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魏哲在省城找寻了足足三个月。
一无所获。
物调局已经打了数次电话,催他立刻回去工作,口风渐紧,到了最后,威胁他不回去就开除。
为了公职,魏哲再不甘心,也只能暂且放弃找寻,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小城。
小城美丽依旧,只是,少了那个锦上添花的人了。
他满面颓然,刚从火车上下来,就看见阮青梅拄着拐,正翘首以盼。
远远地看见他,那张清纯可爱的面庞上,就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丢下拐杖,一跳一跳地朝他走过来:
魏哲,我这在里!
曾经,魏哲最喜欢这样明媚干净的笑容,一定会张开双臂扑过去,给她大大的拥抱。
可现在,他只觉得矫揉造作,无比恶心。
他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就等着阮青梅十分费劲地跳到他跟前,依然无动于衷。
魏哲......阮青梅的语气变了,你......怎么了
这该我请教你,阮青梅。魏哲声音冰冷,你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
阮青梅脸色一变,勉强笑道:魏哲,你是不是在火车上睡迷糊了什么加害者受害者的......
别装了。魏哲没有耐心跟这个女人耗下去,我已经知道,是你推了阮伯母,导致她流产;也知道了,纺织厂那个工作岗位,从来都与你无关,是阮大叔硬抢了过来,让你有了抽签的机会。
是我太蠢了,上辈子,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话,真心实意地觉得,是阮木兰抢走了你的人生。可到头啦,原来是你这辈子,抢走了她的人生。
你,你在说什么......阮青梅瞪大眼睛,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甚至踮起脚尖,伸手覆上魏哲的额头,试他发烧与否。
这样亲密的举动,魏哲曾经梦寐以求。
可现在......
他抓住阮青梅的手腕,用力甩开。
阮青梅,看在过往的情谊上,我希望我们彼此都留两分体面。
说我,他不再理会一瘸一拐的阮青梅,自顾自大踏步走出火车站,回到了父母家。
三个月不辞而别,实在不孝,魏哲心中愧疚,就陪着父母住了几天。
就要搬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陪着父母听中央电视台的新闻广播。
冗长枯燥的国际新闻,看得人昏昏欲睡,他正想找个理由走开,却见画面一转,国际新闻转为人物采访。
阮木兰同学,作为清大第一届新生代表,你能谈谈入学体验吗
首先,非常荣幸能被选为代表。我来自南方小城市,今年......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客厅中,魏哲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电视屏幕。
七十年代的黑白电视,雪花屏幕,不甚清晰。
但已经足够让他辨认出,那个令人朝思暮念的身影。
是阮木兰!她在首都!在清大!
惊喜过后,是错愕。
她不过是个小城市废品站临时工,怎么能考上清大,还成了学生代表的
她......有这个能力吗
失神之间,他听到了父亲的赞叹声:
这个阮木兰,我就知道,她不是池中物,非常聪明,尤其擅长机械和理科。
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厂里的机器,她只看了一眼,就能设计出改进图。
哎,要不是听说她要高考,我高低也得给阿哲拉这条红线,把她娶回家......
魏哲怔愣。
原来,在别人眼里,阮木兰是这么优秀的。
可笑自己被蒙了眼睛、迷了心智,竟然从未注意到她的聪慧和优秀。
现在想来,哪怕是在前世,她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劳动模范,并不比今生差。
他霍然从沙发上起身,抄起外套,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魏厂长在他身后喊。
首都!魏哲回复。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连夜坐上了向北的列车。
没有坐票,那就站票,哪怕站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他都不觉劳累。
不仅不劳累,甚至脚步轻快,嘴角带笑。
历经奔波跋涉,终于,他停在了清大校园门前。
教育制度刚刚开始恢复,学校内的学生并不算多,三三两两,疏疏落落。
在门口蹲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时分,魏哲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激动地跑过去,挥手大喊:
木兰!
阮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