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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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这会儿倒是慈眉善目,笑呵呵吩咐保姆来重新摆餐具,把原本属于我的那份,挪到了长桌的最边。
我被晾在原地,看着孟清凑近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然后咯咯笑起来;看着陆遂用恍惚又怀念的神情,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那个女孩。
孟清被盯得两颊绯红,随后像是突然看见我一样,捂着嘴就要站起来:诶呀我怎么好占夏姐姐的位置......
陆遂轻轻按住她的肩:没事,你就坐在这。
他看向我:又不是没给你安排位置,站在那干什么,嫌自己不够碍眼么
本就隐隐作痛的小腹又一次掀起疼痛的巨浪,我不得不用指甲掐进掌心,才能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脸色这么难看,谁欠你钱啊不想吃,那也就不勉强你了。陆老太斜了我一眼,出去等着吧。
于是初冬的天气里,我连件外套都没能拿上,一身单衣走在陆宅的庄园里。
自从五年前来到这里、看到陆遂第一眼开始,无论他怎么对我,无论他是如何冷淡、苛刻我,我都无可救药地爱着他。
所有的伤心,我都混着眼泪一并吞下:他对我好,那是对姐姐的深情;对我不好,那是对姐姐的忠诚。
但此时此刻,想到他对孟清的态度,我在寒风中发着抖,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小腹处难以忽视的剧痛,让我决定随便找个没人的房间避避风。
刚进屋,不远处突然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我心头一紧,下意识锁门,就听到保姆愤愤道:
你说陆先生到底怎么想的夏家那丫头那么上不了台面,之前差点让她生下来陆家的孩子,多晦气!
男人哂笑的声音也很耳熟,是陆遂常用的司机:
谁不知道陆先生喜欢的是她姐姐。现在老夫人找来了孟小姐,她被扫地出门也是迟早的事。
说到孩子,我也就偷偷跟你说一声,你可别出去嚼舌根。那司机说着,压低了音量。
先生去年找了个大师,大师算出夏秋笙的死有蹊跷,说是,用有血缘的童子血、还有婴儿的骨头,能把人‘召’回来......我听着怪邪性,但先生可不就信了么!
那孩子吧,本来就算生了,也就是个长不大的命——这还没生就没了,也不知道算倒霉还是幸运了......
门后,我死死咬住虎口,用力到几乎咬出了血,浑身抖如筛糠。
这个孩子是我唤回笙笙的唯一方法。你们的判断,抵得过笙笙的半根头发么
陆遂在病房外的这句话,此刻反反复复在我耳边响起,像恶魔的回音。
那时我只以为,他要以这个孩子怀念姐姐,虽然伤心,却也没做多想。
原来我的骨肉,从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剥夺了作为一个生命好好长大的权利吗
孩子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仅仅是因为趁手的工具丢了吗
我宁愿抛弃自尊去爱的这个人、这副皮囊之下,真的还能被称为人吗
我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怕惊动外面的人,只能死死压抑着声音,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吐出满手的血。
这一幕跟姐姐割开手腕的画面何其相似。
我想起姐姐预言般的劝告:陆遂这个人爱的只有自己。我知道,他长得像那个人,你舍不得走,但长得再像,也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姐姐,姐姐,从小到大都是你更聪明......我后悔了,带我走吧。
我听到门外两人离去的动静,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恸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