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静园秘钥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小满站在静园的大门前,那把铜钥匙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十年了,自从祖母去世后,她再没踏足过这座宅院。
真的要进去吗出租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帽檐,这地方看起来阴森森的。
林小满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关系,这是我家的老宅。
司机摇摇头,递给她一张名片:有事打电话,这地方信号不好。说完,车子便碾过积水,消失在雨幕中。
静园比她记忆中的更加破败。铁门上的漆剥落殆尽,露出锈迹斑斑的内里。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大门缓缓开启。
庭院里的杂草已经长到膝盖高,雨水在石板路上汇成细流。林小满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湿滑的青苔。主屋的门廊下,一只黑猫倏地窜过,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只是猫而已。她对自己说,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宅院里格外刺耳。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小满捂住口鼻,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出乎意料的是,灯竟然亮了——律师说过,水电都还通着。
客厅里的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墙上的老式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那是祖母去世的时间。林小满记得那天接到电话时,她正在大学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十年过去,那种突如其来的失去感依然清晰如昨。
为什么要把宅子留给我她喃喃自语,手指拂过积灰的桌面。作为家族中最小的孩子,林小满从未想过会继承这座百年老宅。父母早逝,她由祖母抚养长大,但十八岁那年,一场激烈的争吵后,她离开了静园,再也没有回来。
雨声渐大,敲打着屋顶的瓦片。林小满决定先收拾出能住人的房间。二楼的主卧是祖母生前住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房间保持着原样,床铺整齐,梳妆台上的物品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林小满的指尖颤抖着触碰祖母的梳子,上面还缠绕着几根银白的发丝。
小满,你终于回来了。
林小满猛地转身,却只看到被风吹动的窗帘。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但当她再次回头时,梳妆台的镜子里似乎闪过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无人应答。
林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检查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照片上是年轻的祖母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合影,背景似乎是静园的花园。男子面容英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
檀木盒上了锁,林小满摇了摇,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将盒子暂时放在一边,继续搜寻可能存在的钥匙。
衣柜里整齐挂着祖母的衣物,林小满一件件检查口袋,在最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外套内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物——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钥匙完美地契合了檀木盒的锁孔。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封信和另一把更为古老的钥匙,钥匙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信是写给林小满的,祖母熟悉的笔迹让她眼眶发热:
亲爱的小满: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静园留给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血脉,更因为只有你能解开这个家的秘密。那把旧钥匙能打开书房地板下的暗格,里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记住,不要相信季家人,特别是季远。无论他看起来多么友善,他接近你只有一个目的...
信的后半部分被水渍晕染,字迹模糊不清。林小满翻来覆去地查看,却再也辨认不出更多内容。
2
暗格惊魂
季远这个名字在林小满的记忆中没有丝毫印象。祖母警告的语气让她脊背发凉。她拿起那把旧钥匙,决定立刻去书房查看。
书房在一楼,是祖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林小满小时候常常在这里听祖母讲故事,那些关于静园和家族历史的传说曾是她最爱的睡前故事。推开门,熟悉的书香扑面而来,但此刻这气息只让她感到不安。
按照信的指示,林小满跪在书房中央的波斯地毯上,摸索着地板。果然,在一块看似普通的木板边缘,她发现了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用指甲抠开,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锁孔。
旧钥匙插入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后是机关运作的咔哒声。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和一段向下的楼梯。
林小满的心跳如鼓。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地下室比想象中要大,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木头的气味。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照出了几个大箱子和一个古老的梳妆台。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眉眼间与林小满有几分相似。画像下方的名牌写着:林静,1925-1943。
林静林小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家族中有这样一个人。她走近画像,发现画框边缘有一行小字:她知道的太多了。
