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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三天三夜。
秦鞅像疯了一样冲进寺庙大门。
宋雨晴!给我出来!
嘶吼声撕.裂了雨声,惊起檐下几只避雨的飞鸟。
僧人们神色淡然,拦住他歇斯底里的身影。
施主请自重,净瑜师太正在准备剃度。
净......净瑜秦鞅如遭雷击,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法号。
不!不可能!她是为了躲我!她又在耍花招!
什么净瑜她叫宋雨晴!是我秦鞅的妻子!
僧人摇头,目光怜悯。
她已斩断尘缘,请施主回去吧。
秦鞅被两个健壮的僧人半强硬地请出了寺庙大门,重重摔在泥泞的雨地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他昂贵的西装,狼狈不堪。
宋雨晴!你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磐石般的寂静。
九十九次。
这个数字像魔咒般萦绕在他脑海。
秦鞅动用所有关系,调查我的一切。
医院记录、寺庙档案、我妈的病历。
所有线索都断在三年前那个阴雨天。
他找到了傅依归。
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那九十九次是什么意思!
秦鞅抓住傅依归的衣领,眼神凶狠。
傅依归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快意:
秦鞅,你到现在还以为,她做的那些,是为了回到你身边,是在纠缠你
他冷笑着挣开秦鞅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真是可悲。你以为你在报复,在惩罚,却不知道,你亲手......一步步完成了她的‘解脱’。
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你永远无法想象,也永远偿还不清的。
傅依归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进秦鞅心里。
秦鞅举起拳头,却在傅依归那了然又带着怜悯的眼神中,无力地垂下。
他看不懂,但他知道,傅依归的话里藏着他迫切想知道,又隐隐害怕知道的真相。
回到别墅,秦鞅翻出所有与我有关的物品。
那些被他视为耻辱的照片,我穿过的素净衣物。
甚至......是那些他用来折磨我的工具——那个推子,那条冰冷的锁链......
他第一次仔细回想我承受那些折磨时的眼神。
从最初压抑的悲痛,到中途偶尔闪现的麻木,再到最后——彻底的死寂。
像一盏明亮的灯火,被他亲手,一点一点,吹灭,直至化为灰烬。
老管家李伯站在门口,犹豫着开口。
少爷,有些事情,老奴一直不敢说。
当年少奶奶入寺那段时间......
秦鞅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说!
她母亲病危,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秦鞅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继续说。
少奶奶......她曾跪在城郊那座古刹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额头都磕破了,风雨无阻。
李伯叹了口气:后来听寺庙附近的人说,那古刹有个不外传的秘法,能救必死之人,但代价是......
代价是什么!秦鞅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伯低下头:代价是......立誓斩断尘缘,终生皈依佛门,侍奉青灯古佛。
秦鞅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想起我当年决绝的分手。
原来不是背叛,而是救母。
但这还不够!那九十九次呢这又作何解释
他不顾一切地驱车再次前往城郊古刹。
这一次,他没有咆哮,而是像个落魄的罪人,跪在寺门前,在大雨中请求面见住持。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混杂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或许是泪。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寺门缓缓打开。
年迈的住持站在门内,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看透红尘万象。
施主,请起。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是更深的折磨。住持的声音苍老而悠远。
求大师告知!我必须知道!
秦鞅抬起头,脸上满是雨水和绝望,求您告诉我,那九十九次......到底是什么!
他重重磕下头去。
住持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慈悲与无奈。
痴儿,痴儿啊......你可知,她当年为你破了佛前誓言,已是重罪
破戒的代价,便是前功尽弃,其母危矣。
唯一的化解之法,便是重回你这孽缘身边,受九十九次身心磨难,以此消解破戒之业障,方能保其母性命。
而你......住持看着秦鞅,目光沉重如山,你,就是她命定的劫数,是那九十九次磨难的......执行者。
秦鞅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自己每一次的羞辱,每一次的折磨,每一次带着报复愉悦的施虐......
他以为那是对她背叛的惩罚,是他理所当然的掌控......
原来,那每一次,都是在帮她完成那该死的、用血泪和屈辱堆砌的计数!
他想起最后那一次,第九十九次!
那场他为了取悦另一个女人而放的漫天烟火!
那场最终夺走她母亲性命、也让她彻底心死的漫天烟火!
不......不......秦鞅跪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为什么......
住持缓缓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天机不可泄露。此等逆天改命之法,一旦对磨难执行者言明缘由,便是泄露天机,反噬加倍,其母......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鞅瘫软在地。
他亲手完成了我的解脱。
也亲手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回到别墅,秦鞅将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都锁了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排山倒海的悔恨和痛苦。
但记忆中的痛苦和我的平静眼神,如影随形。
他跪在地上,一遍遍敲打自己。
雨晴......雨晴......
悔恨如烈火焚心。
他想补偿,他想赎罪,他想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我回来......
但得知我已正式剃度,法号净瑜。
再无回头可能。
秦鞅站在寺庙外,远远望着。
他看见我穿着僧衣,面容平静。
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无力。
那种失去掌控的恐慌。
那种彻底失去的绝望。
雨还在下。
秦鞅站在雨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
他亲手推开了最爱的人。
也亲手毁掉了最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