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拥挤。
比早高峰的地铁还要拥挤。
林佑安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侧身让过一个飘忽的、半透明的老太太虚影。
老太太穿着过时的碎花褂子,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
这只是寻常景象。
林佑安早已习惯了这些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它们大多无害,只是固执地重复着生前的某个片段,或者漫无目的地游荡。
教室里闹哄哄的,新学期的兴奋与躁动混合着粉笔灰的味道。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最后一排。
一个绝佳的观察,同时也是被遗忘的位置。
然后,她进来了。
像一阵微凉的风,瞬间吸引了所有若有若无的视线。
白皙的皮肤,干净的校服裙摆,抱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卡通猫咪玩偶。
眼神清澈,却像隔着一层薄冰,透着难以接近的孤寂。
班主任领着她,简单介绍了几句,转校生,名字叫苏清婉。
她微微鞠躬,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然后,她走向了教室最偏僻的那个空位,就在林佑安的前方斜对着。
放下书包,她安静地坐下,背挺得很直,像一株倔强的小草。
林佑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而是那种格格不入的孤单感,让他莫名地有些在意。
午休时间,校园角落。
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佑安准备去小卖部,却意外看到了苏清婉。
她蹲在一棵老树下,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只瘦弱的橘猫喂食。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平日里的冷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头发软的温柔。
橘猫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那一刻,林佑安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他觉得,这个女孩的内心,一定像这阳光一样温暖。
他鼓起勇气,想上前打个招呼。
或许可以聊聊猫。
脚步刚迈出,林佑安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那里飘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不想被穿过去。
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就是毫无理由的抽搐。
苏清婉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扰,迅速收起温柔,站起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抱着猫咪玩偶快步离开了。
林佑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
他安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算了。
......
看着苏清婉独自坐在角落,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林佑安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刺眼。
他自己也算半个边缘人,但至少皮糙肉厚,习惯了。
可她不一样,她看起来那么易碎,像初春枝头还带着露水的新芽。
不行,不能让她一直这样。
林佑安开始了他的苏清婉融入班级大作战计划。
这事儿对他来说,比应付那些飘来荡去的阿飘难多了。
他利用自己长期观察积累的对班级人际关系的微妙了解,开始暗中布局。
比如,小组讨论课。
林佑安知道班长李明是个老好人,有求必应,而且对新同学很关照。
他不经意地在李明旁边念叨。
哎,苏清婉同学好像不太习惯我们班的讨论方式啊,一个人坐着怪可怜的。
果然,下一轮自由分组,热心的班长就主动邀请了苏清婉加入他们的小组,还顺带捎上了林佑安。
再比如,班级组织看电影。
林佑安知道前排的几个女生最近迷上了某个小众乐队,而他恰好无意中听到苏清婉哼过那个乐队的歌。
于是,他假装捡东西,凑到那几个女生旁边。
哎,你们也喜欢XX乐队啊我好像听苏清婉也哼过他们的歌,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
几个女生眼睛一亮,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下次再聊起时,就很自然地把苏清婉也拉入了话题圈。
起初,苏清婉还有些拘谨,像受惊的小鹿,只是小幅度地点头或摇头。
但在林佑安持续的、拐弯抹角的助攻下,加上班里确实有几个性格开朗、没什么恶意的同学主动示好,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了。
林佑安注意到,她开始会在课堂上小声回答问题,会在别人跟她打招呼时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怯的笑容。
甚至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猫咪玩偶躲在角落,而是站在羽毛球场边,安静地看着别人打球,眼神里有了一丝好奇。
林佑安的心情像坐上了过山车,每次看到她微小的变化,都觉得比自己考试拿了高分还高兴。
他和她的交流也多了起来,不再是尴尬的沉默或者单方面的搭话。
有时是关于作业,有时是关于班级的趣事。
她的话依旧不多,但会认真听他说,偶尔还会轻轻嗯一声,或者补充一两句。
林佑安发现,她其实很细心,甚至会注意到他无意中提到的喜欢喝的饮料牌子。
最让林佑安惊喜的是,她开始主动分享一些小秘密。
比如,她告诉他,那个一直抱着的猫咪玩偶是她小时候爸爸送的生日礼物,名字叫咪仔。
她还说,她很喜欢猫,觉得它们独立又温柔,就像小小的守护者。
说这话时,她抚摸着玩偶的绒毛,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蜜糖。
林佑安觉得,自己离那个温暖的内核越来越近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得像偷来的。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
苏清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小心翼翼地挂在脖子上,脸上是少有的轻松和满足。
