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去敌国做人质,太子迎娶了庶妹。
他们大婚之时,我被打得皮开肉绽。
敌国君王暴戾。
睡过我,又赐给丞相,赏给将军,送给侍卫……
荒废的猪圈,乱糟糟的草垛,就是我的房间。
避子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手腕脚腕上拴着铁链。
我想求死都不能。
直到三年后——
太子带兵出征,敌国惨败,君王惨死。
我被人救回了大夏朝。
太子问我,姜晩音,你可知错
我本能地下跪磕头。
殿下饶命,罪女知错了!罪女再也不敢喜欢您!绝不敢觊觎太子妃之位!
谁知太子却红了眼眶。
那晚,皇上设宴——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我求亲。
阿音,孤请父皇赐婚,娶你过门。
1
记得那日,我坐在草垛上啃发霉的馒头。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已经持续了三天。
直到房门被踹开,一道阳光照射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王将军看见我,瞬间愣住,郡主您怎么会……
我的样子过于凄惨,浑身是伤,衣不蔽体,在场将士纷纷移开目光。
王将军命人砍断困住我的锁链,给我换了件宫婢的衣裳,将我带回大营。
此时,我才知道,太子萧渊出征讨伐敌国,大获全胜。
清剿敌国宫殿时,我侥幸获救。
几年不见,萧渊看见我,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诧。
不知是我的模样过于憔悴,还是身体过于消瘦。
萧渊一向冷冰冰的语气,破天荒地温柔了几分。
姜晩音,你可知错
我立刻跪下,毫不犹豫地哐哐磕头。
殿下饶命,罪女知错了!
罪女再也不敢喜欢你,再也不敢心存幻想。
罪女不该觊觎太子妃之位,求您不要责罚我!
当人质的三年,我生不如死。
我被上过十大酷刑,早就打怕了。
也被千人骑万人枕,糟蹋怕了。
我只想求得一条生路。
萧渊很满意我的回答,英俊冷漠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暖意。
很好,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耍弄阴谋诡计,你依然是我大夏朝的郡主。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的恩典!
我继续磕头拜谢,生怕萧渊会反悔。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婢女将我带下去。
我终于能回家了。
不知院子里娘亲种的梨树,开花了吗
不知最疼爱我的祖母,头疼好些了吗
当年,萧渊跪求皇上,让我屈尊降贵,沦为人质。
祖母是唯一偏袒我的人,死活不同意。
可惜,父亲要送走我,他是当朝丞相,又偏心姨娘和庶妹。
皇上子嗣稀少,只有四位皇子,不能冒险。
后宫没有公主,只能从世家中挑选人质,暂时稳住敌国。
我不幸成为牺牲品。
被送走那日,萧渊对我说——
姜晩音,收起你高傲又歹毒的性子,多和蔓蔓学一学,在外面没人宠着你。
等我朝养精蓄锐,大胜之时,孤会纳你为妾,圆了你钟情于孤的美梦。
可是萧渊,你知道吗
从你为了姜蔓蔓上奏,要我离开做人质的一刻,我就不喜欢你了。
因为你不配。
2
多年未回姜家。
婢女春叶早早在府邸门口等我。
郡主!
她欢喜得跑过来,泪流满面,奴婢等了又等,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我鼻尖泛酸。
没想到,姜家只有她一人出门迎接我。
祖母怎么样了
我拉着她往里走。
春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我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先去看望祖母。
我的脚步匆匆。
突然,几名家丁冲出来,把我围在庭院中间。
姐姐,好久不见。
姜蔓蔓领着一众宫女,迎面而来。
我差点忘了。
她已经嫁给了萧渊,成为大夏朝尊贵无比的太子妃。
祖母若是知道,你这么孝顺,想必在阴曹地府也能瞑目了。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
祖母已经……
我看向春叶。
她微微点头,眼眶里含着泪水。
我不禁哽咽,祖母身体一向硬朗,怎会离世
姜蔓蔓一脸无所谓,那老东西生了场大病,没熬过去,自然就死了。
她在临死前,还拉着父亲的手,求他早日把你接回家呢,真是偏心。
偏心
论偏心,谁能有冷落正室夫人的父亲偏心
我鼓起勇气争辩,祖母生前对你不薄,是你和你娘,贪心不足,觊觎当家主母之位,害死我娘,才会惹怒祖母。
放肆!
