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都市小说 > 黑昼 > 第一章

1.
或许是因为天太黑。
我竟没发现,他手里拎的不是南瓜,而是一颗人头。
他把人头抛给我,兴奋地说道:收拾干净,明儿一早就去交。
我惊喜地手有些抖,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仿佛手里捧的不是人头,而是猪头。
当家的,你真行!我激动地捧着人头进了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开始煮。
煮开后再做剥皮剜眼剃毛等一系列处理,直到搞的只剩骷髅架子,光光滑滑的,跟那老板手中的艺术品一模一样。
我们这个小岛比较荒芜,没有太多的土地种庄稼,也没有优美的风景吸引外地人,打鱼是主要的生活来源。
但是近些年,鱼越来越难打了,日子过的很苦,天天吃着干饭南瓜。
不久前岛上来了一个戴大金链子的外地老板,举着一个骷髅头说这是艺术品,现在有个东南亚的大富豪在收集各种各样的骷髅头,一个十万。
说如果谁家有,可以联系他。
然后他让伙计给岛上每家每户都发了名片。
第二天后山的那一片坟地被各家各户翻了个遍,谁家的祖坟都一片狼藉。
一共刨出十来个骷髅头。
找到骷髅的人都卖了钱,点着钞票个个喜笑颜开。
其余的人一边眼红一边抱怨:早知道就不搞什么火葬了,都烧成灰了啥也没了。
这其中就有我男人。
他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混大的,哪里知道祖坟在哪即便有,这个时候也没人告诉他。
他愤愤不平地点了根烟,默不作声地看着别人点钞票。
烟头一扔,抬脚碾了个稀巴烂。
然后他就出岛打工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
咕嘟咕嘟的沸水泛着洁白的浪花,那颗人头在里面起起伏伏变了颜色,脖子切口处的血液渐渐漂浮成血沫子。
齐耳的短发翻飞,清秀的眉眼开始变形,看得出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不知道当家的是在哪里捡到她的尸体呢
不知为什么,自从骷髅头可以卖钱后,岛附近多出了很多浮尸——我没捡到过,都被别人捡了。
当初我还怨老天爷不公平,这发财的机会怎么就落不到我们头上呢
真是老天开眼,这飞来的横财终于轮到我们了!
2.
我男人一共捡到过三具浮尸,我也煮了三次人头。
可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拿到了十万块,后来那个老板不收骷髅了,收够了。
我望着费劲收拾干净的骷髅头,心想,既然是艺术品,摆在家里也是好的。
于是我就将卖不出去的那两个放在了堂屋的旧木柜上。
老板们喜欢的东西,总能够上得了台面吧。
本来以为独独我们家这么倒霉,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所有的人家都只是第一次拿到了钱。
这样一比较,心理就平衡多了。
没想到的是,我却在这个时候,在海边捡到了一具浮尸。
具体的说,是一个还没死透的浮尸。
我看他鼻子还在出气,于是便把他背回了家。
一边走我一边想,如果再早一些捡到,如果他再断了气,那我也能换到十万块了。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我男人捡到的那三具尸体,身体去哪儿了
哦,或许是又扔到海里了吧。
我捡的这个男人,长的还挺周正的,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吧。
他全身湿哒哒的,于是我给他扒光,换上我男人的衣服,让他躺在床上。
我看着他,心想,救命之恩,怎么也能给个万儿八千的要是有钱人,说不定能给十万!
想着想着,我托着下巴笑了。
我去给他洗衣服,掏口袋的时候,看到一张小小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女孩儿,梳着齐耳短发,笑得甜甜的。
看着看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女孩子,怎么看怎么像我煮的第一个人头啊。
3.
那男人醒来之后,我把照片推到他眼前:这个是你什么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抢了过去:关你什么事
我眨眨眼,心想这人脾气不好,说不定不会给钱了。
我犹豫要不要把女孩死了的事告诉他,看他小心翼翼收起照片的样子,又怕他知道了心里会难过。
他看了看周围,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儿我的衣服呢
我赶紧回答:你是我从海边背回来的,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这里是南夜岛。
他听了回忆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南夜岛……他一面嘀咕着,一面下了床,一掀门帘走出去了。
堂屋里,他的背影一动不动,面前是我精心摆放在长桌上的那两个骷髅头,一左一右,很是气派。
我得意地介绍道:这可是大老板们都很喜欢的艺术品。
他的手慢慢握拳,微微颤抖,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如果他也喜欢,或许我也可以卖给他!