你看,这是我妈妈给我的护身符,说是爸爸以前亲手做的一个,戴上之后,感觉心里踏实多了。她侧过身,小声对林佑安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她白皙的脖颈上,红色的绳子衬着那个古朴的锦囊,看起来确实很别致。
阳光下,她的笑容干净又纯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林佑安刚想笑着说真好看,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景象。
就在苏清婉的身后,紧贴着她的影子,一个难以形容的东西正缓缓浮现。
那不是他平时见惯的那些模糊、半透明的背景板灵体。
这个东西……形态扭曲、丑陋,像是无数破碎的阴影和怨念强行拼凑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干涸淤泥的暗色物质,隐约能看到其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蠕动的东西在翻滚。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从中散发出来,让林佑安瞬间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东西比他有生以来见过的任何灵体都要可怕一万倍!
而苏清婉,对此一无所知。
她还在低头摆弄着那个护身符,嘴角带着安心的微笑。
强烈的反差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林佑安的心脏。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庇护,却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
那东西散发的气息充满了恶意和毁灭感,绝不可能是善类!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东西靠近她!
林佑安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
保护她!必须保护她!驱走那个恶心的东西!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脑中燎原。
那一刻,什么社交恐惧,什么被人嘲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有一个目标。
除灵!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林佑安对除灵的了解,基本来源于不靠谱的网络小说和地摊文学。
第一招:撒盐,据说盐能净化磁场,驱邪避凶。
第二天一早,林佑安揣着一小包食盐,趁着课间没人注意,悄悄靠近苏清婉的座位,试图在她周围撒上一圈净化结界。
结果手一抖,大半包盐都洒在了苏清婉刚擦干净的桌子上,还有一些飞进了她的笔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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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婉疑惑地看着桌面上白花花的一片,又看看旁边动作僵硬、眼神闪烁的林佑安,默默地拿出纸巾擦了起来,什么也没问。
林佑安尴尬得脚趾蜷缩,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那个恐怖灵体,依旧稳稳地盘踞在她身后,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第二招:画符。
网上说,朱砂黄纸画的符咒威力最大。
林佑安买不起朱砂,就用红色的水彩笔代替。
黄纸没有,就用作业本撕下来的纸代替。
他照着网上搜来的奇奇怪怪的图案,画了半天,自认为画出了一张镇宅驱邪符。
第二天,他想趁苏清婉不注意,把这张大作塞进她的书包夹层。
结果刚一靠近,就被转身拿东西的苏清婉撞个正着。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纸藏起来,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苏清婉捡起来,看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红色线条,眨了眨眼,然后认真地问。
林佑安,这是……你画的抽象画吗挺特别的。
林佑安脸涨得通红,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
他偷偷瞟了一眼苏清婉身后,那团阴影依旧浓郁,甚至好像……更凝实了一点
第三招:法器。
林佑安在某个号称大师开光的网店,花光了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据说是千年桃木剑的钥匙扣,和一个能量水晶挂坠。
他把桃木剑钥匙扣挂在自己的身上,试图靠近苏清婉时能震慑那个恶灵。
结果上体育课跑步时,钥匙扣甩来甩去,勾到了前面女生的头发,差点引发一场血案。
至于那个能量水晶,他想找机会送给苏清婉当装饰品,还没等开口,就被苏清婉脖子上的护身符劝退了。
他总不能让她把爸爸做的护身符换成他这个来路不明的水晶吧
几次三番的失败,不仅没能撼动那个恐怖灵体分毫,反而让林佑安在班级里矗立起了一个怪人形象。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议论也多了起来。
你看林佑安,最近是不是又犯病了神神叨叨的。
他老盯着苏清婉看,还偷偷摸摸做些怪动作,不会是对人家有什么企图吧
上次还撒盐,这次画鬼画符,中二病晚期没救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林佑安心上,但他顾不上了。
每次看到苏清婉毫无防备的侧脸,再看到她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恐怖阴影,他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焦虑和恐慌。
可惜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他像个跳梁小丑,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沮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是,一想到那个笑容,想到她分享小秘密时柔软的眼神,想到她可能会面临的危险,林佑安就咬紧牙关,把所有的挫败感都压下去。
不行,不能放弃。
他看着窗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一定有办法的,就算再难堪,再被误解,他也要想办法,把那个该死的恶灵从她身边赶走!
