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很高兴遇见你。--林曦
我以为我的人生糟糕透顶了,不会有好转,直到遇见你。--程野
第一章
九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教室,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菱形。林曦站在讲台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转学证明的边缘,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站在那里,像一幅被随意搁置的水彩画——165cm左右的个子,纤细得有些单薄。校服外套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及肩的黑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却蒙着一层说不清的雾气,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光线里。
这是新转来的林曦同学,大家欢迎。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林曦抬起头,视线扫过下面四十多张陌生面孔,嘴唇微微动了动：大家好。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
她没有像其他转学生那样详细介绍自己的兴趣爱好,只是简短地报出名字就闭上了嘴。教室后排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她看到几个女生交换着眼色。
你先坐最后一排靠窗那个位置吧,旁边是……李老师环顾教室,眉头微皱,程野又迟到了。
林曦拎着书包走向指定座位。经过第三排时,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突然伸脚,她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身体,连眼神都没有给那个女生一个。
她的新座位旁边是张空桌子,桌面上用涂改液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林曦轻轻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素描本,翻开到某一页——上面是个笑眼弯弯的少女肖像,只完成了一半。
当班主任开始讲解数学题时,林曦的铅笔在素描本上轻轻移动,修补着画中人的嘴角弧度。阳光在她的笔尖跳跃,给画中人的笑容镀上一层金边。
教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全班齐刷刷回头,林曦的笔尖一顿,在画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黑点。
程野！这周第三次迟到了！李老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门口的少年像一阵不合时宜的风闯入教室。他身高约183cm,宽肩窄腰的身材将校服穿出了模特般的效果。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刻意染成栗色的短发,发梢微微翘起,像是主人从不耐心梳理。左耳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他锐利的眉眼相得益彰——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本该含情带笑,此刻却盛满了不耐烦。
闹钟没响。程野漫不经心地掏掏耳朵,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青春期特有的沙哑。
这种借口你用了两年！李老师瞪着他,去座位上,下课来我办公室。
程野晃悠着走向后排,校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走路时带着一种慵懒的韵律。在看到自己座位旁的新同桌时,他挑了挑眉——这个动作让他右眉上的一道细小疤痕显露出来。他故意把椅子拖出刺耳的声响,重重地坐下。
林曦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烟味。她没有抬头,但余光注意到程野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短,右手虎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墨水印,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新来的程野压低声音问,歪头想看她的素描本,画得不错啊。
林曦啪地合上本子,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瓷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光线下几乎透明,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程野耸耸肩,从书包里摸出耳机戴上,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他的右臂伸到林曦的领地,肘关节抵到了她的橡皮。林曦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根已经褪色的红绳,与他一身的叛逆装扮格格不入。
林曦盯着那块橡皮看了三秒,轻轻把它推了回去。
下课铃响时,程野被李老师拎去了办公室。林曦收拾好画具,准备去美术室报到。经过篮球场时,一阵喧闹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橘红色的篮球呼啸而来,正中她手中的画具箱。箱子摔在地上,素描本滑出来摊开,铅笔橡皮散落一地。
喂！小心点！远处有人喊道。