姜蔓蔓被我说中痛处,甩手扇我一巴掌。
本宫乃是当朝太子妃,岂容你一个贱婢非议
她转头问身边女官,姐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女官道:掌嘴30,罚跪。
姜蔓蔓笑得灿烂,姐姐,你在外面多年,怎么一回家,就要与我作对呢
来人!掌嘴!
我被两名家丁按住,一脚踢向膝盖,迫使我跪在庶妹面前。
女官扬手,一个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不及内心半分苦楚。
最疼爱我的祖母,临死前还牵挂着我。
怪我不孝,没有留在祖母身边,不曾见她最后一面。
眼泪糊在脸上,我挨打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四周围观了不少看热闹的家丁,没有一个上前替我求情。
他们的眼神戏谑、嘲讽,与我在敌国被人欺辱时的围观者,一模一样。
打够了,姜蔓蔓还觉得不解气。
姐姐,你是人质,不吉利,本宫特意带人给你净身,不能让姜家沾染了晦气。
我知道,她又要故意搞事情。
从小到大,她心思歹毒,最喜欢制造祸端。
来人,快点给姐姐洗去污秽。
宫女端来腥臭的脏水,从我的头顶一盆又一盆浇下。
春叶护住我,你们干什么郡主是功臣!
姜蔓蔓细眉一挑,姐姐,本宫是为你好,难道……你要跑到太子面前告状污蔑本宫
太子不会相信我。
三年前,他若信我,就不会受姜蔓蔓的挑唆,送我去做人质。
我何尝没有反抗过
逞强,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毒打和酷刑。
我低垂着眉眼,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跪拜,太子妃贤德,罪女不敢。
姜蔓蔓得意地笑了。
太子回来说,姐姐变得乖巧懂事,果真如此。
三日后,皇上设宴,为将士们庆功封赏,点名要姐姐入宫。
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姐姐可要心中有数。否则……
姜蔓蔓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用力碾压几下,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春词扑过来抱住我,泣不成声。
郡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的父亲是一品丞相,你的母亲是前朝郡主,你是姜家嫡长女,何等尊贵!
太子妃的母亲只是春楼赎回来的舞女,凭什么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我立刻捂住春词的嘴巴。
莫要再说,传到主母耳朵里,免不了一顿毒打。
春词不甘心,可你是为了朝廷,才会做人质……
罢了。
我握紧春词的手,艰难地站起来。
能活着回家,我已经心满意足。你去热水,我洗一洗这满身的污秽。
尊严骄傲
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3
我的晚饭只有一碗清粥,两盘咸菜。
奴婢都是看人做事,姜蔓蔓今天故意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姜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谁敢与我亲近,便是与她这个太子妃为敌。
春词在我耳边抱怨。
可我却非常知足。
至少,不用再啃发霉的馒头,也不用再喝馊了的脏水。
饭菜干干净净,能填饱肚子,清淡点算什么
种在我院子里的梨树,早就被人连根拔起。
春词说,我走的第一年,继母便命人砍掉府邸所有的梨树,烧个精光。
她谎称,我母亲的冤魂依附在梨树上,要搅和的家宅不宁。
恰逢祖母惦记着我,思念成疾,总是病病殃殃的。
继母又找人装神弄鬼,大做文章,将我母亲留在姜家所有的痕迹,悉数抹去。
她是多恨我母亲啊。
死了都让她不得安宁。
我仰头望着天空。
