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小满,是江南姜记绸缎庄的独女。
父亲被人陷害入狱,家产尽数充公。
我变卖最后一件首饰,女扮男装混进了军营。
因为陷害父亲的人,正是掌管军需的兵部右侍郎赵德昌。
1
新兵姜满,从今日起调入前锋营,任谢将军帐下亲兵。
我听到这个调令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谢临风,人称活阎王的镇北将军,据说他手下的兵没有能活过半年的。
小个子,吓傻了
登记处的老兵嗤笑一声:谢将军虽然严厉,但只要守规矩,他不会无缘无故要人性命。
我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拳头。
为了父亲,我必须挺住。
前锋营的驻地比我想象中还要森严。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估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带我来的老兵把我交给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王校尉,这是新调来的亲兵。
王校尉上下打量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么瘦弱能扛得起铠甲吗
我、我能行!
我夹着嗓子说:在家常干力气活。
先去将军帐外候着,将军午休后要见你。
我站在将军大帐外,手心全是汗。
帐内传来翻阅文书的声音,偶尔有茶杯轻碰桌面的声响。
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但我一动不敢动。
进来。
那声音太冰冷了,我浑身一激灵,低着头走进大帐。
抬头。
我慢慢抬起脸,对上了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谢临风比传闻中还要英俊,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削般。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常服,却掩不住身上的杀伐之气。
多大了
十、十八。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为何从军
家道中落,无以为生。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谢临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伸手朝我肩膀抓来。
我本能地后退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他的手停在我肩头一寸处,眼神变得玩味。
反应不错。
他收回手:从今日起,你负责整理我的文书和铠甲。
记住,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乱碰。
是,将军!
就这样,我成了谢临风的贴身亲兵。
第一天晚上,我抱着分到的薄被缩在亲兵通铺的角落,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来。
父亲还在大牢里受苦,而我连兵部衙门在哪都还没摸清。
第二天天没亮,军号就响了。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跟着其他亲兵去将军帐前集合。
谢临风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检查马鞍。
姜满,过来。
我小跑过去,他递给我一把匕首:会磨刀吗
我接过匕首,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谢临风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常,转身去检查其他人的装备。
我蹲在角落磨刀,偷偷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杀神。
他检查每一个士兵的装备时都一丝不苟,甚至会亲手为年少的士兵系紧松了的绑腿。
将军,早膳。
伙夫送来一个食盒。
谢临风接过,扫了一眼:多拿一份。
食盒被递到我面前时,我愣住了。
吃。
他只说了一个字,转身走向大帐。
食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碟咸菜。
自从家变后,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精细的粮食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把食盒擦干净送回伙房。
接下来的日子,我渐渐摸清了谢临风的习惯。
他寅时起床,先练一个时辰的剑。
早饭后处理军务,中午要休息片刻。
下午巡视营地,晚上批阅公文到深夜。
我的工作是整理文书、擦拭铠甲,偶尔帮他跑腿传令。
谢临风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简短地下达命令。
但他从不为难我,甚至在我第一次跟着他骑马摔下来时,还亲自教我怎么控制缰绳。
放松,别和马拉扯。
他站在马旁,声音比平时柔和:它感觉到你的紧张了。
我按他说的照做,马果然安静下来。
谢临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类似赞许的表情。
一个月后的深夜,我正在灯下整理文书,忽然听到帐外有响动。
我警觉地按住腰间的匕首,这是谢临风后来给我的,说亲兵必须随时保持警惕。
帐帘被掀开,谢临风浑身是血地跌了进来。
将军!我冲过去扶住他。
小伤。他咬牙道:别声张。
我帮他脱下铠甲,发现他右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我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手抖得厉害,水盆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怕血
他居然还有心思调侃我。
不怕!
我强装镇定,按照曾经在医书上看到的为他清洗伤口。
谢临风全程一声不吭,只有紧绷的肌肉和额头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
我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抬头时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手法不错。
我、我爹以前常受伤...
我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我是说,我爹教过我一些医术。
谢临风没有追问,只是说:明日你去军医那拿些金疮药,就说你自己练武受伤。
是。
他忽然伸手,拂过我的耳垂。
我浑身僵硬,心跳加速,因为那里是有耳洞的,只是被我用胭脂粉遮掩住了。
脏了。
他收回手,指尖有一点墨迹。
我松了口气,却注意到他的眼神深了几分。
第二天,我照例去整理文书,发现桌上多了一本《军中伤症急救》。
书页间夹着一张字条:仔细研读。
我捧着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位冷面将军,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那么不近人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适应了军营生活。
虽然时刻担心身份暴露,但在谢临风身边,我反而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他从不让人贴身伺候,却默许我在他批阅公文时在一旁研墨。
他讨厌阿谀奉承,却会在我整理好复杂的军报时淡淡地说一句:不错。
这个雨夜,雷声大作。
我从小就怕打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忽然一道闪电劈下,我惊叫出声,然后又立刻捂住嘴。
姜满。
帐外传来谢临风的声音。
我赶紧爬起来:将军
拿伞,去军械库检查火器是否受潮。
我明白他是在给我找事做分散注意力,感激地应了声是。
检查完军械库,雷声停了,雨也小了。
我往回走时,看到谢临风独自站在校场边,仰头望着天空。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背影竟如此孤独。
将军,您的伤不能淋雨。
我鼓起勇气走过去,为他撑起伞。
他低头看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你总是这么...细心。
夜色掩盖了我羞红的脸。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他轻咳一声:回去休息吧。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姜满。
将军
明日随我去城中办事。
我眼睛一亮,终于有机会接触兵部的人了!