这样想着,我就这样说了:八万块一个,要不要买已经很便宜了,大老板来收,都是十万块一个的!
他忽然双眼泛红,紧紧揪住了我的衣领,嘴唇抖动着,死死盯着我的眼。
我眨眨眼,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嫌价格太高了
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给他降价,他忽然松开手,笑了一下:抱歉,我就是,觉得太贵了。
我就说嘛,被我猜着了。
然而他接下来并没有跟我讨价还价,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女孩的照片:这个女孩,你见过没有
4.
我为难地瞅了瞅,低声道:她已经死了,她的头被我煮了,身体不知去哪儿了,大概是被鱼吃了。
我丝毫没意识到这种表达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在陈述事实,可是却没把关键点说清楚。
其实我应该先说她是我男人捡到的浮尸,或许这样他接下来就不会那么生气,一个巴掌把我扇的嘴角流血,耳朵嗡嗡的。
你个蠢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很难受,想叫也叫不出来。
他说我蠢货
我最讨厌这个词了,岛上好多人也这样说过我,都被我追着打。
我踢了他一脚,没踢到,但是他把我松开了。
我止不住的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不……不是我害死她的,她是死在海里被捡来的……
然后我就把岛上的人为大老板捡浮尸做骷髅的事,告诉了他,我以为他会为自己刚才打我的事道歉,结果他只是皱着眉发呆,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最后,他看着我笑,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了眼泪。
婉妤啊,你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结果,却是人间地狱啊。
我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不哭也不笑了,眼神却变得可怕了。
他盯着我,问:她的尸体是你捡到的吗
我摇头:是我男人。
你说你煮了头,那她的尸体去哪里了这两个骷髅,有她吗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让人听起来很悲伤。
没有,她的头被大老板收走了,尸体……我男人没说,我也没问过。
此刻的我开始后悔,没问问那尸体哪里去了,如果是埋起来了,我至少能告诉这个男人,让他去看看。
男人看着我,冷笑了两声:你真是个傻子,恐怕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男人是个杀人犯吧。你看看,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指着那两个骷髅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身体一僵,然后就斜斜地倒了下去。
他身后,是我男人拿着铁锤阴冷的脸。
5.
他一下一下敲击在那个男人头上,鲜血四溅,我被溅了一身血点。
我的心扑扑跳个不停——我男人在干什么
他在——杀人!
血流了一地,脑浆都崩裂出来了。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满是血污的脏毛巾擦了擦手,说:蠢娘们,看着干什么收拾干净。
语气平淡的,就好像他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
我想起之前他扔给我三个人头时,也是这样说:收拾干净。
地上的男人刚才说,我男人是杀人犯。
然后,他就真的在我面前杀了人。
当家的,你为什么要杀他那个老板不是不收骷髅了吗
蠢货!他知道我杀人了,如果告诉警察,我就活不成了。杀人偿命懂不懂!
杀人偿命我是懂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知道他杀人了呢那浮尸不是海边捡的吗
我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我男人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根烟,用沾满血污的手指弹弹烟灰:哪那么多浮尸蠢娘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懂不懂
他望着我嘿嘿地笑。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都是被杀死的,就为了要他们的脑袋。
那个女孩子的头在沸水里翻滚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我好像看见她流眼泪了。
我很痛苦,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
人们说,做了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我怕。
我颤颤巍巍走到门口,把门锁了。
然后我觉得一股暖流滑过下体,低头一看,我流血了。
我男人一眼瞥见了,赶紧问我那个有多久没来了。
我一面回答两个月,一面想起女人们谈论的话,她们说如果肚子里有了孩子,就不会来那个了。
我这是又来那个了吗
看我男人痛心疾首地抱着我去找大夫,我隐约反应过来了,我大概是怀孕了。
怀孕了,然后又流血了,所以,孩子是,死了吗
6.