回想着母亲的一颦一笑。
她是前朝皇帝的小公主,生来尊贵,一世荣华,又宠我爱我。
可曾想,在去寺庙礼佛的路上,被山贼乱刀砍死。
而后,父亲派人调查过。
那群山贼死的死,逃的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怀疑是继母下的毒手,便事事与她针锋相对。
她想让她的女儿姜蔓蔓当太子妃。
我偏要抢走萧渊,让姜蔓蔓的美梦落空。
只是千算万算,我没算到,萧渊会爱上姜蔓蔓。
我正回忆感慨着,管家来了。
郡主,夫人请您过去。
继母找我。
想必又要刁难、作践一番。
比起我在敌国受的酷刑和耻辱,几句不痛不痒的辱骂算得了什么
如今的我,对姜蔓蔓再无半点威胁。
我倒要看看,继母又想怎样
姜家大堂。
父亲也在,依旧对我冷着脸。
当初他迎娶母亲,只是为了前朝的势力,能巩固他的地位。
继母才是父亲的真爱。
爱屋及乌,父亲讨厌我,喜欢姜蔓蔓。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曾经奢望的父爱,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我屈膝行礼。
女儿拜见爹,拜见娘。
继母微微抬手,起来吧。
这几年,委屈你了。
叫你来,主要是商量你的婚事。
婚事
我怔然,娘,我今早才刚刚到家。
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吗
一天都不愿意让我住下
继母说:京城女子到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未成婚,像什么样子
我和你爹商量过,户部侍郎上个月死了夫人,你嫁过去续弦,正好般配。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户部侍郎是年过五十岁的李大人吗
继母颔首道:你这岁数,想嫁给少年郎,万万不可能的。
若是嫁给年轻的男子、或者高门大户,只能做个小妾。
我记得你说过,绝不做妾,李大人是最好的选择。
年纪虽大了点,但能让你当个正室夫人,也算圆了你的心愿。
我苦笑。
当初我和姜蔓蔓勾心斗角时,我确实说过,我是姜家嫡长女,此生绝不做妾。
不曾想,被继母拿来当成一把刀,反过来中伤我。
爹、娘!女儿不想嫁。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女儿当人质这三年,身心疲惫,实在不愿意嫁为人妇。
女儿只愿留在姜家,粗茶淡饭,吃斋念佛,了却余生。
继母的脸色一沉,你是觉得,我和你爹选择的夫婿,你不满意
我急忙摇头,女儿不敢!只是生母去得早,祖母又不在了,女儿对婚事早已厌倦,求爹娘成全!
一想到又要服侍男人,伺候男人。
我就本能地感到恶心、厌恶、痛恨至极。
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萧渊从院子里走进大堂。
继母立刻笑脸相迎,殿下怎么深夜来访
沉默不语的父亲,也马上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礼,殿下知会一声,老臣提前去门口迎接您。
萧渊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阿音为何罚跪
继母伸手拽我起来,又在我的腋下狠狠掐了一把,生怕我多嘴。
这孩子,刚一回家,就来求一门亲事。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想要早早嫁人呢。
父亲依旧沉默。
萧渊怔然,求亲
他阴鹜的目光盯住我,阿音,你想嫁给谁
回殿下,罪女……
还没选好!继母抢先打断我的话,我和丞相大人正在商议,京城哪一户能迎娶阿音。
微微一顿。
继母加重了语气,一定要当正室夫人,以正妻婚嫁,阿音不愿做妾!
我恍然大悟。
继母这是在防着萧渊啊。
她担心萧渊记挂着当年的承诺,纳我为妾。
所以,着急将我嫁人,还必须是正妻。
我不能任由继母的阴谋得逞。
殿下!我不愿嫁人!