第二天,我换上谢临风给我准备的新衣服,跟着他骑马进城。
路上,他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做亲兵吗
我紧张地摇头。
他目视前方:说道:你的眼神。
不是贪婪,不是谄媚,而是...决心。
我心头一震,不敢接话。
进城后,谢临风带我去了几家商铺,采购了些军需用品。
我趁机记下了兵部衙门的位置,盘算着晚上偷偷溜出来调查。
午时,谢临风带我进了一家酒楼。
小二热情地引我们到雅座,谢临风点了几道菜,全是江南口味。
将军怎么知道...我是江南人
口音。
他给我倒了杯茶:还有,你磨墨时总喜欢把袖子挽起来,江南人习惯。
我心头一紧,生怕他再看出什么。
但谢临风只是安静地用膳,偶尔给我夹菜,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早已熟识多年。
回营路上,天空又飘起细雨。
谢临风让我与他共乘一骑,说是怕我骑术不精雨天出事。
我靠在他胸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铁锈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那一刻,我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然而回到营地后,我的好心情立刻被打破了。
王校尉带着几个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来:将军,抓到一个奸细!
那人抬头,我差点惊叫出声,是家里的老仆福伯!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福伯也看到了我,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变成哀求。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相认。
谢临风审视着福伯:何人指使你潜入军营
福伯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只是来寻亲...
寻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旦福伯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不仅救不了父亲,我自己也会被处死。
寻...寻...福伯的目光在我和谢临风之间游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临风突然道:带下去,我亲自审问。
我双腿发软,强撑着没有倒下。
谢临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不可测:姜满,你先回帐休息。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大帐,坐立不安。
福伯怎么会找到这里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谢临风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夜幕降临时,谢临风终于回来了。
我立刻跪下:将军,那人...
起来。
他扶起我,递来一封信:你认识姜记绸缎庄的姜老爷
我接过信,是父亲的笔迹!
信中说家中老仆担心小姐安危,私自外出寻找,若有人见到,请务必告知小姐家中一切安好。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
谢临风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小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如坠冰窟,跪伏在地:将军恕罪!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家父蒙冤入狱,我不得已...
起来说话。
谢临风的声音出奇地温和:把真相告诉我。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他的表情并非愤怒,而是...关切
2
姜小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谢临风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
我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浑身发抖。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女子混入军营是死罪,更别提我还欺骗了主帅。
将军恕罪...
我的声音细如蚊呐:家父姜明远被兵部侍郎赵德昌陷害入狱,家产充公,我走投无路,才...
一只温暖的手托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
谢临风的眼中没有我预想的震怒,而是一种复杂的深沉。
我知道。
我瞪大眼睛:您...知道
从你第一天站在我帐外候命时就知道。
他松开手,走到案几旁倒了杯热茶递给我。
女子再怎么伪装,脖颈的线条和走路的姿态都是不同的。
我的手抖的几乎要拿不住茶杯。
谢临风叹了口气,接过茶杯放在一旁。
为什么不揭穿我我声音颤抖。
谢临风背对着我,望向帐外渐暗的天色:因为我了解赵德昌的为人。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你父亲是清白的。
我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决堤。
这两个月来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捂住脸,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的颤抖出卖了我。
一块素白手帕递到眼前。
我接过,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是他的味道。
擦干净,然后告诉我全部实情。
他的声音依然冷静,却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和:我会帮你。
我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军愿意帮我为什么
谢临风嘴角微扬,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因为赵德昌克扣的是我前锋营的军饷,而你父亲...恰好知道太多。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父亲曾提过承接了一批军需布匹的订单,想必是发现了其中猫腻。
我擦干眼泪,将事情原委道来:三个月前,父亲接下兵部十万匹棉布的订单。
交货时,赵德昌却说布料以次充好,将父亲打入大牢。
我变卖家产上下打点,才得知真正原因是父亲发现这批布料被换成了劣等货,差价被赵德昌私吞...
谢临风眼神渐冷:果然如此。
将军相信我的话
我查赵德昌已有时日。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半月前我安插在兵部的眼线送来的密报。
我展开信纸,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德昌贪污军饷的罪证,末尾还特别提到:姜明远知晓内情,恐有性命之忧。
父亲!我惊呼:他们要杀我父亲
谢临风按住我发抖的肩膀:暂时不会。赵德昌需要你父亲做替罪羊,在军饷案结案前,他性命无虞。
我稍稍安心,却又想起一事:福伯他...
我已命人安顿好他,明日会派人送他回江南。
谢临风顿了顿,说:他冒险前来,是因为收到消息,赵德昌的人在找你。
我心头一紧:找我
他们想斩草除根。
谢临风眼中寒光闪过:不过在我军中,没人能动你分毫。
这句承诺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活阎王,忽然觉得他眉宇间的冷峻都化作了温柔。
将军大恩,小满无以为报...
