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一个少年接过面前男人递来的绳子。
男人身材高大,轻轻松松遮住了日落的红霞。
身上穿着像是用七零八碎的布匹拼起来的破烂衣服,一条条像伤痕般的褶皱中已经填满了泥沙。
若是在别处,小风肯定会把他错当成乞丐。
但是却骑着这么好的马,真是奇怪,应该是经历了很长的路途吧。
衣服的兜帽遮住了男人大部分脸,只能看到蓄满的大团没有打理的胡须。
听到少年的询问,那胡须没有耸动。
嗯...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店内。
小风挠挠头。
看来这位大叔不喜欢言语。
他牵着马往后院走去。
作为客栈的门童,他的工作就是给客人端茶递水和喂食马匹。
记得有一回,小风没注意被一个客人的马一脚直接踹到了食槽里,那只马还发出嘶鸣,就像是嘲笑自己一样。
遇到离了主人比较狂躁的马很正常,小风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匹马不一样,十分温顺。
小风喜欢看马儿的眼睛。
这些动物没有人类那么复杂,不会用眼神掩饰自己的内心。
他仔细观察着这匹马的眼睛。
好漂亮,就像是一颗乌黑的宝石一样。
他觉得这匹马一定被驯服的很好,因为它的眼睛很平静,像是没有风吹动的湖面一样。
他摸摸马儿的脑袋,毛发也很柔顺。
真是一匹好马,小风心中想到。
小风！来把这两壶酒给客人拿去。
店内传来女人的声音。
听到呼喊自己,小风赶紧跨进店门。
那男人已经取下了兜帽,露出乱糟糟黏在一起的头发,就像路旁没有修剪过的杂草,不知多久没有清洗。
小风来到柜台旁,一位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正拉开门帘走出,手中还拎着两壶酒。
女子肤白胜雪,琼鼻高挺,一双盈盈秋波摄人心魂,虽不施粉黛却依旧能艳压精心梳妆打扮的年轻女子。
红姐。
小风接过两瓶酒,却被女子捏了捏脸蛋。
红姐,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捏我的脸啊。
少年瞬间脸红无比,回头瞥了瞥那位客人。
却发现男人并未关注这边,只是坐在椅子上怔怔地似乎在注视桌上的一柄剑。
那柄剑没有出鞘,看不出好坏。
不过小风觉得一定锈蚀不堪了。
因为它的剑鞘实在是损坏的太严重了。
原先可能有的木制纹路早已被风霜磨平,只剩下一条条沟壑般的划痕。
这划痕多的吓人,就像是树皮的褶子一样。
这么破烂的剑鞘,恐怕稍微用力碰撞就会碎成一地的木屑吧。
小风心中想着,将两壶酒提到桌子上。
有酒杯吗
男人开口。
不是小风想象中那种粗犷豪放的声音,反而十分温润悦耳。
不像那些粗鲁的客商护卫。
倒是像是个书院里的读书人。
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动作却没马虎,迅速给男人递上几只酒杯。
男人开始倒酒。
小风坐在另一桌的椅子上,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男人。
你喝酒吗
男人的声音又传来。
小风连忙摇头。
我不能喝酒！
回头看向柜台的位置。
红姐已经离开,似乎到后厨去了。
但是小风还是挂着歉意的微笑道。
红姐不让我喝酒。
男人举起的酒杯愣住了,若有所思道。
嗯...她是对的,不喝酒是极好的。
他将酒杯拿至面前,似乎透过头发间的缝隙观察着酒杯中的酒水。
难道这位客人很挑剔吗
小风心里有些紧张。
因为这些酒都是他们自己酿制的,若是不能让男人满意的话,恐怕要闹事了。
事实证明他多心了。
男人最后还是抬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轻轻放到了桌上。
你多大了
男子冷不丁地又开口了。
唉噢,我今年的话应该有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
嗯,我是被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捡到的,我也不知道多少岁,但是到这里有十五年了。
男人又倒了一杯酒,但是握在手中没有立即喝掉。
似乎又陷入了思考之中。
在这里待了十五年吗没有.......没有离开。
嗯。
男人沉默,也没有喝酒,就这么怔怔地拿着空酒杯,像一尊雕像定在了椅子上。
那你,有想过离开这儿吗嗯...去外面看看。
男人似乎是好奇的询问道。
哈哈,有是有啦,但是我不能走,我可不能把红姐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里来往那么多人,我得陪着她保护她才行。
而且,她一个人的话多孤单啊！
不过,红姐说了她在等一个人来接她,要是那个人哪一天来了,我也就可以放心去外面看看了！
小风笑着说,双手放在腿下,两只脚在椅子下面来回晃悠。
大叔,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外面的世界精彩吗
还没等男子开口,小风又自顾自说道。
他们有的说外面世道太平,每个人都过的很好。又有人说外面全是吃人的妖怪,大家早就活不下去了！真是奇怪！你说,他们说的是一个世界吗
