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五年,夫君顾清和待我,向来是温文有礼,举案齐眉。
人人都道,他对我这继室恩宠有加,早已忘了早逝的白月光表妹阿姝。
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这份琴瑟和谐。
直到今日,我在家庙偏殿,撞见他带着阿姝的亲妹妹顾瑶儿,焚香祭拜。
亲耳听到他那温润如玉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瑶儿,委屈你了。待来年,我便为你请封兼祧,若阿姝在天有灵,定会同意我让你入府,延续她这一脉香火。
兼祧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原来五年的恪守本分,相夫教子,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这个嫡妻沈知微,我生的嫡子顾云植,在他和他整个家族眼里,竟只是方便他迎娶新人、全他深情之名的工具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看着香案后那张熟悉的温润面孔,第一次发现那眼底深藏的冷漠与算计。
好,好一个顾清和,好一个礼教森严的顾家!
既然你们要兼祧两房。
那便看看,没了我和我的孩儿,你们这富贵门庭,还能撑多久!
1
香烟袅袅,混杂着檀木的清冷,却驱不散我心头陡然升起的彻骨寒意。
顾清和,我的夫君,此刻正背对着我,声音依旧温和,字字句句却如冰棱,扎进我的心口。
瑶儿,你放心,母亲那边,我早已透过气。族老们看重香火传承,阿姝无后,由你承继,合情合理。
顾瑶儿,阿姝的亲妹妹,那个总以柔弱无辜面目示人、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的女子,此刻正依偎在顾清和身侧,垂着眼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清和哥哥,知微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顾清和轻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知微她……向来识大体,顾全大局。为了云植,她会明白的。
识大体顾全大局
原来我五年的温顺贤良,在他眼中,不过是识大体的愚钝,顾全大局的软弱!
原来我以为的相敬如宾,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用来安抚我这个为他生下嫡子的工具!
而我,沈知微,堂堂靖国公府嫡长女,竟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这虚假的温情里,整整五年!
心口的血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化作燎原的怒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缓缓从偏殿的阴影中走出。
脚步声在寂静的家庙里格外清晰。
顾清和与顾瑶儿猛地回头,脸上皆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失措。
夫……夫君。我微微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原来夫君在此处祭拜阿姝表妹,倒是我来得不巧,扰了你们的清净。
顾清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强作镇定,温润的表象几乎要维持不住:知微你怎么来了
顾瑶儿更是吓得往顾清和身后缩了缩,怯生生地唤了声:姐姐……
我没看她,目光只落在顾清和脸上,那张我曾以为能相伴一生的面孔,此刻看来,只剩虚伪和凉薄。
听闻夫君欲行兼祧之礼,将瑶儿妹妹纳入府中,以承阿姝表妹一脉香火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顾清和的眼神闪烁不定,试图解释:知微,你听我说,此事……是为顾家长远计,也是全了阿姝的心愿……
哦我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夫君深情厚谊,感天动地。既然要兼祧两房,那我这个正妻,自然也该为夫君分忧。
他一愣:知微,你……
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夫君既要迎新人,想必顾家也需双倍开销。不如这样,府中中馈,我便不再插手,好让夫君有精力筹备纳新人之事。至于这嫡长子顾云植……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那香案上阿姝的牌位,最终定格在顾清和惊疑不定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他既是我沈知微所出,自然该随我。夫君要延续阿姝表妹的香火,那便请瑶儿妹妹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只是不知,这顾家未来的宗子,究竟是算我名下的云植,还是算……阿姝表妹名下的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清和和他身后整个顾氏宗族的脸上!
他不是要兼祧吗他不是看重香火吗
好,我成全你!
但这嫡长子,这顾家未来的希望,你休想染指!
顾清和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眼中充满了震惊
沈知微!你、你胡说什么!他厉声喝道,温润的伪装终于撕裂,云植是我顾家的嫡长孙,岂容你带走!
哦我挑眉,冷笑,夫君忘了云植,是我十月怀胎,拼死生下的。按大周律例,和离或是被休,子随母,乃天经地义。怎么,顾大人是要为了一个‘兼祧’的名头,连国法和人伦都不顾了吗
我看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心中一片冰凉的快意。
顾清和,这只是开始。
你们顾家欠我的,欠我云植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2
家庙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顾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顾清和大约从未想过,一向温婉顺从的我,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试图用夫权压我,用宗族规矩捆我,甚至让婆母出面,苦口婆心地劝我以大局为重,莫要为了一时意气,毁了自己和孩子的前程。
我只是冷眼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前程若留在这虚伪凉薄的顾家,任由他们磋磨,我和云植才真是没了前程!
他们越是急切,越是暴露了他们的心虚和算计。
他们怕的,不是我闹,而是我真的带走云植——顾家目前唯一的嫡孙,他们维系家族体面和未来希望的根基。
我深知,硬碰硬,我一个妇道人家,难以抗衡整个宗族。
必须智取。
我开始称病,闭门不出,只一心一意地照料云植。
府中的中馈,我依言交了出去,任由他们手忙脚乱,账目不清。
同时,我暗中联络了我的陪嫁嬷嬷,也是我母亲的心腹,让她秘密返回靖国公府,将此间详情告知我父亲和兄长。
我沈家虽不复鼎盛,但靖国公的威名和兄长在军中的势力,仍是顾家不敢轻易得罪的。
果然,不出三日,我兄长沈修文一身戎装,带着两名亲卫,直接闯入了顾府。
他并未多言,只冷着脸,将一份盖着靖国公府大印的文书拍在顾清和面前。
那是一份详尽的清单,列明了我当年十里红妆的所有嫁妆,并要求顾家清点归还。
理由小妹身子不适,恐难在顾府安心休养,暂接回娘家调理,嫁妆自当随人移送。
这几乎是摆明了要为我撑腰,甚至不惜撕破脸。
顾清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沈家这是动真格了。
婆母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对我兄长这位少年将军发作。
僵持之际,我抱着熟睡的云植,由丫鬟搀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我面色苍白,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声音更是气若游丝:夫君,母亲,兄长……都是知微不好,身子不争气,累得大家担忧。
我看向顾清和,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和疏离:夫君既要迎娶瑶儿妹妹,绵延子嗣,知微理当成全。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宜再操劳,更怕过了病气给哥儿。兄长接我回府静养,也是为了顾家好。至于云植……
我垂眸,轻轻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离了我,怕是……活不了。夫君若真心疼爱云植,便允我带他一同回娘家,待我身子好些,再……再做打算。
这番话,看似示弱,实则步步紧逼。
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兼祧逼得心力交瘁、不得不回娘家养病的可怜正妻。
同时,将带走云植的理由归结为母子天性、怕过了病气,堵死了他们用孝道和规矩压我的路。
更重要的是,兄长的强硬态度,已经表明了沈家的立场。
顾清和若强行扣留云植,不仅会坐实逼迫正妻的恶名,更可能与靖国公府彻底交恶。
权衡利弊之下,顾清和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允了。
婆母还想说什么,被顾清和用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他们只是暂时妥协,以为我回娘家住些时日,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他们低估了我的决心。
在兄长的护送下,我抱着云植,带着我的嫁妆和忠心的仆人,昂首走出了顾府的大门。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困了我五年的牢笼,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顾清和,顾家,再见了。
釜底抽薪的第一步,成了。
3
回到靖国公府,母亲抱着我泣不成声,父亲脸色铁青,兄长更是怒不可遏,扬言要去拆了顾家的门楣。
我一一安抚下来,将顾家的算计和我的打算和盘托出。
父亲,母亲,兄长,女儿不孝,让你们蒙羞了。我跪在地上,语气却异常坚定,但顾家欺人太甚,此番,我绝不会再回头。我要和离,不仅要和离,还要让顾清和付出代价!