日子在林佑安偷偷摸摸的除灵尝试和与苏清婉日渐亲近的互动中悄然滑过。
然而,平静的表象下,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开始涌动。
先是学校附近的几个流浪猫喂食点,接连出现了异常。
原本定时出现的猫咪们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令人心惊的痕迹。
散落的猫毛,以及……不忍细看的血迹。
很快,关于有人在附近残忍虐待猫的传闻,像病毒一样在关心这些小生命的同学之间扩散开来。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林佑安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虐猫手段残忍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个一直盘踞在苏清婉身后的恐怖灵体。
那东西散发出的阴冷、邪恶的气息,与虐猫事件的残忍性质不谋而合。
难道……是那个东西在作祟
或者,是它吸引了同样扭曲、残忍的人类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苏清婉正处于潜在的危险之中!
她那么喜欢猫,经常去喂那些流浪猫,万一撞上那个虐猫的变态怎么办
林佑安越想越怕,一颗心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他必须做点什么。
放学铃声响起,林佑安快步走到苏清婉身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苏清婉,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人在虐猫。
苏清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
嗯,听说了……那些猫……她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极为担忧。
你常去喂猫的那个巷子……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林佑安小心翼翼地提出邀请,他不敢直接说出自己对那个灵体的怀疑,只能以关心猫咪为借口。
好!苏清婉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同意。
她抓起书包,脚步甚至比林佑安还要快几分。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空气中弥漫着傍晚时分的燥热。
平日里轻松的归途,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重。
他们来到经常喂猫的那条僻静小巷,果然,一只猫的影子都没有。
地上只剩下几个空空的食盆和水碗,以及一些散落的、似乎是挣扎时留下的猫毛。
苏清婉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眉头紧锁。
她的神情专注而担忧,平日里的羞怯和疏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和敏锐。
这里太显眼了,
她站起身,望向巷子深处一个更加破败、堆满杂物的废弃角落。
猫咪如果害怕,可能会躲到那里去。
林佑安跟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角落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确像是小动物会藏身的地方。
他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放轻脚步,朝那个角落走去。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明显。
林佑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挡在了苏清婉前面半步的位置。
就在他们拐过一堆废弃家具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僵住了。
一个穿着脏兮兮外套的男人正蹲在角落里,背对着他们。
他的身前,一只小猫发出微弱而凄厉的哀鸣。
男人的动作……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
住手!林佑安几乎是吼出来的。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转过来。
那是一张阴鸷而神经质的脸,眼神浑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看到林佑安和苏清婉两个学生,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丢下手中的东西,拔腿就往巷子外面跑!
别跑!林佑安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苏清婉也紧随其后。
但那男人跑得飞快,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专挑狭窄难走的地方钻。
林佑安和苏清婉毕竟是学生,体力跟不上,眼看就要被甩掉了。
林佑安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跑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林佑安震惊地看到,那个一直如跗骨之蛆般跟在苏清婉身后的恐怖灵体,毫无征兆地、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那个正在疯狂逃窜的虐猫犯身后!