他们,都是对的,这世界很大,有些地方的人就是能安居乐业,而有的地方就是民不聊生,他们只是没见过罢了。
回答完小风的疑惑,男人又继续道。
小兄弟,你想听听故事吗
小风一下来了兴趣,他在客栈里闲来无事,最喜欢听来往客人吹牛聊天了。
他坐到了男人对面,猛猛地点完头后用手撑了起来。
就像穿过芦苇丛一样,透过那杂乱的发丝之间,小风看见了一双沧桑又疲惫的眼睛,好像有无尽的愁怨与悲伤藏在里面。
看到这样的眼睛,小风心里也开始难受起来。
男子的胡须耸动,开始讲述起一个故事。
......
开头是一个很宁静的小山村里,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以至于那席卷各地的战火都烧不到这里。
而且这里还有一片漂亮极了的桃花林。
每当春天的时候,那被微风摘下来的桃花落下,就像是下起了粉色的雨来。
真漂亮啊。
故事的主角就住在这个小山村里。
没有小说故事里的世家仇怨家破人亡。
少年的生活非常美满,父母恩爱无比,也是十分溺爱彼此爱情的结晶。
童年都是幸福的回忆,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少年一天天长大,也开始向往起外面的世界起来。
一位奄奄一息的老道来到了这个小村子。
他交给了少年一柄奇怪的剑。
对少年说了很多。
很多都忘了,但是少年还记得三点。
自己是命运选定的人,一定要拯救世界。
自己不能拔出这柄剑,也碰不得任何武器。
最后一点,少年可以游历人间了。
说完后,老道死在了一片桃花林中。
少年安葬完这个奇怪的家伙,趁着夜色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纸条就离开了。
没有告别,自然也没有送别。
少年那颗激动热烈的心脏跳动着,将身后一切全都抛弃了。
他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一代大侠,惩恶扬善,像话本小说里的英雄一样,最后拯救苍生成为真正的大英雄。
夜太黑了,几乎吞噬了少年周遭的一切,只有一轮高挂的明月,伴着孤独的少年。
那月亮皎洁无比,光辉无比,神圣无比,是少年前进的明灯,也是少年一生的追求。
但是这轮月亮少年似乎永远够不着,因为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远到要用十年岁月才能走完。
他遇到了很多人,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但是那柄剑他一直未曾拔出来过。
他们有的人疑惑不解,有的人鄙夷嘲讽。
刚开始少年还会和那些人解释争论。
可每当他说出要拯救天下苍生的豪言壮志来。
那些人都会不约而同将他视作一个痴心妄想的傻小子。
所以少年学会了沉默。
自那之后每当有人问起那柄奇怪的剑之时。
他总会说：一把锈剑而已,有机会就会把它扔了的。
似乎连同最初的幻想一同锈蚀了。
他游历山川之间,风餐露宿,以星河为被,以黄土做床。
他遇到了很多不公的事情。
受贿的官员将无辜的百姓押入大牢折磨。
凶狠的山贼无情屠戮流离失所的灾民。
仗着武力的恶霸鱼肉乡里欺男霸女。
被朝廷剥削得只能卖儿卖女的可怜老农。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只是一位女子在大街之上被流氓调戏,他也没有像话本中仗剑相助的少侠那样英雄救美。
他拥有的,只是一把不能拔出的救世之剑。
他无数次质疑,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命运之子。
明明任何人都帮助不了,明明自己弱小得都需要别人相助。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居然是老道口中唯一能斩灭灾祸的命定之人
或许和那些人说的一样,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不过少年的旅行依旧没有停下,这样那样的事情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动着他不断向前。
一切经历化作一把刀刃,不断削切少年那桀骜的棱角。
也渐渐吹灭了那最初熊熊燃烧的热情。
和所有故事一样。
他遇到了一位少女。
怎么说呢。
就像是深海中最干净的明珠,又或者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
那个女孩的笑容,就像是花园那万紫千红花儿中你一眼就会迷上的那朵。
这笑容让少年神魂颠倒,忘记了桃花林里的老道,忘记了腐烂剑鞘中的剑刃,忘记了之前遇到的冷眼与不屑。
也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他们最终在一起了。
甚至少年以为这将会是自己的一生了。
但命运的齿轮还在滚动着。
他最终只落得个懦夫的骂名离开了,离开了那个曾收留自己这艘孤独船只的温暖港湾。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号居然变得如此响亮了。
