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殡仪馆的日光灯管在陈三头顶嗡嗡作响,他对着值班表上那个被血渍圈住的日期皱眉。三月十三号的数字在泛黄纸页上晕染成暗褐色,像块陈年尸斑。
规矩您都清楚穿藏青西装的老周递来红布包裹的物件,左手始终蜷在口袋里。陈三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排半月形伤疤,那是长期操作液压器械留下的印记。
隔着裹尸袋都能闻到焦糊味。陈三掀开一角,尸体左手无名指根部残留着戒痕,指甲缝里嵌着几片钴蓝色漆屑。天通苑到西二旗的夜班司机他捻起漆片对着光,碎屑边缘折射出金属光泽,这种色号多用于高速护栏。
老周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车祸发生在京承高速岔道,车头完全变形。他突然剧烈咳嗽,掏出的手帕角落绣着朵褪色木槿花,只要守到卯时鸡鸣,三万。
陈三的指尖触到红布下的硬物。铜铃！冰凉的铃身缠着褪色五色线,这种形制的摄魂铃早该绝迹了。他假装调整裹尸袋绑带,用余光瞥见铃舌内侧刻着排苗文——魂归。
停尸间温度骤降三度,陈三后颈汗毛直立。这是师父教过的凶兆：亡者执念过重,会自发聚集阴气。他摸出包玉溪咬住滤嘴,打火机擦燃的瞬间,瞥见老周左手无名指在西装裤上抽搐,布料下凸起环形痕迹。
定金。老周推来牛皮纸信封,指甲缝渗着丝蓝漆。陈三突然想起三天前路过汽修厂,那辆被拖进来的货柜车头镶着同样颜色的护栏碎片。
尸体转移进冰棺时发出粘腻声响。陈三戴手套的手顿了顿,死者右手指甲竟比接单时长了半毫米。殡仪馆的监控录像在他脑海闪回——昨夜三点十七分,冰棺里的尸体曾坐起来,腐烂的手指划过摄像头。
子时封门,卯时解禁。老周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沙沙声,监控系统今晚检修。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红布一角,陈三看见铜铃系着的五帝钱少了一枚开元通宝。
陈三把铜铃挂在冰棺东南角。铃铛无风自动,在墙面投下蛛网状裂纹。这不合规矩,摄魂铃本该镇在西北干位。他摸出手机拍下铃身苗文,镜头却捕捉到老周遗落的半盒火柴,盒面印着蓝梦
KTV。
裹尸袋拉链卡在第七齿。陈三改用殡仪馆特制的黄铜钩,金属刮擦声里混进指甲抓挠的动静。他猛然掀开尸袋,死者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正在急速转动。这具尸体在装袋前分明做过眶内填充！
冷汗浸透陈三的后背。冰棺表面凝结的水珠沿着裂纹流淌,在瓷砖上汇成个箭头指向西南。他突然想起师父的警告：执念成形的尸体,会自己寻找真相。
更衣室的挂钟敲响十一下,陈三咬开真空包装的酱牛肉。酱汁滴在值班表上,血渍圈住的日期突然开始渗水。他抓起值班表对着灯管,水渍在强光下呈现淡粉色——这是融化的尸蜡。
叮——铜铃发出试管碰撞般的清响。陈三冲到冰棺前,看见东南角的铃铛正在高频震颤,系绳却静止如死。五帝钱中的雍正通宝裂成两半,断口处粘着丝絮状组织。
陈三给尸体补妆时,发现耳道深处嵌着块玻璃碴。镊子夹出的碎片带着弧度,是后视镜残片。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用放大镜观察尸体右手掌纹——生命线中段有截平行纹路,这是长期握方向盘的职业特征。
子时的第一滴尸油坠入接引盆时,铜铃突然哑了。陈三握紧师父传的雷击枣木钉,听见冰棺传来指甲刮擦声。不是棺壁内侧,是外侧。
手机震动适时响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监控视频：十五分钟前,本该空无一人的停尸间里,有道黑影正在抚摸冰棺。陈三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黑影右手虎口处,有排半月形伤疤。
老周陈三对着空气呢喃。冰棺突然发出钢化玻璃受压的吱嘎声,东南角的裂纹已蔓延成北斗七星状。他摸出包朱砂撒向空中,红色颗粒却全部吸附在监控探头上。
