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雨中的订单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齐小北的头盔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他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面罩看向手机导航,还有最后五百米。电动车的电量显示只剩下两格,随时可能罢工。但他不能停,这一单超时的话,不仅白跑,还要倒扣钱。
艹！齐小北猛地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差点撞上前方突然变道的轿车。司机摇下车窗,冲他竖起中指。齐小北没空理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向前冲。
手机上的倒计时显示还有3分12秒。3分12秒后,这一单的配送费将从8元降到5元,而他今天已经跑了十四个小时,才勉强赚到两百出头。房租、父亲的医药费、妹妹的学费,像三座大山压在他肩上。
叮——手机又响了。齐小北不用看也知道是系统在催促他接新订单。速达外卖的算法永远不知疲倦,像一只贪婪的吸血水蛭,吸附在每一个骑手身上。
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栋没有电梯的老旧居民楼。齐小北抓起保温箱里的餐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六楼。敲门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累的。
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子皱眉看着他：超时了十二分钟,汤都洒了。
对不起,雨太大了,路上...齐小北喘着粗气解释,同时把餐盒递过去。
行了行了,我要投诉。女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上次也是你送的,饮料都漏了。
齐小北僵在原地。投诉意味着罚款,至少五十元,等于他白跑六七单。他想辩解,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他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请您...高抬贵手,我下次一定注意。
女子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都不容易。关门前,她递过来一条干毛巾,擦擦吧。
齐小北愣愣地接过毛巾,还没来得及道谢,门已经关上了。他站在楼道里,突然觉得腿软得厉害,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稳。手机又响了,是系统提示：由于拒绝率升高,他的接单优先级已下调。
去尼玛的！齐小北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下楼。电动车还在雨中等着他,电量只剩一格了。
回到车上,齐小北习惯性地查看今日收入：214.5元。减去租车费80元,保险费20元,餐损扣款15元,实际到手99.5元。十四小时,时薪七块钱,还不如去扫大街。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骑手群里的消息。李明发了一张截图,是同一个订单在用户端和骑手端的显示对比。用户支付了15元配送费,而骑手只拿到6元。
中间那9块钱被狗吃了李明愤怒地发语音。
群里顿时炸开了锅。齐小北皱起眉头,点开速达APP,查看刚才那单的详情。用户支付了18元配送费（暴雨加价）,而他只拿到8元。整整10元的差额！
雨越下越大,齐小北却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一直知道平台抽成,但从没想过差额这么大。他颤抖着手截了图,发到群里：我刚送的这单,抽了10块！
正常,平时也有五六块差价,下雨天更黑。群主老赵回复,别嚷嚷了,小心被封号。
齐小北盯着手机屏幕,雨水滴在上面,模糊了数字,但那个10却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上个月父亲手术,他请了半天假,结果当月全勤奖200元被扣光。而平台给出的理由是系统识别到异常轨迹。
电动车的电量警报响了,齐小北不得不找地方充电。他拐进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老板娘见他浑身湿透,递来一杯热水。
谢谢陈姨。齐小北捧着热水,感觉手指慢慢恢复了知觉。
今天跑多少了陈姨一边整理货架一边问。
不到一百。齐小北苦笑,雨太大,单子不多,还老超时。
陈姨摇摇头：你们这些孩子真不容易。我那儿子去年也干过骑手,干了三个月就累住院了。她压低声音,你知道平台从我这抽多少吗25%！一份二十块的盒饭,他们拿走五块。
齐小北瞪大眼睛：这么高
这还是基础佣金。陈姨冷笑,要是参加他们的促销活动,再加5%。不参加那就把你的店排到十页以后去。
充电的空档,齐小北刷着手机,无意中点开了速达外卖的财报新闻。去年净利润45亿元,同比增长300%。CEO马世杰入选年度十大商业领袖,报道称他的创新性动态定价算法为公司创造了巨大价值。
动态定价。齐小北咀嚼着这个词,突然明白了什么。用户端的配送费会根据天气、时段动态调整,但骑手的报酬却几乎不变。暴雨天用户多付的10块钱,一分都不会到骑手口袋里。
王八蛋...齐小北攥紧了拳头。
这时,一个穿着速达公司制服的年轻女子匆匆走进便利店,买了包饼干。她胸前的工牌晃动着,上面写着技术部
林妍。
齐小北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拦住了她：你是速达公司的
女子警惕地看着他：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齐小北直接亮出手机上的截图,为什么用户付18元配送费,我们只拿8块
林妍的脸色变了：这不归我管。她试图绕开齐小北。
那归谁管齐小北不依不饶,你们技术部不是负责算法的吗这算法就是专门坑人的
你冷静点。林妍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只是个普通程序员,算法怎么定的我无权过问。
齐小北突然觉得无比疲惫：我们每天拿命跑单,你们坐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就抽走一大半。知道今天有多少骑手在雨里摔伤吗
林妍沉默了。雨水从齐小北的发梢滴下,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我...我可以帮你查查。林妍突然说,但你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齐小北愣住了：为什么帮我
林妍苦笑：因为我写的代码被用来剥削人,这感觉糟透了。她快速写下一串号码塞给齐小北,加我微信,别在公司系统里聊。
齐小北看着林妍匆匆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纸条被雨水浸湿了一角。他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开始,一个揭开黑幕的开始。
电动车充满电了,齐小北重新扎进雨幕中。手机不断跳出新订单,但他突然不想接了。他骑到跨江大桥上停下,望着浑浊的江水翻滚奔流。
雨中的城市灯火阑珊,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个故事。而像他这样的骑手,如同工蚁般穿行在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里,供养着一个看不见的庞大怪物。
齐小北掏出手机,拍下江景,发到朋友圈,配文：今天才明白,我们都是被算法驯服的奴隶。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发送。
几秒钟后,李明的电话打了进来：你疯了这种话也敢发不怕被封号
封就封吧。齐小北听见自己说,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别冲动！李明急切地说,我刚听说城西有个骑手昨天猝死了,老婆孩子还在老家等钱用呢。这世道...我们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齐小北没有回答。他望着远处速达外卖总部大楼的霓虹灯标志,那刺眼的绿色仿佛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无数像他这样的普通人。