那团扭曲的阴影仿佛沸腾了一下,伸出了一道难以名状的、漆黑的触须状东西,轻轻拂过了男人的脚踝。
林佑安甚至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一股极寒的气息一闪而逝。
下一秒,那个奔跑中的男人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了一下,以一个极其狼狈、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整个人向前扑去。
噗通!
一声闷响,男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更巧的是,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是一辆闪着警灯、缓缓行驶过来的警车前面!
警车一个急刹车停下。
车上的两名警察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案自首搞懵了,但反应极快,立刻下车将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男人控制住。
警察同志!他刚才在虐猫!
林佑安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指着那个男人喊道。
苏清婉也跑了过来,看到男人被抓住,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回角落查看那只受伤的小猫。
警察查看了现场,又询问了林佑安和苏清婉情况,很快就确认了男子的虐猫行为。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看着摔得鼻青脸肿、还在骂骂咧咧的男人,又看了看周围偏僻的环境,啧啧称奇。
你们两个小同学运气真好。说来也怪,我们这巡逻车本来不走这条线的,刚才车子突然失灵,鬼使神差就开到这儿来了,正好撞上。
林佑安站在原地,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他看着那辆鬼使神差出现的警车,又想起刚才那个恐怖灵体诡异的举动,以及男人那离奇的摔倒……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清婉的方向。
那个恐怖的灵体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身后,依旧是那副扭曲丑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天后,一则本地新闻震惊了整个城市。
警方通报,前几天在城南废弃巷道抓获的虐猫嫌疑人,经过身份核实和进一步审讯,竟然是一名潜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
此人极度危险,心理扭曲,因为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作案目标,为了压抑和发泄杀戮的欲望,才转而通过虐待虐杀小动物来获得病态的满足感。
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林佑安和苏清婉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后怕。
他们那天遇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虐猫的变态,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杀人狂魔!如果不是那个巧合的摔倒和警车的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清婉脸色苍白,好半天才缓过神,轻声对林佑安。
林佑安,谢谢你……那天,幸好有你在。
她似乎觉得,是林佑安的勇敢和那一系列巧合救了他们。
林佑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真正出手的,恐怕是那个他一直想要驱除的恶灵。
但这种事情讲出来又有谁会信呢
一个散发着如此邪恶、恐怖气息的东西,为什么要阻止那个杀人犯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救了他们
林佑安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看着苏清婉,她因为逃过一劫而显得更加依赖和信任他。
他又偷偷看向她身后那团阴影,那东西依旧丑陋、可怖,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次事件动摇了他对那个灵体的认知,但并没有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和恐惧,这并不能证明它是无害的。
除灵的念头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加复杂。
......
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虐猫犯事件后,林佑安感觉自己和苏清婉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冰,彻底融化了。
她的眼神不再躲闪,偶尔还会主动找他说话,分享一些生活中的小事。
比如,那只被救下的小猫被好心人收养了,恢复得很好。
比如,她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蛋糕店。
看着她眉眼弯弯,说起这些时语气里带着轻松的愉悦,林佑安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再往前一步。
又一个周末前夕的下午,夕阳把教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佑安深吸一口气,走到正在收拾书包的苏清婉旁边,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苏清婉,那个……这个周末天气好像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
话说出口,林佑安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紧张地看着苏清婉,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为难或者拒绝。
苏清婉收拾书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林佑安,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一抹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书包带,过了几秒钟,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嗯了一声。
嗯林佑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你是说……
我说……好啊。苏清婉抬起头,虽然脸颊依旧泛红,但眼神清亮,嘴角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林佑安。