更诡异的发现出现在后半夜。陈三例行检查尸体防腐情况时,发现死者左手无名指根部的戒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圈新鲜擦伤。而老周遗落的火柴盒里,三根火柴头都呈现不自然的暗绿色。
卯时鸡鸣前最后十分钟,陈三在值班室抽屉发现半张被烧毁的交通责任认定书。焦黑的纸片上残留着张建军负全责的字样,公章位置却留着个清晰的指纹——属于左手无名指。
02
子时的第二滴尸油坠入铜盆时,陈三听见红绳崩裂的脆响。不是绳索断裂的动静,更像是冰冻的血管在深夜爆开。他握着手电筒贴近冰棺,看见缠绕尸身的七股朱砂绳中,有三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霉变。
辰砂拌三年陈艾...陈三念叨着师父传授的配方,指尖抹过发黑的绳结。本应鲜红的朱砂变成了铁锈色,麻绳纤维里钻出灰白菌丝,在手电筒冷光下组成模糊的人脸轮廓。那些菌丝人脸的下颌开合,喷出带着尸臭的孢子粉。
备用红绳藏在停尸间北墙暗格里。陈三踩着梯子时,梯脚突然陷入某种粘稠液体。手电筒光束下,满地都是反光的黑色黏液,正从供桌方向蜿蜒而来。三炷立香拦腰折断,断口处不断渗出沥青状物质,在香灰上画出扭曲的符咒。
陈三的登山靴底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他撕开备用红绳的真空包装,霉斑已经爬满内层麻绳——这包三个月前新制的镇尸绳,此刻摸起来像浸过尸水的烂棉絮。
三不碰。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那年湘西尸变,师父的桃木剑指着紫僵强调：不碰棺内积水,不碰自燃的纸钱,不碰...记忆在这里断层,陈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停尸间温度计显示零下五度,他呼出的白气却带着
37
度体温。
冰棺突然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锐响。陈三抄起雷击枣木钉扑过去,看见棺盖内侧凝结的冰霜正在融化。水流顺着裂纹蔓延,在西南墙角聚成个轮胎状的湿痕。更诡异的是,那些融化的冰水泛着钴蓝色——与死者指甲缝的漆片同色。
陈三往黏液里撒了把糯米,爆裂声像过年放的摔炮。爆开的米粒变成暗绿色,落地竟长出菌丝触须。他退到供桌旁,发现老周留下的火柴盒正在自发移动,在香灰上犁出两道平行轨迹,像车辙碾过雪地。
卯时的第三滴尸油迟迟未落。陈三盯着铜盆里凝固的血脂,突然意识到时间流速不对——手机显示
03:17,墙上的电子钟却定格在
02:44。两种计时器的误差正以每分钟增加三秒的速度持续扩大。
纸钱灰烬无风自动。陈三看着那些灰烬在黏液表面聚成轮胎花纹,纹路间隙浮现出细小的冰晶。当轮胎图案完整显现时,冰晶突然集体转向,齐刷刷指向西南方的通风管道。
陈三的手电筒光束在管道口捕捉到反光物。他踩着堆尸台攀上去,在滤网发现一片带血的指甲——不是人类的,是某种鸟类特有的钩状爪尖。指甲根部粘着根白色绒毛,在紫外灯下泛着磷光,这是雪鸮的羽毛。
咕呜——通风管深处传来夜鸮的啼叫。陈三的护身符突然发烫,黄符纸上的敕令字迹开始晕染。他摸出师父给的犀角粉撒向管道,粉末却在空中组成个车牌号：京
A·KY413。这正是冰棺死者张建军驾驶的货车车牌。
黏液开始沸腾。陈三退回冰棺旁时,发现七股红绳已全部霉变,菌丝人脸变得清晰可辨。最中间的人脸竟与老周有七分相似,菌丝构成的嘴角正缓缓咧开。
供桌上的半盒火柴突然自燃,绿焰吞没了老周的名片。陈三抄起铜盆接住燃烧的灰烬,火焰在接触尸油的瞬间变成钴蓝色。他忽然想起交警队朋友说过,京承高速那截变形护栏的编号,正是
KY413。
冰棺的刮擦声变得急促。陈三用手机录下音频,降速播放后听到断续的男声：储物箱...女儿...当他将这段音频导入声纹分析软件时,波形图竟与铜铃的震动频率完全重合。
子时的第四滴尸油终于坠落,却在接触铜盆前悬停在半空。油珠内部浮现出模糊画面：某个戴着左手手套的人,正往货车储物箱塞进昏迷的女孩。陈三凑近时,油珠突然炸开,在墙面留下个带戒指压痕的血手印。