不必言谢。
他打断我,说:此事于我也有利。赵德昌克扣军饷,害我士兵寒冬无棉衣可穿,此仇必报。
帐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
谢临风看了看天色:你今晚睡在这里。
什么我惊得后退一步。
他挑眉:想什么呢我另给你安排营帐。女子身份既已暴露,再与士兵同住不妥。
我面颊发烫,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谢临风唤来亲信,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一座小帐就在他大帐旁支了起来。
早些休息。
他递给我一盏灯:明日开始,你以我表弟身份留在营中,协助我查案。
我接过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将军为何对我如此信任
昏黄的灯光下,谢临风的眼神深邃如潭:因为...
你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位故人。
那夜我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谢临风说我会帮你时的神情。
这个冷面将军,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温柔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剑鸣声惊醒。
掀开帐帘,只见晨曦中谢临风正在练剑。
他身形如鹤,剑光如虹,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我站在帐外看得出神,直到他收势。
醒了
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套凌厉的剑法只是我的幻觉。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束胸,慌忙退回帐内。
帐外传来谢临风的轻笑声:不必慌张,今日起你换回女装。
女装我惊讶地探出头。
表弟自然要有表妹。
他递来一个包袱:试试合不合身。
包袱里是一套浅青色的衣裙,质地虽不华丽,却做工精良。
我换上后,发现尺寸竟分毫不差。
走出营帐,谢临风正在擦拭长剑。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很适合你。他简短评价,随即转身: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些,似乎在迁就我的步调。
路上遇到的士兵都惊讶地看着我,但没人敢多问一句。
谢临风带我来到一间偏僻的营帐前:今后你住这里,离我大帐近,有事可随时唤我。
帐内陈设简单却齐全,甚至备有梳妆用的铜镜和木梳。
我抚摸着光滑的梳齿,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将军费心了。
叫我临风。
在旁人面前,我们是表兄妹。
我试着叫了一声:临...风哥哥。
这个称呼让他的眼神瞬间柔软。
他轻咳一声掩饰情绪:今日我要审几个兵部的文书,你随行记录。
原来是要查账!我精神一振:我懂些账目,或许能帮上忙。
谢临风点头:正因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谢临风表妹的身份协助他调查军饷案。
白天我们查阅账册,寻找蛛丝马迹。
晚上他教我辨认军中密文和暗号。
渐渐地,我发现谢临风并非表面那么冷硬。
他会在批阅公文到深夜时为我留一盏灯,
会在巡视营地时恰好路过我喜欢的炊饼摊,
会在雷雨夜借口讨论案情陪我聊天...
一个月后的傍晚,我正在整理账册,突然发现一笔可疑的支出:临风哥哥,你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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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查看,呼吸拂过我耳朵。
我心跳加速,强自镇定地指着账目:这笔购置冬衣的款项,与兵部存档数量不符。
谢临风眯起眼睛:少了两万套。
他直起身:赵德昌果然做了手脚。
如果能找到这批冬衣的实际去向...
就能证明他中饱私囊,顺便洗清你父亲的冤屈。
谢临风接话,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我们相视一笑,那一刻,仿佛不只是主仆,不只是表兄妹,而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然而好景不长,三天后,王校尉带着几个军官气势汹汹地闯进大帐。
将军,营中传言您收留女子,此事当真
我正在内间整理文书,闻言屏住呼吸。
只听谢临风冷声道:谁在散布谣言
哪是谣言
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下官亲眼看见将军帐中有女子出入!
我悄悄从帘缝中望去,说话的是个瘦高个的文官,看服色是兵部派来的监军。
谢临风面不改色:那是我表妹,来营中探望。
军营重地,岂容女子逗留监军不依不饶:按律当逐出军营,重责三十军棍!
我腿一软,扶住桌沿才没跌倒。三十军棍足以要了我的命。
李监军。
谢临风的声音陡然转冷:你是在教本将做事
帐内温度骤降,连我都感到一阵寒意。
那监军明显瑟缩了一下,但仍强撑着:下官不敢,只是军规...
军规我比你熟。
谢临风打断他:我表妹精通医术,是来为将士们诊治的。你若执意赶她走,不如先问问营中那些被她治好的伤兵同不同意。
我瞪大眼睛,我何时成了医者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个好借口。
监军语塞,王校尉赶紧打圆场:原来如此!姜姑娘医术高明,治好了我营不少弟兄,是该好好感谢。
谢临风乘胜追击:李监军若无他事,本将还要去巡视防务。
众人悻悻告退后,我掀帘而出:我何时会医术了
现在开始学。
谢临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医书丢给我:从今日起,你每天去伤兵营帮忙换药。
我接住厚厚的医书,哭笑不得: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怕了他挑眉。
才不!我昂起头:保证不露馅。
谢临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拂去我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纸屑:我知道你能行。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很快收回手,转身去处理公文,耳根却微微泛红。
就这样,我开始了军医生涯。
幸好有谢临风给我的医书和伤兵营老军医的指点,我很快掌握了基本的包扎和药方。
伤兵们对温柔细心的姜姑娘赞不绝口,再没人质疑我留在营中的合理性。
一个雨夜,我正在帐中研读医书,谢临风突然来访。
他脸色苍白,右手按着左肩旧伤处。
又疼了我连忙扶他坐下。
他微微点头:雨天旧伤易发。
我熟练地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把上衣脱了。
谢临风僵了一下,但还是解开了衣襟。
烛光下,他健硕的上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最显眼的还是左肩那道深痕。
我小心地为他敷药,忽然注意到伤疤旁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是朵梅花。
这是...