程野慢悠悠地走过来,栗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弯腰捡起篮球时,T恤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他的目光落在翻开的素描本上——那个笑眼弯弯的少女正仰望着他。
抱歉啊,转校生。他伸手去捡素描本,却在碰到纸页前顿住了。
林曦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画具。一滴水珠落在画中少女的脸颊上,晕开了铅笔线条。程野怔住了,他分明看到转校生低垂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在她抬头的瞬间,那抹水光已经消失不见。
近距离看,程野才发现林曦的右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像是不小心溅上的墨点。她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此刻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没关系。林曦轻声说,迅速合上素描本塞进画具箱。她起身时,程野注意到她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已经愈合但依然明显的疤痕,像一条粉色的细线缠绕在苍白的皮肤上。
程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林曦已经转身走远。风吹起她的校服下摆,显得她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吹走的纸。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篮球,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第二章
林曦发现程野是个奇怪的人。
他上课永远在睡觉,耳机半挂在耳朵上,校服领口歪歪斜斜,露出一截锁骨。可当数学老师突然宣布随堂测试时,他连头都没抬,懒洋洋地抓起笔,二十分钟就交了卷。
结果发下来——满分。
林曦盯着那张被随意塞进桌洞的试卷,皱起眉。她自己的数学成绩不算差,但最后一题她花了很久才勉强解出来。而程野的解题步骤比她简洁得多,甚至用了她没学过的方法。她忍不住偏头看他。
程野正趴在桌上补觉,侧脸线条锋利,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栗色的发梢上,镀了一层浅金。
林曦收回视线,翻开素描本,继续画那个未完成的少女肖像。
笔尖刚落下,程野突然开口：你画的是谁
林曦手指一僵。
三天了,你一直在画同一个人。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却没睁开,你妹妹
……朋友。
她人呢
林曦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小块墨迹。
程野终于睁开眼,视线落在她绷紧的指节上。他没再追问,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丢到她桌上。
吃吗提神。
林曦没动。
程野嗤笑一声,自己拆开一颗丢进嘴里,重新戴上耳机。
下午第三节课,林曦被叫去办公室送作业。
走廊拐角处,她听到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程野！你还要不要脸！中年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尖锐,班主任说你又在课上睡觉数学竞赛的报名表你填了吗！
关你什么事程野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是忙着陪你的小情人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林曦僵在原地。
拐角处,程野偏着头,左脸上一片红痕。他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眉眼和程野有七分像,却浑身透着令人不适的傲慢。
你妈要是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别提我妈！程野猛地抬头,眼神锋利得像刀,你也配
男人脸色铁青,抬手又要打。
林曦下意识往前一步,作业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同时转头。
程野看到她,瞳孔微微一缩。
林曦弯腰去捡作业本,手指有些抖。等她再抬头时,程建国已经整理好领带,冷冷扫了她一眼,大步离开。
程野站在原地,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嘴角,忽然笑了：看够了吗转校生。
林曦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程野没接。
她直接把纸巾塞进他校服口袋,转身走了。
晚上九点,林曦的手机震动起来。
视频通话请求——爸爸妈妈。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曦曦！新学校怎么样同学友不友好母亲的脸挤满屏幕,声音刻意轻快,有没有按时吃药睡眠好吗
都很好。林曦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素描本的边缘。
老师讲课能跟上吗你之前落下半年课程……
能跟上。
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妈妈！对了,妈妈给你寄了新的安神茶,你……
林曦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关心,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她和夏雨站在海边,两人浑身湿透,对着镜头大笑。
……乖女儿,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别伤心了……母亲突然说。