喂小北你还在听吗李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在听。齐小北收回目光,你说得对,得活着。他挂断电话,删掉了那条朋友圈。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像一粒火种,悄悄埋在了心底。
雨还在下,齐小北重新戴好头盔,驶入茫茫雨夜。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依然会接单、奔跑、微笑服务,但有些问题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装作没看见了。
第二章：数据背后的真相
齐小北盯着手机屏幕,林妍发来的消息让他手指微微发抖：今晚8点,科技园区的星巴克,带上你的骑手账号数据。
窗外的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照进地下室,落在齐小北凌乱的床铺上。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从凌晨四点接单到现在,只睡了不到三小时。手机屏幕上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骑手群里的抱怨——暴雨过后,平台悄无声息地降低了每单基础配送费。
狗日的算法。齐小北骂了一句,手指划过屏幕,截下了最近十单的配送费明细。其中三单因为配送路线优化被扣了钱,两单因为客户投诉态度问题各罚了五十——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态度有问题。
齐小北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洗掉身上那股永远散不掉的汗味和外卖袋子的塑料味。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才二十五岁的人看起来像三十五。他穿上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T恤,上面印着速达外卖的logo,
irony让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科技园区的星巴克宽敞明亮,冷气开得十足。齐小北推门进去时,立刻感到一阵不自在——这里充斥着笔记本电脑和精致咖啡的香气,与他日常接触的外卖箱和路边摊完全是两个世界。
林妍坐在角落,面前摊开一台MacBook。她今天没穿公司制服,一件简单的蓝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看到齐小北,她迅速环顾四周,然后招手示意他过去。
你喝什么林妍问。
不用了。齐小北局促地坐下,我带了水。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磨得掉漆的保温杯。
林妍没坚持,直接进入正题：把你的骑手APP数据给我看看。
齐小北递过手机,林妍迅速操作起来,不时在自己的电脑上记录什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林妍低声说,跟我猜的一样。
齐小北凑过去：发现什么了
你看这个。林妍调出两张图表,左边是用户支付的配送费,右边是你实际收到的。平台不仅抽成,还在动态调整比例。
图表清晰地显示,在雨天、深夜和用餐高峰期,用户支付的配送费飙升,但骑手所得的增长微乎其微。上周那场暴雨,用户平均支付了18元配送费,而骑手只拿到8元,平台抽走了55%！
这合法吗齐小北声音发颤。
灰色地带。林妍咬着下唇,用户协议里有一行小字说'配送费不全是骑手报酬',但没人会仔细看。
齐小北攥紧了拳头：所以那些暴雨天摔断腿的兄弟,其实是在为平台拼命
林妍没有回答,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更多数据：不止如此。平台对商家的抽成也在偷偷上涨。她展示给齐小北看,这家'川味小厨',三个月前佣金是20%,现在已经涨到28%了。
陈姨说的没错...齐小北想起便利店老板娘的话。
最恶心的是这个。林妍压低声音,调出一段代码,算法会识别哪些商家依赖平台生存,然后逐步提高他们的佣金率。而对那些可能离开的大品牌,则给予优惠。
齐小北感到一阵反胃：这是故意欺负小商家
不仅如此。林妍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用户也被算计了。她打开一个模拟界面,同样的餐厅,老用户看到的价格比新用户贵5%左右,这叫'价格探底算法',测试每个用户愿意支付的最高价格。
齐小北突然想起那个投诉他的女顾客,她提到上次也是你送的。也许她不止一次被多收了钱,积压的怨气才发泄在他身上。
三头吃...齐小北喃喃道,吃骑手,吃商家,吃顾客。
林妍合上电脑,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些数据我只是个普通程序员接触不到的。我黑进了市场部的分析系统...如果被发现,我不仅会丢工作,还可能吃官司。
齐小北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
林妍沉默了一会：因为我写的代码被他们扭曲了。最初设计动态定价是为了平衡供需,让用户在高峰期多付点钱激励骑手接单。但现在...她苦笑,钱根本没到骑手手里。
齐小北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年轻女孩。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显然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这些数据...能证明平台在剥削吗齐小北问。
能,但不够。林妍说,需要更多内部文件证明这是公司层面的决策,而非算法'自主优化'的结果。
怎么拿到那些文件
林妍咬了咬嘴唇：公司下周三有个全体会议,市场部和技术部要汇报'收益优化'成果。如果能拿到那份PPT...
齐小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危险了。你已经被怀疑了怎么办
我有办法。林妍眼神坚定起来,但需要你帮忙分散注意力。
两人凑近低声商量起来。齐小北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几个月来第一次不是为了送餐而与人近距离交谈。
计划很简单：下周三中午,齐小北组织几名骑手在公司楼下抗议配送费下调,吸引安保注意；同一时间,林妍会趁机从市场部同事电脑里拷贝文件。
不要真的闹事。林妍叮嘱,只要制造点骚动就行。我会在两点前把资料发给你。
齐小北点点头,心跳加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参与这种阴谋,但胸中那股郁结已久的闷气似乎找到了出口。
离开星巴克时,天已经黑了。齐小北打开骑手APP,准备接几单晚班活。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检测到您的位置在商业区,推荐以下高单价订单...
齐小北冷笑一声,现在他看透了这套把戏。商业区订单看似单价高,实则距离远,算下来时薪反而更低。他故意忽略推荐,手动切换到住宅区小单。
电动车驶过灯火通明的速达总部大楼,齐小北仰头望着那闪耀的公司标志,第一次感到的不是敬畏,而是愤怒。那栋楼里的每一盏灯,都燃烧着像他这样的骑手的血汗。
回到家,齐小北发现李明在群里@所有人：紧急！老赵账号被封了！
老赵是骑手群的群主,为人稳重,从不惹事。齐小北立刻打电话给李明。
老赵就在群里发了那张配送费对比图,账号突然就被封了。李明声音急促,系统说他'传播不实信息,破坏平台秩序'。
齐小北心头一紧：他还能申诉吗
申诉个屁！里面还有两千多块钱提不出来呢！李明骂道,平台说调查期间资金冻结,至少三十天。
齐小北想起自己账户里也有近千元未提现,那是父亲的药钱。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系统里,他们不仅是廉价劳动力,还是人质——工资被扣押的风险随时存在。
得做点什么...齐小北喃喃道。
能做什么李明苦笑,我们连合同都没有,算什么临时工都不如。
挂断电话,齐小北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收到林妍发来的一个加密文件,附言：先看看这个,别外传。
文件解压后是一系列内部邮件,主题全是收益优化方案。其中一封写道：...通过调整骑手报酬算法,可在不影响用户体验的前提下,将平台抽成比例从15%提升至22%...预计年增利润3.7亿元...
另一封更露骨：...骑手对报酬下降的敏感度低于预期,建议继续压缩配送成本...可引入'阶梯式惩罚'机制,提高投诉罚款额度...