陈三的左手开始发痒。他卷起袖管,看见小臂浮现出冻伤似的红斑,这些斑块正沿着神经走向蔓延。更可怕的是,当他用桃木刮板按压红斑时,皮肤下竟渗出带着冰碴的黑色血液。
通风管传来重物拖拽声。陈三举起枣木钉冲过去,看见管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掏出手电筒咬在嘴里,攀着支架钻进管道,在拐弯处摸到个结冰的行车记录仪。仪器外壳长满肉瘤状增生组织,镜头被冰晶封住,却仍在断续闪烁红光。
陈三用体温融化镜头冰层,显示屏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画面里。视频日期显示是三天后的夜晚,穿着同款羽绒服的他正被货车撞飞。而驾驶座上满脸是血的老周,左手无名指戴着枚校车形状的纪念章。
管道深处传来雪鸮的振翅声。陈三抓着记录仪后退时,后背撞上某个柔软物体——是具倒吊的猫尸,颈部的勒痕与红绳霉变纹路如出一辙。猫爪上沾着蓝色漆片,与张建军指甲缝里的完全相同。
回到停尸间时,铜铃正在疯狂摆动。陈三发现系绳不知何时变成了头发,五帝钱中的乾隆通宝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微型存储芯片。当他试图取出芯片时,冰棺突然爆出玻璃炸裂的巨响,张建军的尸体直挺挺坐了起来。
尸体的眼睛依然紧闭,右手却精准指向西南方。陈三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值班表上的血渍不知何时扩散成国道线路图,3
月
13
日的数字正在滴落鲜红液体。电子钟与手机的时差已达十七分钟,而卯时鸡鸣应该是在……现在。
03
陈三的左手小臂已经爬满蛛网状红斑,医用橡胶手套被渗出的黑血黏在皮肤上。他盯着冰棺里张建军的尸体,突然意识到从半小时前开始,尸体的胸廓就保持着吸气状态——这具被法医解剖过的躯体,本不该有如此完整的横膈膜。
消毒水混着尸臭涌进鼻腔。陈三掀开尸体的右眼皮,医用镊子在接触到角膜瞬间迸出火花。他这才看清,死者瞳孔深处凝着团银灰色物质,像冻住的汞合金。冰棺顶灯调整到
45
度角时,那团物质突然折射出画面：一辆黄色校车的车牌号正在雨刷器摆动中时隐时现。
京
B·Y7123...陈三默念着摸出手机查询,交管局数据库显示该车牌属于天使幼儿园校车,三年前因刹车失灵在京承高速侧翻。他的后槽牙猛地发酸,那场事故的死亡名单里有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名字叫周小棠。
冰柜突然传来闷响。陈三转身时撞翻器械盘,手术剪扎进脚背竟没觉出疼。他举着紫外线灯靠近
3
号冰柜,柜门内侧赫然印着五枚孩童手印,掌纹在紫光下泛着荧光粉——这是殡仪馆给尸体做指纹修复时用的显影剂。
铜铃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鸣,声波震碎了值班室的玻璃杯。陈三用频谱分析软件捕捉到持续
17
秒的铃响,生成的声纹图竟与京承高速地形图完全吻合。声波峰值点对应的坐标,正是张建军货车行车记录仪最后上传的位置。
储物箱...陈三想起尸油幻象里的画面,抄起液压钳冲向停尸间角落的物证柜。编号
KY413
的储物柜锁芯结着冰霜,他呼出的白气在锁孔表面凝成霜花。当钳口咬合时,冰晶突然爆开,柜门内侧用血写着个倒计时：47
小时。
储物箱里只有件染血的卡通卫衣,胸口印着冰雪奇缘的艾莎公主。陈三拎起衣服的瞬间,冰柜里的孩童手印突然转移到他后背。五道刺骨寒意穿透防护服,在皮肤上烙出青紫色指痕。紫外线灯扫过卫衣内侧,荧光显出两行小字：爸爸的礼物
2019.12.24。
陈三的卫星电话突然接入陌生频段。电流杂音里混着女孩的抽泣：储物箱...冷...他刚要追问,听筒里炸响卡车鸣笛声,与老周遗落的火柴盒图案完全一致——蓝梦
KTV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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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喇叭花缠绕的卡车头。