林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在素描本上划出一道痕迹。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曦曦
我困了。林曦打断她,明天再说吧。
挂断电话,她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里。
镜子里的女孩眼眶通红,像只被困住的小兽。
放学时,天空突然下起暴雨。
林曦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呆。她没带伞,画具箱不能淋湿。
正犹豫时,一把黑伞突然递到她面前。
程野站在台阶下,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
拿着。
林曦没动：你呢
我住校。他漫不经心地把伞塞进她手里,淋两分钟就到宿舍了。
林曦刚要说话,程野已经冲进雨里。栗色头发瞬间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他跑了两步,突然回头,冲她扬了扬下巴：明天记得还我。
林曦低头看手里的伞,发现伞柄上缠着一小圈胶布,上面用马克笔写着CY。
她撑开伞,忽然发现伞骨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
展开一看——是一张速写。
画中的女孩低着头,碎发垂在颊边,正专注地在素描本上涂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右下角潦草地签着日期：转校生来的第三天。
林曦怔住了。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她抬头看向程野消失的方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第三章
周一早晨,程野在课桌里摸到一个陌生的素描本。
牛皮纸封面,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但保存得很仔细。他皱眉翻开,第一页夹着一张纸条：
你的线条感很好,只是缺乏基础训练。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用这个本子试试。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太阳简笔画。
程野挑眉,往后翻了几页——里面全是空白的素描纸,但每隔几页就夹着一张示例图：静物结构分解、人体比例示意图、光影练习范例……每一张都标注了简洁明了的要点,笔触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林曦的手笔。
最底下还压着一套全新的专业绘画铅笔,笔杆上刻着极细的型号标识。
程野抬头看向身旁的林曦。她正低头记笔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伸手碰了碰那套铅笔,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周三化学课,老师宣布分组实验。
这次做氧气制备,两人一组。化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程野,你和林曦一组。
教室里顿时响起几声起哄的嘘声。程野懒洋洋地踹了一脚前排男生的椅子：闭嘴。
林曦默默把实验台擦干净,开始检查器材。程野晃过来,随手拿起高锰酸钾瓶子掂了掂：直接开始
先看步骤。林曦轻声说,把实验手册推过去。
程野扫了一眼,突然笑了：这方法太啰嗦。
他直接拿起试管,动作娴熟地加入药品,调整酒精灯高度,连铁架台的角度都一次到位。林曦愣在原地——他的操作比手册上写的还要精准流畅。
愣着干嘛程野头也不抬,递给她一根火柴,点灯。
火星溅落的瞬间,他隔着淡蓝色的火焰看向她：怎么,觉得我只会睡觉
当其他组还在手忙脚乱时,他们的氧气已经成功收集完毕。化学老师检查后难得露出笑容：程野,操作很规范。
程野耸耸肩,却在老师转身后,把实验报告上的批注看了三遍。
放学后,程野去美术室送器材,听到门内传来对话声。
林曦,这次艺术节海报还是交给你。美术老师的声音很温和,你最近状态好多了。
嗯。
夏雨的事……已经过去半年了,你别太自责。
程野的手停在门把上。
那天如果我没让她自己过马路……林曦的声音突然哽住,那辆车闯红灯的时候,她明明还抱着给我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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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医生说她是当场死亡,没有痛苦。美术老师轻声说,你手腕上的伤……
我没事。林曦的声音恢复平静,只是有时候画着画着,会觉得她还在旁边唠叨我的构图问题。
程野悄悄后退两步,转身离开。走到操场时,他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套没送出去的彩色粉笔。
晚自习结束,林曦发现忘带了数学作业,折返教室取。
推开门时,她愣住了——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程野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摊着厚厚的竞赛题集。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右手正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笔迹工整得与平时判若两人。
林曦站在门口,看着他皱眉思考的样子,突然想起化学课上他熟练操作仪器的场景。
她轻轻关上门,没有惊动他。
但第二天清晨,程野在课桌里发现一盒提神薄荷糖,和一张字条：
凌晨一点睡觉对记忆力没好处。
同样画着那个小小的太阳。
程野把字条夹进课本,一整天都没在课上睡觉。
第四章