他轻描淡写:小时候的印记。
我鬼使神差地抚上那朵梅花: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受伤的少年,替他包扎后,送了他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
谢临风身体一僵,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还记得
我惊讶地抬头:真的是你
十年前的那个雨天突然浮现在眼前。
我在后院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偷偷带他回房包扎。
他临走时,我塞给他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
你...你就是那个不说话的小哥哥
谢临风松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泛黄的绣帕。
虽然年久褪色,但那朵红梅依然鲜艳如初。
我一直留着。
我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在十年前就已开始。
谢临风轻轻展开绣帕,指着角落一个小小的满字:这是你绣的,对吗
我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他抬手为我拭泪,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武将。
找到你后,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相认。
他低声说:直到发现你是姜明远的女儿...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嗯。
他承认道:我派人查过你的背景。
我本该生气,却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所以你才对我格外照顾
谢临风摇头:不全是。
他凝视我的眼睛,是因为你是你。
这句简单的话让我心如鹿撞。
烛光下,他的眼神温柔得能将人融化。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将军!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有紧急军情!
谢临风如梦初醒,迅速系好衣襟:我马上来。
他起身前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包含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
谢临风带兵去剿灭一伙流寇,据说那些流寇实则是赵德昌派来销毁证据的死士。
我日夜担忧,直到第四天清晨,营地传来欢呼声——将军凯旋了!
我冲出营帐,看到谢临风骑马归来。
他风尘仆仆,但精神尚好。
看到我,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恢复将军的威严。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他下令道,却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他的意思,等众人散去后,悄悄去了他的大帐。
帐内,谢临风正在卸甲。
见我进来,他立刻拉我入怀。
我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却觉得无比安心。
我找到了。他在我耳边低语:赵德昌贪污的铁证。
我惊喜地抬头:能救我父亲了
嗯。他点头,却突然皱眉,身子晃了晃。
我这才发现他后背衣衫有暗红色渗出:你受伤了
小伤...
我强硬地拉他坐下,掀开他的衣衫。
后背上,一道狰狞的刀伤正在渗血。
我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取来药箱为他清理伤口。
为什么不立刻处理我心疼地责备。
谢临风轻笑:急着回来见你。
我手上动作一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包扎完毕,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小满,等此间事了...
将军!王校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兵部来人了!
谢临风脸色一变:赵德昌
不,是兵部左侍郎,带着圣谕。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圣谕到军营,非吉即凶。
谢临风迅速整理好衣衫,我则躲入内帐。
臣谢临风接旨。
我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左侍郎声音洪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谢卿提供的证据,已查实兵部右侍郎赵德昌贪污军饷,欺君罔上,着即刻革职查办。姜明远一案重审,所抄家产悉数发还...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得救了!家产也能回来了!
圣谕宣布完毕,谢临风送走左侍郎,立刻回到内帐。
我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谢谢你!
他轻抚我的后背:不必谢我,是你找到的关键账本起了作用。
我仰头看他:现在我能回家了吗
谢临风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还是点头:当然。我会派人护送你回江南。
我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失落。
离开军营,意味着离开...他。
那你呢
边关未平,我自当留下。
他故作轻松:或许等你回到江南,会收到我的书信
我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不能...带我一起吗
谢临风愣住了:你想留在边关
我想...我深吸一口气:留在你身边。
谢临风的眼中瞬间亮起光彩。
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小满,你可想清楚了跟着我,只有风餐露宿,没有锦衣玉食...
我只要你就够了。我轻声回答。
他的唇终于落下,满是温柔,却让我浑身战栗。
这个吻浅尝即止,却已足够表明心迹。
等姜伯父出狱,我会亲自向他提亲。
谢临风郑重承诺:在那之前,委屈你先做我的小军师。
我笑着点头,心中满是甜蜜。
谁能想到,当初为救父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竟会遇见此生挚爱
帐外,夕阳西下,将整个军营染成金色。
而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3
圣谕到后的第七日,父亲的信就到了军营。
我捧着那封字迹熟悉的信,手指微微发抖。
谢临风站在我身旁,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在我肩上:念吧。
信中说父亲已平安出狱,家产正在陆续发还。
赵德昌被关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字里行间,父亲对谢临风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末了还特意写道:谢将军人品贵重,若他对你有意,为父甚是欣慰。
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慌忙把信折好。
谢临风假装没看见最后一段,只是问:姜伯父身体可好
还好,就是瘦了些。
我小心折好信纸:他说等家中安顿妥当,就派人来接我回去。
谢临风正在整理铠甲的手顿了一下:你...何时动身
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在此刻流露出不安的将军:我不走。
他眉头微蹙:可是...
我已经写信告诉父亲,我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心:我要留在北疆,等你一起去见他。
谢临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闪亮的星辰。
他握住我的手腕,声音低沉:小满,你可想清楚了边关苦寒,不比江南...