尸体的异变在此刻达到新高峰。张建军被解剖的胸腔里,折断的第四肋骨突然刺穿皮肤,挂着半张被血浸透的全家福。陈三用镊子夹起照片,发现缺失的部分正好是女儿的面部。而冰柜里孩童手印的食指长度,与照片边缘的残留指节完美契合。
更衣镜突然蒙上水雾。陈三用手掌抹开雾气,镜面浮现出辆正在融化的冰雕校车。当冰水淌过车牌位置时,京
B·Y7123的号码突然重组为老周
13:47,这正是三天前陈三接到委托的具体时刻。
铜铃的震荡频率开始影响尸体。张建军的左手食指每隔三秒抽搐一次,指甲在冰棺内壁刻出深浅不一的划痕。陈三将划痕拓印到平板电脑上,图形处理软件自动将其识别为摩尔斯电码,译文是持续重复的储物箱有双份。
陈三的防护服右袖突然自燃,绿色火焰里漂浮着雪鸮绒毛。他拍灭火苗时,发现红斑已蔓延至肘关节,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呈现冻伤特有的青黑色。医用酒精擦拭时,棉球上沾的不是组织液,而是细小的冰晶颗粒。
通风管道再次传来抓挠声。陈三将内窥镜摄像头伸入管口,显示屏上的画面让他血液凝固——三百米外的管道交汇处,张建军的尸体正背对他爬行,解剖缝合线在摩擦中迸裂,沿途洒落的内脏碎片结着冰碴。
视觉残留。陈三默念师父教的辟邪口诀,但当他掐灭摄像头电源后,管道里的爬行声反而更加清晰。温度计显示停尸间已降至零下十二度,呼出的白气却在空中凝成47这个数字,与储物箱倒计时同步。
陈三回到冰棺前进行风险评估,突然发现尸体右手无名指戴上了婚戒——正是老周左手无名指缺失的那枚。戒圈内侧刻着的Z&L2005,与值班表上渗出的尸蜡在强光下显现的字样相同。
子时五刻,第七滴尸油迟迟未落。陈三用注射器抽取铜盆里的凝固物质,针头挑出的纤维经检测是校车座椅面料。当他将纤维样本置于显微镜下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个瞳孔特写——正是他在冰棺前弯腰查看尸体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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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倒灌...陈三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紫外线灯架。紫光照耀下,整个停尸间墙面浮现出无数荧光手印,所有指节都呈现不自然的反关节形态。这些手印组成的箭头全部指向同一个坐标：储物箱
KY413。
陈三的卫星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交通管理局的老熟人。你查的校车事故有新进展,对方压低声音,车载摄像头最后三帧拍到个戴左手手套的人,正在修改刹车片压力阀。
通话结束的瞬间,冰棺里的尸体突然睁眼。陈三看见张建军的虹膜变成镜面状,反射出的画面让他如坠冰窟：老周正把昏迷的周小棠塞进货车储物箱,女孩手腕上的医用腕带清晰显示——患者编号
KY413。
04
陈三一脚油门踩到底,破越野车在结冰的国道上直打滑。副驾驶座上的铜铃跟催命似的乱晃,叮叮当当响得人脑仁疼。后视镜里,仪表盘上的温度计已经跌到零下二十五度,呼出的白气在挡风玻璃上结出冰花。
就是这儿！陈三猛地刹住车。护栏缺口的冰碴子上泛着蓝光,跟张建军指甲缝里的漆片颜色一模一样。他拎着工具箱钻出车门,靴底刚沾地就差点摔个跟头——满地冰凌花长得邪乎,花瓣薄得像刀片,月光底下泛着冷森森的白。
铜铃突然咔地裂成两半,掉出个指甲盖大的玻璃管。陈三对着手电筒一照,管子里冻着截黑乎乎的东西,标签上印着KY413-47。他后脖颈子直发凉,这编号跟停尸间储物箱上的一模一样。
冰凌花丛里闪过道黑影。陈三抄起撬棍摸过去,看清那玩意差点叫出声——张建军的尸体正倒挂在护栏上,肠子冻得梆硬,跟晾衣绳似的在风里晃悠。更瘆人的是那双手,指甲长得都能当冰锥使,正咯吱咯吱地抠护栏上的冰层。
对不住了张哥。陈三抡起撬棍要砸,尸体突然扭头冲他咧嘴。冰渣子从牙缝里簌簌往下掉,喉咙里挤出句含混的储物箱...冷...