美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程野本来只是来还林曦遗落的橡皮,却在推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林曦跪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被揉皱的草稿纸。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指节发白,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画板上,晕开了未干的颜料。画布上是那个熟悉的少女笑脸,但这次画到一半的脸被硬生生涂改成了模糊的色块。
程野的喉咙发紧。他应该退出去的,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
……出去。林曦没抬头,声音嘶哑。
程野没动,目光落在她左手腕的疤痕上——那道粉色细线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我说出去！她突然抓起调色盘砸向墙壁,颜料在墙上炸开刺眼的蓝。
程野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照片——海边,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对着镜头大笑。左边的林曦做着鬼脸,右边那个杏眼的女孩搂着她的脖子,嘴角有颗俏皮的小痣。
她叫夏雨
林曦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程野把照片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你画得……很像她。
林曦没接。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掠过她颤抖的睫毛。
我们五岁就认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她总说等我成了大画家,要给我当经纪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去年生日那天……她给我买了限量版颜料……
程野看见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当时的蓝色颜料。
那辆车撞飞她的时候,林曦盯着自己的手腕,颜料罐碎了,和她的血混在一起……
程野的拳头攥得发疼。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贫瘠的十七年人生里,没有任何词汇能接住这样的悲伤。
最后他蹲下来,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肯定讨厌你把她画得这么丑。
林曦愣住了。
程野指着画布上被涂花的脸：眼睛画小了,她明明笑起来眼睛会眯成缝。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勾了几笔,还有这颗痣,应该再往嘴角靠一点。
纸上渐渐浮现出照片里夏雨的神韵。林曦的眼泪砸在素描纸上,她突然抢过铅笔,发疯似的在画布上修改起来。
两个小时后,当完整的笑脸重新出现在画布上时,林曦精疲力竭地靠坐在墙边。程野递给她一瓶冰镇抹茶拿铁,瓶上凝结的水珠打湿了她的指尖。
……便利店促销。他别过脸。
林曦发现生产日期是今天,而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喜欢这个口味。
周五家长会,程野的座位空空如也。
林曦看见班主任对着手机叹气：程建国又说临时有事……
放学后,她在天台找到了程野。少年坐在护栏边缘,双腿悬空晃荡着,手里捏着一罐啤酒。十层楼高的风掀起他的校服外套,露出腰间一道陈年淤青的痕迹。
很危险。林曦站在门口没靠近。
程野仰头灌了口啤酒：我爸第一次打我,就是在这个天台。他指着水泥地上的某处污渍,当时我把他和小三的合照烧了,他把我按在那里揍。
林曦慢慢走近,在他身旁两米处坐下。
我妈病危那天,程野突然说,他在给那个女人买包。易拉罐在他手中变形,我妈到最后都在问他来了没有。
远处夕阳把云层烧成血色。林曦抱紧膝盖,忽然说：我妈妈至今不敢提夏雨的名字。
程野转头看她。
他们把家里所有合影都收起来了,林曦的声音融在风里,好像只要不说,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两人沉默地坐着,直到暮色四合。程野突然问：你周三中午有空吗
林曦疑惑地抬头。
我发现天台钥匙是通用的。他晃了晃从口袋里掏出的钥匙串,比食堂安静。
林曦看着远处亮起的城市灯火,轻轻点头。
月考成绩单发下来,林曦的数学跌到及格线边缘。
她盯着试卷上的红叉发呆,突然被一张纸条砸中额头。展开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周末图书馆,补数学。作为交换你教我素描。——CY
林曦转头,程野正趴在桌上装睡,耳尖却微微发红。
她在那行字下面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周六暴雨,林曦在图书馆门口抖落伞上的水珠。程野已经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两本笔记——一本是她的错题集,另一本是他手写的解题思路,字迹工整得像另一个人写的。
第17题你跳了太多步骤。程野用铅笔轻点她的试卷,阅卷老师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林曦皱眉：明明答案是对的……
就像你画画,程野突然拿起她的素描本,在空白页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苹果,我说这是艺术品,你信吗
林曦忍不住笑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程野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解题和画画一样,过程比结果重要。
临走时,林曦从包里拿出那把黑伞：还你。
程野挑眉：现在下雨。
我有备用的。她犹豫片刻,又递给他一个纸袋,……谢礼。
袋子里是装裱好的素描——程野在化学实验时专注的侧脸,右下角标注日期：转校生认识你的第三十七天。
程野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把伞塞回她手里：下次再还。