齐小北的双手不住发抖。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像他一样的人被精心计算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暴雨再次来袭。齐小北冒雨接单,全身湿透。当系统提示当前为恶劣天气,配送费临时上调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户端上调了,骑手端纹丝不动。
中午在一家小面馆等餐时,老板老陈凑过来：小伙子,看你脸色不好,送你碗热汤。
齐小北道了谢,突然问：陈叔,平台抽你多少
老陈叹了口气：去年20%,今年涨到25%,下个月说要调成28%。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一碗面卖15块,平台拿走快4块,我实际到手才6块多,除去成本赚不到2块钱。
为什么不退出平台
哪敢啊！老陈苦笑,现在年轻人谁还出门吃饭我试过自己做外卖,结果平台立刻把我的店铺排名降到十页以后,连老顾客都找不到。
齐小北想起林妍说的价格探底算法,心中了然。他犹豫片刻,拿出手机给老陈看了那些内部邮件。
老陈看完,脸色铁青：这群吸血鬼！他抓住齐小北的手,这些资料能曝光吗
还不行,需要更多证据。齐小北说,但很快...很快就会有办法。
离开面馆,齐小北接到一个奇怪的订单——配送费高达25元,距离却只有两公里。他疑惑地赶到餐厅,发现是家高档日料店。
取餐时,店员嘟囔着：这么近还点外卖,有钱烧的。齐小北看了眼小票——顾客支付了298元,其中配送费25元,平台服务费30元。
送达地址是一栋豪华公寓。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家居服的年轻女性,齐小北觉得有些眼熟。
是你啊。对方先认出了他,上次下雨天那个骑手。
齐小北这才想起是那个差点投诉他的顾客。他尴尬地点点头,递过餐盒。
女子看了看小票,皱眉：配送费25平台疯了吧她突然问,你拿到多少
齐小北犹豫了一下,还是亮出了手机：8元。
什么！女子瞪大眼睛,这也太黑了！她拿出手机,我要投诉。
别！齐小北下意识阻止,会罚我钱的。
女子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明知道被剥削,还替他们说话
齐小北不知如何回答。女子叹了口气,在APP上给了五星好评,然后说：我叫苏梦,是个财经记者。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平台经济的调查...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齐小北心跳漏了一拍,但想起林妍的警告,只是含糊地说：有机会吧。便匆匆离开。
当晚,齐小北把这段奇遇告诉了林妍。视频通话里,林妍眼睛一亮：记者这可能是曝光的好渠道！但必须先拿到确凿证据。
周三的计划照常齐小北问。
嗯。林妍点头,我已经找好了借口进市场部办公室。
挂断前,林妍欲言又止：齐小北...你账号最近正常吗
怎么了
公司最近在监控'问题骑手',任何传播负面消息的都可能被封号。林妍担忧地说,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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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小北不以为意：我什么都没发。
然而第二天中午,当他结束一单配送时,APP突然弹出一条通知：您的账号因异常行为已被暂停使用,请前往服务中心申诉。
齐小北如坠冰窟。他疯狂点击申诉按钮,却只得到自动回复：处理中,预计3-5个工作日...
这意味着他至少三天不能工作,账户里的八百多元也被冻结。齐小北站在烈日下,感到一阵眩晕。父亲的药不能停,妹妹的学费下周就要交...
他颤抖着拨通李明电话,还没开口,李明就急切地说：你也中招了群里今天有五个人被封号！
齐小北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不是巧合,平台在清除潜在麻烦制造者。
李明,齐小北声音沙哑,帮我联系其他被封号的兄弟。还有...问问那个记者,她还想不想聊聊平台的黑幕。
挂断电话,齐小北望向速达大楼的方向,第一次感到不再畏惧。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积聚——既然他们已经被逼到墙角,那就只能反击了。
暴雨毫无预兆地落下,齐小北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他想起那些内部邮件里冷漠的措辞,想起老陈无奈的眼神,想起苏梦惊讶的表情...
我们不是算法里的数字！他突然对着天空怒吼,声音淹没在雷声中。
但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最后一根稻草
凌晨三点十七分,齐小北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挣扎着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眼前一片模糊。连续三天被封号,他不得不去建筑工地打零工,全身骨头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疼。
喂他哑着嗓子接通电话。
小北！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骑手急促的喘息声,李明...李明他...
齐小北瞬间清醒,一把抓起床头的眼镜：李明怎么了
倒在路边了...救护车来了,但...但医生说可能不行了...
齐小北记下医院地址,胡乱套上衣服冲出门去。九月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他骑着电动车在空荡的街道上飞驰,闯了三个红灯,二十分钟后冲进了医院急诊部。
李明！送来的骑手！他抓住一个护士的胳膊。
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那边,但...
齐小北没等她说完就冲了过去。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灯已经灭了,几个穿速达制服的骑手站在门口,低着头。一个医生正在摘手套。
医生！我朋友怎么样齐小北抓住医生的白大褂。
医生疲惫地摇摇头：很遗憾,送来得太晚了。心源性猝死,过度疲劳导致的。
齐小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可能,昨天他们还通过电话,李明还说等账号解封了一起去喝酒...
在哪里发现的他齐小北声音嘶哑。
科技园区东门。一个年轻骑手回答,他刚送完最后一单,突然就倒下了...手里还拿着手机...
齐小北颤抖着站起来,推开手术室的门。李明躺在推床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灰白的脸,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有话要说。齐小北轻轻合上他的眼睛,注意到他左胸口的速达logo被汗水浸得变了形。
连续跑了十八个小时。年轻骑手在身后说,他老婆刚生了二胎,老家房子又在翻修...
齐小北掀开白布一角,李明的工作证还挂在脖子上,照片里的他笑得那么灿烂。他小心地取下工作证,攥在手心里。
通知他家人了吗齐小北问。
正在联系。医生递给他一个塑料袋,这是他的个人物品。
袋子里有手机、钥匙、钱包,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李明抱着新生儿,旁边站着他的妻子和大女儿,四个人笑得那么幸福。齐小北的视线模糊了。
账号被封后,他借了别人的账号跑单。年轻骑手低声说,没有保险...
齐小北猛地抬头：什么
用别人账号接单,出事不算工伤,平台不会赔。骑手苦笑,我们都这么干过。
齐小北的拳头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妍的电话,不管现在是凌晨几点。
出事了。他简短地说,李明死了,过度疲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马上过来。
天蒙蒙亮时,林妍匆匆赶到医院。她穿着随意,头发凌乱,显然是从床上直接起来的。看到李明的遗体,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他才二十八岁...林妍颤抖着说。
齐小北把工作证递给她看：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刚满月。
林妍突然转身冲出太平间,在走廊垃圾桶旁干呕起来。齐小北跟出去,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不只是意外。林妍擦着嘴,眼睛通红,是谋杀。公司的算法故意在人力紧张时减少派单半径,逼骑手接更多单...