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云端,轻飘飘的,连带着看周围那些飘来荡去的背景板阿飘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甚至想冲过去跟那个一直跟着苏清婉的恐怖灵体打个招呼。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太好了!林佑安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
那我们周六早上九点,在游乐园门口见
好。苏清婉轻轻点头,也笑了。
答应了林佑安的游乐园邀请后,苏清婉回到家,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羞涩。
这是她转学以来,第一次感觉生活重新有了色彩,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
晚饭前,她悄悄走到屋子里的一个角落。
那里布置着一座小小的灵台,简单而整洁。
灵台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眉眼温和,笑容亲切。
那是她的爸爸。灵台前放着香炉、烛台,还有爸爸生前喜欢的一些小物件。
苏清婉从厨房拿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红富士苹果,小心翼翼地放在灵台前。
她没有点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照片里爸爸的脸,轻声开口,仿佛在拉家常。
爸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平时不易察觉的柔软。
我今天……答应了同学,周末一起去游乐园玩。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转学过来以后……谢谢妈妈给我找回了这个护身符。戴着它,感觉您还在我身边一样,不那么害怕了。
说到护身符,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锦囊。
这是妈妈在她转学前特意给她的,说是爸爸以前亲手做的一个,意义重大。一开始她只是觉得是件旧物,但戴上后,心里的不安和恐惧确实减轻了不少。
您知道吗刚来的时候,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太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她回忆起那段日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您走了以后……我好像把自己关起来了。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
父亲的突然离世,像抽走了她世界里的所有光芒。
她变得沉默寡言,害怕人群,害怕一切热闹和未知。
转学,也是为了逃离那个充满回忆却也充满伤痛的环境。
但是……现在好多了。苏清婉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光彩。
班里有很好的同学,他们会关心我,会邀请我一起玩。
她抿了抿唇,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还有林佑安。他……他帮了我很多。他帮我融入班级,还总是逗我开心。
她没有细说林佑安做了什么,那些笨拙又搞笑的除灵尝试,在她看来只是他一些奇怪却善意的举动。
她只知道,在他和那些热心同学的帮助下,她一点点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开始敢于回应别人的善意,敢于露出笑容。
周末去游乐园...和他一起。她又重复了一遍游乐园的事,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我以前和您去过,您还给我买了那个大大的米老鼠气球。这次……我好期待啊。
她抬头看着照片里爸爸的笑容,仿佛能看到他点头的样子。
您一定也会替我高兴的,对吧看到我变得开朗起来。
她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点释然,一点点温暖,还有对未来的憧憬。
她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和爸爸说完这些话,好像得到了他的祝福一样。
我去准备晚饭了,妈妈快回来了。
苏清婉对着照片里的爸爸又笑了笑,然后转身,轻快地走出了房间,去厨房忙碌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灵台前的苹果,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属于这个角落特有的宁静气息。
苏清婉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个一直以来,如影随形地跟在苏清婉身后的恐怖灵体,此时正静静地悬浮在房间的另一侧。
它保持着之前那种扭曲、丑陋、无法辨认的形态,散发着冰冷、不祥的气息。
但就在苏清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那团恐怖的阴影开始缓缓地移动。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缕浓稠的黑雾,飘向了房间角落里的那个小灵台。
它停在了灵台前。
近距离看,它那扭曲的形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无数痛苦的灵魂被强行揉捏在一起。
深不见底的黑洞状面部似乎在无声地注视着灵台上的照片。
突然,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从灵体内部爆发出来!
它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不再是缓慢的漂移。
那些构成它身体的阴影和扭曲的线条,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搓、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可怕的外表,那些丑陋、令人作呕的细节,在这一刻迅速地消退、收缩。
冰冷、不祥的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但那种纯粹的、令人恐惧的恶意感却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沉重的气场。
扭曲停止了。
原本恐怖丑陋的灵体,竟然变成了一个……一个穿着旧式衬衫、眉眼温和的男人。
他的样貌,赫然与灵台上供奉的,苏清婉父亲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灵体看着灵台,然后抬起一只手,拿起了苏清婉刚刚放在灵台上的那个红富士苹果。
那只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透明的质感。
苹果在他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发生了变化。
原本饱满、鲜红的果皮开始干瘪,内里的水分和生机仿佛被瞬间抽离。
仅仅几秒钟,一个新鲜的苹果就变成了一个干枯、皱缩、颜色暗淡的物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它被彻底吸干了。
那个臭小子,还真会得寸进尺。
空气重新归于平静。
房间角落里的灵台,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