我想得很清楚。
我打断他: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谢临风心底的枷锁。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气息。
我会派人去江南下聘。
他在我耳边说出承诺:等边关局势稳定,我们就成婚。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中抬起头:那现在...我在军营算什么身份
谢临风唇角微扬:自然是本将的未婚妻兼小军师。
就这样,我正式以谢临风未婚妻的身份留在了军营。
白日里,我协助他处理文书,学习排兵布阵,
傍晚,我们并肩巡视营地,
入夜后,他教我辨认星象,告诉我如何在野外辨别方向。
偶尔有闲暇,他会带我去营地附近的山坡,那里开满了野花,在夕阳下美得惊心动魄。
一个月后的清晨,营地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
我匆忙披衣出帐,只见谢临风已经全副武装,正在听取探马的汇报。
怎么了我小声问一旁的王校尉。
边境有异动。
王校尉面色凝重:匈奴人又在集结兵马。
谢临风听完汇报,大步走来:小满,今日起加强营地巡逻,任何人进出都要严查。
我点头应下,伸手整理他有些歪斜的护腕:小心。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心。
谢临风带兵离开后,我按照他的吩咐加强了营地戒备。
傍晚时分,一队人马来到营前,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
本官乃新任监军御史周廷玉,奉旨前来协助谢将军。
他亮出令牌,态度倨傲。
我心中警铃大作。
赵德昌刚倒台,朝廷就派来新的监军,绝非巧合。
但眼下谢临风不在,我只能先安顿好这位不速之客。
周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行礼道:将军出征在外,还请大人先歇息。
周廷玉上下打量我:你就是姜明远的女儿
正是。
一个女子,留在军营成何体统
他冷哼一声:待谢将军回来,本官自有话说。
我强忍怒气,命人带他去最好的营帐安顿。
这周廷玉明显来者不善,我必须小心应对。
三天后,谢临风率军归来。
我刚迎出帐外,就见他一骑当先冲入营地,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受伤了我急忙上前。
不是我的血。
他摘下头盔,露出疲惫却坚毅的面容:匈奴人暂时退了,但秋后必会再来。
我正要说话,周廷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将军好大的架子,本官到任三日,才得一见。
谢临风眼神一冷,转身行礼:周大人见谅,军情紧急,未能远迎。
周廷玉捋着胡须,目光在我和谢临风之间游移:谢将军与姜小姐的事,本官有所耳闻。只是军营重地,留女子恐有不妥...
周大人多虑了。
谢临风打断他:姜小姐精通医术,救治我营伤兵无数。圣上也曾嘉许此事。
周廷玉被堵得无言以对,只得悻悻道:既如此,本官也不多言。只是军务上的事,还望将军多多请教。
自然。
送走周廷玉,谢临风的脸色阴沉下来:此人来者不善。
我递上热茶:他是谁的人
朝中右丞相的门生。
谢临风冷笑:赵德昌虽倒,他背后的势力还在。
我心头一紧:他们会对付你吗
兵来将挡。他握住我的手,说道:别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周廷玉果然处处刁难。
他查军饷、点兵员、甚至质疑谢临风的布防策略。
谢临风表面恭敬,实则寸步不让。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帮不上什么忙。
一个雨夜,我正在帐中研读医书,谢临风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我连忙起身。
他脸色苍白,额头却冒着冷汗:头晕...
我扶他坐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如火:发烧了!
谢临风向来体魄强健,从不生病。
这次突然高烧,必有蹊跷。
我仔细检查,发现他右手腕有一个细小的针眼,周围已经泛青。
有人下毒!
我惊呼,立刻翻出解毒丸给他服下。
谢临风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还强撑着说:别声张...查...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
我扶他躺下,迅速取出银针为他放血解毒。
一整夜,我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施针、喂药、擦身...直到天光微亮,他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来。
好些了吗我轻声问。
谢临风虚弱地点头,抬手抚上我憔悴的脸:你...没睡
我没事。
我握住他的手:倒是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周廷玉...或者他带来的人。
谢临风声音沙哑:他们想让我病倒,好接管军权...
我心头火起:我去找他算账!
别去。
谢临风拉住我:没有证据,反会打草惊蛇。
我咬紧下唇,强忍怒气:那怎么办
将计就计。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假装病重,引蛇出洞。
我明白了他的计划,却忧心忡忡: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再下毒...
所以需要你配合。
谢临风轻咳两声:从今日起,我的一切饮食汤药,都由你亲自经手。
我郑重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谢临风深深看着我,突然说:小满,若我有什么不测...
闭嘴!
我捂住他的嘴,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你不会有事,我不准你有事!
他拉下我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好,不说。
接下来的日子,谢临风病重的消息传遍军营。
我每天熬药送饭,表现得忧心忡忡。
周廷玉几次三番想来探病,都被我以将军需要静养为由挡在门外。
第五天深夜,我正在药房煎药,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
我吹灭蜡烛,躲在门后,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存放药材的库房。
我悄悄跟上去,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周廷玉的随从!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正要往谢临风的药罐里倒...
住手!
我冲出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那人一惊,随即目露凶光,另一只手抽出匕首朝我刺来。
我侧身闪避,大喊:有刺客!
营地震动,守卫们闻声赶来。
那刺客见势不妙,竟将匕首转向自己心口...
拦住他!我扑上去想夺刀,却晚了一步。
那人已经倒地气绝,嘴角溢出黑血——匕首上淬了剧毒!
守卫们赶到时,只看到我和一具尸体。
周廷玉闻讯而来,见状立刻指着我:姜小满杀人灭口!来人,把她拿下!
谁敢!