齐小北想起李明昨天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再跑五单,就能凑够老婆的月子钱了。
我需要那些文件。齐小北声音低沉得像野兽的低吼,现在就要。
林妍点点头：今天公司九点上班,我去拿。她犹豫了一下,那个记者...你还联系得上吗
齐小北想起苏梦：我试试。
我们需要更多人。林妍说,骑手,商家,用户...所有人。
离开医院前,齐小北去了趟急诊登记处。值班医生告诉他,这是本月第三例外卖骑手猝死案例了。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医生摇头,心脏负荷过重,加上长期睡眠不足...
齐小北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朝阳缓缓升起。这个城市即将醒来,数百万打工人将开始新一天的奔波,而他们中的一员,已经永远停下了脚步。
上午十点,齐小北的账号突然解封了,没有任何解释。APP推送了一条新消息：您的账户已恢复正常使用,为表歉意,赠送您一张10元优惠券。
十块钱。一条人命就值十块钱。齐小北冷笑一声,截图发到了骑手群里。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李明的死讯像野火一样蔓延。有人上传了事发地点的照片——李明的电动车还倒在路边,外卖箱散开,里面的餐盒完好无损。
平台派人把车拖走了。有人在群里说,像处理垃圾一样。
齐小北联系了苏梦,对方立刻表示想见面。他们约在一家偏僻的茶馆,齐小北到的时候,发现不止苏梦一人——林妍和一个中年男子已经坐在那里。
这是老陈,面馆老板。林妍介绍道,我路上碰到他,他说也想帮忙。
老陈重重地放下茶杯：平台抽成涨到28%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关门！
苏梦拿出录音笔：我能记录吗作为记者,我需要确保证据链完整。
齐小北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李明的工作证,放在桌子中央：这是我兄弟,今天凌晨死了,因为连续工作十八小时。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苏梦的手指悬在录音键上,微微发抖。
我有内部数据。林妍打开笔记本电脑,证明平台明知风险却故意增加骑手负荷。
我这边有商家联合会的私下统计。老陈掏出一个小本子,过去半年,小餐馆倒闭率增加了40%,大部分都提到平台抽成是主因。
苏梦调出一份文件：我们媒体收到的消费者投诉中,关于配送费不透明的增长了300%。
四人面面相觑,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庞大剥削体系的完整轮廓——它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将骑手、商家和消费者同时缠绕在它的网中。
我们需要联合起来。齐小北说,单独抗争没用。
怎么联合老陈皱眉,我们商家一盘散沙,骑手更是连个正式组织都没有。
苏梦眼睛一亮：或许...可以从李明的死入手。公众对这类悲剧特别敏感。
公司会压下去的。林妍苦笑,之前有过类似案例,赔点封口费,要求家属签保密协议。
齐小北握紧拳头：那我们就赶在他们前面曝光。
四人凑在一起,制定了一个简单计划：林妍负责收集更多内部文件,特别是能证明公司明知风险却不顾骑手健康的内容；苏梦联系媒体朋友,准备报道角度；老陈在商家间串联,收集抽成压垮小店的案例；齐小北则负责组织骑手。
周五是订单高峰日。林妍说,如果能在那天有所行动...
罢工老陈眼睛一亮。
太冒险。齐小北摇头,大多数人拖家带口,承受不起封号风险。
不一定非要罢工。苏梦若有所思,可以...用他们的规则对抗他们。
下午,齐小北去了李明家。那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李明的妻子抱着婴儿呆坐在床边,大女儿在角落安静地画画,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桌上摆着李明的遗像,前面点着三炷香。
嫂子...齐小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骑手们凑的两万块钱放在桌上。
谢谢。李明妻子声音空洞,公司来人了,说给五万抚恤金,但要签协议...不能对外说工作的事。
齐小北胸口发闷：签了吗
还没有。她抬起头,眼泪终于流下来,明明说过...平台经常乱扣钱...他会不会是...
齐小北蹲下来,握住她颤抖的手：嫂子,李明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是系统杀了他。
离开前,齐小北看到墙上贴着李明女儿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四个小人手拉着手,太阳笑得比谁都灿烂。
傍晚,齐小北召集了二十多个骑手,在河边空地秘密集会。他转述了四人的计划,起初大家都很犹豫。
太危险了...一个中年骑手摇头,我一家老小就靠这个吃饭。
李明的女儿以后靠谁吃饭齐小北反问。
人群安静下来。齐小北从怀中掏出李明的工作证,高高举起：认识这个吗昨天他还和我们一起跑单,今天就躺在太平间里！下一个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骑手们骚动起来。一个年轻小伙站出来：我加入！妈的,每天累死累活连房租都交不起！
算我一个。一个女骑手说,上个月我摔断腿,平台一分钱赔偿没有,还说我自己操作不当。
渐渐地,举手的人越来越多。齐小北让大家下载一个加密通讯APP,建立了一个新群组,命名为黎明之约——取自李明的名字。
周五中午十二点。齐小北告诉大家,我们所有人同时做一件事...
第二天,速达公司派了区域总监张伟来处理李明事件。他在骑手站点的会议室里召开说明会,到场的有三十多名骑手,齐小北坐在第一排。
首先,我们对李明的离世表示遗憾。张总监西装革履,语气像是念稿子,但需要澄清的是,李明使用的是他人账号接单,违反了平台规定,因此不属于工伤范畴。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不满的嗡嗡声。
其次,张总监提高音量,根据我们的数据,李明当天连续在线时间确实较长,但系统从未强制要求骑手接单,接单与否完全是个人选择。
齐小北猛地站起来：系统不强制,但算法会惩罚！拒绝三单就降优先级,雨天不接单就扣全勤奖,这叫'自愿'
张总监脸色一沉：这位同事,请注意你的言辞。平台算法经过科学设计,旨在最大化配送效率,为所有人创造价值。
创造谁的价值齐小北冷笑,上季度你们利润增长300%,而我们配送费降了20%！
其他骑手也开始喊起来：没错！凭什么抽成越来越高雨天加价的钱去哪了
张总监敲了敲桌子：安静！如果对平台政策不满,可以选择离开。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
这句话像汽油浇在了火堆上。骑手们愤怒地围上去,保安赶紧护住张总监。混乱中,齐小北大声说：周五中午,我们会用行动告诉你们,劳动力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
张总监离开前狠狠瞪了齐小北一眼：我记住你了。煽动闹事是严重违规,你的账号会被永久封禁。
尽管封。齐小北昂着头,看看是你们的算法硬,还是我们的骨头硬！
会后,骑手们聚在一起,情绪激昂。齐小北分发了他打印的平台内部文件复印件,大家传阅着,咒骂声此起彼伏。
周五中午十二点整。齐小北告诉大家,所有人同时点击'下线',停止接单一小时。同时给所有订单点'延迟配送',不取消,但拖慢整个系统。
这能行吗有人问。
足够多人参与就行。齐小北说,林妍会黑入系统放大我们的影响,苏梦会联系媒体报道,老陈那边商家也会响应。
夜幕降临,齐小北独自站在河边,看着城市灯火通明。明天这个时候,林妍将冒险获取最后的关键证据,苏梦会准备好新闻稿,老陈联络的商家将在店铺首页挂出抗议标语...