似乎人人都认识自己这个背着把烂剑的懦夫。
但是少年已经长大了。
他的心里早已生起一堵厚厚的罩子将这些讥笑嘲讽全部抵挡在外。
十年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得每时每刻他都在怀疑自己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却依旧想不出答案。
十年时间如此短暂,短暂得刹那间所有经历都已化作回忆藏入脑海中。
而现在,这柄剑终于等到了它的出鞘之日,可是那个热血少年却开始犹豫起自己是否应该出剑了。
……
这样一个世界,有出剑的必要吗
男人问道,像在问小风,也像是在问自己。
小风想了想,出言道。
虽然他的那个世界有一群不该被拯救的人......
可是我相信,依然有那么一群善良正直的人仍在渴望着改变痛苦的世道。
出剑,并非姑息了那些该死之人,而是给予了这些人一个能够让大家都幸福生活的机会。
就像我,以后红姐等的人来了,我就要去做那个改变的人,我一定要将那些正受折磨的可怜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说到这里,小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大话了,脸一下红了起来。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男人的大手缓缓放到了小风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善良的人总会成功的。
红姐端了两盘菜出来,小风赶紧去接。
男人看着小风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桌上的烛火。
天色已晚,男人就在店内住下。
清晨,小风从梦中醒来,脸上还挂着倦意,打着哈欠下了楼。
又来客人了
大厅中央,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桌前。
穿着素白的衣裳,虽然款式单调朴素但是干净合身。
男子乌黑的长发被整齐束在脑后,露出清秀的面容。
那剑眉星目一眼看过去正气浩然。
难道是哪里来的年轻侠客
但是看到桌子上那柄剑,小风一下子愣住了。
是昨晚的大叔！
他兴奋地跑到男子面前。
大叔,没想到你收拾干净了居然这么俊朗。
他笑着道。
男子也一笑。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
随即拿起桌上的那柄剑,细细端详起来。
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正午时分,小风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本应高挂的烈日似乎是被阴云遮住了脸。
整座大地突然暗了下来。
男人拿起桌上的剑走出客栈。
小风也跟在其后。
一出来,发现并非什么阴云,而是一轮黑色将太阳覆盖住了,只剩下边缘的淡淡光圈。
这是！
小风震惊无比,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甚至从未听闻。
这叫日蚀。
男人淡定开口。
日蚀不算灾祸,真正的灾祸还没开始。
他仰头望天,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小风！小风你去哪儿了！
红姐的声音传来。
小风回头看去,红姐也出了门,脸上满是惊慌与担忧。
小风快进屋,这天势不对劲！
她快步上前伸手想拉小风回屋。
这位姐姐,能不能让这位小兄弟陪我一趟。
男人突然开口。
让小风和红姐都错愕无比。
在下用性命担保,必定让小兄弟平安归来。
说着,男子的眼睛坚定地与红姐对视。
红姐本来心头疑惑,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男子居然就想这么拐跑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可是正想骂出口,却觉得男子的眼神诚恳无比,拥有一股莫名的信服力。
红姐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男子的请求。
于是男子拉住小风的手,两人一同消失在逐渐吹起的风沙之中。
红姐一直望着,直至黄沙埋葬了二人的身影。
......
小风和男子一直走着。
你是要去对抗灾祸吗
小风确认心中的猜测。
嗯。
你就是故事的主角
嗯。
真厉害！
嗯。嗯
男子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拉着自己手的少年。
风沙遮不住小风眼里的澄澈。
不是那个即将拔剑的你,而是那个能游历世间十年却仍坚守承诺没有拔剑的你。
小风真诚道。
男子慢慢蹲下身子,整个身体都颤抖着。
他用手轻轻拂去小风脸上的风沙,同时也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谢谢你。
......