父亲沉吟片片刻,看向我:微微,你想清楚了和离妇人,再嫁不易,更何况你还带着云植……
父亲,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女儿想清楚了。与其在顾家做个有名无实的摆设,眼睁睁看着云植的地位被威胁,不如我自己挣出一条路来!有云植在,我什么都不怕。
母亲抹着泪:我的儿,你受苦了……只是,和离容易,要让顾家在宗族名册上给你和云植除名,怕是难如登天。
古代宗法,女子出嫁从夫,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孩子更是夫家血脉,除非家族犯下谋逆大罪,否则极难脱离宗籍。
这也是顾清和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他们以为,只要云植还在顾家族谱上,我早晚要为了儿子低头。
我知道难,我早有准备,但并非全无可能。
我看向兄长:兄长,你还记得三年前,顾清和为了疏通吏部关系,挪用了我嫁妆里的一处温泉庄子和两间铺面吗
沈修文眉头一皱:记得,当时他说周转不开,年底必还。后来……似乎不了了之了。
他没有还。我冷笑,那庄子和铺面,如今都记在顾家的公账上,被他拿去做人情了。这便是他亏空我嫁妆的实证!
按大周律,夫家擅自挪用、变卖妻子嫁妆,数目巨大者,妻子可诉请和离,并有权带走嫁妆及所出子女!
这是我这几日闭门不出时,翻遍律法条文找到的突破口!
父亲眼睛一亮:此法可行!顾家自诩书香门第,最重名声,若此事闹大,顾清和的前程也完了!
不仅如此,我补充道,顾家此番欲行‘兼祧’,实则已有宠妾灭妻之嫌。如今又添上侵占嫁妆的罪名,我们完全可以请宗正寺介入,判决和离,并强制顾家在族谱上为我和云植除名!
宗正寺乃皇族宗亲机构,亦有权管辖世家大族的内部纠纷,尤其涉及礼法规矩之事。
一旦宗正寺判定顾家理亏,他们便是再不情愿,也必须执行。
接下来的几日,靖国公府全力运作起来。
父亲亲自出面,联络昔日同僚和御史台的言官。
兄长则拿着我整理好的证据,直奔宗正寺递交了诉状。
消息传到顾家,据说顾老太爷当场气晕了过去。
顾清和又惊又怒,连番派人上门,想要私下和解,甚至许诺不再提兼祧之事。
我一概不见,只让门房传话:欲谈,请上宗正寺公堂。
他不敢。
侵占发妻嫁妆,宠妾灭妻意图兼祧,任何一条捅出去,都足以毁掉他苦心经营的温润君子形象和仕途。
最终,在宗正寺的调停下,顾家选择了妥协。
他们同意和离,归还我所有嫁妆(包括被挪用的部分,让他们割肉赔偿),最关键的是,同意将我和顾云植的名字,从顾氏族谱中彻底划去!
签下和离书,拿到宗正寺盖印的除名文书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压在身上五年的枷锁,轰然断裂。
我抱着云植,站在靖国公府门前,看着顾家派来交接文书的管家面如死灰地离去,心中一片澄明。
从今往后,我沈知微,再不是顾家的妇人。
我的儿子云植,也再不是顾家的子孙。
我们自由了。
割袍断义,斩断过往。
顾清和,你不是要香火吗那就抱着你那虚无缥缈的阿姝一脉去吧!
你真正的嫡长子,从此与你顾家,再无干系!
我倒要看看,没了嫡子撑门面,你和你那深情的戏码,还能演多久!