而李明,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齐小北掏出那张工作证,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灿烂的笑脸。
兄弟,周五见。他低声说,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远处的速达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第四章：三角行动
周五上午十一点,齐小北站在科技园区东门——李明倒下的地方。他用白色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人影轮廓,旁边摆着李明的工作证和一束白色菊花。陆续有骑手过来,默默放上一瓶水或一块巧克力,很快摆满了小半个
sidewalk。
都准备好了吗齐小北在加密群里发问。
回复迅速刷屏：A组就位B组准备完成商家联盟已同步...齐小北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时间：11:47。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十三分钟。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妍：紧急情况！公司监测到异常骑手活动,正在启动防护协议！行动必须提前！
齐小北立刻在群里发出新指令：计划有变,现在开始！所有人立即执行！
11:49,速达外卖系统突然出现异常。原本应该在午高峰保持在线的一千多名骑手同时点击了下线休息。订单池里的待派送单数像疯了一样上涨,而可用骑手数瞬间归零。
与此同时,参与行动的商家开始集体延长出餐时间至90分钟以上,并在订单备注里添加抵制平台剥削的标签。老陈的面馆甚至直接关闭了线上接单系统,挂出公告：拒绝28%抽成,还我合理利润！
齐小北紧张地盯着手机上的骑手后台。通常这个时间,他的接单界面会像老虎机一样不断跳出新订单,但此刻一片空白——系统显然已经混乱到无法正常派单了。
成功了！林妍发来消息,订单积压超过五万单,系统开始崩溃！
11:53,消费者端的速达APP开始弹出大量异常提示：很抱歉,您的订单可能延迟90分钟以上无法找到可用骑手商家暂未接单...投诉热线瞬间被打爆。
齐小北骑上电动车,开始在城区巡逻。他看到一家家餐厅门口堆满了无人领取的外卖,骑手们三三两两聚在路边,有人竖起大拇指,有人举着手机直播这罕见的场景。
大家注意！齐小北在群里提醒,不要集会,保持分散,我们只是'合理利用平台规则',没有违规！
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策略——不罢工,不闹事,只是集体选择在同一个时间点休息和延迟。按照平台规则,这完全在骑手和商家的权利范围内。
十二点整,苏梦的深度报道《算法吃人：一个外卖骑手的猝死与平台经济的血色利润》准时在多家媒体平台发布。文章详细揭露了速达平台三重剥削的内幕,配图是李明生前最后一张照片——他站在雨中送餐,笑容疲惫却温暖。
十二点零五分,速达吃人血馒头冲上微博热搜榜首。李明妻子流泪讲述丈夫最后一天的视频被疯狂转发,播放量瞬间突破百万。
齐小北的眼眶湿润了。他停下车,把手机靠在路边栏杆上,开启了人生第一次直播。
我是齐小北,李明的朋友。他声音有些发抖,今天我们不接单,不是为了闹事,只是为了活着...他翻转摄像头,拍摄路边堆积如山的外卖,看,这就是平台的'高效系统',没有我们,它什么都不是。
直播间人数迅速攀升到上万,弹幕刷满了支持黑心平台该死骑手也是人。
十二点二十分,速达总部紧急召开高管会议。透过林妍偷偷开启的视频连接,齐小北看到CEO马世杰正在咆哮。
一群蚂蚁也敢咬大象！马世杰把平板电脑摔在会议桌上,屏幕上是齐小北的直播画面,技术部！立刻封杀所有参与闹事的骑手账号！法务部！起诉那个记者和带头骑手！公关部！给我发声明,说这是竞争对手操控的黑公关！
一个戴着眼镜的高管小声说：马总,现在封号会火上浇油...不如先承诺调查...
放屁！马世杰一拳砸在桌上,让步就是示弱！立刻执行！还有,找出内鬼！这些内部数据怎么泄露的！
林妍的镜头突然晃动起来,随后黑屏。齐小北心头一紧,连忙发消息询问,但没有回复。
十二点四十分,第一批骑手账号开始被封禁。系统消息显示：检测到异常行为,您的账号已被永久停用。但骑手们早有准备,立刻切换到备用账号,继续下线休息。
齐小北的直播仍在继续,观看人数已突破五十万。突然,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他旁边,三个穿西装的男子走下来。
齐小北先生吗领头的亮出证件,我们是速达公司法务部的,您涉嫌煽动破坏和商业诽谤,请跟我们走一趟。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卧槽当场抓人这特么是黑社会吧赶紧报警啊。
齐小北冷静地把手机对准他们：我正在直播,五十万观众看着。请问我触犯了哪条法律我只是在行使骑手'下线休息'的权利。
法务人员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尴尬地僵在原地。领头的压低声音：别不识抬举,马总说了,只要你停止闹事,可以给你区域代理权,年入百万不是梦。
齐小北冷笑一声,把镜头拉近：观众朋友们听清楚了吗速达公司正在直播中贿赂我。他提高音量,告诉马世杰,我不是价格！
弹幕彻底疯狂了,礼物和留言刷得看不清画面。三个法务人员狼狈地回到车上,疾驰而去。
下午一点,林妍终于发来消息：安全了,刚躲过安保搜查。随消息附带的是一份重磅文件——骑手疲劳度阈值测算表。表格精确计算出不同年龄段骑手在连续工作多少小时后会出现健康风险,备注栏赫然写着：预计每月0.3%骑手会因过劳导致严重健康问题,已在成本核算中计入赔偿费用。
齐小北读着这份文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他们早就知道！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地知道会有多少骑手倒下,却依然不断压榨！
他立刻把文件转发给苏梦。十分钟后,这份文件截图席卷全网,舆论彻底炸锅。原本中立的媒体纷纷转向,就连官方媒体也开始发声,呼吁平台经济应守住人性底线。
下午两点,行动进入第二阶段。参与的消费者开始大规模取消订单并申请退款,同时在评价区留下抵制剥削平台的评论。速达的支付系统瞬间涌入数万笔退款申请,财务警报响彻总部大楼。
齐小北来到预先约定的集合点——一个废弃仓库。已经有上百名骑手聚集在那里,见他进来,所有人自发鼓掌。齐小北站上临时搭建的讲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半小时前,我收到了这个。他展开纸张,是一封正式通知,因严重违反平台规定,您的账号已被永久封禁,账户余额785.4元将用于赔偿违约损失。
仓库里响起愤怒的咒骂声。齐小北缓缓将通知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最后撒向空中。
我们不再害怕了！他高声说,今天,全国三十八个城市,超过两万名骑手参与了行动！商家联合会超过五千家店铺支持我们！消费者的声援超过百万次！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齐小北举起李明的工作证：这是李明留下的。他再也不能接单了,但他的死唤醒了我们所有人！今天,我们不只为配送费而战,更为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而战！
人群中有女人开始啜泣,男人们红着眼睛攥紧拳头。齐小北宣布了下一步计划：继续施压,直到平台答应三项要求——公开配送费分成比例、设立骑手健康保障基金、降低商家抽成至15%以下。
离开仓库时,老陈打来电话：小北,出事了！平台派保安强行撕我们店里的抗议标语,还威胁要断我们的电！
齐小北立刻赶往面馆。远远就看到五六个穿制服的保安围在店门口,老陈正和他们理论。一个保安突然推了老陈一把,老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住手！齐小北冲过去扶起老陈,手机摄像头对准保安,暴力对待六十岁老人直播着呢,让全国人民看看速达公司的真面目！
保安们犹豫了,领队的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最终挥手带人离开,但临走前恶狠狠地警告：明天你们就别想开门了！
齐小北帮老陈整理好被撕毁的标语,上面写着28%抽成是要喝我们的血！。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直接进店消费表示支持。
