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禾开车送薛恬到方秋琴家小区楼下,薛恬现在是大孩子了,已经会自己上楼。
她下了车,背上自己的小熊,站在车窗外问,“妈妈,回去是你来接我吗?”“到时候让小姨来接你。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刚从这里搬去孟城,有时会问为什么搬家,还会问为什么妈妈不和自己一起上去找爷爷奶奶,也会问为什么妈妈不再和大家一起吃饭,为什么叔叔不再来带她们一起出去玩……她告诉女儿,搬来孟城是为了让她在更好的学校上学,在这里她会认识更多优秀的小朋友,她长大了,以后要在新城市学习、生活,叔叔也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她们会慢慢独立,不能总依赖爷爷奶奶和叔叔。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爷爷奶奶叔叔他们我们搬到哪个城市呀?”“因为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就又要搬去别的城市了。
甜甜好不容易交到这么多好朋友,舍得离开他们换学校吗?”“不想离开我的好朋友们,”薛恬摇晃着小脑袋,“为什么他们知道了,我们就要搬去别的城市呢?”骆佳禾正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薛恬问,“是不是因为妈妈和叔叔吵架了?”骆佳禾迟疑道,“不是,叔叔太忙了,以后给你娶个小婶婶就更忙了,我们不能耽误叔叔找小婶婶啊,对不对?”“叔叔要找小婶婶,那他以后是不是要有自己的小宝宝了?”“嗯,应该吧。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疼我了?”“当然不会,他还是你叔叔,以后还会多一个婶婶疼你,再说你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小姨,还有你赵阿姨,大家都很喜欢甜甜。
”“还有妈妈,妈妈最爱我了对不对?”薛恬抱住自己的妈妈,将脸埋进骆佳禾的臂弯。
骆佳禾抱紧女儿,摸了摸她的头:“甜甜说得没错。
”他会有他的妻子,孩子,有自己的家庭。
与她们渐行渐远,不过也和现在没什么分别,反正实际上从她把店转给杨静,谁也没告诉直接搬到孟城来开始,她和他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今年刚上三年级的薛恬觉得大人们好奇怪。
比如隔壁那个天天往妈妈店里送水果的水果店老板,妈妈让她叫他温叔叔,温叔叔声音一点也不温柔,长得有点凶,她有点怕他。
妈妈却告诉她不用怕,温叔叔是个好人。
凶巴巴的温叔叔长得高高壮壮的,手臂上有一道恐怖的疤,妈妈说那是他有一次在公车上抓小偷的时候被割伤的。
妈妈说温叔叔以前当过兵,现在退伍了所以成了她和赵阿姨的邻居,在她们俩的理发店隔壁开了个水果店。
水果店的生意不错,她放学去妈妈店里也很喜欢逛吃的,可是她不喜欢那个叔叔看妈妈的眼神。
她看课外书,上面有个词叫“虎视眈眈”,大概说的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别人看的意思,她觉得那个温叔叔好像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妈妈。
她不希望妈妈被外人抢走。
但是这不妨碍她喜欢他店里卖的各种香香的水果。
最初她常领妈妈上那买她最爱的草莓,可每次温叔叔每次都不收妈妈的钱。
奇怪了,薛恬第一次听说卖东西不收客户钱的,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温叔叔的店迟早要倒闭,可是水果店买水果的人还挺多,直到现在还正常开着。
只是后来她妈妈就不带她去他家店里买水果了。
虽然她们不去他店里买了,可是水果店的老板温叔叔却开始主动送水果上门了。
她虽然不喜欢凶凶的温叔叔,可是她喜欢水果,妈妈店里的姐姐们也和她一样都很喜欢吃。
看着她和小姐姐们眼睛亮亮的,妈妈还是收下了水果,不过她坚持要还给那个温叔叔水果钱。
可是不管妈妈给的是现金还是手机转账,那个叔叔每回都不收,妈妈很苦恼。
不过薛恬很开心,因为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吃到她最爱吃的奶油草莓、车厘子和蓝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那个水果店老板盯着妈妈看,薛恬总忍不住挽紧自家妈妈的手。
有一次她想起来温叔叔的眼神和她在老家的小叔叔的眼神有点像,但是小叔叔看着她和妈妈时的眼神还是有点区别,小叔叔的眼神要更温柔,声音也好听,她不会觉得害怕。
大人的世界好奇怪。
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大家怎么好像各过各的年。
薛恬觉得自己好像比大人们还要忙——她每年要周转在三个地方之间过年:爷爷奶奶家,外公家,最后才是回到孟城和妈妈自己的小家。
今年她又到爷爷奶奶家过年,这是她第三个没有和妈妈在一起过的年。
更奇怪的是叔叔,叔叔每年见到她还是很高兴,会给她买超级无敌大的棒棒糖和棉花糖,买气球,买布偶娃娃,陪她一起玩拼图游戏,去公园、海边、游乐园玩,他虽然笑着,可薛恬觉得叔叔看上去好像不开心。
她知道叔叔不开心跟妈妈有关。
就像今天,刚才奶奶在客厅跟叔叔说了好多话,奶奶问叔叔为什么放人家姑娘鸽子,叔叔说忙,奶奶继续问那上个月上上个月那几个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家加他微信他一直不通过,叔叔刚通关一局游戏,边活动手指关节边说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他对她们没感觉。
奶奶对这个理由很不满,问他都三年了还没想开,是不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还骂叔叔榆木脑袋一根筋,叔叔冷冷怼了句“打一辈子光棍不是正合你们意吗?”还说不管过去多久,自己想结婚的人只有一个,早就确定好了,不需要相亲。
爷爷从房间出来正好听见这话,他迅速加入到奶奶一边一块骂叔叔不孝,自私,要让人看笑话,叔叔站得笔直,说他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那会薛恬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玩积木,听到奶奶和叔叔的声音她开了门缝,趴在门上偷听到外面的声音忽然变得吓人,爷爷又生气拍桌子了说叔叔是不是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眼里,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
薛恬听到爷爷提到了妈妈的名字,隐隐约约还听见他说什么不可能之类的话,叔叔眼神马上变了,游戏也不玩了,直接回房间,门甩得很大声。
那天下午叔叔带她到楼下小公园荡秋千,叔叔看上去很累,他主动问叔叔是不是推他推累了,要不要和她交换,他坐上去荡秋千,她来推他。
秋千在风中慢慢减速,叔叔笑了,摸了摸她的马尾辫,夸她长大了是个会体贴人的小棉袄,还让她在家里对妈妈也要这么体贴。
薛恬捂住了小嘴巴,有点警惕地看着他,叔叔好像被她逗笑了,说他不会再问她妈妈的事,让她放心。
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叔叔,叔叔对她那么好,给她买吃的和玩具,还陪她玩,她却因为答应了妈妈,他想问的那些她都不能告诉他。
出于内疚,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一根棒棒糖,忍痛割爱,递给叔叔作为无法回答他问题的补偿。
她以为叔叔不会收她的安慰礼物,没想到叔叔还真没跟她客气,拿过去立马就撕开包装纸,在棒棒糖即将被含进嘴里的前一刻,她有些难过地提醒,“叔叔,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不爱吃草莓味的。
”“那你有别的口味吗?”“没有,我身上就剩这一根了。
”“只剩一根了,那我就勉强吃一下吧。
”“可那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哦。
”她想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叔叔肯定该不会跟她抢这最后的一根棒棒糖吧。
“那甜甜告诉叔叔一件事,叔叔带你去买一大箱棒棒糖,好不好?”“不好。
”她下了秋千,双手交叉在叔叔面前比了个“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