两人走了没过多久,来到一处断崖前。
男子眺望远方,那铺天盖地的黄沙似乎就是从尽头吹来。
男子静静等待着,小风也不闹腾,跟着男子注视远方,与他一齐等待。
他们来了不久后。
又有几道身影闪现至他们头顶的高空中。
他们身着各色的宽松道袍,有男有女。
黄沙经过他们身边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让他们身上始终不染一丝尘埃。
远在高空之上,小风看不清他们的正脸,但想必都是容貌俊朗清丽,气质出尘。
居然全是能御风而行的通神境强者,难道这场灾祸真是席卷整座人间的！
一开始小风以为最多只是个大妖,甚至用不上通神强者出手就能镇压。
现在他才知道这可是让通神强者都如此重视的恐怖灾祸。
没有修为仅凭一柄十年未拔出的奇剑,这个男人居然要斩除这样恐怖的劫难！
他看向男子。
风沙早已将他的白衣染得灰黄,整齐的头发之间也是被那些黄沙塞满。
看起来狼狈无比。
可是他那覆盖尘土的脸上,表情肃穆平静无比,双眼紧紧盯住前方。
黄沙似乎也被无形的力量隔开,没有侵入这片区域,又或许是这双眼睛早已被各种尘土填得严丝合缝了。
你们在此作甚！
高空中突然传来一位温柔女子的声音。
小风抬头看去。
一位女仙缓缓朝他们靠近。
只见她穿着一袭轻柔的白色纱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那双白皙纤细像玉石雕刻而成的小手。
而最惹人的是风沙吹动纱裙,探出一双未束珠履的白嫩玉足,可爱的脚趾像是新剥开的笋尖,又像是瓣瓣落樱。
随着距离拉近,小风这才发现女子的美貌居然如此惊世绝尘。
她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月华,一双美眸秋波盈盈,一笑一颦都惹人心动。
只用倾国倾城还怠慢了这绝代的风华,必须加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能应了美人心意。
小风正欲开口却遭女子打断。
这里太危险了,你们别动我送你们离开。
女子双手掐诀正欲施法,却感觉天地之间气息骤变。
来了。
男子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
女子回头看去。
只见那黄沙尽头,一股遮天蔽日的黑雾开始弥漫,像一只贪婪的恶兽吞噬万物。
而那股黑雾之中,一只奇异的妖兽正缓缓挺进。
它的翅膀展开能轻松遮住高远的天空,它那可怕的大嘴能轻易吞下数座山峰。
它抬爪就是一座王朝的覆灭,吐息之间就是无数生灵涂炭。
何方妖孽,竟敢在我武国境内放肆！
忽听一男子高声喊道。
明明远在高空之中,这声音却清晰无比地炸响在小风耳边,听得清清楚楚。
那怪物并未回答,只是逐渐接近。
女子索性不管二人,化作宏光回到众仙行列之中。
众仙各自拿出法器灵宝。
有的祭出神剑,有的掷出灵符,有的展开术法。
瞬间五色光芒亮起,将黑暗驱散干净。
小风看到一众仙人化作几道流光飞向那只怪物。
这些仙人出手的话,大叔应该不必冒险了吧。
他转头看向男子,却发现他只是轻轻摇头,嘴里喃喃道。
要败了。
听闻此言,小风眉头一皱,又看向那怪物。
果不其然,众仙的攻击落到它的身上只是泥牛入海,未曾掀起任何风浪。
虽然听不见众仙的交谈,看不出他们的表情。
但是小风能感受到他们的惊慌,毕竟他们已经是武国最强大的战力了。
若是他们都对抗不了这只怪物,整个武国都将被吞入黑暗之中。
并非不能,只是不想罢了。
男子轻轻说道。
凭借他们的力量,消灭现在还不成气候的灾祸并非难事。
小风疑惑,却又听男人道。
他们只是互相猜忌,不想动用真正的实力罢了,就是到了仙人也是如此啊...