小北,老陈揉着摔疼的腰,你说我们能赢吗
齐小北望向街对面,那里又新开了一家连锁快餐店,招牌上速达外卖的logo闪闪发光。必须赢,他说,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可能是任何人。
傍晚,林妍终于露面了。她脸色苍白,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上还有擦伤。
他们开始内部审查了。她声音沙哑,安全部门挨个搜查程序员,我的工牌已经被注销了。她打开电脑,但在被踢出系统前,我拿到了这个。
屏幕上是一份内部通讯记录,马世杰指示技术部：必须尽快开发新算法,识别并隔离潜在'问题骑手',必要时可降低其接单优先级直至自然淘汰。
他们要用算法清洗我们...齐小北倒吸一口冷气。
不止。林妍调出另一份文件,他们计划引入'忠诚度评分',听话的骑手给更多单,反抗的慢慢饿死。
三人沉默地坐在面馆里。老陈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但谁都没动筷子。
现在怎么办老陈问,明天他们肯定会报复。
齐小北搅动着面条：我们得扩大战线。今天只是开始,明天会有更多人加入。他看向林妍,能联系上其他科技公司的程序员吗我们需要技术支持。
林妍点点头：有几个同学在大型互联网公司,他们看到今天的新闻后主动联系我了。
我去联系其他媒体。苏梦发来消息,国家电视台想做一个深度报道,需要采访核心组织者。
齐小北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这一天,他们让一个估值千亿的巨头颤抖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更猛烈的反扑还在后面。
他掏出李明的工作证,轻轻放在桌上。照片里的李明永远微笑着,仿佛在说：别怕,继续前进。
第五章：暴雨将至
凌晨四点,齐小北被手机震动惊醒。加密群里炸开了锅,消息如雪片般飞滚：
账号被封了！
我刚充的500块保证金取不出来了！
平台说我'危害系统安全',要起诉我！
齐小北一骨碌爬起来,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一夜之间,参与三角行动的骑手中有三分之一收到了封号通知,其中包括所有在群里活跃的成员。他的备用账号也被封了,系统提示永久停用。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但齐小北已经睡意全无。他打开社交媒体,搜索速达外卖,跳出来的第一条是某知名财经大V的帖子：
《外卖骑手罢工背后：谁在操纵》文章将昨天的行动描述为有组织的破坏行为,暗示背后有境外势力和竞争对手操控,还配了张齐小北在仓库演讲的照片,打上了不明身份煽动者的标签。
妈的,颠倒黑白...齐小北咬紧牙关。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苏梦发来的紧急消息：我被起诉了！平台法务部以商业诽谤索赔500万！电视台采访取消了！
紧接着是老陈的语音,背景音嘈杂混乱：小北,有人在我店门口泼油漆！还打了差评说食物中毒！
齐小北一拳砸在枕头上。反击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狠。速达公司显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扼杀这场反抗,杀鸡儆猴。
天刚蒙蒙亮,齐小北就骑上车出门了。他需要亲眼看看情况。城市还未完全苏醒,但街边的早餐摊已经亮起灯火。他注意到几家小餐馆门上的速达外卖海报被撕掉了,换成另一家平台的logo。
看来不是所有商家都屈服了。齐小北心想。
七点整,他来到常去的骑手聚集点——科技园东门外的便利店。平时这个时间,这里应该已经挤满了等单的骑手,但今天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而且都低着头刷手机,没人交谈。
赵哥。齐小北认出其中一个中年骑手,你也...
赵哥抬头,眼睛布满血丝：我两个账号全封了。他压低声音,群里三十多个人,只剩五六个还能接单。平台发了通知,谁敢再闹事,保证金和未提现余额一律没收。
齐小北胸口发闷。保证金是骑手们东拼西凑的血汗钱,少则三五百,多则上千。没收这笔钱对许多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其他人呢
有的认怂了,跑去签了'承诺书',账号才解封。赵哥苦笑,有的干脆不干了,回老家了。
齐小北买了瓶水,站在路边观察。陆续有骑手过来,但气氛明显不同往日。没人讨论昨天的行动,甚至没人敢对视。速达公司的震慑起了效果——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八点半,齐小北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齐先生,马总愿意给您最后一次机会。今天下午三点,速达大厦22楼,单独谈谈。您将获得区域代理权和丰厚补偿。否则,您将面临法律责任和行业封杀。请慎重考虑。
齐小北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他想起李明,想起那些被封号的兄弟,想起老陈被推搡的画面...手指在回复框悬停许久,最终只打了三个字：不必了。
刚发出去,林妍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小北！你在哪千万别去集会地点！公司雇了保安等着抓人！
齐小北心头一紧：什么集会我们没有计划——
有人在冒充你发消息！林妍声音急促,群里有人收到通知,说中午在中央广场集会,但那是个陷阱！
齐小北立刻打开加密群,果然看到一张截图,署着他的名字,号召大家集体抗议。发信人ID很像他,但仔细看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符号。
我马上澄清！齐小北挂断电话,迅速在群里发声明。但已经晚了,几个骑手回复说已经动身去广场了。
齐小北跨上电动车,朝中央广场疾驰而去。他必须阻止兄弟们落入陷阱。
中央广场是城市的地标,平时人流量极大。当齐小北赶到时,远远就看到二十多个骑手聚集在喷泉旁,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更引人注目的是十几名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骑手们。
齐小北停好车,正要冲过去,突然被人从侧面一把拉住。是林妍,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几乎认不出来。
别过去！她死死拽住齐小北的胳膊,那边有便衣在等人！
齐小北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几个穿便装的彪形大汉混在人群中,手里拿着对讲机。
可他们——
我已经报警了。林妍压低声音,警察来之前,保安不敢动手。但你必须躲起来,马世杰下了令要抓你。
就在这时,广场上骚动起来。保安突然冲向骑手们,推搡着要求他们立即解散。一个骑手反抗,立刻被三个保安按倒在地。路人尖叫着四散,有人举起手机拍摄。
妈的！齐小北挣脱林妍,但已经晚了。警笛声由远及近,三辆警车驶入广场。让他意外的是,警察并没有偏向保安,而是将双方隔开,要求所有人冷静。
一个警官拿着扩音器宣布：根据治安管理条例,未经批准的集会被勒令解散！请所有人有序离开！
骑手们面面相觑,最终在警察监督下慢慢散去。保安们不甘心地退到一旁,便衣也消失在人群中。危机暂时解除,但齐小北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午,齐小北、林妍、老陈和苏梦在一家隐蔽的网吧碰头。苏梦眼圈通红,桌上摊着一叠法律文件。
他们想用官司拖死我。苏梦咬着嘴唇,索赔五百万,还申请冻结了我的银行账户。
老陈的情况更糟。他的面馆被恶意差评淹没,评分从4.8暴跌到2.3,平台还以卫生不达标为由强制下线整改。
三天不能营业,租金食材全打水漂...老陈声音发抖,我撑不下去了。
林妍是唯一的好消息来源。她联系上了几个大厂的程序员,那些人暗中提供了技术支持,搭建了一个独立的外卖接单平台原型。
但现在上线太冒险。林妍摇头,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和商家支持。
齐小北看着垂头丧气的伙伴们,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他们揭发了黑幕,引发了关注,却依然敌不过资本的铁拳。马世杰有律师、保安、媒体和政商关系,而他们只有一腔热血...