我大喊道。
继母恶狠狠地剜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打圆场,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刚刚明明求着你爹安排相亲。
父亲看了看我,又望了一眼继母。
他点头,小女任性妄为,她娘说得对。
我自嘲地苦笑一声,心中一片凄凉。
父亲对继母是真爱,哪怕知道她作恶多端,依旧偏袒爱护。
想必萧渊与他们一样,不管我解释多少,都会认定为谎话连篇、刁蛮无理。
可萧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出乎预料,替我辩解。
岳父大人,阿音刚刚回家,难免不适应。婚嫁一事,不着急。
父亲若有所思,殿下的意思是……
萧渊瞥向我,眼神里揣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阿音当年为了朝廷牺牲,她是人质,更是功臣。
她的婚事,理应该问过父皇的意见。
岳父大人贸然将她随意许配下嫁,岂不是让皇族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这一顶高帽子扣到了父亲的头上。
他岂敢反对。
殿下所言极是,老臣考虑不周了,那就让小女暂且留在姜家吧。
我暗暗松口长气。
虽然,不用嫁给老头子了。
但是,最后继母看我的眼神,淬了阴毒和怨恨。
她恐怕是对我,起了杀心。
萧渊贸然来到姜家,确实是找我的。
白天你刁难蔓蔓了
我回道:庶妹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妃,我一介人质,又是殿下眼中的罪女,如何刁难
萧渊面容不悦。
蔓蔓的生母,如今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你一口一个庶妹,不是刁难是什么
我冷笑,我娘怎么死的,她们母女心知肚明。
萧渊的脸色更加难看。
颀长的身形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几分寒意,不怒自威。
罢了,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将来你入住东宫,不可再对蔓蔓僭越无礼,她是妻,你是妾,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荣华富贵。
我倍感诧异,谁说我要去东宫
萧渊:孤曾经说过,蔓蔓是太子妃,你可当妾室,定不会食言。
我忽然觉得好笑。
这句无关痛痒的承诺,萧渊记得挺清楚。
儿时在学堂,他说过会保护我、照顾我,却在遇见姜蔓蔓之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舍不得我这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
又爱上了会哭泣、会撒娇、会哄人开心、围着他团团转的新欢。
他两个都想要。
在父亲决定送走一位人质,保全皇族,成为朝廷的大功臣之时。
萧渊抛弃了我。
在姜家,我是权势的牺牲品。
在萧渊这儿,我是爱情的牺牲品。
如今,他给我一颗糖,就能弥补我遍体鳞伤、从内而外的痛苦吗
殿下,罪女自知配不上您,更不愿嫁入东宫。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愿您和太子妃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4
三日后。
皇宫设宴庆功。
我坐在角落,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素衣。
将士们论功行赏,都得到了恩赐。
最后,只剩下我和萧渊二人。
太子,你立下战功,想要什么赏赐
萧渊立于大殿中间,脊背挺直,英姿飒爽。
回父皇,儿臣想求娶姜家嫡长女,江晚音为妾,晋封江侧妃。
大殿一片哗然。
我猛地抬头,瞪圆眼睛。
那晚,我明明说得清清楚楚。
萧渊闷不吭声地走了,我以为,他明白我的心意,放弃纳妾的念头。
未曾想,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家眷妃嫔的面前,公然请旨。
父亲第一个不同意。
皇上,老臣的长女顽劣不堪,刁钻任性。
自从她的亲生母亲过世,这孩子性情越发古怪,缺失教养,品德低下,当真配不上侧妃之位啊!