陈三后撤时撞上一根冰柱子,手电筒光一扫,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哪是什么冰柱,分明是个冻在冰里的行车记录仪,外壳上长满葡萄似的肉瘤。最邪门的是镜头盖,跟活人眼皮似的一开一合,每次张合都往外滋黑水。
操！陈三摸出雷劈过的枣木钉扎过去,肉瘤噗地爆开,喷出来的不是脓,是团缠着冰碴的头发丝。他捏起一根对着光瞅,发梢分叉的形状跟物证柜里周小棠的头发样本分毫不差。
铜铃残片突然发出防空警报似的尖啸。陈三跟着声音往坡下摸,雪地里埋着块智能手表。表面结着厚冰,里头的心跳曲线在某个时刻唰地变成直线。他用打火机烤化表带,内圈用荧光笔歪歪扭扭写着SOS,字母
O
里画了个小钢瓶。
液氮罐！陈三猛地想起货车照片里那个改装部件。他连滚带爬冲回车上,翻出老周交接时给的文件袋。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收据,购买日期正是车祸前三天——买了整整二十升液氮,足够把活人冻成冰雕。
冰凌花丛咔嚓裂开道缝。陈三蹲下一看,浑身血液都快冻住了——花瓣里跟放电影似的,三百多次重复着车祸瞬间。每次放到最后,张建军都跟疯了似的往右打方向盘,副驾驶座上那个液氮罐的阀门悄悄旋开半圈。
第
244
次！陈三突然扑到冰面上。这回镜头扫过后视镜,储物箱缝里卡着片羽绒服布料,正是周小棠那件艾莎公主的卫衣。冰花啪地炸开,碎片在他手背上拉出道血口子,血珠还没落地就冻成了红珠子。
尸体爬行的声音从背后逼近。陈三抄起行车记录仪当盾牌,张建军腐烂的半张脸几乎贴到他鼻尖。尸体的右手突然插进自己胸腔,掏出颗冻成冰球的脾脏,咚地砸在冰面上。陈三用撬棍敲开冰球,里头嵌着半块刹车片——边缘的刮痕跟雪鸮爪子留下的印记严丝合缝。
怪不得通风管里有死猫……陈三牙齿直打架。他摸出从殡仪馆顺来的尸油,往冰面上一泼。油脂瞬间冻成张地图,标红的终点正是三年前校车出事的位置。
铜铃残片突然飞起来,在空中拼出个双螺旋。陈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他妈不是
DNA
结构吗螺旋末端冻着串编号：ZY-013。他哆嗦着翻出周小棠的病历,供体心脏的编号赫然在目。
冰面突然塌下去个大窟窿。陈三拽着护栏铁链往下看,浑身血液倒流——五米深的冰坑里冻着个液氮罐,罐体上用红漆喷着KY413。更恐怖的是罐口卡着枚婚戒,戒圈上的Z&L2005在冰层里泛着血光。
尸体在这时候发起总攻。张建军的指甲插进冰面,像个破冰船似的冲过来。陈三抡起液氮罐砸过去,罐体咣当裂开,掉出颗裹着冰壳的人类心脏。主动脉上套着的婚戒当啷落地,内圈刻着的生日正是
2005
年
3
月
13
日。
老周你他妈畜生！陈三的骂声在冰谷里回荡。他终于把线索串起来了：三年前老周闺女要换心脏,这孙子就制造车祸,把亲闺女和校车孩子一起送进鬼门关,就为让闺女排到供体前头。
冰凌花突然集体爆炸。陈三被气浪掀翻在地,摸到块带血的纪念碑碎片。水泥渣子里嵌着张记忆卡,往手机里一插,蹦出段晃动的视频：老周跪在雪地里抽自己耳光,左手无名指缺了块肉——正是周小棠换心手术那天咬的。
尸体突然僵住不动了。陈三抬头看见张建军的烂脸上挂着笑,冻成冰棍的眼珠子映着辆黄色校车。那车从冰雾里缓缓驶来,车窗上结满冰花,周小棠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手指在雾气里画了个爱心。
铜铃残片突然发烫。陈三眼睁睁看着
DNA