我们输了吗苏梦轻声问。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小石子砸落。
齐小北望着雨中匆匆奔跑的行人,突然站起身：不,还没结束。
他抓起背包冲出门,不顾身后伙伴们的呼喊。雨水瞬间将他淋透,但他不在乎。他骑着电动车,直奔科技园东门——李明倒下的地方。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齐小北骑得飞快。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尽管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会不会有人在乎。
科技园东门空无一人,暴雨把所有人都赶进了室内。齐小北停下车,站在李明倒下的位置,掏出手机打开直播。他没用任何滤镜,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
我是齐小北,一个外卖骑手。他对着镜头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三天前,我的兄弟李明死在这里,因为连续工作十八小时。
直播间的观众数从几十迅速攀升到几百、几千。齐小北从包里掏出那件印有速达外卖的制服,高高举起。
这件衣服代表了我的工作,我的收入,我的一切。他声音哽咽,但现在,我要撕碎它！
布料撕裂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但那个动作震撼了每一个观众。齐小北将破碎的制服扔在地上,踩在脚下。
宁可站着饿死,也不跪着活！他对着镜头怒吼,今天我们屈服了,明天就会有更多李明倒下！我们是人,不是算法里的数字！
直播间人数突破五万,礼物和留言疯狂刷屏。齐小北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李明的工作证,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看看他！记住他！齐小北的声音破碎了,他才二十八岁,有两个女儿...他只想多赚点钱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雨越下越大,齐小北全身湿透,但直播没有停止。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到嗓子嘶哑,直到林妍和苏梦撑着伞跑来,强行把他拉起来。
够了,够了...苏梦哭着说,已经有五十万人看过了...够了...
齐小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白,嘴唇不住颤抖。但他的眼睛依然燃烧着火焰。
回到网吧,老陈红着眼睛拥抱了他：傻孩子,会生病的...
林妍盯着电脑屏幕,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小北...你上热搜了。
宁可站着饿死也不跪着活的话题正在疯狂传播,齐小北雨中撕制服的视频被转发了上百万次。更令人震惊的是,国家电视台的晚间新闻竟然报道了这件事,虽然没有点名速达公司,但明确提到某外卖平台骑手权益问题引发社会关注。
看这个！苏梦突然尖叫。她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某全国性工会组织发来的,表示愿意为骑手们提供法律援助和组织支持。
齐小北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陌生号码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有媒体要求采访的,有其他城市骑手组织表示支持的,甚至还有政府部门的咨询电话。
我们...我们好像捅了马蜂窝。老陈喃喃道。
就在这时,林妍的电脑弹出一条紧急新闻推送：《重磅！速达公司内部文件曝光：精确计算骑手过劳死概率》。文章详细披露了那份骑手疲劳度阈值测算表,并附有技术分析证明其真实性。
你泄露的齐小北问林妍。
林妍摇头：不是我,可能是其他良心程序员。
苏梦突然跳起来：快看！
她的电脑屏幕上,国家电视台的突发新闻正在直播。一位资深评论员手持那份文件,严肃地讨论着数字经济中的劳动者权益保护问题。虽然没有直接谴责速达公司,但风向已经明显转变。
变天了...老陈喃喃道。
齐小北望向窗外。暴雨仍在继续,但远处天边,隐约可见一线亮光。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马世杰不会轻易认输,政府部门的介入也可能带来变数。但此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不再是被随意碾压的蚂蚁,而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明天,齐小北对伙伴们说,我们去见工会的人。然后...他顿了顿,然后我们去找李明的妻子。是时候让全世界听听她的声音了。
雨声中,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这个被资本算法精密计算的城市里,一些无法被量化的东西正在觉醒。
第六章：破晓时分
工会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齐小北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指不安地敲打着膝盖。对面的张主席已经看了十分钟文件,眼镜片后的眼睛不时扫过他和身旁的李明妻子王芳。
材料很充分。张主席终于开口,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但你们要明白,速达这样的企业,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很复杂。
王芳怀里抱着小女儿,孩子睡得正香。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只要一个公道。明明走了,但还有那么多骑手兄弟在受苦。
齐小北拿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马世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预计每月0.3%骑手会因过劳导致严重健康问题,已在成本核算中计入赔偿费用...
张主席的脸色变了：这是...