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林小满转身去查看那些箱子,第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旧报纸和剪报,时间跨度从民国到现代。她随手拿起一份1943年的报纸,一则小报道被红笔圈出:林家小姐意外坠井身亡,年仅十八岁。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些女性衣物和首饰,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林小满发现了一条绣着静字的手帕,已经泛黄发脆。当她拿起手帕时,一张照片从中滑落——照片上是年轻的祖母和另一个女子站在静园门口,两人面容相似,应该是姐妹。照片背面写着:与姐姐的最后一张合影,1943年春。
姐姐林小满困惑地皱眉,祖母从未提起过她有个姐姐。
最后一个箱子上着锁,但锁已经锈蚀。林小满用力一拉,锁便断了。箱子里是一本皮面日记和几封信件。她翻开日记,扉页上写着林静的私人日记,1942-1943。
正当她准备细读时,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林小满吓得差点丢掉日记,手电筒的光剧烈晃动。有人吗她喊道,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楼上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林小满迅速将日记塞进外套口袋,关好箱子,准备离开。就在她踏上楼梯时,地下室的灯突然亮了。
谁在那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
林小满僵在原地,手电筒的光照向楼梯顶端。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逆光中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她强作镇定地问道,同时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尖锐的边缘刺痛了她的掌心。
人影向前一步,走进了光线范围。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面容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他穿着深色风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前。
抱歉吓到你了,男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我是季远,住在隔壁。看到灯亮了,以为是小偷。
季远!祖母信中警告不要相信的人!林小满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是私人财产,请你离开。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
季远挑了挑眉:你是林小满林老太太的孙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祖母经常提起你,季远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林小满想起照片中那个陌生男子的阴郁神情,她说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林小满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地下室的闷热还是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她必须小心,祖母的警告言犹在耳。
我需要整理祖母的遗物,请你离开。她强硬地说,快步走上楼梯,刻意与季远保持距离。
季远没有阻拦,只是在她经过时轻声说:静园有很多秘密,小满。不是所有秘密都应该被揭开。
林小满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善意的提醒,季远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需要帮助,我就在隔壁。
看着季远消失在雨幕中,林小满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她锁好大门,靠在门板上平复剧烈的心跳。口袋里的日记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意识。
回到勉强收拾好的卧室,林小满锁上门,拉上窗帘,这才拿出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1942年3月15日。今天见到了季先生,他是那么英俊迷人。父亲说他是来谈生意的,但我看得出他看我的眼神不同。他说静园的花园是全城最美的,问我是否愿意带他参观...
林小满快速翻阅着,日记记录了林静与这位季先生的秘密恋情,以及她逐渐发现的家族秘密。在最后一篇,日期是1943年5月12日,字迹潦草:
我知道了真相,太可怕了。季家和我们家的纠葛远比我想象的深。父亲说会处理一切,让我不要担心。但我在井边看到了血迹,听到了哭声。如果我也消失了,请找到这本日记的人记住——季家欠林家一条命,血债必须血偿。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林小满想起那则剪报——林静意外坠井身亡的新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窗外,雨声渐歇,一轮惨白的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林小满突然意识到,祖母的死或许也不是意外。那把钥匙、这地下室、林静的日记,还有突然出现的季远...一切都在指向某个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3
夜井谜声
她将日记紧紧抱在胸前,做出了决定:无论静园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季远有何目的,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为了祖母,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林静,也为了她自己。
夜更深了,古宅的某个角落,传来微弱的、像是女人啜泣的声音...
那哭声又来了。
林小满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线。凌晨三点十七分——和挂钟停止的时间一样。
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林小满颤抖的手指拧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不了她骨子里的寒意。自从读了林静的日记,她已经连续三晚听到这哭声了。
有人在吗她对着空气问道,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林小满松了口气,正想躺回去,突然一声清晰的呼唤让她浑身血液凝固——
小满...
那声音分明是祖母的!