孩子果然是死了。
从那天起,我好像清醒了。
我好像能听懂人们的言外之意,也能看懂她们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就像是,从一个糊涂的梦里清醒了。
我变聪明了,却不再快乐了。
本以为骷髅的生意没了,大家又会恢复原来的生活,捕鱼种菜打麻将。
可是并没有这样。
男人们很少出海捕鱼了,他们长期在外奔波,每次回来都衣着光鲜,提着装满钱的大提包。
包括我男人。
这次,他不光带回来一箱子钱,还带回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花枝招展涂脂抹粉,还大着肚子。
她扶着腰在几个屋子里转了转,细着嗓子指着我那间屋子说:赵哥,我要住这间。
于是我的屋子被她抢了去。
我男人说,你生不了孩子,那就好好照顾她,让她给我生孩子。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我做不了,别人来做正好。
我做完饭就刷锅,他们在屋里边吃边说,有说有笑。
我看着那一锅泔水,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煮人头时候的情形——那个女孩的脑袋变成熟肉色,浮浮沉沉,头发乱了一锅。
我的胃里一阵恶心,然后就吐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盘腿坐在床上数钱,红色的钞票被抛的漫天飞。
我看着看着,发现那些钞票都变成了鲜红的血,四处飞溅,
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呼吸困难。
我知道,他做的是杀人的买卖。
现在大老板不收骷髅头了,只收一些人的命。
岛上的男人们因为杀过人,有了经验更有了把柄,所以都在大老板手下找到了活儿。
这个变聪明的我,活得太难受了。
7.
我成了那女人的保姆。
她叫胡妹。
胡妹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赵哥了,他给我好吃的好喝的,还给了我钱花。
她说:我是个苦命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老早就进厂打工养活自己了。我爹娘十分偏心,给哥哥弟弟吃鱼,只给她吃野菜……
末了,她忽然抬头看我:大姐,你咋不说话说说呗,说说你娘家的事,你爹娘对你好吗
爹娘……
我正在择菜的手停住了:当家的说,我爹娘早死了。
死了哦,那你是本地人吗我怎么听你口音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我拧了拧眉,心想,不一样么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既然住在这里,不应该就是这里的人吗
忽然间头就疼了起来。
从那天起,这个问题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
我问了岛上很多人,问他们知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他们都笑嘻嘻说我有病,说你不就是南夜岛的土著吗
我不信,她们的眼睛躲闪,在说谎,她们是一伙的,我不再问了。
过了两个多月,胡妹生了一个男孩。
孩子五个月的时候,胡妹把孩子丢给我跟赵哥走了。
我独自带着小浩,渐渐有了些许快乐的感觉。
我不让小浩叫我妈,我告诉他他妈出远门了,过段时间会来看他。
他叫我阿姨。
我这才发现,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岛上的人都叫我赵家的。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年。
直到那天,岛上来了一个旅游团,是专门来岛上拍婚纱照的,足足有二十多人。
所有的新娘都穿着漂亮的婚纱,站在南边那片礁石上摆弄姿势,引起岛上所有女人的围观。
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下午的时候,海上忽然变天,他们没法走了,只得在岛民家中借宿。
我家来的这对夫妇,都是二十多岁。
他们很懂礼貌,对于我做的粗茶淡饭也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你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你男人呢他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呢年轻的女人问我。
我闭口不言。
我爸爸,是做杀人买卖的!
四岁多的小浩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
8.