4
脱离顾家,并非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虽然回到了娘家,但我深知,长久居于娘家并非良策。
一来,我已是和离之身,带着孩子,难免招人闲话,让父母兄长为难。
二来,顾家虽暂时偃旗息鼓,但以他们的凉薄性子,未必不会在背后使绊子,甚至可能觊觎云植。
我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庇护,一个能让顾家彻底不敢觊觎,也能让我和云植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的目光,投向了京城另一座煊赫的府邸——靖安王府。
靖安王萧策,当今圣上的幼弟,手握兵权,性情桀骜,却又深得圣心。
更重要的是,在我未出阁时,他曾……对我流露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关注。
那是在一次宫宴上,我不慎被推搡落水,是他恰好经过,将我救起。
彼时他看我的眼神,深邃而复杂,绝非仅仅是救人后的随意一瞥。
后来,他甚至遣人向靖国公府隐晦地打探过我的情况,只是那时,我与顾清和的婚约已定,此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我恢复自由身,而他……据说至今未娶正妃。
这是一个冒险的棋局,但值得一试。
我并非贪慕权贵,而是为了我和云植的将来。
若能得靖安王庇护,不仅能彻底摆脱顾家的阴影,更能给云植一个远超顾家嫡孙的前程。
这几日,我一边调理身子,陪伴云植,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着靖安王的消息。
听说他近日恰好在京中休养,并未领兵在外。
时机正好。
我开始筹谋,如何能偶遇靖安王,并让他重新注意到我。
这并非易事。我如今身份尴尬,不便抛头露面。
机会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了。
母亲怜我心情郁结,带我前往京郊的潭柘寺散心礼佛。
潭柘寺香火鼎盛,权贵云集。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寺外忽然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亲卫簇拥着一顶玄色软轿,停在了寺门前。
轿帘掀开,一个身着墨色锦袍,面容冷峻,气势迫人的男子走了下来。
正是靖安王萧策!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避让,不想让他看到我如今的模样。
然而,命运似乎自有安排。
就在萧策抬步欲入寺门之际,一个不慎被人群挤倒的小沙弥,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我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那小沙弥拉了一把,自己却因为动作过急,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我。
熟悉的冷冽龙涎香气传来。
我抬起头,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萧策看着我,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探究。
沈……知微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
时隔五年,他竟然还认得我。
我稳住心神,挣脱他的手臂,福身行礼:臣女沈知微,见过王爷。方才情急,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脸上也未露半分异样,仿佛只是偶遇一位尊贵的王爷。
萧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我身旁紧紧牵着我手的云植,眼神微动。
不必多礼。他淡淡道,你……
他似乎想问什么,却又顿住了。
周围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母亲还在等候,臣女先行告退。我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再次行礼后,便牵着云植,转身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能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我知道,这第一步棋,已经落下。
他认出了我,看到了我身边的云植,以他的敏锐,定会去查探我这五年来的境遇。
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反应了。
回到国公府,我将今日偶遇靖安王之事告知了父亲和兄长。
父亲眉头紧锁:微微,靖安王此人……深不可测,你与他……
父亲,女儿知道分寸。我打断他,女儿只是想为自己和云植,寻一个万全之策。若能得王爷青眼,自然是好。若不能,女儿也不会强求。
兄长沈修文却道:靖安王虽性情冷傲,却非奸佞之辈。若他真心待你,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只是,皇家事,终究复杂。
我点点头:兄长说的是。所以,女儿不会主动强求,只看天意,也看……他的选择。
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我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待那只掌握着权柄的手,是否会向我伸来。
5
潭柘寺偶遇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我每日教导云植读书习字,闲暇时便帮着母亲打理府中庶务,仿佛已经适应了在娘家安稳度日的生活。
但我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靖安王府那边,必然已经查清了我的来龙去脉。
果然,五日后,靖安王府的管家亲自登门,送来了一份措辞客气的请柬,邀我过府一叙。
指名道姓,只请我一人。
母亲有些担忧:微微,这……孤身前往王府,是否不妥
我却笑了:母亲放心,光天化日,王府规矩森严,能有何不妥更何况,有些话,本就该当面说清。
父亲沉思良久,最终点头:去吧。带上沈勇和两个得力护卫,在外等候。
我应下,精心梳妆。
并非浓妆艳抹,而是略施粉黛,拣了一件湖水蓝的素雅长裙,衬得面色清丽,眼神沉静。
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落魄。
我要让他看到,我沈知微,即便经历了背叛与和离,依旧保有世家贵女的风骨与气度。
靖安王府,果然气派非凡,却又透着一股军旅的肃杀之气,与顾家的精致奢靡截然不同。
管家将我引至一处雅致清幽的水榭。
萧策早已等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厉,多了几分闲适,但那双眼眸,依旧锐利迫人。
水榭中,只有我们两人。
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坐。他率先开口,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我依言坐下,并未言语,等着他发问。
他亲自为我斟了一杯茶,动作流畅自然,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脸上:本王听说了你的事。
让王爷见笑了。我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掩去眼底的情绪。
见笑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该见笑的,是顾家那群蠢货,有眼无珠,将明珠弃于敝履。
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过去之事,已如尘埃。臣女如今,只求带着幼子,安稳度日。
安稳萧策挑眉,你以为,脱离了顾家族谱,顾家就会善罢甘休顾清和如今在朝中虽未身居高位,但顾家盘踞多年,根基不浅。他们丢了嫡孙,失了颜面,岂会让你和你的孩子安生
他一针见血,点破了我最深的忧虑。
王爷明鉴。我放下茶杯,抬眸直视他,正因如此,臣女才更需谨慎。不知王爷今日邀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我不想兜圈子,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
萧策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要看透我的内心。
良久,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沈知微,本王给你一个选择。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嫁给本王。
短短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尽管来之前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让我震惊不已。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找到一丝戏谑或者别有所图。
但他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认真
王爷……我定了定神,臣女乃和离之身,且带有幼子,身份鄙陋,如何配得上王爷
配不配得上,本王说了算。萧策打断我,语气强势,本王不问你的过去,只看你的现在和未来。你聪慧,坚韧,有胆识,并非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本王府中,缺一个能真正撑得起场面、镇得住牛鬼蛇神的女主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水榭外的湖面上,声音放缓了些:至于云植……本王膝下无子,若你嫁入王府,他便是本王的长子,本王自会视如己出,给他最好的前程。
视如己出……长子……
这承诺,重如千金!
远比在顾家那个随时可能被兼祧子嗣取代的嫡孙地位,要稳固得多!
我看着萧策,心中百感交集。
嫁入王府,意味着彻底的阶级跃升,意味着顾家再也无法威胁到我和云植。
但这背后,也意味着更复杂的皇家争斗,意味着我要面对一个性情难测、权势滔天的男人。
王爷可知,臣女选择和离,便是厌倦了宅门内的虚伪算计,只想求一份清静安稳我轻声问道。
清静安稳萧策笑了,笑容带着一丝桀骜,在本王的羽翼下,自然无人敢来打扰你的清静。至于王府内……本王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谁敢惹你,本王替你废了他。
好直接,好霸道。
却也……莫名地让人安心。
我沉默了。
他在等我的答案。
阳光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格,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和云植彻底摆脱过去,走向全新未来的机会。
良久,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若王爷不弃,知微……愿携幼子,托庇于王爷羽翼之下。
没有说嫁,而是用了托庇。
既表明了我的选择,也保留了一份清醒和自持。
萧策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随即朗声大笑:好!沈知微,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未来的靖安王妃。顾家的账,本王会替你一笔一笔,慢慢算清楚。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诺千金。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彻底翻开新的一页。
而顾家,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6
我与靖安王萧策定下婚约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当初我与顾家和离除名。
一个是声名狼藉的和离妇人,还带着前夫的儿子。
一个是权势赫赫、至今未娶的亲王。
这样的组合,足以让所有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跌碎一地的眼镜。
质疑、揣测、嫉妒、不屑……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有人说我狐媚惑主,不知廉耻。
有人说靖安王一时糊涂,被美色所迷。
更有人断言,我这样的身份,即便嫁入王府,也定然坐不稳王妃之位。
我对此,一概置之不理。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我自己过的。
萧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
定下婚约后,立刻遣了皇家宗正和礼部官员,亲自上靖国公府,按亲王正妃的规制,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等一系列大礼。
那排场,那规格,比我当年嫁入顾家时,隆重了何止十倍!
