排的人手联合庵堂的主持,恰巧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在！庵堂清修之地,竟有人私相授受,传递密信,意图不明！更严重的是,搜出的信件里,虽然有些是沈青玥为了脱身而编造或夸大的,但其中也确实夹杂了一些可能牵涉到敬王的不利言辞。
庵堂主持大怒,立刻上报宗人府和皇后。
这下,沈青玥彻底触犯了皇家和沈家的底线。勾结外人,非议皇子,还企图翻案！
沈家族老大怒,连夜召开宗族会议。为了彻底断绝后患,也为了向皇家表明沈家清理门户的决心,他们一致决定,依据族规,将沈青玥从沈氏族谱中除名！并上报宗人府,请求将其转送至更偏远、看管更严厉的苦役庵,终身劳作,不得与外界联系！
开祠堂,告祖宗,除名！这对一个古代女子来说,是比死更可怕的惩罚。意味着她彻底被家族抛弃,死后连牌位都入不了沈家祠堂。
这一次,沈青玥是真的完了。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所有希望,将在无尽的劳苦和绝望中了此残生。这个结局,比一杯毒酒更让她痛苦。
解决了沈青玥,下一个目标,就是赵彦真。
对付他,不能急躁。他是皇子,直接动他太难,也容易引火烧身。
我选择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剪除他的羽翼。
我知道他有一个极其信任的谋士,姓王。此人足智多谋,前世为赵彦真出了不少主意,包括如何构陷沈家。此人也是赵彦祯重新积聚力量的关键。
我利用与瑞王交换情报的机会,得到了王谋士早年曾贪墨过赈灾银两的关键线索。虽然手脚干净,但并非天衣无缝。
我将匿名信和部分指向性证据,通过瑞王的渠道,送到了素来刚正不阿的御史台。御史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立刻开始秘密彻查。
赵彦真自然想保住王谋士,动用了不少关系阻挠。但御史台顶住了压力,顺藤摸瓜,挖出了更多证据。王谋士贪墨案牵扯甚广,甚至隐隐指向了赵彦祯本人可能知情不报。
为了自保,也为了平息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赵彦真不得不弃车保帅,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被革职查办,锒铛入狱。他甚至还主动上书,大义灭亲,撇清了自己。
断其臂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我记得前世,赵彦真曾为了拉拢时任户部尚书李大人,对其子强抢民女的恶行不仅知情不报,甚至还帮忙遮掩,导致受害者一家家破人亡。这件事后来被压了下去,但受害者的女儿侥幸活了下来。
我派人找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子。她如今隐姓埋名,在一个小镇上艰难维生。我给了她一笔足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并承诺会保护她和她家人的安全。然后,我鼓励她站出来,将当年的冤屈公之于众！
起初她很害怕,毕竟对方是皇子和朝廷大员。但在我的再三保证和瑞王暗中提供的保护下（瑞王乐于见到赵彦祯的势力被进一步削弱）,她终于鼓起勇气,在家人的陪同下,一纸血泪诉状告到了京兆尹！
强抢民女致死,皇子包庇帮凶！
消息一出,京城哗然！百姓群情激愤,文人士子口诛笔伐,要求严惩凶手和包庇者！
户部尚书李大人很快倒台,被抄家问罪。赵彦真虽然极力撇清,辩称自己当时只是劝解未果,并不知详情。但在受害者女儿的泣血控诉和一些旁证（比如当年处理此事的官吏的证词,由瑞王的人找到并说服）面前,他那贤王的假面被彻底撕碎,露出了底下肮脏龌龊的真面目。
陛下再次震怒！这次不是家事丑闻,而是涉及人命和国法！虽然碍于皇家颜面没有直接给赵彦祯定罪,但对他的厌恶和失望已经达到了顶点。他被陛下下旨,彻底剥夺了所有参与朝政的权力,只保留了一个空头王爷的爵位,形同圈禁。
他经营多年的势力、名望、前途,在我的步步紧逼下,土崩瓦解,化为泡影！
我站在沈府的高楼上,看着敬王府门前冷落车马稀、甚至被愤怒百姓扔了烂菜叶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也带着一丝复仇后的疲惫。
赵彦真,沈青玥,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曾经夺走我的一切,如今,我十倍、百倍地讨回来了！
你们的痛苦,就是对我前世冤屈最好的祭奠！
6
新生之路
赵彦真彻底失势,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困于王府之中,终日与失意和怨恨为伴。沈青玥在苦役庵里挣扎求生,早已没了往日的半分颜色。
大仇得报,我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有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来。支撑我重活一世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记忆和对未来的茫然。
父亲看出了我的心结,在一个飘雪的午后,他屏退左右,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薇儿,过去了。那些仇恨,该放下了。
我看着父亲鬓边新增的白发,心中一酸：爹……
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恨。但是,一直活在仇恨里,苦的是自己。父亲拍拍我的肩,你做的很好,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沈家。现在,该想想你自己的将来。你还年轻,沈家也需要你。往前看吧,薇儿。
哥哥沈策也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是啊,妹妹。你看,外面的雪虽然冷,但雪停了,就是春天。我们沈家挺过来了,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
家人的温暖,渐渐抚平了我心中的戾气。
是啊,往前看。
沈家保住了,父母安康,哥哥仕途顺遂,在朝中越发稳健。我不再是那个深闺怨妇,我学了兵法,懂了权谋,有了保护家人的能力和底气。
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复仇。
瑞王赵宸渊,如今已经毫无悬念地被立为太子。他曾数次派人来沈府示好,甚至通过皇后娘娘,隐晦地向父亲表达了希望迎娶我为太子妃的意愿。
我知道,他是看中了沈家的势力和我在这次风波中展现出的智慧与手腕。或许,也对我这个人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欣赏。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提议。成为未来的皇后,权倾朝野,似乎是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结局。
但我拒绝了。
我亲自去见了这位新晋太子,赵宸渊。
殿下厚爱,念薇心领,亦感念殿下昔日援手之恩。我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坦诚,只是念薇经历变故,早已无心风月,更不愿再入宫墙,卷入那无休止的争斗与算计。愿殿下觅得贤淑佳配,共辅江山社稷。沈家,亦会一如既往,忠于陛下,忠于太子殿下。
赵宸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复杂,有意外,有审视,最终化为一丝了然和尊重：沈小姐风骨,宸渊敬佩。既然小姐心意已决,孤亦不强求。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只是,沈家于国于我,皆是栋梁。联姻不成,盟约仍在。未来之路,还望沈家与我同舟共济。
沈家世代忠良,自当为国效力。殿下放心。我屈膝一礼。
我们之间,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坚实的政治盟友,而非其他。
也好。这或许是最好的距离。
送走太子一行,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站在沈府的花园里,看着雪后初晴的天空,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我会请求父亲,允我跟随哥哥去边关历练,用我所学的兵法,为保家卫国尽一份力
或许,我会接手母亲的嫁妆产业,学习经营之道,将沈家的财富打理得更上一层楼,成为家族坚实的后盾
又或许,我会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建一座别院,读书,弹琴,种花,远离京城的是非,过平静安稳、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
一切都还是未知。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
我不再是沈念薇,那个被仇恨驱使的复仇者。我是沈念薇,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一个从烈火与灰烬中涅槃重生,拥有无限可能的独立个体。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映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
就好像我的新生。
虽然带着前世无法磨灭的伤痕,但终究,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充满希望的黎明。前路并非坦途,朝堂诡谲,新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但这一次,我沈念薇,无所畏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