年轻夫妇听了,面色一下子变的煞白。
我笑笑:小孩子乱说,他爸爸早死了。
四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应该是被警察抓住,枪毙了吧。
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我早已把那两个骷髅埋到了后山,再也不会傻呵呵当成艺术品去卖,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埋在那里的那具男尸,想想他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虽然死了,可不是有灵魂吗
年轻夫妇尴尬地笑了下,不再说话,回到屋里用气声嘀咕了一阵儿,似乎在争吵。
外面大雨磅礴,夹着狂风。
我回到自己屋里带小浩看书。
堂屋的门咣当一声被踹开,然后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进了另一个房间。
在钝器重重的敲击声中,我掀开帘子看到青黑色的雨衣下,一把沾满血的铁锤,以及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新郎。
新娘被吓的缩在墙角,妆都哭花了。
雨衣男人转过头,语气淡淡:把孩子带走。
是我男人。
我这才发现小浩就站在我身边,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往另一个屋子抱,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哆嗦。
我的脑子很乱,我男人,他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在岛上。
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岛呢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又在家里杀人,这一瞬间,我感觉他有一天也会杀了我。
他已经不是人了,就像他手中的锤子一样,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工具。
他杀死了那个男人,然后连拖带拽弄走了女人,我呆呆地听着女人的嚎哭声消失在电闪雷鸣中。
我惊恐地插好门,小浩缩在我怀里,我的袖子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一片冰凉。
我有种感觉,在这一刻,小浩也死了——和我一样。
咚咚咚——外面响起急促又剧烈的敲门声,隐约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我疑惑地走过去开门,迎面看到胡妹被雨水浇透的婚纱和头发,她一面哭一面跌跌撞撞进来了:大姐,你救救我!他们在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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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来不及细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我问:我怎么救你
赵哥说好只是做戏,可现在他要卖掉我!有个女的自杀了!人数不够了……我不想被卖掉,大姐,你救救我,我还有孩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小浩牢牢地抱在怀里,小浩似乎傻了,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生母,并不反抗。
如果是以前痴傻的我,一定不会明白她什么意思,可是我已经变聪明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让我顶替她。
我只比她大几岁,我们身材相近,想顶替她并不难。
只是有点,舍不得孩子。
大姐,我是他的生母,我会更爱他,你相信我!!她在地上向我磕头,额头磕出一片血红。
我抱了抱受到惊吓的小浩,流下两行眼泪,说:脱衣服。
当我穿着湿漉漉的婚纱站在陈旧的穿衣镜前,看着这辈子最美的自己,我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答应我,照顾好小浩,等天一晴,就带他离开这里,去外面找个好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她狠狠地点头,一面点头一面哭。
我虽然没有出过岛,但是我想那外面一定有美好的地方,因为我见过外边来的人,很多人的眼里都有光。
我更记得那个揣着照片来找女朋友的男人,他因为失去了她那样痛苦,我在这里从未见过那样好的男人。
我拉开房门,一步步走出去,狂风骤雨间,被两个迎面而来的男人推搡着带走了。
10.
我男人在船上的新娘堆儿里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
他只不过给了我一盒菜色丰盛的盒饭,让我扔掉了眼前的干米饭。。
我看着盒子里油亮亮的红烧肉,问他:要把我卖到哪儿去
他弹弹烟灰:据说是缅甸,到了那边,好好活着。
他要卖了我,还让我好好活着。
而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我以前生活的世界一向就这样简单,没有电视剧里那些男男女女要死要活的情感,走到哪算哪。
只是这一刻,我忽然不想走了。
我问:跟我说说,我是哪里人我的家在哪儿。
自从几年前胡妹问起我的爹娘,我就开始断断续续做各种奇怪的梦,梦里会看见笔直干净的林荫道,崭新的儿童自行车,还有模模糊糊的女孩的脸,那是我吗
我带着酒向岛上的女人们打听我的来历,喝醉的她们终于说了真话:这话你得问赵哥,是他把你带来的。
我男人听了表情有些微惊,随即他嘿嘿一笑:看来你的脑袋好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好。
原来,我真的不是这岛上的人。
我是在十几年前,被他拐来的。
其实,他的本意不是要拐我做他老婆,而是要把我卖了,只不过我在中途挣扎期间磕到了头,醒来的时候有些痴傻,没卖成。
卖不了,也不能浪费,姿色出挑便当个傻婆娘养在家里。
那,我的家在哪儿
家我记得是个有钱人,住的二层小楼,怎么,现在想回去那可不成,人数不够我们交代不了。
我扭头看了眼船舱里歪歪斜斜的新娘们,数了数一共十个,包括我。
这几年胡妹跟我享了不少福,你代替她实在是傻。一日夫妻百日恩,明天就靠岸了,你有什么心愿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你也帮帮我,老实待着,让我好交差。
这简直像个笑话。
这种处境,我还能提心愿
11.
他见我不言语,诱导道:比如,你想见孩子了,我就带他来看看你。
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现在,我能清楚地从他话里听出哄骗的意味来。
然而,我没有揭穿他,装作高兴地笑了笑:浩。
虽然我对小浩有很深的感情,但是我从来没把自己放到过妈妈的位置上,所以即便离开了,也不会牵肠挂肚撕心裂肺,更何况,他和自己亲妈在一起,我有什么不放心呢
我说:当家的,我现在想看海。
不行,你死了我交代不了。
他眼神淡漠,漫不经心吃着盒饭,吃完了自己盒里的红烧肉,又把我这边的夹进嘴里,咕哝咕哝,满嘴流油。
我忽然生气了。
只要我想死,你还能拦住我吗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拿折断的木筷子捅进了他的喉咙,血流如注,所有的新娘都被惊吓地缩到一起。
我看着这个姓赵的男人,握着脖子里的筷子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里也开始流血。
我下意识笑了:当家的,我没想让你替我死,是你自找的,那就,给我陪葬吧。
方才我的确想着看看大海,然后一死了之,只不过他不愿意。
我杀了他,那些男人却没有杀我。
他们先是塞住了我的嘴,之后将我五花大绑单独关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时的我,比我男人的命值钱,所以没人想让我死。
而且,现在我也不想死了。
我想回家看看,虽然,我还不知道家在哪里。
12.