所有流程,都昭告天下,给足了我沈家颜面,也堵住了所有质疑我身份的悠悠之口。
他这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沈知微,是他萧策明媒正娶的王妃,不容任何人轻贱。
顾家那边,彻底成了京城的笑柄。
前脚刚以兼祧为名逼走正妻嫡子,后脚这正妻就风光无限地要嫁入亲王府邸。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地疼。
听说顾老太爷再次气病,卧床不起。
顾清和更是成了同僚间的笑料,连上朝都抬不起头。
他几次三番派人递帖子,想要见我,都被我拒之门外。
见我有什么可见的
是想求我回心转意,还是想质问我为何如此无情
可笑。
在我被他们算计,如坠冰窟的时候,他们何曾有过半分情意
大婚之日,定在了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我忙着准备嫁衣,熟悉王府事务,也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云植的气度。
云植很聪明,也很敏感。他隐约知道家里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他很乖巧,从不多问。
我告诉他,以后我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那里会有一个新的父亲。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娘亲去哪里,云植就去哪里。
萧策也常来国公府看望我,有时会带些新奇的玩意儿给云植。
他对待云植,并不刻意亲近,但言语间自然流露的关怀和尊重,却让孩子慢慢放下了戒备。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从靖国公府一直铺到靖安王府。
皇家仪仗开道,鼓乐喧天,盛况空前。
我身着亲王妃规制的正红色嫁衣,头戴凤冠霞帔,被兄长沈修文亲自背上花轿。
透过轿帘的缝隙,我看到了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群,看到了他们眼中或艳羡,或嫉妒,或惊叹的神色。
也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顾清和。
他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我的花轿远去。
那一刻,我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顾清和,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你的算计,你的凉薄,终究成全了我的新生。
拜堂礼毕,我被送入王府的新房。
房间布置得喜庆而雅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
红烛高燃,映照着我略带忐忑的脸庞。
直到萧策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却眼神清明。
他走到我面前,亲自为我揭下盖头。
四目相对,他眼中没有惊艳,只有一种沉稳的暖意。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执起我的手,语气郑重,有我在,无人敢欺你,辱你。
王爷……
叫我萧策,或者……夫君。他打断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看着他,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安,也渐渐消散。
或许,嫁给他,并非只是权宜之计。
或许,在这座规矩森严却又透着奇异温情的王府里,我真的能找到属于我和云植的安稳与幸福。
洞房花烛夜,红烛摇曳。
他待我,温柔而克制,并未因我是再嫁之身而有半分轻视。
这一夜,我彻底告别了过去。
沈知微,如今已是靖安王妃。
新的生活,新的挑战,开始了。
7
嫁入王府的第二日,按规矩,我需向王府的女眷和管事们敬茶,正式确立主母的身份。
这是立威的关键时刻,也是我能否在王府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靖安王府人口简单,萧策并无侧妃侍妾,只有几位先王留下的年迈庶妃,早已不问世事,供养在后院。
真正需要应对的,是府中的管事嬷嬷和各处管事。
这些人,大多是王府的老人,或是宫里派来的,眼高于顶,最是看人下菜碟。
我虽是王妃,但和离再嫁的身份,难免让他们心中轻视,暗地里揣测观望。
敬茶设在王府正厅。
我端坐主位,萧策破例坐在我身旁,并未离去,显然是为我撑腰。
他虽不发一言,但那如山的气势,足以让底下的人不敢造次。
几位老庶妃象征性地露了个面,喝了茶,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退下了。
接下来,便是各处管事。
为首的是王府的总管太监李安,据说是宫里拨来的老人,看着和气,眼神却精明得很。
其次是掌管内院庶务的孙嬷嬷,体态微胖,面容严肃,一看便是不苟言笑的角色。
其余各庄子、铺面的管事也依次上前。
敬茶过程,看似一团和气,但我能感觉到暗藏的试探。
尤其是那位孙嬷嬷,接过茶杯时,手指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审视。
我面上带笑,眼神却沉静如水,坦然回视。
待所有人都敬完茶,我并未急着说场面话,而是让我的陪嫁大丫鬟碧荷,取来了一摞账册。
诸位都是王府的旧人,劳苦功高。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爷事务繁忙,府中庶务,往后便由我接手。初来乍到,规矩我不懂的,还需各位提点。但这账目……
我随手翻开一本账册,目光落在其中一页:孙嬷嬷,这上面记着,上月采买燕窝一项,支出二百两。据我所知,王爷从不用燕窝,后院几位老太妃年事已高,亦不宜多用此物。不知这批上等燕窝,是供给了何人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孙嬷嬷身上。
孙嬷嬷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我刚接手,就直指账目,还如此精准。
她强作镇定道:回王妃,这……这是按旧例采买的,许是库房备用……
旧例我打断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冷意,我查过前三年的账册,并无此项‘旧例’。孙嬷嬷掌管内院多年,竟连采买之物去向都不清楚吗还是说……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众人:这王府的规矩,便是管事可以随意支取银两,采买私用
孙嬷嬷的冷汗瞬间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恕罪!是老奴糊涂!老奴一时疏忽!这燕窝……是、是老奴的儿媳近来有孕,老奴想着……
想着便可动用王府公账我声音转厉,孙嬷嬷,你可知,这二百两,足够寻常百姓过活数年!王府用度,皆是民脂民膏,岂容尔等蛀虫侵蚀!
老奴知罪!老奴知罪!孙嬷嬷连连磕头。
我看向旁边的李安总管:李总管,依王府规矩,管事监守自盗,该当如何
李安忙躬身道:回王妃,按规矩,当杖责二十,逐出王府,并追回赃款。
嗯。我点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孙嬷嬷,语气平静,念你侍奉王府多年,杖责便免了。即刻交还二百两银子,收拾东西,离开王府吧。
杀鸡儆猴!