我凝望着父亲的背影。
只觉得最后一丝丝父女之情,都荡然无存。
原来在他心中,我连姜蔓蔓的一寸一毫都比不上。
萧渊却固执己见。
父皇,儿臣与江晚音相识多年,娶她,就是奖赏她。
她当过人质,生母是前朝过世的公主,身份特殊。又过了婚配的年纪,一个老姑娘,京城权贵之家不会娶她。
倘若下嫁给低门小户,不如收入东宫,当个侧妃,于父皇,于她,于儿臣,都是体面。
父亲拱手道:皇上万万不可……
爱卿稍安勿躁。
皇上深邃的目光透过层层人群,最后定格在我的身上。
不如问问江晚音的意见。
我迈着小碎步走到殿中,屈膝跪拜,回皇上,臣女不愿婚嫁,只想要黄金……一千两,即可心满意足。
有了钱,我便可以离开姜家,买个小的宅院,做个小本生意。
祖母过世了。
母亲的一切也被清扫、扔掉。
父亲厌恶我,继母针对我,家丁奴才都落井下石。
姜家于我而言,已经不再是我的家。
我想离开。
萧渊却不放我走。
江晚音,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得到孤的怜爱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识抬举!
收起你的小性子,不要扫了皇家的颜面!
我长跪不起,只希望皇上明鉴,能放过我。
可惜,萧渊是太子,皇上自然是听信于他。
若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拒绝萧渊,难免落人口实。
江晚音,朕记得当年,你很喜欢太子。
今日,太子愿意求娶你,朕便成全这门亲事。
传朕圣旨……
父皇!
一道女声瞬间响彻大殿。
只见姜蔓蔓情绪激动,义愤填膺道:儿臣要大义灭亲!揭露江晚音的真面目!
我心生恶寒。
难道她知道了我在敌国的遭遇
姜蔓蔓行礼道:父皇,家丑不该外扬,但是,儿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娶了一个女妓为侧妃,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更不能让长姐玷污了皇室的尊贵!所以,儿臣必须站出来,把真相公布于众,请父皇宣召,证人就在外面候着。
皇上恩准。
众人看热闹。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
身体仿佛被抽干了血液,无力地瘫坐在地。
太子妃!罪女知错了,求您饶恕我!
那些被玷污、最丑陋,我永远不想回忆的肮脏过去,侵蚀着我的神经。
我害怕被人知道。
更害怕被全京城的人口口相传。
太子妃!罪女愿意离开姜家,永世不见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过我!
我跪行到姜蔓蔓的脚下,抱着她的腿哀求。
姐姐。
姜蔓蔓弯腰,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她贴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
你的生母,斗不过我娘。
而你,也斗不过我。
这就是你们母女的命。
我瞳孔涣散,泪水横流,彻底陷入绝望。
5
证人是敌国的俘虏。
关押在天牢,如今带着脚铐,被押上大殿。
姜蔓蔓指着我问:你们可认得她
人证点头,她是三年前送去的人质,我们相当熟悉。
我不敢抬头。
我知道,那一张张狰狞下流的脸,一定在我的噩梦中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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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蔓蔓拔高音调,你们熟悉到什么程度如实招来!戴罪立功,本宫保你们不死。
人证开始七嘴八舌的说——
江晚音是人质,一开始伺候我们的君王,可惜她性子刚烈,不识抬举,没多久,君王就玩腻了。
君王不养闲人,就把江晚音赏赐给丞相。丞相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年轻的姑娘,又转送给将军。
这送来送去,江晚音睡遍了百官。那些达官贵人嫌弃太脏,就把她抛弃了,结果……
人证欲言又止。
萧渊气得呲目欲裂,说下去!
人证道:结果,江晚音为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竟然主动出卖身体,勾引我们这些将士。
按照次数给钱,大家都花银子玩过她,为了享受,江晚音简直成了人尽可夫的女妓啊!
我恼怒地呐喊,不是的!
皇上,他们在说谎!
我是被逼的!我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
姜蔓蔓挑起弯眉,姐姐,难道你的身体是干干净净你这个人质三年来清清白白否则,怎么叫谎话呢
我张了张口,不知从何处辩解。
泪水不自觉地糊了一脸。
父亲第一个羞愧难当。
他指着我咆哮,姜晚音!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下贱的丑事!我姜家,怎能生出你这等自甘堕落、轻贱卑劣的女儿!