我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在这个昏暗的地下空间,有三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好多大着肚子。
我亲眼看着一个女人在这里生下孩子,那孩子被人像垃圾一样扔进一个袋子里,女人被摁在地上,扯开衣服挤奶。
就像,她不是人,而是一头牛。
在她痛苦的哀嚎中,我居然笑了。
忽然觉得,以前在南夜岛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糟糕,虽然要煮人头,要埋尸。
领头的粗犷男人拿着皮鞭走过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你,笑什么
一向笨嘴拙舌的我忽然福至心灵,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他用粗粝的皮鞭托起我的下巴,狞笑道: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恶魔。
他狠狠抽打我,我一声不吭,那一道道灼热的疼痛似乎是在敲击我的灵魂,让它不要睡,赶紧醒过来。
他掐着我的脖子,拿我的头狠狠撞向墙壁,剧烈的疼痛让我觉得,我应该是快死了。
意识模糊间,我感觉有人撕扯我的衣服,然后在我身上疯狂的发泄兽欲。
脑子里忽然有了个疑问:为什么有的人要以此取乐呢他们,真的快乐吗
这样想着,我也这样问了。
你,快乐吗
下一刻头痛欲裂,我失去了知觉。
所以我不曾看见,那个满脸胡渣的汉子在听到这句话后,迷惑的眼神。
13.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衣服粘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这样的我,却觉得释然。
恶有恶报果然是真的。
当初我在锅里煮人头的时候,在埋藏那个男人尸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遭报应。
后来的时光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来生,让他们煮我的人头,埋我的尸体,我要还债。
过了几天,那个胡渣汉子又来了,他坐在我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你不怕死吗她们都怕。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瑟缩的女人们身上,这些女人几乎天天被侵犯,生完孩子之后就变成供给人奶的奶牛,经常被挤的歇斯底里的惨叫,简直生不如死。
我没有说话,不想说,跟恶魔有什么可说的他们的心早被血污染黑了,再怎么也不可能变红。
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不久就有医生过来给我处理伤口。
半年之后,我还活着,却一直没有怀孕——他隔三岔五的过来播种,每次会给我带些营养的餐食。
我不想活,可我的身体想,于是我有什么吃什么,就这样苟且地活着。
我还想回家,虽然不知道家在哪儿。
直到那天来了几个陌生人,拿着一张照片一个个找过来。
捏着我的下巴,那个人看了眼照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胡渣大汉临走之前似笑非笑:去过好日子吧。
14.
我被蒙着眼睛,捆着胳膊坐了好长时间的车。
最后被扔到一间房子里。
沉重的脚步声之后,我被人扯下了眼上的黑布。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神犀利,右脸有一道长长的疤。
他打量着我的脸,脸上表情渐渐变得微妙,一刀割断了我身上的绳索。
他很强壮,轻轻松松将我抱起来,丢在了床上。
在我淡漠的眼神中,他宽衣解带一气呵成,重重将我压在了身下。
并不粗暴,我居然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与克制。
在此之后,我就成了这男人房里的女人,过上了胡渣大汉嘴里所谓的好日子。
有个瘦小的女孩照顾我的衣食起居,我看那孩子眉眼,居然和我有几分相似。
凭什么你一来就顶替了我
她拿出一张明星海报,无奈道:你看,你怎么这么会长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肖老大不要我了。
原来,我们两个都是替身,只不过我更像而已。
我心里无波无澜,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张海报,然后,我呆住了。
真的是,一模一样。
死寂了太久的心,忽然怦怦跳个不停。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肯定跟我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肖老大也猜到了。
他拿着DNA检测报告回来的时候,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居然是双胞胎,老天真是有眼!