所有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位新王妃,看似温婉,手段却如此凌厉!一上来就拿掌管内院的孙嬷嬷开刀,毫不留情!
孙嬷嬷面如死灰,被人拖了下去。
我环视众人,目光清冽:诸位,我再说一遍。王府的规矩,就是规矩。谁守规矩,我敬他一分。谁敢坏了规矩,伸手捞钱,莫怪我言之不预,绝不姑息!
王爷信任,将中馈交予我手,我必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也请诸位各司其职,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都听明白了吗
是!奴才(奴婢)明白!底下众人齐声应道,再不敢有半分轻视。
我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萧策。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此刻,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笑意。
我知道,这第一关,我过了。
靖安王府的权柄,我已初步握在手中。
这感觉,与在顾家时处处受制、步步为营,截然不同。
在这里,只要我有能力,有手段,有他的支持,我便能真正当家做主。
8
立威之后,我开始着手整顿王府内务。
有孙嬷嬷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萧策的明确态度,府中的管事们都收敛了许多,不敢再阳奉阴违。
我将在顾家学到的管家理事经验,结合王府的实际情况,重新梳理了各项规章制度,堵塞了账目漏洞,赏罚分明。
不过月余,王府内院便呈现出井井有条、焕然一新的气象。
连一向寡言的李安总管,都私下对萧策称赞我手段了得,心思缜密,实乃王府之福。
萧策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却在无人处对我说:做得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比顾清和那虚伪的辛苦你了要真诚百倍。
除了府务,我最关心的,自然是云植。
来到王府这个陌生的环境,小家伙起初有些拘谨不安。
但我很快发现,萧策对他的承诺,并非虚言。
他虽公务繁忙,但每日都会抽出时间,考校云植的功课,甚至亲自指点他骑射。
他并未要求云植立刻改口叫他父亲,而是以一种平等尊重的姿态,与云植相处。
他会给云植讲战场上的故事,会带他去军营观看操练,会告诉他男儿当有保家卫国的担当。
这种属于男人的交流方式,是顾清和从未给过云植的。
在萧策的影响下,云植原本有些内向敏感的性子,渐渐变得开朗自信起来。
他看萧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陌生、敬畏,逐渐变成了依赖和崇拜。
一日,云植拿着自己刚习作的一篇策论,怯生生地递给萧策看。
萧策仔细看过,点了点头:小小年纪,见解倒是不俗。只是格局还需开阔些。
他随即拿起笔,在旁边批注了几句。
云植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问道:王……王爷,我以后,也能像您一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吗
萧策放下笔,看着他,眼神深邃:只要你用心学,肯吃苦,将来成就,未必在本王之下。
他顿了顿,忽然道:从今日起,你便搬入前院书房旁边的院落,本王会请最好的师傅教导你。另外……
他看向我,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本王已上奏圣上,请立云植为靖安王府世子。
世子!
亲王之位的继承人!
我捂住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植更是愣住了,小脸涨得通红。
李安等在场的管事们,也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以云植的出身(前夫之子),立为世子,这在大周朝,几乎是闻所未闻!
这不仅是对云植的认可,更是对我这个王妃地位的至高肯定!
王爷,这……于礼不合,恐遭人非议……我强压下激动,担忧道。
礼萧策冷哼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想立谁便立谁,谁敢非议圣上那边,本王自有交代。
他看着云植,语气柔和了些:云植,你可愿意
云植猛地跪下,声音响亮:云植愿意!云植定不负王爷厚望!
他没有叫父亲,而是用了王爷,但这声王爷,却比任何称呼都显得真挚。
萧策满意地点点头,扶起了他。
我的眼眶湿润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萧策,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却给了我和云植最需要的尊重、庇护和前程。
他不仅践行了视如己出的承诺,甚至做得更多。
立子为世子,这不仅彻底断绝了顾家任何想要回云植的念想,更是在向整个京城宣告:云植,是他靖安王府未来的主人!
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
在靖安王府,我们母子,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基和荣耀。
9
靖安王府这边,我和云植的生活蒸蒸日上,地位日益稳固。
而另一边,顾家的日子,却开始急转直下。
这些消息,并非我刻意打探,而是如同雪片般,自己送上门来。
有的是我陪嫁过去的旧人传回的消息,有的是京中贵妇圈里的闲谈,有的是兄长沈修文在朝堂上听闻的只言片语。
拼凑起来,便是一副活脱脱的鸡飞狗跳、报应不爽图景。
首先,是顾家的脸面,彻底丢尽了。
我高调改嫁王府,本就让顾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随后,萧策力排众议,将云植立为世子,更是狠狠地在顾家脸上又扇了一巴掌。
曾经被他们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用来成全兼祧美名的嫡长孙,转眼成了亲王世子,前程似锦。
而他们顾家呢没了嫡长孙,只剩下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等着兼祧入门的顾瑶儿。
这对比,何其讽刺!
顾清和在朝中的处境,变得异常尴尬。
同僚们表面上不说,背地里却议论纷纷,嘲笑他有眼无珠、为讨好新人逼走贤妻贵子、丢了西瓜捡芝麻。
御史台甚至有言官隐晦上奏,弹劾他治家不严,德行有亏,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让他灰头土脸,升迁之路几乎断绝。
其次,是顾家的内宅,乱成了一锅粥。
我当初交出中馈时,顾家上下还以为是拿捏我的手段。
却没料到,离了我,他们根本玩不转!