螺旋融进冰层,冰面下浮出师父的脸。老头子的嘴一张一合,说的还是三年前那句话：活人守规矩,死人守执念。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陈三瘫在驾驶座上抽烟。左手小臂完全变成了青黑色,皮肤底下结着蜘蛛网似的冰晶。他摸出最后半瓶尸油浇在方向盘上,油渍慢慢显出个倒计时：还剩
23
小时。
导航仪突然滋啦一声活了。电子女声冷冰冰地报出新坐标,陈三瞄了眼就笑了——定位在蓝梦
KTV
后巷,老周最爱去的销金窟。他把烟头弹进冰窟窿,发动车子时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左眼瞳孔已经变成了冰蓝色。
05
蓝梦
KTV
的后巷臭得跟停尸间排水沟似的。陈三踹开变形的铁门,左手小臂已经黑得发亮,皮肤底下冰碴子咯吱乱响。手电筒光扫过墙角的破沙发,老周正缩在那儿灌二锅头,左手套破了个洞,无名指上的戒圈泛着尸臭。
给闺女换心的滋味爽吗陈三把液氮罐砸在老周脚边。罐体咔嚓裂开条缝,寒气裹着颗冰封的心脏滚出来,主动脉上还挂着校车纪念章。
老周突然暴起,手术刀直插陈三咽喉。陈三抬手格挡,冰碴子从黑胳膊上炸开,刀刃当啷崩飞。他掐着老周脖子按在墙上,看见对方左眼瞳孔里结着冰花——跟张建军尸体上的镜面瞳孔一个德行。
三年前那场校车事故是你搞的鬼！陈三扯开老周衣领,胸口文着
DNA
螺旋,编号
ZY-013
的位置还在渗血,就为让你闺女排上心脏移植,你他妈害死一车孩子！
老周突然怪笑,嘴角咧到耳根：那蠢货司机还想救人……他从裤兜掏出个遥控器,知道我为啥选今天47
小时倒计时要到了！
陈三后脖颈子发凉。巷子深处传来冰面开裂声,周小棠的鬼魂推着辆急救床从冰雾里走出来。床上的遗体裹着寿衣,心口位置结着冰壳,监护仪上心率正在归零。
铜铃残片突然从陈三兜里飞出来,在空中拼成个冰晶
DNA
模型。老周跟疯了似的扑上去,戒圈卡进螺旋缺口,咔嗒一声,冰棺里的周小棠突然坐起来,胸腔里传出机械齿轮声。
人造心脏！陈三看清那玩意差点吐了。金属泵体上刻着KY413,正是生物公司那批黑心货。周小棠的鬼魂突然尖叫,冰晶指甲插进自己心口,掏出的机械心脏滋滋冒着电火花。
老周举着遥控器狂按：只要换回真心脏……他还没说完,周小棠的鬼魂突然调转指甲,捅进他左眼。血水还没流出来就冻成冰溜子,老周跪在地上直抽抽,遥控器摔成八瓣。
陈三趁机扑向急救床。周小棠的遗体突然睁眼,冰壳心脏咔嚓裂开,露出里头冻成紫黑色的真心脏。他抄起手术钳要摘,尸体突然抓住他左手腕,冰晶顺着手臂往上爬。
爸...疼...周小棠的鬼魂突然开口,声音跟破风箱似的。陈三的左手突然不听使唤,自己掐住脖子。冰碴子从鼻孔往外冒,他瞥见铜铃
DNA
模型正在解体,碎片扎进老周后背。
老周突然跟回光返照似的蹦起来,抓起液氮罐往闺女遗体上浇。白雾滋啦腾起,陈三趁机挣脱束缚,抡起灭火器砸碎冰棺。周小棠的真心脏掉出来,在水泥地上蹦跶两下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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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到了……老周跪在地上捡心脏碎片,鼻涕眼泪冻在脸上。陈三摸出最后半瓶尸油浇上去,心脏突然噗地燃起绿火,火苗里显出段监控录像：三年前车祸现场,老周正往校车刹车管塞冰碴子。
铜铃碎片突然聚成个冰球,把老周罩在里头。陈三隔着冰层看见他疯狂捶打,嘴型还在喊闺女。DNA
螺旋从冰球里长出来,缠住老周脖子往天上拽,最后砰地炸成冰渣。
巷子突然安静得吓人。陈三瘫坐在急救床边,左手已经完全变成冰雕。周小棠的鬼魂冲他比划手势,冰面上显出师父的脸。老头子这次没念咒,反而掏出个注射器扎进自己脖子。