这一切太巧合,像是一场梦。
我很激动,没想到有生之间还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想知道我的家在哪里,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那个双胞胎是姐姐还是妹妹……
还没来得及问,肖老大眉飞色舞地开口了:你想不想回家
15.
我的家就在大陆的一座小城里。
父亲是大学教授,妈妈是职工。
我是姐姐,是十四岁那年被拐的,我的原名叫温雅,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温宁。
温宁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是一家大集团老总的心上人。
这些都是肖老大告诉我的。
他说他不能得罪那个老总,这里面关系复杂,所以便想找个替身解解馋。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把心上人搞到自己身边来。
没错,他想李代桃僵。
我望着他的眼,嗤笑: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干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去当大明星,回到父母身边,你怎么傻到不干!
我呆呆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他这种人,是不会懂人类的情感的。我已经心如死灰满身伤痕,怎么能再让我的亲人进到这地狱里来呢
我唯一的一点执念,就是想见见父母。
他用冷厉的眼神盯着我,忽然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你不干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干,我就把你父母抓来。
如果你敢死,我就让他们给你陪葬。
我想了想,拉住他的手祈求:我跟她一模一样,你为什么非要她我也可以伺候好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我一面说着一面脱衣服。
他箍住我的手,恶狠狠道:奶牛厂里出来的,你自己脏不脏你不清楚吗多少人干过你,啊!
就一个!杀了他不就没人了
我拼命辩解,他不清楚我上岸之前的过往,还以为我是被拐来的良家妇女呢。
他听了我的话,表情有一瞬间的耐人寻味:杀了他谁杀
16.
我在肖老大玩味的目光中,动作利索割断了胡渣大汉的喉咙。
现在,我是干净的了。
或许是惊讶于我的心狠手辣,或许是被我无所畏惧的神情所打动,他居然鼓起了掌。
我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自那日起,我在床上也极力地配合他,他想要什么样的刺激,我都给。
他渐渐地对我有了好感,说我像个嗜血的妖精,比温宁更魅惑,但他仍然不死心,他给我注射毒品。
每次我毒瘾发作被百虫噬骨的痛苦席卷,他都会似笑非笑地试探:难受吗要不要换你妹妹来受罪
我身体蜷缩咬紧牙关摇头。
他仍然会去大陆看我那个妹妹,据说她在拍戏,他经常扮成粉丝偷偷去探班。
有一次,我说我也想去。
他大概以为我动摇了,于是兴高采烈带我去了。
终于,在被拐十几年后,我又回到了大陆。
他带我去温宁拍戏的城市,我一路戴着墨镜和口罩。
在拍摄场地,我看到了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我们哪里都像,唯独眼神不像。
她的眼睛里有光,我没有。
她光彩夺目,如同人间天使,而我只能做黑暗里的影子。
每个毒瘾发作的时刻,我都痛不欲生地想死,但是又不能死,我还想回家。
我这些年生活的空间,一直都是黑昼,天亮着,却没有光。
这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阳光让我觉得刺眼。
肖老大一向心思缜密,他看出了我的自卑,于是煽风点火:宝贝,这一切你都可以有,只要你想要。
我说:我要,就要一天。
17.
我们的计划是,我悄悄去见温宁,告诉她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姐,然后约她出来见面。
肖老大急不可耐地等在酒店房间,一开门看见温言无辜的大眼睛:请问,这是温雅的房间吗
肖老大热情地请她进门,哐啷一声关上了门。
下一刻,一把刀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肖老大的后背,贯穿心脏从前胸捅出。
他难以置信地艰难回头,对上我淡淡的目光。
我笑: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肖老大警惕性很高,我在他身边从不敢轻举妄动,每次他与我干完那事就会去别的屋子休息,我完全没有机会动手。
即便来到这里,他也不与我同睡一间房。
想杀他,只能在他完全放下戒备的情况下。
比如,现在。
我到警局投案,说了南夜岛的遭遇,说了缅甸的遭遇,最后,我请求警察同志不要告诉我的家人,我还没准备好。
我不想让家人蒙羞,现在的我有毒瘾,而且是个杀人犯。
我在想,等我戒了毒,再出了监狱,就好好的去看看他们,希望,他们不会介意,我所经历的一切吧。
真好,我终于回到了阳光里。
那些行走在黑昼的日子,如同前世,都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