他摇摇头,松开了小风的手。
小兄弟,你在这儿等我。
男人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
小风看着那把破剑。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男人要如何凭借这么一把剑战胜那只连一众通神境仙人都无法抗衡的恐怖生物。
可是现在,男人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了。
他终于拔剑了。
光芒。
耀眼的光芒。
那是能照亮世界任何阴暗的强光。
小风没想到这破烂的剑鞘居然能掩盖住这无尽的光辉。
红姐从小就教习小风修行之术。
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那些御风而行的仙人已经达到了通神境,可以说是世界的巅峰。
可眼前这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境界的气息。
这并不意味着男人的气息不强大。
相反,男人有一股气息要远远盖过那一种仙人的气息。
可他不属于任何一种流派,而是单纯地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息。
剑鞘碎裂开来,彻底化为一堆灰烬消散在光芒之中。
而男子则一跃而起,来到那怪物面前的高空之中。
只是一剑挥出。
一条碾碎山川劈开江海的阔大剑气纵横天地之间,直直斩向那黑暗之中。
这一剑将黄沙斩尽,将黑雾斩尽,将那怪物庞大的身躯给撕成一片一片的黑色碎片。
天地重新恢复光明,剩下的黑色碎片也似乎慢慢开始消散。
男人在空中不禁失了神。
结束了吗这十年最后的噩梦......
他感慨道。
不知家乡的父母是否依旧健在。
那家伙最近过得怎么样。
其实还想再见她一面的.....
还有那片桃花林,说过带她去看看的。
可惜了,再没机会了。
看着那逐渐消失的烟云,男人只感觉一直挑在身上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
可就在这松懈的片刻。
那些黑色碎片猛烈膨胀起来。
而且在男人思绪飘离之际,这些黑色碎片已经偷偷将他包围住了。
男人回过神来,发现不妙,正想持剑再劈一次。
可是手臂处却传来了疼痛。
定睛一看。
原来一股股黑色碎片已经贴近了自己身前！
他尝试动弹,可是已经被那些膨胀的黑色碎片固定起来了。
他看向那些不远处的仙人。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侵蚀,却...
没有一人出手相救...
透过众人的眼神,他只看到了忌惮猜疑与畏惧。
原来如此.....
十年的游历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心中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直到视野被膨胀的黑色碎片彻底蚕食得一干二净。
那些黑色碎片不断膨胀最终又融合还原了之前那个怪物,只是这次,他离断崖更近了。
众仙赶紧撤退,与这支怪物拉开距离。
一切生灵都在逃避这不可对抗的毁灭灾厄。
除了一个人。
小风站在断崖之上。
众仙从他头上掠过,可他依旧没有后退。
只是紧紧握住拳头,双眼似乎穿透了怪物的身体,注视着怪物体内的男人。
他虽然极力掩饰内心的害怕,试图让表情镇定下来。
可是身体的颤抖和皮肤上流动着紧张的汗水出卖了他。
他害怕无比。
这是必然的。
因为小小断崖上的这个少年面对的是几乎占据了他所有视野的可怕黑雾,和那毛发都能把他压成粉末的巨大怪物。
他双腿打着颤,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而在怪物身体内。
男人四肢都镶入怪物的血肉之中,整个身体就像僵硬的木偶一般随着怪物血肉的挤压摆出奇怪的姿势。
但是那柄剑仍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他手臂肌肉绷住,指头死死扣住剑把。
这就是他口中的灾祸吗...