林小满跳下床,顾不得穿拖鞋就冲出房间。走廊漆黑一片,她摸着墙壁向前走,掌心触到冰凉的壁纸。祖母她试探着呼唤,声音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月光从大厅的彩绘玻璃窗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诡异的彩色图案。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楼,余光却瞥见后门微微晃动——门是开着的。
她清楚地记得睡前锁好了所有门窗。
心跳加速,林小满抓起门厅装饰用的铜烛台,轻手轻脚地走向后门。夜风裹挟着花园里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下的庭院像被施了魔法的异世界,每一片树叶都在闪烁银光。
啜泣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可辨,来自花园深处。
林小满赤脚踏上露水打湿的草地,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她循着声音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来到一处被灌木半掩的空地。那里有一口井,井口被几块厚重的木板封住,上面压着石头。
救...救我...哭声从井底传来,夹杂着水波荡漾的回音。
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想起林静日记的最后一句,想起剪报上意外坠井的字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搬那些石头。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在背后炸响,林小满惊叫一声,转身看到季远站在几步之外,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穿着黑色衬衫,领口敞开,手里拿着一把铁锹。
你跟踪我林小满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井沿。
季远放下铁锹,举起双手示意无害:我看到后门开着,担心有小偷。他的目光扫过被封住的井口,眉头微蹙,你不该来这里。
这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就去哪。林小满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而且我听到了哭声,从这口井里。
季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老房子总会有些奇怪的声音,水管气流什么的。
那不是水管的声音!林小满攥紧拳头,那是我祖母的声音!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荒谬。但季远的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他向前一步:林小满,听我说,这口井已经封了三十年,自从——
自从林静'意外'掉进去之后林小满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日记,我都知道了,关于你的家族和我们家的'纠葛'。
月光下,季远的面色变得苍白。他伸手想拿日记,林小满迅速后退。
所以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她声音发抖,为了这本日记
季远的手垂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小满冷笑,你的曾祖父还是祖父设计了林静,现在轮到你了吗
季远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以为只有你们林家是受害者他指了指日记,你确定读完了全部内容吗
林小满一愣。她确实跳过了中间部分,直接看了最后几页。
1943年5月10日的记录,季远的声音低沉,看看林静发现了什么。
林小满迟疑地翻开日记,借着月光找到那天的内容。林静用激动的笔触写道:
终于找到了证据!季先生根本不是爱我才接近我,他是为了父亲藏在静园地下的那些东西。今晚我跟踪他到花园,看到他和一个陌生人把几个大箱子埋在了银杏树下。我偷偷挖开一个,里面全是——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染,模糊不清。
林小满抬头:什么东西
季远的表情晦暗不明:鸦片。
什么
上世纪四十年代,季家确实有人参与走私,季远艰难地承认,但林静看到的不是全部真相。那些箱子是你曾祖父藏的,季家人只是奉命来取。
林小满摇头:你在撒谎!日记里说——
日记只记录了她看到的部分,季远打断她,事实是,你曾祖父和季家合作走私,后来起了内讧。林静无意中发现后,你曾祖父怕事情败露,才...
他没有说完,但目光转向了那口井。
林小满感到一阵眩晕,井边的青苔在她眼中变成了蔓延的血迹。不可能,她喃喃道,祖母从没提起过...
因为耻辱,季远轻声说,每个家族都有想埋葬的过去。
夜风吹过,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季远脱下外套递给她,这次她没有拒绝。外套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和雨水的味道,出人意料地令人安心。
所以你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她裹紧外套,忏悔
季远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为了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的祖母和季远站在一起,背景是静园的书房。祖母手里拿着一本书,笑容是林小满从未见过的轻松。
你祖母和我父亲是同学,季远解释,后来一起研究本地历史。十年前她找到了一些关于林静之死的新证据,准备公布时却...
却突然去世了。林小满接上他的话,心脏狂跳,你认为她的死不是意外
季远没有直接回答:过去一周,我家的狗两次被毒死,有人闯进我的书房翻找资料。他直视林小满的眼睛,现在你回来了,听到了'哭声',找到了日记...巧合太多了。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保护那些秘密
不,季远摇头,我在查清真相。但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真相大白。
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从花园深处传来,两人同时转头。季远迅速把林小满拉到身后,警惕地望向声源处。
有人在那里,他低声说,我们得回屋去。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抓住季远的手臂:银杏树!日记说箱子埋在银杏树下,那棵树还在吗
季远点头:在后院最角落,但——
带我去,林小满坚决地说,现在。
4
银杏遗物
月光被云层遮蔽,后院陷入一片昏暗。季远打开手机照明,光束划过疯长的野草,照亮了角落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百年树龄让它枝干虬结,在夜色中如同一只伸展巨手的怪物。
就是那棵林小满压低声音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季远的衣袖。
季远点头,警惕地环顾四周:日记说箱子埋在树下,但已经过去八十年了...