那位被寄予厚望的顾瑶儿,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根本没有当家主母的格局和能力。
她要么学着我以前的样子,想要装贤淑,却不得要领,管不住下人。
要么就仗着顾清和的宠爱,颐指气使,与婆母争权夺利,搅得家宅不宁。
账目混乱,库房亏空,下人偷懒耍滑,内斗不断。
短短几个月,曾经还算体面的顾府,便显露出败落之象。
婆母更是气病交加。
她原本指望着顾瑶儿能尽快生下阿姝一脉的子嗣,延续香火。
可顾瑶儿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反而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再加上眼看着我和云植在王府风光无限,她心心念念的嫡长孙成了别人家的世子,更是气得几次晕厥,如今缠绵病榻,汤药不断。
最让顾清和头疼的,恐怕还是银钱。
当初为了平息事端,顾家不仅归还了我全部嫁妆,还赔偿了那处温泉庄子和铺面。
这本就让顾家元气大伤。
如今内宅混乱,开销用度却有增无减,再加上顾清和仕途不顺,灰色收入锐减,顾家的经济状况,已是捉襟见肘。
听说,顾清和甚至开始变卖一些祖产,来维持表面的风光。
这一切,都印证了那句话——离了你不行。
我并非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当初算计我,牺牲我,以为没了沈知微,顾家照样运转,顾清和照样能靠着深情人设和新欢,过得风生水起。
现实却给了他们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没了我和云植这根定海神针,他们那看似稳固的家族大厦,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便是背叛和算计的代价。
报应,或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10
王府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
虽然初次立威震慑了众人,但总有些自作聪明,或是背后有依仗的人,想要试探我的底线。
尤其是我开始深入整顿王府产业,清查各地庄子、铺面的账目时,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暗中的小动作便多了起来。
有阳奉阴违,虚报账目的。
有倚老卖老,对我这个新主子的指令推三阻四的。
甚至还有人,暗中勾结外人,想要侵吞王府产业。
我知道,仅仅一次杀鸡儆猴是不够的。
想要彻底掌控这个庞大的王府,必须再来一次更彻底的整肃,让所有人都明白,我沈知微,不是好糊弄的。
机会很快来了。
王府在京郊有一处皇庄,是先帝御赐,土地肥沃,产出丰厚,一直是王府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负责打理皇庄的管事姓王,是王府的老人,据说与宫里某位管事太监有些沾亲带故。
此人仗着资历老,后台硬,平日里就有些骄横,对我派去查账的人,也是百般刁难,账目做得错漏百出,破绽重重。
我没有声张,暗中派了沈家得力的护卫,秘密前往皇庄,彻查实情。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位王管事,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克扣佃户,虚报产量,侵吞良田,简直把皇庄当成了他自己的私产!
数额之巨大,令人咋舌!
更恶劣的是,他还与地方官吏勾结,欺压百姓,强占民女,弄得庄子附近怨声载道。
证据确凿,我不再犹豫。
这日,我召集了王府所有管事,齐聚正厅。
萧策恰好也在府中,依旧坐在我身旁压阵。
我命人将王管事带了上来。
王管事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依旧一副倨傲的样子,只是象征性地行了个礼。
我将一沓厚厚的罪证,直接摔在他面前。
王管事,你自己看看吧!我声音冰冷,这些年,你倒是把王府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啊!
王管事拿起罪证,只看了几页,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王、王妃饶命!王爷饶命啊!奴才一时糊涂!奴才……
糊涂我冷笑,侵占良田数百亩,贪墨银两数万两,逼死人命三条!这也是一时糊涂
你可知,你打理的是皇庄!是先帝御赐的产业!你如此胆大妄为,不仅是背叛王府,更是藐视皇家!
我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在场的其他管事,也都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
王管事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求饶,甚至搬出了宫里的关系。
萧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宫里的关系本王倒要看看,谁敢保你。
他看向李安:按王府规矩,再加一条,藐视皇家,罪加一等。该如何处置
李安浑身一颤,连忙道:回王爷、王妃,按律,当……当处死!
拖下去。萧策挥了挥手,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堵住王管事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被隔绝。
厅内一片死寂。
我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底下战战兢兢的众人:王管事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
我再说一次,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任何人,无论资历多老,后台多硬,只要敢伸手,敢背叛,这就是下场!
从今日起,各处账目,每半月一核,每年年底,我会亲自带人巡查各地产业。若再有类似情事发生,定斩不饶!
都下去吧,好自为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告退,脚步都有些踉跄。
经过这次铁腕整肃,王府上下,再无人敢生异心。
我彻底掌控了王府的内务和产业,令行禁止,效率大增。
萧策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这王府,交给你,本王放心。
我知道,我在靖安王府的地位,已经坚如磐石。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是王妃,更是因为我用自己的能力,赢得了他的信任和所有人的敬畏。
11
日子在平静而忙碌中度过。
云植在名师的教导下,文武兼修,进步神速,越发有了世子的气度。
王府在我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府库充盈。
我和萧策之间,也多了一种默契的温情。他虽依旧话不多,但看我的眼神,却日益柔和。
偶尔,他也会在处理完军政要务后,来我的院子里坐坐,陪我说说话,或是看我处理府中事务。
我们之间,更像是一对互相扶持、共同经营事业的伙伴,少了些寻常夫妻的缠绵,却多了一份难得的尊重与信任。
这样的生活,正是我所期盼的。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会被一些不期而遇的故人打破。
那是在皇太后举办的赏花宴上。
作为靖安王妃,我自然在受邀之列。
这是我改嫁后,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公开露面,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我身着王妃品级的宫装,环佩叮当,仪态端庄地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从容应对着各方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正与旁边的几位王妃、公主闲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而又刺眼的身影。
顾清和。
他今日也受邀在列,只是官阶不高,位置排得颇为靠后。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簇新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正是顾瑶儿。
听说,在我嫁入王府后不久,顾家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以贵妾的名义抬进了门,大概是想尽快生个儿子,挽回些颜面。
只是,这贵妾终究不是正妻,在这种场合,她连个正式的座位都没有,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清和身后,显得有些局促和上不了台面。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恍如隔世。
顾清和似乎清瘦憔悴了许多,脸上再不见昔日的温润儒雅,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郁和落寞。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
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他猛地一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悔恨,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怨怼
仿佛我今日的风光,都是从他那里抢走的一般。
可笑。
我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他一眼,继续与身旁的裕王妃谈笑风生,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的冷淡和无视,显然刺痛了他。
他身旁的顾瑶儿,见我如此风光,更是嫉妒得红了眼。
她似乎想上前来与我叙旧,或者说挑衅,却被顾清和一把拉住。
他大约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在这种场合,冲撞我这位靖安王妃,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有些人,总是按捺不住想要自取其辱的心。
宴会中途,我去更衣小憩,在经过一处僻静的回廊时,顾瑶儿却恰好出现在那里,拦住了我的去路。
姐姐!她脸上挤出虚伪的笑容,屈膝行礼,姿态却带着几分挑衅,许久不见,姐姐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顾姨娘有事
一声顾姨娘,瞬间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住。
姐姐何必如此生分她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当初在顾家,姐姐待我……
顾姨娘记性不好吗我打断她,语气冰冷,当初在顾家,我沈知微是正妻。如今,我是靖安王妃。你不过是顾大人的一个妾室。论身份,论规矩,你见到我,理当避让行礼,而不是在此拦路攀扯。
你!顾瑶儿气得脸色发白,沈知微!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个……
放肆!我的陪嫁嬷嬷厉声喝道,区区一个妾室,竟敢直呼王妃名讳!掌嘴!