男人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正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一点一点地陷入了虚无之中。
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到底值不值呢,这样的世界……
他想起刚才那些仙人明明有机会救出自己,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们明白男人的力量甚至比这眼前的灾祸更加恐怖。
这么强大的存在必然会影响早已固定的利益划分,甚至超越他们一跃成为更高的统治者。
早已习惯高高在上的他们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此,他们可以无视灾祸对人世间的破坏。
这就是人类的自私。
哪怕是修成通神,依旧如此。
这样的人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
彼此算计陷害,相互争斗掠夺。
这就是这个世界啊……
想到这里,男人的指头开始有了些许松懈。
就这样吧……
反正也无人知道自己,今日一过无论成败,他都将死去。
这就是使命之子,这就是命运。
将十年时光化作磨刀石,燃尽自己的生命作为利刃出鞘的助力。
男人那柄剑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抓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穿过了怪物的身体来到他耳边。
大叔！加油啊！
男人心中一惊,本来模糊的意识被猛的唤醒来。
幻听了吗！
却听见那声音颤抖着继续道。
你可是命运中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男人听出来了,这是小风的声音。
这声音听得真切并非幻觉。
斩灭这灾祸吧！
少年声嘶力竭,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男人想起了小风那张脸,想起了小风的回答,回想与客栈老板娘的承诺。
手指上又多了些许力量。
往事在脑海中像被微风吹动的书页迅速翻动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在冷清的琼楼玉宇中等待自己的女子,在高耸城楼顶上等着自己对酌的友人,和那在桃花林深处的木屋中盼着自己回来的父母。
他脑海中浮现起记忆中那些在这黑暗时代中散发出点点微光的平凡人。
即便这世界充斥着痛苦与黑暗。
但总有那么一批人,值得自己去拯救。
断崖上,小风用尽全身力气祈求男人将灾祸斩尽。
可是那巨大的怪兽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风眼中掺杂着各种情绪。
却唯独没有绝望。
因为他心里坚定地相信着男人是真正的英雄,能拯救天下苍生的超级大英雄。
那怪物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没有逃离自己的小小蝼蚁,于是抬起爪子,准备将他连同断崖一同压平。
小风面容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但是他依旧没有后退,只是紧咬着牙齿,双手护在面前,抵挡住怪物抬手引起的滚石走沙。
就在爪子将整座断崖笼罩住时,那怪物忽然身形一怔。
小风看到这一幕,喜形于色。
一道剑光闪过,面前的大手瞬间化为齑粉。
而看向那怪物,胸口前破了一个大洞开来,一个人影正悬浮在这洞中。
男人长发披散开来,白衣碎裂露出点点血痕。
男人高举剑刃,气势磅礴。
剑刃之巅,一股无上的威势积蓄着。
这回,一定要将你彻底斩尽！
男人满面怒容,甚至有些狰狞,浑身力量也达到了巅峰。
怪物似乎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开始缓缓后撤。
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小风的喊声。
什么
男人怔神。
为什么要让自己小心
就在这时,男人持剑的那只手突然失去了知觉。
下意识上看,仿佛下起了血雨。
他的手被斩断了。
而那柄神剑被一团黑色碎片裹挟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呆呆浮在空中,看着那柄剑与黑色碎片像水滴入海中那样融入了怪物体内。
结束了...
轻轻吐出这句话,男人丧失了所有斗志。
没有那柄剑,他什么也不是。
他重新变成那个一直拔不出来剑的懦夫。
没有修为,没有武功,什么都没有。
那柄剑是他的所有,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那怪物吞噬了神剑,实力大增。
它展开双翼,一跃而起,在大地的颤动中,它将整个天空彻底遮蔽完,不留一丝光亮。
小风的周围只剩下无边的漆黑。
他看向空中,男子的身体还有一些微弱的光芒,但这光芒如同暗夜中的萤火,仅仅能让小风看到他还活着。
小风知道,当那怪物落下之际,将不会任何生灵能逃脱。
男子抬头仰望,他知道那无尽黑暗之上,一轮明月当空。
加油啊！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风还在为男子鼓气。
可是男子只是惨淡一笑。
没了那柄剑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力...
心灰意冷的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仍然悬浮在空中。
自己的力量并未随着剑的离去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不解,这力量难道不是那柄剑赋予自己的吗！
可是为何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小风对自己说的话。
真厉害！
不是那个即将拔剑的你...