总要试试。林小满松开他的袖子,快步走向银杏树。树根盘错突出地面,形成天然的藏匿处。她蹲下身,手指插入潮湿的泥土中,应该从哪里开始挖
季远从地上捡起他之前带来的铁锹:让我来。他脱掉外套挂在树枝上,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你站远些,注意周围的动静。
铁锹破土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小满站在一旁,神经紧绷地观察着黑暗中的每一个动静。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猫头鹰的啼叫,都让她心跳加速。
有什么发现吗二十分钟后,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季远的额头渗出汗水,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停下来擦了擦脸:挖到了一些碎木板,可能是当年箱子的残骸,但——
铁锹突然碰到金属的清脆声响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季远扔开铁锹,跪下来用手扒开泥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一角。
真有东西!林小满蹲到他身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铁盒不大,约莫鞋盒大小,锈迹斑斑的表面依稀可见精美的花纹。季远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土中取出,放在平坦的地面上。
锁已经锈坏了。他轻轻一掰,盒盖便打开了。
林小满屏住呼吸。盒子里是一层防水油布,包裹着几样物品: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半块雕刻精美的白玉佩,以及几张字迹模糊的纸片。
她先拿起照片。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清上面是五个穿着民国时期服装的男人站在静园门口。其中两人面容依稀可辨——一个是林小满曾在祖母旧照片中见过的曾祖父,另一个则是与季远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
这是...
我祖父。季远的声音低沉,旁边那个应该是你曾祖父。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交易完成,静园为证。如有违背,犹如此簪。最后一个字被一道深深的划痕破坏,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这是什么意思林小满翻看着照片。
季远拿起那半块玉佩:这是我家祖传的信物,本该是一对。他指着断裂处,看来当年他们各持一半作为约定凭证。
林小满小心展开那些纸片,发现是几张货运单据,上面记录着药材二十箱,经静园中转的字样,日期都是1943年春季。
这就是他们走私的证据她轻声问。
季远点头:表面上做药材生意,实际...他突然停住,猛地抬头望向黑暗处,有人来了!
林小满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季远一把拉倒在树后。他的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别出声。
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林小满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能感觉到季远贴在她背后的身体同样紧绷。
脚步声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处停住了。月光从云层间隙漏下,照出一个戴鸭舌帽的高大身影。那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左右张望。
他在找什么林小满用气音问道。
季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人手中的物品上——一个与他们刚挖出的铁盒几乎一模一样的容器。
突然,那人转向银杏树的方向。林小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谁在那里一个沙哑的男声喝道。
季远咒骂一声,拉起林小满就跑:快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树枝刮擦的声音。林小满跌跌撞撞地跟着季远穿过灌木丛,铁盒和里面的物品被她紧紧抱在胸前。他们冲进后门,季远反手锁上门,又推来一张沉重的桌子抵住。
上楼!他推着林小满向楼梯跑去。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后门就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在撞门。林小满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季远一把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她冲上二楼。
你的房间!他低声道,锁好门,别开灯!
林小满冲进卧室,刚锁上门,就听到楼下玻璃碎裂的声音。她蜷缩在门后,颤抖的手指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
该死...她咬着嘴唇,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防身的物品。梳妆台上的银柄发刷成了唯一选择。
门外传来打斗声和家具翻倒的巨响,接着是一声痛呼——是季远的声音!林小满顾不得害怕,抄起发刷打开门冲了出去。
楼梯口,季远正和一个蒙面人扭打在一起。他嘴角流血,衬衫被撕破一道口子,但仍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腕,阻止那人举起的一把匕首。
季远!林小满尖叫一声。
蒙面人闻声转头,露出的一双眼睛在看到林小满时闪过一丝异样。就在这分神的瞬间,季远一记肘击打在他腹部,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楼梯上,蒙面人爬起来就往楼下跑。季远想追,却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你受伤了!林小满冲到他身边,看到他左臂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流血。
没事,皮外伤。季远喘着粗气,他跑了
林小满探头看向楼下,前门大敞,已不见人影:跑了。她扶着季远回到卧室,坐下,我找东西给你包扎。
借着床头灯的灯光,林小满看清了季远的伤势——左臂一道约十厘米长的刀伤,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她翻出医药箱,手忙脚乱地找出纱布和消毒水。
可能会有点疼。她警告道,小心地卷起他的袖子。
季远的手臂肌肉结实,皮肤温热。当消毒水接触伤口时,他肌肉紧绷,但一声不吭。林小满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纹身——蛇缠绕着一把剑的图案。
这是...她盯着那个纹身。
季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家族标记。每个季家男人成年后都要纹。
林小满的呼吸一滞:林静日记里提到过这个图案!她说这是...