速达公司内部会议录音。齐小北说,他们早知道会有人倒下,早就算好了赔偿金。
门突然被推开,苏梦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出事了！平台刚刚发了声明,说是要成立'骑手关怀基金',首批投入两个亿！
张主席立刻打开电脑查看。速达公司的声明洋洋洒洒数千字,承诺改善骑手工作环境、建立健康保障机制、优化算法规则...马世杰还在采访中眼含泪光表示对李明的离世深感痛心。
他们在抢话语权。张主席一针见血,赶在政府部门介入前摆出高姿态。
齐小北冷笑：两个月前我们要求对话时,他们派保安打人。现在知道怕了
不管动机如何,这给了我们谈判的筹码。张主席拿起电话,我联系劳动监察部门,必须趁热打铁。
离开工会大楼,齐小北发现外面聚集了数十名记者。一见他们出来,长枪短炮立刻围了上来。
齐先生！速达公司的声明您怎么看
王女士,您会接受平台的赔偿吗
这次抗争是否已经取得胜利
闪光灯下,齐小北眯起眼睛。他看到人群边缘站着几个穿速达制服的骑手,表情复杂地望着这边。其中一人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但很快被同伴拉走。
我们没有胜利。齐小北对着麦克风说,直到没有一个骑手因过劳倒下,没有一个商家被高额抽成逼垮,没有一个消费者被大数据杀熟...否则抗争不会停止。
记者们骚动起来,问题更加尖锐。王芳突然上前一步,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孩子。
我只想问马总一个问题,她声音颤抖但清晰,您也有孩子,如果您的孩子每天工作十八小时,最后猝死在街头,您还会觉得0.3%只是个数字吗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穿了所有公关话术和资本算计。
回程的地铁上,齐小北收到林妍的消息：公司内部乱了！董事会紧急开会,马世杰可能要被暂时停职！
齐小北把消息转给苏梦和老陈。三人在地铁车厢里相视一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他们都知道,即使马世杰下台,系统性的剥削也不会一夜之间改变。
看这个。苏梦把手机递过来。某官方媒体发表评论文章《平台经济必须守住发展红线》,明确提出要规范外卖平台用工秩序。
风向真的变了。老陈感慨,以前这些媒体都是帮资本说话的。
齐小北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景象。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那些办公室里的人们,有多少曾通过速达APP点过外卖有多少人想过,那些准时送达的餐食背后,是一个个像李明这样被榨干的鲜活生命
晚上,齐小北回到自己的地下室,发现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摸向口袋里的防身喷雾。
齐先生别紧张。年长些的男人亮出证件,我们是劳动监察部门的。想跟您了解些情况。
齐小北狐疑地让他们进屋。狭窄的地下室几乎转不开身,年轻些的监察员不小心踢倒了堆放的宣传材料,连连道歉。
我们接到上级指示,全面调查外卖平台用工情况。年长监察员说,您的...运动,提供了重要线索。
齐小北给他们看了所有证据：平台内部文件、配送费差价统计、商家抽成数据...年轻监察员认真地拍照记录,不时摇头叹息。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年长监察员临走时说,但请理解,这类问题的解决需要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送走监察员,齐小北疲惫地倒在床上。手机不断震动,加密群里争论不休。一部分骑手认为已经争取到足够多的让步,应该见好就收；另一部分则坚持必须彻底改变系统。
账号解封了,配送费也涨了,还想怎样一个骑手说。
这是施舍！明天他们就能改回去！另一个反驳。
齐小北没有参与讨论。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想起李明常说的一句话：我们这种人,活着就是赚到。当时大家都当笑话听,现在想来满是辛酸。
第二天清晨,齐小北被电话吵醒。是张主席,声音异常严肃：马上打开电视！国家台早间新闻！
齐小北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直播。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专题报道《平台经济背后的汗水与泪水》,镜头扫过骑手们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影,停在科技园东门——那个用粉笔画的人形轮廓还在,旁边堆满了路人自发献上的鲜花。
更令人震惊的是,报道中直接点名速达公司,引用疲劳度测算表作为证据,并采访了多位法学专家讨论如何规制算法权力。
这是官方定调了。张主席在电话里说,今天下午会有联合发布会,你和王芳必须出席。
发布会现场比齐小北想象的隆重得多。劳动部、市场监管总局、全国总工会的官员依次发言,宣布将制定外卖骑手权益保障条例,强制平台为骑手购买工伤保险,规范算法调度规则,并设立商家抽成上限。
齐小北坐在台下,感觉像在做梦。短短几周前,他还是个为了不被扣分而狂奔的普通骑手,现在却坐在这个能改变数百万骑手命运的会场里。
轮到王芳发言时,会场鸦雀无声。这个瘦弱的农村妇女抱着孩子,讲述李明最后的日子——如何为了多赚点奶粉钱连续加班,如何在倒下前几分钟还打电话说再送两单就休息...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王芳抹着眼泪,我就想知道,为啥非要等人死了,才有人管
这个问题像一记耳光,打在每一个在场官员的脸上。发布会结束后,市场监管总局的副局长特意走过来,握住齐小北的手：年轻人,你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走出会场,齐小北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林妍、苏梦和老陈在门口等他,四人默默拥抱,无需言语。
马世杰辞职了。林妍低声说,董事会全票通过。
老陈拍拍齐小北的肩：我店里今晚摆庆功宴,必须来！
然而庆功宴的气氛并不轻松。骑手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新政策到底能落实多少,商家们担心平台会变相提高其他费用弥补抽成损失。
别太天真,一个年长骑手喝多了酒,大着舌头说,资本家有一万种方法玩死我们。
齐小北知道他说得没错。这场抗争赢得了一些让步,但根本性的权力结构并未改变。速达公司的新任CEO已经放出风声,说要吸取教训,平衡各方利益——漂亮话背后,仍是精明的算计。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齐小北独自走到阳台上,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苏梦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
想什么呢她问。
想李明。齐小北轻声说,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监督,继续发声。苏梦抿了口茶,我打算成立一个'平台劳动者权益观察'自媒体,你有兴趣当特约记者吗
齐小北笑了：我一个高中辍学生
你比大多数记者都更懂真实世界。苏梦认真地说。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两人探头看去,一群年轻骑手正围着老陈的店铺自拍。他们穿着不同平台的制服,却都别着一枚小小的白色徽章——那是李明工作证上的照片复制品。
看,苏梦轻声说,火种已经播下了。
一个月后,齐小北站在科技园东门的地铁站口。这里新立了一块小小的纪念牌,上面刻着纪念所有为城市运转付出生命的劳动者。没有李明名字,但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是为谁而立。
速达公司的新政策落实得马马虎虎——配送费确实涨了,但订单量被算法重新分配；工伤保险有了,但参保流程繁琐到许多人放弃；抽成上限实施了,但增加了各种服务费...
改变从来不易,但改变确实开始了。齐小北现在每周都会和苏梦一起录制节目,曝光那些变相剥削的新花样。林妍去了另一家科技公司,暗中帮他们分析平台算法的每一次优化。老陈的面馆成了骑手们的据点,提供免费饮水和充电。
手机震动起来,是新成立的骑手自治会群消息。今天他们要讨论如何集体谈判冬季补贴问题。齐小北回复了一句马上到,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纪念牌。
阳光下,李明照片里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在说：别停,继续前进。
齐小北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地铁站。战斗远未结束,但至少现在,他们不再孤军奋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