继母也站出来,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指责我。
阿音!母亲本想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你、你、你被千人睡万人枕了!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啊哎!
萧渊双目猩红,看向我的目光,充斥着浓浓的失望。
阿音,我从未想过,你会自轻自贱到出卖身体!
我知你身份高贵,可受点苦怎么了就不能忍一忍我早晚会去救你!
姜蔓蔓抹了把眼泪。
姐姐,我本不该爆出你的丑事。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蒙蔽太子和皇上,隐瞒过去嫁入东宫,是欺君之罪啊!
我的情绪几乎崩溃。
席间的百官、妃嫔、家眷议论纷纷。
对我的辱骂、嫌弃、责问,仿佛滔滔洪水,猛烈地席卷而来。
我想要逃走,却无处可逃。
我拼命的解释,不是的!我没有主动勾引任何人!都是他们强迫我的!
然而,没有人在意我说什么。
我的父亲、继母、姐姐、青梅竹马的太子都在辱骂我。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皇上见我狼狈落魄,实在配不上太子妾室的名分。
他当即下旨。
江晚音品行不端,本该受罚。朕念及她有功劳、有苦衷。
功过相抵,此事众人不许再提。
所有人都在看笑话。
虽然听从圣旨,不言不语。
可是一道道嘲讽又嫌弃的目光,狠狠刺向我,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我百口莫辩。
如行尸走肉般,被宫女拉到角落,陷入深深的绝望。
6
待人证押下去。
此事翻篇。
一个淳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皇上,臣有话要说。
我循声望去。
竟然是那日在猪圈里,亲自救出我的年轻将军。
他英勇善战,刚刚被晋升。
皇上对他耐心了许多,爱卿请讲。
王将军道——
微臣那日带人搜查敌国宫殿,郡主是臣亲自找到的。
她并没有人证所言,吃好穿好,锦衣玉食。
郡主睡在猪圈,常年不得光照,阴暗潮湿。
郡主正在啃食一块发霉的馒头,喝的是积攒多日的雨水。
而且……
王将军怜悯地看我一眼。
郡主衣衫破损,遍体鳞伤,绝不是一个享受之人,该有的样子。
他义正严辞。
皇上明鉴,郡主的手腕脚腕都捆绑着铁链,如畜生般生活。
即便是身子被玷污,她绝非自愿,乃是迫不得已。
姜蔓蔓立马站出来反驳,王将军!你替她说话,莫非与她有染吹了枕边风!
王将军凌冽的眼神一瞥,脸上带着对姜蔓蔓的不屑和鄙夷。
请太子妃慎言,臣乃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杀敌无数!臣不是后宅女子,能容你诽谤污蔑!
姜蔓蔓被威严的气势吓到,一时没敢反驳。
王将军又说:皇上,那日的情景,臣和一众将士,亲眼所见,并非臣一人所言。
被俘虏的人证,可以被收买,故意诋毁郡主。他们死到临头,编谎话给家中老小赚点银子,再正常不过了。
我朝将士正义凛然,不曾受过郡主恩惠,与姜家无仇无怨,证词必然廉明公正。
话已至此。
皇上不调查,反而会寒了将士的心。
他只好传唤当日救我的一干人等,分别讲述了营救我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
十几个人,分别受审,没有时间串供。
所说的话相差无几,与王将军描述得一致。
殿内百官和后妃唏嘘不已。
倒是父亲和继母,知晓姜蔓蔓刚刚被将军怼了,不方便再辩解。
他们生怕我嫁给萧渊,主动站出来,搅浑水。
父亲:皇上,小女的私事,惊动这么多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老臣羞愧难当。
无论是真是假,小女清白尽毁,此事不宜再查了。
继母也陪着笑脸,阿音总归是我们姜家的女儿,不管她遭受了多少委屈,姜家会养她一辈子的。
我暗自唏嘘。
此时此刻,他们还能装出关心我的模样,怪不得连母亲都惨遭毒害。
皇上!