而是那个...能游历世间十年,却仍坚守承诺不拔剑的你！
男子明悟了。
他仰头大笑起来。
这十年时间哪里磨得是那把躲在剑鞘里的剑。
真正的剑,是自己啊！
他的身体愈来愈明亮,最终化为一片光辉。
小风看去,只觉得像是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
男人将还完好的那只手的食指中指并拢。
高高举起然后全力劈下！
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势头能冲碎山川的气浪。
没有绚烂到闪花人眼的光芒。
没有可怕到激起海啸的震动。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秋风碰落枝头的枯叶,潮汐亲吻海岸的礁石。
就像是日升月沉,花开花落。
自然平淡。
小风只觉得面前一闪,什么黑雾什么怪物什么黄沙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所见只有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天空干净得仿佛一面被认真擦拭的明镜,没有一丝云雾。
好像刚才所有的阴暗压抑只是一场噩梦。
一柄剑从高空坠下,直直插在了小风面前。
一条条纹路像是大地上的江河流淌在修长的剑身上,锋利的剑刃处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白光。
小风仔细察看,竟然能在干净的剑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那剑柄却是木头制成,看起来平平无奇。
男子缓缓下落,落到小风面前。
明明浑身都是血迹,手也断了一只。
可是男子表情淡然,看不出丝毫的痛苦。
小风两眼都冒出了小星星。
大叔,你真强！
听到小风的夸赞,男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轻松洒脱,似乎是用着笑声将这十年来的心酸与磨难全部溶解掉。
可是笑着笑着,他两眼一热,鼻子一酸,又是几滴泪水开始淌下。
泪水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如蓄势已久的河坝崩裂那般涌出。
小风不知如何宽慰,只是上前拥抱住男子。
男子也蹲下来一边哭泣一边将小风紧紧抱住。
......
御剑飞行！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
空中,小风站在剑上牵着男人的衣服,心中又害怕又兴奋。
他忍住内心的害怕,小心翼翼往下面望去。
只感觉宽广无比的河流此刻也不过一条细细的蓝线,鼓起的山丘像是蚊子叮出来的小包。
满目皆是生机盎然的翠绿,抬眼就是洁净无比的蔚蓝。
哇——
他惊叹这壮观的画面。
男人站在剑锋之上,明明也是第一次御剑,明明也是第一次飞天。
可是他并不为眼前的美景所动,只是遥望天际,不知心中所想。
小风,你真的想去帮助那些苦难中的人么
他忽然问道。
小风本来沉浸在俯瞰大地中,听到男人的询问,这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神。
发现是从未在男人眼睛中见到的严肃稳重。
当然了！
男人看到小风清秀的小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两个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咧开露出可爱的虎牙。
可是可能没人会知道你,没人会感谢你,没人会赞颂你,你得不到任何奖励。
即便如此,也想吗
男人似乎是在审问,语气十分沉重。
但是小风依旧点点头。
为什么
男人疑惑。
小风将手放在下颌摸了摸,似乎也在思索。
最后他似乎想到了,继续笑着道。
可能是因为看到他们那样我会很难受吧。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将手搭在小风的额头轻轻抚摸,眼神中闪着希望。
......
飞剑在客栈的马厩里停下。
小风一跳,轻盈落地。
那匹马看到他们的归来,也没有惊慌,黑色的眸子像是平静的深潭。
小风上前想摸摸马儿,可却发现马儿的眼睛忽然睁大随即狂躁起来,开始嘶鸣。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
小风猛地回头,瞳孔瞬间放大。
男人瘫倒在了地上,身上也再无任何亮光。
没了力量的庇护,他的身上鲜血开始汩汩流出,给白衣是绣上了鲜艳的红玫瑰。
他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
小风连忙上前搀扶。
大叔,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已经是神仙了吗
小风忍不住落下眼泪,带着哭腔道。
男人只是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他摸摸小风的脸。
十年能换回一刻的光辉就足够了,那还期望能够永恒呢
小风大声哭泣起来,又道。
一定还有办法的,红姐是修行者！那一定能帮你,我现在就去找红姐！
他张嘴正想大喊,却被男人轻轻按住嘴唇。
孩子,我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谁来了都没用,别打扰她了。
小风紧紧咬住嘴唇,鼻涕眼泪都落到了男人手上。
男人并不嫌弃,而是轻轻擦拭小风的脸。
不要伤心了,小兄弟,我已经活够了,奔波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啊。
男人用手指撑起小风的嘴角。
但是随着手指力度的松懈,小风的嘴角就像
被压弯的枝条一样垮了下来。
笑一个嘛,小兄弟的笑容很可爱哦,大叔还想再看看呐！
小风艰难地抬起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小兄弟,其实我真的满足了,没想到最后还能靠在一个人的怀中呢！
本来我都以为我死后连个立碑的人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咳嗽起来,从嘴角露出几行鲜血。
时间不多了……
小兄弟,这把剑跟了我十多年了,虽然看起来挺破的,实际上是把好剑。