师父！陈三刚喊出声,冰面突然裂开。师父的尸体从地底升上来,手里攥着支冷冻剂,标签上写着ZY-013。陈三突然明白过来——三年前师父不是被僵尸咬死的,是发现了老周的勾当被灭口！
警笛声由远及近。陈三用牙咬开冷冻剂,扎进黑胳膊。冰碴子哗啦啦往下掉,左手暂时能动了。他扯过老周的藏青西装裹住冰手,临走前摸走那枚沾血的婚戒。
殡仪馆的值班表还在老地方。陈三用冰手按在
3
月
13
号的日期上,血渍突然活了似的游走,组成个新名字：周小棠。停尸间传来冰棺移动声,他抄起撬棍冲进去,看见自己的冰棺不知什么时候摆在了张建军旁边。
铜铃突然从通风管掉下来,铃身裹着层冰膜。陈三用打火机烤化,看见铃舌上刻着行小字：活人规矩守不住,死人执念断不清。他苦笑着把婚戒套在冰手上,对着监控比了个中指。
天快亮时,陈三躺在自己的冰棺里给左手输液。尸斑暂时被冷冻剂压住,皮肤底下冰晶又开始蠢蠢欲动。手机突然收到条匿名短信：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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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配图是蓝梦
KTV
的霓虹灯牌,此刻正在暴雨中短路,拼出个血红的47。
06
陈三踹开殡仪馆大门时,左胳膊已经黑得发紫,冰碴子顺着袖管往下掉。值班室桌上的收音机突然自启动,交通台正在重播三年前的新闻：...天使幼儿园校车侧翻事故,遇难者包括司机张建军...
去你妈的！陈三抡起冰胳膊砸向收音机,零件崩得到处都是。有块电路板插进墙里,滋滋冒着火花,在瓷砖上烧出个47。
冰棺移动的轰隆声从停尸间传来。陈三抄起消防斧冲过去,看见自己的冰棺盖子正在挪动。他抡圆斧子要劈,棺盖咣当掀开,里头躺着个穿藏青西装的——正是三小时前刚咽气的老周。
玩我呢陈三一斧子剁在棺沿,冰碴子溅到老周脸上。尸体的左眼突然睁开,结着冰花的瞳孔里映出辆黄色校车。陈三凑近细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校车挡风玻璃上趴着的正是他自己,左胳膊已经完全变成冰雕。
铜铃突然从天花板掉下来,正砸在老周胸口。陈三这才发现铃舌上粘着片记忆卡,插进读卡器,跳出来段晃动的视频：师父临死前攥着冷冻剂,身后冰柜里冻着个穿白大褂的,胸口名牌上写着ZY-013
项目主管。
原来师父早就查到生物公司了……陈三摸出那管冷冻剂扎进冰胳膊,皮肤底下传来冰层开裂的咔咔声。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地面冻成个箭头,直指
3
号冰柜。
冰柜门自己滑开了。陈三抄起斧子戒备,里头滚出来个行车记录仪。外壳上长满肉瘤,镜头滋啦闪过雪花,突然开始播放：
三年前的平安夜,老周蹲在校车底盘下塞冰碴子。副驾上的张建军突然惊醒,扑过去抢方向盘。校车撞破护栏的瞬间,老周从车窗甩出去,左手无名指被护栏切断了半截。
戒指是这么没的！陈三猛拍大腿。视频接着播,翻倒的校车里爬出个穿白大褂的,正往周小棠胳膊上扎针。那人的胸牌在车灯下一闪——ZY-013。
铜铃突然发出防空警报似的尖啸。陈三转头看见老周的尸体坐起来了,断指处正在往外冒冰晶。尸体左手比了个三,又比了个十三,最后指指墙上的值班表。
陈三冲过去撕下值班表,背面用血写着排小字：每
47
年轮回一次。3
月
13
号的日期突然融化,尸蜡在桌面重新凝结,变成个崭新的车牌号：京
A·KY413。
操！又来！陈三抡起斧子要砸桌子,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冰棺集体移位,在停尸间地砖上擦出火星子。张建军的尸体从