一声厉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谢临风身着铠甲,面色冷峻地大步走来。
他哪还有半点病容分明是龙精虎猛!
周廷玉脸色大变:谢将军,你...
本将若再病几日,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谢临风冷笑,指向地上的尸体:此人夜半潜入药库下毒,被姜小姐发现后自尽。周大人,你可认识他
周廷玉强作镇定:这是本官的随从,但下毒一事...
搜他身!谢临风下令。
守卫从尸体上搜出了那个小纸包,还有一块刻有周字的令牌。
谢临风拿起令牌,眼神凌厉如刀:周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周廷玉面如死灰,突然转身就跑。
谢临风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按倒在地:绑了!明日押送京城!
尘埃落定后,谢临风立刻来到我身边: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紧张的厉害。
刚才的生死一线,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谢临风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飞快。
你吓死我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恐惧:若你有半点闪失...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一切危险都值得。
第二天,谢临风亲自押送周廷玉进京。
临行前,他把我托付给王校尉照看:最多十日,我必回来。
我为他整理行装,偷偷塞进一包他爱吃的蜜饯:我等你。
十日期满,谢临风却没有回来。
第十一天傍晚,一匹快马冲入营地,带来了一封加急文书。
我颤抖着拆开,是谢临风的笔迹:
圣上命我即刻赴边关退敌,不得延误。我已派人去江南接姜伯父,他会来接你回家。
等我得胜归来,必十里红妆迎娶。珍重。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
边关战事凶险,这一去...我不敢往下想。
姜姑娘,有客到!
守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擦干眼泪走出营帐,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夕阳下——是父亲!
爹!
我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父亲轻拍我的背:傻丫头,哭什么
我抽噎着把谢临风的信给他看。
父亲看完,叹了口气:谢将军临行前来见过我。
他...说了什么
父亲慈爱地看着我:他说,若他回不来,让我带你找个好人家。
但我看那小子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
我被逗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
走吧,父亲揽住我的肩:我们回家等你的将军。
我摇头,坚定地说:不,我要去边关。
胡闹!
父亲皱眉道:战场岂是儿戏
我不是去添乱。
我拿出谢临风教我的地形图: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前线,直达他的大营。
我懂医术,可以帮忙救治伤兵。
父亲还想劝阻,但看到我倔强的表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你娘当年也是这般倔脾气...我陪你一起去。
三日后,我和父亲带着一队护卫和满车的药材,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
这条路谢临风曾在地图上指给我看过,他说若有一天...
我摇摇头,甩开那些不祥的念头。
他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边关,我来了。
我的将军,等我。
4
北上的路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我死死抱住怀里的医书和药箱,生怕有一点闪失。
父亲坐在对面,眉头紧锁地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
小满,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父亲第五次劝我:边关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我摇摇头,看着谢临风留下的那封信:爹,您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父亲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拗不过我的倔脾气。
第五天傍晚,我们的车队被一队骑兵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校尉,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我们:什么人边关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父亲正要答话,我抢先一步掀开车帘:这位军爷,我们是送药材的。听说边关伤兵多,特地带了些来。
那校尉将信将疑,打马绕到车队后方检查。
当他看到满满几车的药材时,脸色缓和了些:倒是些好东西。不过现在军营戒严,没有谢将军手令,谁也不能进。
我的心猛地一跳:谢将军他...还好吗
校尉警惕地瞪着我:你认识我们将军
我咬了咬唇,从怀中取出谢临风的信:我是他的...未婚妻。
这话一出口,不仅那校尉愣住了,连父亲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信纸上的火漆印和谢临风独特的字迹让校尉立刻变了态度:原来是姜小姐!将军日日念着您呢!
日日念着我的心像被蜜糖浸透了一般甜。
那校尉立刻派了两骑先行通报,亲自引着我们往大营方向去。
前线情况如何我忍不住问。
校尉的表情凝重起来:不太好。匈奴人用了毒箭,我们伤兵营已经人满为患。
将军三天没合眼了,亲自在前线督战。
毒箭!我心头一紧,急忙翻出医书,找到夹在其中的一张泛黄纸页。
这是谢家祖传的解毒方子,谢临风曾经教过我。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我们终于看到了边关大营的轮廓。
与江南的精致不同,这里的营寨粗犷而肃杀,高耸的木栅栏上插满了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姜小姐稍等,将军马上就来。
校尉引我们到一座大帐前。
我摇摇头:不必惊动将军,先带我去伤兵营。
校尉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我和父亲往营地西侧走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掀开帐帘,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强忍不适,快速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简陋的营帐里挤满了伤兵,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几个军医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杯水车薪。
最严重的是那些中了毒箭的。
校尉低声道:伤口不大,但毒性猛烈,已经死了几十个弟兄了。
我立刻卷起袖子:爹,让人把我们的药材搬进来。您去准备干净的布条和热水。
父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去安排了。
我走向最近的一个伤兵,他整条右臂已经乌黑发胀,意识模糊。
检查伤口后,我确定这就是谢家医书上记载的黑蝎毒。
取雄黄三钱,金银花一两,白芷...
我快速报出药方,随行的药童赶紧记下。
正当我忙着为第一个伤兵清理伤口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谢临风。
他比离开时瘦了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铠甲上满是刀剑的划痕和干涸的血迹。
但那双眼睛,依然如星辰般明亮锐利。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时间仿佛静止了。
谢临风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将军!