你且拿着,不要嫌弃。
男人将旁边落在泥地中的宝剑吃力地拿了起来,然后将他递给了小风。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是一个好主人的,这剑落到别人手中我心里都不踏实。
还有那匹马儿,也是很温顺的,往后希望你不要饿着它。
小风接过剑放在一边,用力点头。
宛如完成了两件大事般,男人的表情变得轻松无比,又言道。
其实我这一生已经活够了。
有爱我的父母,有心爱的姑娘,有要好的朋友……
虽然……我的承诺好像……都完不成了。
男人的眼睛望向了那高远无际的天空,说完后就这样静静地愣了良久。
小风只是止不住地抽泣。
孩子,你别哭了,你这样……
男人的眼角渗出了水雾。
我也好想哭啊……
我明明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啊！
明明说了带她去看桃林的,说了要回去看她的,明明说了十年后就回来的,明明说了要和他再饮一壶的,明明说过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真的……好像再看一眼……那片美丽的桃林啊……
两个人大声哭泣着。
哭着哭着,小风突然感觉怀中的男人重量开始变得轻起来了,哭声也变得虚弱无比。
仔细一看,男人的身体不知怎的,居然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大叔
男人没有回应,哭声也逐渐消失,两眼已经紧紧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小风心中又是一股无边的悲痛。
然而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男人的身体慢慢化成了一粒粒金色的小颗粒。
它们没有随风消散,而是仿佛受到一股牵引,朝着那柄剑的剑柄上飞去。
那柄剑也似乎收到了一股神圣的召唤,开始悬浮在空中。
金色微粒聚集在剑柄之上,一阵金光闪过。
整柄剑瞬间焕然一新,仿佛刚刚铸成的绝世神兵。
之前破烂的木剑柄已经被黄金所替代,在那中心之处还有一颗犹如大海之眼的碧蓝宝石镶在其中。
那柄剑仿佛有灵一般,缓缓来到小风身前。
好像是怕伤着小风,它的动作轻柔无比,慢慢地将剑柄蹭入小风手心。
小风将宝剑抱在怀中,眼泪仍旧止不住得掉。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两天,但是他无比同情和感谢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拯救了天下苍生,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连名字都无人知晓。
最后小风终于止住了泪水。
他看着手中的宝剑,表情凝重,眼神坚毅。
放心吧大叔,只要红姐等待的人来了,我一定会出去的。
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我一定要将这世间不平之事全部扫清。
我一定要将那些痛苦的人拯救出来。
我一定要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我一定要让你拯救的世界变成一个应该被拯救的世界！
小风站起身来,可是却发现手中宝剑却还缺了个剑鞘。
心头烦恼之际。
一段烂木头从一旁飞过来,轻松将剑刃藏在腹中。
这剑真是把神剑。
小风惊讶不已。
可一想到男人居然将如此宝贵的利剑赠予自己,小风心中伤悲更甚。
放心吧,大叔。
他走到一旁的马儿前面。
那马儿此时正在跪地上,低着脑袋,也沉浸在主人逝世的悲痛之中。
小风抚摸着马儿的脑袋。
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放心,只要有我一顿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答应大叔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安抚了马儿一段时间后。
小风这才怅然若失地走进了客栈内。
不曾想,却发现客栈内居然来了数十人,皆是穿着一致的青色服饰。
难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正疑惑之际却发现红姐正和他们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对峙。
那男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明明是个男人但肌肤却较女子的皮肤更为白皙。
漆黑如墨的发丝被金色头冠束在脑后,露出额头正中心一道淡金色的印记出来,看起来犹如天神下凡。
他的衣服也和其他人有所差别,多了几道金色丝带的装饰,而且腰带上的配饰也比其他人重了许多。
不过他们似乎聊得并不和谐。
红姐转身欲走,却被那男人拉住了手。
小风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扯开男人的手。
你们是谁！
他大喊到,挡下红姐身前。
一手持剑鞘,一手握剑柄。
只要这些人出手,他就会马上拔剑。
小风
红姐连忙按住小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在一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红姐开始解释起来……
这么说,你就是红姐一直等待的人吗
小风看向那个领头男人。
红姐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叫余大哥。
……
最后,小风独自骑着那匹男人送的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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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短篇练文笔长篇练框架。
故事只是临时想到的,有人想看后续就会尝试长篇。
不过估计也没人喜欢这种风格。
新手写得不好。
兄弟们可以提提意见,我好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