我跑向大殿,鼓足勇气,为自己证明。
刚才,我的解释,无人相信。
如今,有了王将军和其他将士的帮助,我终于能说上话。
但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是不痛不痒的证据,我依然会被诟病成最下贱的女子。
必须扔出个任何人都反驳不了的铁证。
臣女有办法自证清白!
我声音朗朗。
迅速宽衣解带。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衣衫掉落,只穿着一件肚兜蔽体。
反正我这副身体也不是冰清玉洁了,还在乎被谁看见吗
臣女的新伤旧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王将军所言,句句属实。
臣女多谢王将军的救命之恩。
我的手腕脚腕,因长期被铁链锁住,皮肉已经深深的凹陷,形成一个狰狞的烂坑。
我的后背四肢,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被烙印、被鞭打、被刀划伤……
处处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痕迹。
疤痕遍布,新伤冒血。
在场众人无不唏嘘,震惊于我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皇上不忍直视,竟伤得这么重,为何不去医馆看病
我苦笑,皇上,臣女整整三年,被关在猪圈,从未看过大夫。旧伤好了,又添新伤,全靠一口气吊着,随时都会死。
铁证如山,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7
皇上派太医替我诊治。
我常年遭受重创,受损的皮肤无法恢复。
长期忍饥挨饿,虚弱的身体只能一日一日慢慢调养。
那几个作伪证的俘虏,在天牢暴毙而亡。
皇上能坐稳龙椅,自然见惯了后宫的手段,他猜到是谁做的。
郡主,太子还是别嫁了,入住东宫,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跪拜谢恩,臣女明白,皇上愿意相信忠臣之言,能明辨是非,乃天下人的福气!不像家父,眼瞎心盲。
皇上若有所思。
你父亲是个好官,但于你而言,他做得不好,伤了你和你生母,这是他的错。
姜府的家事,朕不便参与。但是,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答道:臣女只求黄金一千两,离开姜家,在京城的一角安家,平淡了却余生。
皇上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朕会拟旨,赏你黄金千两,再赐你一座府邸,名为郡主府,以免再有人为难你。
我又惊又喜,连连叩首谢恩。
皇上道:你做人质三年,为我朝争取了胜利的时间,你是功臣。
至于你和太子妃的恩怨,到此为止,不能影响太子的声誉,你懂朕的意思吗
我自然理解皇上的苦心。
臣女遵旨!
8
我搬到了京城最偏远的西边。
这座府邸原来是不受宠的太妃所住,荒废许久,如今给了我。
主要是为了远离皇宫和姜家。
我用赏金开了一家商铺,生意还不错。
萧渊来找过我几次,口口声声承诺,愿意补偿我三年的损失。
我告诉他,那日在大殿,污蔑我的人是太子妃,且皇上已知晓。
他若不想后宅不宁,影响储君之位,就永不再见。
王将军常常来做客。
原来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救过王家老小的性命,并且提携王将军,这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在大殿帮我,无关喜欢,无关同情,只为报答多年前,我母亲的救命和知遇之恩。
他挑选了几位武功高强的家丁,留在郡主府,保护我的安危。
至于姜家,早已形同陌路。
9
十年后——
皇上驾崩。
帝王之争,血雨腥风。
太子萧渊死于东宫。
太子妃姜蔓蔓逃命时,被乱刀砍死。
三皇子秦王登基。
王将军早已倒戈秦王,成为开国元帅,手握兵权。
姜家被判定是太子余孽,抄家流放。
王将军禀明新帝,我与姜家断绝关系,十多年不曾往来。
新帝查证一番,所言属实,便保留了我的郡主之位。
我的生意越发红火。
逢年过节,我便会送些贵重礼品,到将军府表示感谢。
曾经的恩怨情仇,已如过眼云烟。
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