嬷嬷带来的两名健壮仆妇立刻上前,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顾瑶儿几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响亮。
顾瑶儿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你我冷笑,以下犯上,藐视王妃,按规矩,拖出去杖毙都不为过。今日念在太后寿宴,给你留几分颜面。再有下次,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我看着她又惊又怒又怕的眼神,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这就是她想要的取代我享受荣华富贵
可惜,她既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那个命。
滚开。我懒得再与她废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顾瑶儿踉跄着后退,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狭路相逢,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清和,顾瑶儿,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12
赏花宴上顾瑶儿被打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虽然碍于靖安王府的权势,无人敢明着议论,但私底下的嘲讽和鄙夷,却是少不了的。
顾清和因此事,再次被上司训斥,勒令他管束好内眷,莫要再生事端。
顾瑶儿在顾家的日子,也越发难过起来。
她本就不是当家主母的料,又不得婆母喜欢,如今还得罪了我这个靖安王妃,彻底断了顾家想要借她攀附权贵的念想。
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顾家当初那么急切地想要兼祧,无非是看重香火传承。
可顾瑶儿进门大半年,顾清和也算勤勉,却始终未能让她有孕。
婆母对她的不满日益加剧,时常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顾清和对她,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当初对顾瑶儿的情意,本就掺杂着对白月光阿姝的怀念和移情,以及利用她来达成兼祧算计的成分。
如今,兼祧不成,反而惹来一身腥,顾瑶儿又迟迟无孕,还给他惹麻烦,那点虚假的情意,自然也就消磨殆尽了。
听说,顾清和开始流连花丛,甚至从外面带回来几个美貌的婢女,宠爱有加。
顾瑶儿嫉妒之下,大吵大闹,甚至动辄打骂那些婢女,将内宅搅得更是鸡犬不宁。
如此一来,顾清和对她愈发厌恶,连她的院子都很少去了。
顾瑶儿彻底失势,在顾家过得连个得脸的丫鬟都不如,整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
真是讽刺。
她当初处心积虑想要取代我,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而顾家的败落,也并未停止。
没了我和沈家的支持,顾清和在官场上举步维艰,处处碰壁。
几次外放的机会,都因为各种原因失之交臂。
家族的经济状况也每况愈下。
为了维持门面,顾家不断变卖祖产,拆东墙补西墙。
曾经还算兴旺的顾氏一族,如今门庭冷落,风光不再。
连一些旁支,都开始与主家疏远,生怕被拖累。
顾老太爷在接连的打击下,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顾清和丁忧在家,仕途更是雪上加霜。
顾家,这个曾经想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视我和云植为棋子的家族,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败。
他们的算计,他们的凉薄,最终反噬了他们自己。
这世间,终究是有因果报应的。
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深渊,我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种冷漠的平静。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苦果,自然也该由他们自己吞下。
13
顾家的纷纷扰扰,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
我的生活重心,全然放在了王府和云植身上。
云植一天天长大,越发沉稳懂事,文韬武略,都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萧策对他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不仅延请名师,更时常亲自教导,将他当作真正的继承人来培养。
看着儿子茁壮成长,前程无忧,我心中充满了满足和感恩。
而我和萧策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我们更像是盟友,是合作伙伴。
我为他打理好王府,稳固后方,他给我和云植提供庇护和前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的点滴积累,一种更深的情愫,开始悄然滋生。
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靖安王,但在我面前,却偶尔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会在我处理府务疲惫时,递上一杯热茶。
他会在我生辰时,费心搜罗来我喜欢的古籍字画。
他会在宫宴上,不动声色地替我挡掉那些不怀好意的试探和刁难。
他从不多言,却用行动表达着他的在意和维护。
有一晚,云植已经睡下,我仍在灯下核对账目。
他处理完公务回来,看到灯还亮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还在忙他走到我身边,拿起一本账册随意翻看。
嗯,快好了。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兵器的薄茧,触感粗粝,却意外地温暖。
我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他。
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柔和了许多,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看着我,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知微,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是客套,不是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体恤。
我的心,蓦地一暖,眼眶有些发热。
能为王爷分忧,是知微的本分。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湿意。
他却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不止是本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王妃,是云植的母亲,更是……我萧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携手一生……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从未想过,像萧策这样冷硬强势的男人,会说出如此直白的情话。
王爷……
叫我萧策。他打断我,眼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透着温柔。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清晰映照出的我的身影,心中那最后一道防线,也悄然瓦解。
或许,经历过背叛与伤痛,我依旧值得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
或许,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萧策……
他眼中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俯身,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那一刻,窗外月华如水,室内红烛摇曳。
尘埃落定,岁月静好。
我知道,我不仅为自己和云植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可以停靠的温暖。
14
日子如同流水,转眼又过了两年。
云植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文武双全,气度不凡,早已是京中公认的优秀世子。
我在王府的地位稳如泰山,不仅掌管着王府内外事务,更深得萧策的信任与爱重。
偶尔,我也会听到一些关于顾家的消息。
他们彻底败落了。
祖产变卖殆尽,门庭冷落,顾清和丁忧期满后,也未得复起用,只是在吏部挂了个闲职,形同弃子。
顾瑶儿据说精神都有些失常了,整日疯疯癫癫,不是哭就是闹。
顾老夫人也在忧愤交加中,追随老太爷去了。
偌大的顾家,如今只剩下顾清和与顾瑶儿这对怨偶,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苟延残喘。
我以为,我与顾家的纠葛,早已彻底了结。
却没想到,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顾清和竟然找上了靖安王府。
而且,是以一种极其卑微狼狈的姿态。
是王府的门房前来禀报的。
启禀王妃,府外……府外顾大人求见。门房的语气带着几分古怪和不屑。
哪个顾大人我正在陪云植下棋,闻言微微蹙眉。
就是……就是以前那位,礼部的顾清和顾大人。门房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他跪在府门外,说、说有要事求见王妃,求王妃开恩。
跪在府门外
我执棋的手顿住了。
云植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解。
娘亲,不必理他。云植冷冷道。
我沉吟片刻,放下棋子,站起身:去看看吧。
有些事,总要有个彻底的了断。
我没有刻意梳妆,只穿着一身家常的素色长裙,在几名侍女和嬷嬷的簇拥下,缓步来到王府大门前。
府门外,果然跪着一个形容枯槁、衣衫陈旧的男人。
若非那依稀熟悉的轮廓,我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顾清和。
他双膝跪地,脊背佝偻,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绝望,再不见半分昔日的风采。
看到我出来,他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希冀的光芒,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王府侍卫拦住。
知微!知微!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是我!清和啊!你出来见我了!