季家的秘密记号。季远接过话,眼神复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纹身不代表我站在他们那边。
林小满没有回应,专心为他包扎伤口。处理好后,她拿出铁盒里的物品摊在床上:我们得弄清楚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远拿起那张货运单据仔细查看:这些是当年走私的凭证,但对我们现在帮助不大。他翻到背面,突然停住,等等,这里有字。
林小满凑过去,看到单据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银杏树下仅部分,书房地板下藏真相。若我遭遇不测,小满切记——蛇剑所指,血债所在。
是祖母的字迹!林小满惊呼,她在铁盒里留了线索!
季远若有所思:看来你祖母早就找到了这个铁盒,又故意把它埋回去,还留下了指向其他证据的线索。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拿起那半块玉佩对着灯光查看:这里好像有字...
玉佩内侧刻着两个几乎被磨损殆尽的小字:剑...鞘...
剑鞘季远困惑地重复。
林小满摇头:不,更像是'剑'和'鞘'分开的两个字。她突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剑在鞘中
季远猛地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静园的书房!那里有个古董剑架,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空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林小满小心地将所有物品收回铁盒,只留下祖母的字条: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季远摇头:太危险了。那人可能还在附近。看到林小满失望的表情,他补充道,天亮后我陪你一起去,现在我们需要休息和思考。
他站起身要走,林小满却拉住了他的手腕:你...你可以睡在隔壁客房。她红着脸解释,我是说,万一那个人回来...
季远注视着她,眼神柔和下来:好。
林小满为他找来干净的毛巾和一件祖母留下的旧睡袍。季远道了晚安离开后,她锁好门,将铁盒藏在床底下,只留下祖母的字条反复研读。
窗外,月亮再次被云层遮蔽。林小满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水声,思绪万千。季远究竟是敌是友那个袭击者是谁祖母和林静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直到疲惫终于战胜了恐惧,将她拖入不安的梦境。梦中,她看到林静站在井边,手里拿着完整的玉佩对她微笑,嘴唇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但林小满听不见声音。当她想靠近时,林静突然变成祖母的模样,满脸是血地向她伸出手...
5
黎明真相
林小满猛地惊醒,发现天已微亮。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但某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今天,她将离真相更近一步。
地下室的空气凝固了。季成海手中的枪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眼神比枪更冷。
叔叔...季远的声音嘶哑,放下枪。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季成海冷笑一声:正因为死了太多人,才不能让八十年的秘密在今天曝光。他晃了晃枪口,把那些资料给我。
林小满紧握着祖母的笔记本,挡在季远面前:是你杀了祖母
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季成海扯了扯嘴角,她和你曾祖父一样愚蠢。我父亲只是拿回属于季家的东西,她却非要翻旧账。
季远脸色煞白:十年前那场'意外'...是你做的
聪明。季成海赞许地点点头,可惜你继承了你父亲爱管闲事的毛病。我本不想对你下手,但你非要查到底。
林小满感到季远的手在她背后轻轻移动,似乎在摸索什么。她必须分散季成海的注意力。
林静也是你们杀的,她提高声音,就因为她发现了鸦片
季成海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那女孩本可以活得好好的!她偏要偷看那些箱子,还威胁要告发所有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父亲说她死前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林小满不,是林满,你祖母的小名对吧
林小满浑身发冷。原来祖母一直背负着这样的记忆——亲耳听见姐姐遇害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季远突然从她身后冲出来,一把推开她:跑!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林小满摔在地上,看到季远肩膀绽开一朵血花。她尖叫着爬向他,却被季成海一脚踢开。
感人。季成海讥讽道,枪口转向地上的季远,你父亲死前也是这种表情——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煤气灯上。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她悄悄伸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砖,用尽全力砸向灯架。
砰!灯架断裂的瞬间,火焰猛地蹿高,点燃了垂下的窗帘。火舌迅速蔓延,浓烟顿时充满了地下室。
你疯了!季成海怒吼着后退,这里全是纸质资料!