帐内的士兵们纷纷起身行礼,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
谢临风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我面前: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仰头看着他,鼻子发酸:我来救人。
谢临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一把将我拉入怀中。
他的铠甲硌得我生疼,但我毫不在意,紧紧回抱住他。
营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冷峻的将军当众拥抱一个女子。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临风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浸湿了他的肩甲: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谢临风松开我,双手捧着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低头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将军,这位是...
一个年长的军医小心翼翼地问。
谢临风环视帐内,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骄傲:这位是姜小满,我的未婚妻,也是来救你们命的。
就这样,我留在了伤兵营。
谢临风本想让我住进他的大帐,但我坚持要和医者们住在一起,方便随时照顾伤患。
他拗不过我,只得派了两个亲兵日夜保护。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没有合过眼。
谢家祖传的解毒方子果然有效,配合我从江南带来的珍贵药材,伤兵们的死亡率大幅下降。
谢临风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我,有时带着新鲜的水果,有时只是一句简单的记得吃饭。
第五天深夜,我正在灯下配药,帐帘突然被掀开。
谢临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我放下药杵。
他走到我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支箭:匈奴人换了新毒,原来的解药不管用了。
我接过箭仔细查看,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
我用银针轻刮一点粉末,放在鼻下轻嗅,顿时脸色大变:是断肠散!
谢临风眉头紧锁:有解吗
有,但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雪莲。
我翻出医书指给他看:而且必须在中毒后十二个时辰内服用,否则...
雪莲只生长在雪线以上的悬崖峭壁。
谢临风打断我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这个季节,根本采不到。
我咬着嘴唇思考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或许...可以用白芨代替!
白芨性味相近,虽然效果差些,但加大剂量应该可行。
谢临风立刻命人取来白芨,我连夜调制新药。
天亮时分,第一批解药送到了前线。
傍晚传来消息,新药效果虽不如雪莲,但确实保住了大部分中毒士兵的性命。
谢临风从前线回来时,我正趴在药桌上打盹。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我下意识地环住那人的脖子,闻到熟悉的松木香。
睡吧。
谢临风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你三天没合眼了。
我靠在他胸前,迷迷糊糊地问:战事如何
暂时稳住了。
他把我放在临时搭的小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多亏了你的药。
我想说什么,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
外面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我慌忙起身,刚冲出帐外就被一个亲兵拦住:姜小姐,将军有令,您必须待在帐内!
发生什么事了
匈奴人夜袭!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远处火光中,隐约可见谢临风骑着战马,率领一队骑兵冲向敌阵。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时隐时现,宛如天神下凡。
那一夜格外漫长。
我坐立不安,索性带着药童们准备更多的伤药和绷带。
天蒙蒙亮时,前线终于传来捷报——夜袭被击退了,匈奴人损失惨重。
但谢临风没有回来。
直到午时,王校尉才匆匆赶来:姜小姐,将军请您去一趟大帐。
我的心一沉:他受伤了
王校尉欲言又止: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抓起药箱就跑,一路上心慌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谢临风的大帐外围满了将领,见我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帐内,谢临风半靠在榻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我进来,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满...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扑到榻前检查他的伤势。
箭伤不深,但伤口周围已经泛黑——又是毒箭!
为什么不立刻叫我我颤抖着手取出解毒丸。
谢临风虚弱地笑了笑:你太累了...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傻瓜!我哭着把药丸塞进他嘴里,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谢临风突然握住我的手:小满,看着我。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对上他异常清明的眼睛。
如果我这次挺不过去...
不会的!
我厉声打断他:我的药一定能解这毒!
听我说完。
谢临风艰难地坐起身,从枕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个...早就该给你了。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雕着并蒂莲的图案,玉质温润如水。
我家祖传的玉佩,只传给...
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只传给未来的主母。
我捧着玉佩,哭得不能自已。
谢临风轻抚我的发丝,声音轻柔:别哭,我不会有事的。有你在我身边,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我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吩咐服药休息,明白吗
谢临风乖乖点头,那副顺从的样子哪还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倒像是个怕惹心上人生气的毛头小子。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谢临风的伤势很快好转。
第七天,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傍晚时分,他神秘兮兮地拉着我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登上边关城墙的最高处,整个军营和远处的草原尽收眼底。
夕阳西下,将天地染成金红色,美得让人屏息。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
谢临风望着远方:每当觉得撑不下去时,就来看看这片天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守住它。
我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你做到了。
不,还没有。
他转身面对我,眼神炽热:小满,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成亲,好吗
我心头一热,故意逗他:谁说要嫁给你了
谢临风一愣,随即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收了我的玉佩...
看他那副委屈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主动环住他的腰:傻瓜,我当然愿意。
谢临风眼睛一亮,低头吻住我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承诺的味道。
当我们分开时,第一颗星星已经挂在了天边。
看,我们的星星。
谢临风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以后无论我们在哪里,只要看到它,就像看到彼此。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远处军营的灯火如繁星点点,而我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我们都会携手并进,不离不弃。
因为他说过,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而我要说,无论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5
谢临风的伤在我的照料下很快痊愈。
每天清晨,我都会亲自为他换药,而他总会趁机偷一个吻。
将军,您这样会扯到伤口的。
我红着脸推开他,手上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
谢临风笑得像个偷了糖的孩子:叫我名字。
临风...哥哥...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他满意地捏了捏我的脸颊,这才乖乖坐好让我包扎。
帐外传来士兵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憋笑的声音,我的脸更红了。
别管他们。
谢临风不以为意:全营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自从那日在伤兵营相拥,我们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
奇怪的是,那些粗犷的边关将士非但没有嘲笑他们的将军儿女情长,反而对我更加敬重。
每次我走过营地,士兵们都会停下行礼,眼神里满是感激。
姜小姐,这是今早刚摘的野果,可甜了!