我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平静无波,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顾大人,有何贵干我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知微!他仰起头,泪流满面,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求求你,原谅我吧!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看在云植的份上,你帮帮我!顾家……顾家不能就这么完了啊!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试图用往日的情分和孩子来打动我。
何其可笑!
当初他算计我,逼迫我,牺牲我和云植的时候,何曾想过夫妻情分何曾顾念过父子天性
如今走投无路了,才想起这些晚了!
顾大人说笑了。我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冰凌,你我早已和离,恩断义绝,何来夫妻情分至于云植……
我顿了顿,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冷漠:他是靖安王府的世子,姓萧,与你顾家,再无半点瓜葛。
我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了顾清和的心口。
他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
不……不是的……云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他喃喃自语,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顾大人请回吧。我懒得再与他多说,靖安王府门前,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缓步走回府内。
身后,传来顾清和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以及侍卫驱赶的声音。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站在王府门前回望,朱红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外面那个卑微的身影,彻底隔绝。
我知道,这是我与顾清和之间,最后的了结。
他跪在王府门前的这一幕,将成为京城最新的笑谈,也将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终极羞辱。
而我,早已踏上了全新的道路,走向属于我的尊荣与安宁。
15
彻底了断了与顾家的最后一丝牵扯,我的心境越发平和澄明。
王府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云植已经开始跟着萧策接触军政事务,虽然年少,却展现出超越年龄的稳重和才干,深得萧策和朝中诸位大臣的赞赏。
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我心中充满了骄傲和欣慰。
当初带着他毅然离开顾家,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若留在那个虚伪凉薄的家里,即便他能保住嫡子的名分,也定然会被顾清和的自私、顾瑶儿的算计、以及整个家族的倾轧所磋磨,绝不可能有今日这般开阔的眼界和锦绣的前程。
母爱,有时候不仅仅是温柔的呵护,更是关键时刻,为孩子斩断荆棘、开辟新路的决绝与勇气。
萧策待我们母子,始终如一。
他给了云植最好的教导和最坚实的依靠,也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和最深的信任。
王府的中馈、产业,他全权交给我打理,从不过问细节。
朝堂之事,他偶尔也会与我商议,听取我的意见。
我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夫妻的恩爱缠绵,更像是一对心意相通、携手并肩的战友和伙伴。
他懂我的坚韧与智慧,我亦敬他的担当与深情。
这样的关系,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
闲暇时,我喜欢待在王府的花园里,看云植练剑,或是自己抚琴品茗。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偶尔,我也会想起在顾家的那五年。
那段看似相敬如宾实则充满欺骗和压抑的岁月,如同一个遥远的噩梦。
如今想来,我甚至要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背叛。
若非顾清和与顾家的算计,将我从虚假的温情中彻底打醒,我又怎会有勇气挣脱枷锁,走出那一方狭窄的庭院,看到如此广阔的天地
经历过风雨,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彩虹。
现在的我,手握权柄,身有依仗,儿子前程似锦,自身亦活得独立而强大。
这便是我想要的生活,是我亲手为自己和儿子争取来的未来。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这靖安王府,不仅是我的家,更是我心灵的归宿,是我后半生安放身心的地方。
16
数年后,老皇帝龙驭归天,太子顺利登基。
萧策作为新帝最信任的皇叔,权势更胜从前,受封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新帝处理朝政。
而我,作为摄政王妃,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大周朝最为尊贵的女性之一。
云植也已长大成人,不仅继承了靖安王的爵位,更凭借着出色的才能和萧策的悉心培养,在朝中担任要职,成为新帝倚重的左膀右臂。
他没有辜负我和萧策的期望,成长为一位有担当、有能力的国之栋梁。
每当看到他穿着朝服,意气风发地与萧策并肩而立,商议国事时,我的心中便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自豪。
当年那个在顾家备受冷落、前途未卜的孩子,如今已然能够指点江山,匡扶社稷。
这一切,都源于当初那个决绝的选择,以及之后一步步的抗争与经营。
盛大的宫宴上,我身着摄政王妃的朝服,头戴九翟凤冠,端坐在萧策身旁,接受着百官命妇的朝拜。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底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一片坦然。
曾经那些嘲笑我、轻视我、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如今都只能仰视我的存在。
而那个曾经带给我无尽伤痛和屈辱的顾家,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无人问津。
听说,顾清和最终在穷困潦倒中病逝于那座破败的宅院里,临死都未能瞑目。
而顾瑶儿,则彻底疯了,被送去了京郊的疯人庵,结局凄惨。
他们的下场,早已引不起我心中半分波澜。
背叛者,算计者,终将被命运所唾弃。
宴会结束后,萧策牵着我的手,漫步在御花园中。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在想什么他侧过头,看着我,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没什么,我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只是觉得,人生际遇,当真奇妙。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家庙偏殿如坠冰窟、决心玉石俱焚的女子,如今能站在权力的顶峰,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与安宁。
不是奇妙,萧策握紧我的手,语气笃定,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而炙热:知微,遇见你,是本王此生最大的幸事。
我心中一暖,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带来的力量和温暖。
是啊,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男人生存、恪守三从四德的旧式女子。
我用我的智慧和勇气,打破了封建礼教的枷锁,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也守护了我的孩子。
如今的我,是尊贵的摄政王妃,是未来靖安王的母亲,更是我自己——沈知微。
独立、强大、自由。
抬眼望去,是朗朗乾坤,锦绣江山。
低头看去,是执手相伴的爱人,和光芒万丈的儿子。
吾心安处,便是家国。
往后路,我将与他并肩,看这盛世繁华,享这无限尊荣。
凤仪天下,涅槃重生。
这,才是属于我沈知微的,真正圆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