2
号冰柜爬出来,手里攥着半块刹车片,上面沾着雪鸮羽毛。
警笛声由远及近。陈三窜到窗边偷看,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三辆黄色校车正开进殡仪馆大院,车牌清一色京
A·KY413。头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个冰雕似的人,左手无名指闪着戒圈的反光。
老周你阴魂不散！陈三踹开后门要跑,迎面撞上个穿白大褂的。那人举着冷冻剂要扎他脖子,胸牌上的
ZY-013
泛着血光。陈三用冰胳膊格挡,针头扎进冰层,咔嚓冻成两截。
殡仪馆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陈三看见所有冰棺都敞着,每具尸体胸口都文着
DNA
螺旋。师父的尸首从地底升上来,手里攥着把钥匙,齿痕跟老周婚戒内侧的刻字完全吻合。
陈三抢过钥匙插进值班室抽屉,锁眼里咔嗒弹出来个铁盒。盒子里冻着颗人类心脏,主动脉上套着七个铜铃,铃身上刻的全是3.13。监护仪突然自启,心率线在归零前蹦出个47。
校车开始集体鸣笛。陈三抱着铁盒翻窗逃跑,左胳膊突然不听使唤,自己抡起来砸碎了铁盒。心脏掉进雪地里,蹦跶两下裂成冰渣,里头裹着枚芯片。
最后的机会……陈三把芯片按进手机,跳出来个倒计时：00:47:00。定位地图上,所有红点都聚在蓝梦
KTV
后巷——正是他第一次逮住老周的地方。
铜铃突然飞起来引路。陈三跟着跑进后巷,看见周小棠的鬼魂正在墙上画冰花。见他来了,鬼魂指指地面积雪,冰层下冻着个注射器,标签写着最终解药
ZY-013。
陈三砸开冰面掏出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蓝光。刚要往胳膊上扎,老周的尸体从阴影里扑出来,断指插向他眼珠。陈三顺势滚进垃圾桶,针头擦着冰胳膊划过,液体溅在皮肤上滋啦冒烟。
倒计时跳到
00:13:00。所有校车开始播放《生日歌》,车灯在巷子墙上投出个巨大的47。陈三的冰胳膊突然炸裂,碎冰里掉出来把钥匙,齿痕跟老周婚戒上的Z&L完美契合。
殡仪馆方向传来爆炸声。陈三抬头看见自家停尸间窗口喷出冰雾,DNA
螺旋模型在空中解体。他猛地想起值班表背后的提示,抡起垃圾桶砸向最近的校车车窗。
玻璃碎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陈三看见车厢里堆满冷冻剂,每支标签都是
ZY-013。周小棠的鬼魂飘过来,在他冰胳膊上哈了口气,冻出个二维码。
手机扫描显示：轮回终止码
KY413-47。陈三福至心灵,抓起七支冷冻剂扎进冰胳膊。黑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画出个巨大的铜铃图案。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所有校车同时爆炸。气浪把陈三掀飞出去,后背撞上消防栓。他迷糊间看见老周的尸体在火光中融化,戒指飞过来套在他完好的右手无名指上。
天亮了。陈三瘫在雪地里,左胳膊的冰碴子正在消退。警车包围现场时,他摸到兜里多了个东西——师父留下的铜铃,铃舌上刻着下次轮回
2033.3.13。
殡仪馆来电话说新收了具尸体,腰间别着五枚古钱。陈三挂掉电话,看着朝阳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突然自己动了,比出个47的手势,转眼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