一个年轻士兵红着脸递来一捧红艳艳的果子。
我正要接过,谢临风突然从身后冒出来:自己留着吃吧,我夫人不缺这个。
那士兵吓得一溜烟跑了,我哭笑不得地捶了下谢临风的胸口:谁是你夫人!
早晚的事。
他得意地揽住我的腰:走,带你去个地方。
谢临风带我来到军营后方的一片空地,那里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简易的药圃,几个士兵正忙着栽种药苗。
这是...
给你的。
谢临风眼中带着期待:边关缺医少药,我想着不如自己种些。这些苗子是我派人从南边运来的。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片药圃虽简陋,却饱含着他的心意。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那些嫩绿的幼苗,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长成后救治伤员的模样。
喜欢吗
谢临风蹲在我身边,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我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特别喜欢。
谢临风愣住了,随即笑得像个傻子。
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在我面前却总是如此...可爱。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前线传来急报——匈奴大军集结,准备发动总攻。
谢临风连夜召开军事会议,我作为军师也列席其中。
将领们争论不休,有的主张死守,有的建议主动出击。
姜小姐怎么看王校尉突然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谢临风在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我觉得可以诱敌深入。
我鼓起勇气指着沙盘,匈奴人善骑射但不擅攻城,我们不妨假装败退,引他们到这片山谷...
我越说越流畅,将谢临风平日教我的兵法一一运用。
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将领们看我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讶,最后是钦佩。
谢临风嘴角微扬:正合我意。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谢临风亲自带兵佯装败退,将匈奴大军引入预定地点。
我则带着医队在山谷后方设好救护点,紧张地等待着。
黄昏时分,喊杀声由远及近。
我站在高处,看到谢临风率领骑兵如神兵天降,将匈奴人团团围住。
他身着银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宛如战神临世。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这场战役大获全胜,匈奴主力几乎全军覆没,残部仓皇北逃。
边关之危,就此解除。
当晚,军营里燃起篝火,将士们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谢临风被灌了不少酒,脸颊微红地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的小军师,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说:这一仗有你一半功劳。
我笑着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是将军指挥有方。
谢临风摇摇头,突然正色道:不,是你给了我必胜的信念。
以前打仗,我从不惧死。但现在,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你。
我的心像被蜜糖浸透,甜得发颤。
捷报传回京城,圣旨很快到了——命谢临风即刻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启程前夜,谢临风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城墙上。
小满,我有东西给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金镯子,上面雕刻着缠枝莲纹,做工精细无比。
这是...
我娘准备的。
谢临风轻声道:她临终前嘱咐我,将来要我亲手给她儿媳妇戴上。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谢临风小心翼翼地为我戴上镯子,大小刚好合适。
真好看。
他捧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柔情:等回京后,我们就成亲。
我点点头,靠在他肩上。
夜风微凉,但他的怀抱温暖如春。
回京的路上,谢临风一改往日冷峻,对我呵护备至。
每到驿站,他都会亲自检查床铺是否舒适,
用餐时,总把最好的菜夹到我碗里。
夜里怕我着凉,还特意让人多备了一床被子。
将军,您这样会宠坏姜小姐的。王校尉打趣道。
谢临风不以为意:我乐意。
我红着脸低头扒饭,心里却甜滋滋的。
抵达京城那日,圣上亲自在午门迎接。
谢临风战功赫赫,被封为镇北侯,赐镇北侯府一座。
更令人惊喜的是,圣上当场下旨赐婚,准我们择日完婚。
婚礼定在三月十八,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父亲从江南赶来,带回了母亲曾经为我准备的嫁妆和满满的祝福。
丫头,你娘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高兴。父亲抹着眼泪说。
大婚当日,谢临风果然兑现了承诺——十里红妆,轰动京城。
他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来姜家迎亲,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
当我凤冠霞帔走出闺房时,谢临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地扶我上轿,一路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拜堂时,我透过盖头看到他一向稳健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心里既甜蜜又好笑。
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将军,竟会因为娶妻而紧张成这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的那一刻,谢临风突然掀开我的盖头,在众人惊呼声中吻住了我。
满堂宾客哗然,他却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我一人。
终于娶到你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满是满足。
洞房花烛夜,谢临风轻轻取下我沉重的凤冠,为我揉着酸痛的脖颈。
累吗他问。
我摇摇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的新房。
这里处处透着用心——床帐是我喜欢的淡青色,桌上摆着新鲜的桃花,连茶具都是江南风格。
喜欢吗
谢临风从身后环住我。
喜欢。
我转身抱住他:最喜欢你。
谢临风低笑一声,将我打横抱起: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
红烛燃烧,映照出帐内交缠的身影。
这一夜,我的将军用行动证明,他不只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这一夜,我们在烛火照映下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