这正是林小满想要的。她趁乱扑向季远,拖着他向角落移动。那里有一道暗门,是刚才季远在她背后写字告诉她的——地板下,拉环。
浓烟中,她摸索到地板上的金属环,用力一拉。一块地板应声而开,露出向下的狭窄楼梯。
季远,坚持住!她半拖半抱地带着他进入暗道。身后传来季成海呛咳的咒骂声和火焰的爆裂声。
暗道又窄又陡,林小满的肩膀不断擦碰粗糙的石壁。季远的呼吸越来越弱,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衣袖。
不要睡,求你了...她哽咽着,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光亮。林小满加快脚步,推开尽头的小门——他们竟然来到了静园后院的工具棚!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瘫坐在地上,将季远的头小心地放在自己腿上。他的脸色惨白,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
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她颤抖着摸出手机。
季远微弱地抓住她的手:证据...保存...
都在这里。林小满拍了拍胸前的包,里面装着最重要的资料和照片,别说话,保存体力。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林小满紧紧按住季远的伤口,眼泪滴落在他脸上:你不能死...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季远的嘴角微微上扬:比如...
比如...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利用我,她抽泣着说,比如告诉你我可能...可能有点喜欢你...
季远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傻瓜...我调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赎罪...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
他的眼皮渐渐垂下,林小满惊慌地拍打他的脸:季远!季远!看着我!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当医护人员将季远抬上担架时,林小满回头看向静园。浓烟从多个窗口涌出,但奇怪的是,她仿佛看到三楼祖母的房间,窗帘微微飘动,像是有人在挥手告别。
......
三个月后
林小满将最后一束白菊放在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林静之墓,下面是生卒年月和终得安息四个字。
法医确认了DNA,她轻声说,确实是林静。祖母将她从井里秘密打捞上来,藏在了家族墓园最角落的位置。
站在她身边的季远肩膀还缠着绷带,但气色已经好多了。他轻轻握住林小满的手:你祖母很勇敢。
警方在静园地下室发现了足够多的证据。季成海因谋杀和毒品相关罪名被起诉,同时牵扯出季家多年来的一些非法勾当。林静的日记和祖母的调查资料被博物馆收藏,作为历史见证。
我一直在想,林小满看着墓碑,为什么祖母要把静园留给我她明明希望我远离这些危险。
季远沉思片刻:也许她知道,只有你能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就像林静当年试图做的那样。
微风拂过墓园,带来银杏叶的沙沙声。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我决定重修静园。
季远挑眉:还是舍不得卖掉
不是舍不得,她摇头,我想把它改造成一个纪念馆。鸦片战争的历史,走私的危害,还有...林静和祖母的故事。应该被记住。
季远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需要合伙人吗我家有些...不义之财,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件正义之事。
林小满笑了:你在求婚吗,季先生
如果我说是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嘴唇。远处,静园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宁静而庄严,不再有阴霾笼罩。
当他们手牵手回到静园时,工人们已经开始清理火灾后的废墟。林小满走进门厅,突然注意到地板上有块砖松动了她蹲下身,好奇地撬开它——下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祖母熟悉的笔迹写着:
当你们找到这张纸条时,说明真相已经大白。小满,别为我悲伤,我和姐姐终于可以安息了。静园将迎来新的主人和新的故事。祝福你们。——爱你的祖母
林小满的眼泪落在纸条上。她抬头看向季远,发现他正望着窗外的夕阳,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季远转过头问道。
没什么,她擦干眼泪,微笑着站起身,只是在想,静园的新故事,一定会很精彩。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穿过银杏树的枝叶,在静园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次,光影中不再有阴霾,只有温暖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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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