他冲进雨里,栗色头发很快被淋得透湿。林曦站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过了雨声。
第五章
数学老师将一张烫金邀请函拍在程野桌上。
市级数学竞赛,下个月初。他推了推眼镜,我推荐了你。
教室里瞬间炸开议论声。程野皱眉翻开邀请函,余光瞥见林曦微微睁大的眼睛。
我拒绝。
理由
没兴趣。程野把邀请函推回去,却被一只手按住。
林曦的指尖轻轻压在他的手背上,触感微凉。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放学后,程野在课桌里发现一沓装订整齐的笔记——近五年竞赛真题解析,重点题型归纳,甚至还有手绘的知识点思维导图。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
你解题的样子,比睡觉时好看多了。
程野盯着那个熟悉的太阳图案,耳根发烫。
校园艺术节筹备截止前夜,海报设计还差最后排版。
文案再改一下。林曦咬着笔帽皱眉,'青春'这个词太俗了。
程野突然夺过铅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
在坍塌之前/我们仍是/不可战胜的夏天
林曦怔住了。灯光下程野的侧脸棱角分明,睫毛在稿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写字时总喜欢微微偏头,露出颈侧一颗小小的黑痣。
……你还会写诗
抄袭的。程野把稿纸推过来,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稍微改了改。
他们工作到凌晨,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程野先醒来,发现林曦的发丝沾到了丙烯颜料。他轻轻拨开那缕头发,却在收回手时对上她突然睁开的眼睛。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金色的线。
林曦先移开视线：……该回去了。
校门口,林父正焦急地张望。看到女儿和一个染发的男生并肩走出来,脸色瞬间阴沉。
他是谁
同学。林曦下意识挡在程野前面,我们刚做完艺术节海报。
林父审视的目光像刀一样刮过程野的耳钉和乱发：以后不准这么晚回家。
程野插兜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等林父转身,他突然喊住林曦：喂,转校生。
他扔过来一个小纸团。林曦在公交车上悄悄展开——是那张海报文案草稿,背面多了一行字：
明天开始,帮你补数学。
程建国发现儿子书桌里的素描本时,本子里全是数学公式和建筑草图,唯独最后一页夹着张速写——短发女孩低头画画的侧影,右下角写着林曦两个字。
这是什么程建国将本子摔在刚进门的程野脸上,早恋怪不得最近鬼鬼祟祟！
程野捡起本子,冷笑：您翻我东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是你爸！程建国一把揪住他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拼命学习就是为了那个女生她家什么背景是不是看中我们——
闭嘴！程野猛地推开他,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程建国暴怒之下抄起花瓶砸过去。程野侧身躲开,陶瓷碎片在墙上炸开一朵惨白的花。
从今天起,程建国喘着粗气掏出钱包,零花钱减半,手机没收。他扯过程野的衣领,再让我发现你和她来往,立刻转学。
程野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突然笑了：您当年也是这么威胁妈妈的
一记耳光把他打得偏过头去。
竞赛前一周,林曦的作品入选青年美术展初选。
公布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站在布告栏前浑身湿透,名单上林曦《新生》几个字在雨水中晕开。
突然头顶一暗。程野撑着伞站在她身后,右脸有一块不自然的红肿。
恭喜。他声音沙哑。
林曦伸手想碰他的脸：怎么回事
程野偏头躲开：打球撞的。他转移话题,你的参赛作品……是夏雨
林曦摇头：是新的。她从包里取出画稿——朦胧的晨光中,两个背影并肩坐在天台边缘,远处城市灯火阑珊。
程野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画里的背影分明是他们,却比现实更温暖,仿佛所有的伤痕都被晨光抚平。
雨越下越大,伞不由自主地向她倾斜。程野半边身子已经湿透,林曦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两人的手臂隔着校服相贴。
怦。怦。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第六章
林曦刚推开家门,就看见父母端坐在客厅,茶几上摊着她的素描本——那本画满程野侧脸和夏雨肖像的素描本。
解释一下。父亲的声音像淬了冰,班主任说你和那个程野走得很近
林曦的指尖掐进掌心：他只是帮我补数学。
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母亲抽出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截图——程野踹翻课桌的照片被配上不良少年的标题,打架、逃课、顶撞老师……
那是上学期的事！林曦突然提高音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父亲重重放下茶杯：他父亲程建国的风流债全城皆知,这种家庭能教出什么好孩子茶杯底座在玻璃上磕出清脆的裂响,以后不准来往。
林曦盯着素描本上程野解题时微皱的眉头,突然抓起本子冲进房间。锁门声惊醒了窗台上的麻雀。
程野回到家时,客厅里弥漫着酒气。父亲搂着个陌生女人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着母亲生前最爱的老电影。
哟,学霸回来了程建国醉醺醺地举杯,听说你要参加数学竞赛
女人娇笑着往他怀里钻：程总的儿子肯定聪明呀~
程野径直走向自己房间,却被父亲叫住：站住！见到人不会打招呼
我妈的忌日快到了。程野盯着电视里的台词,您倒是过得开心。
酒瓶砸碎在脚边。程建国踉跄着站起来：轮不到你教训我！那个林曦把你魂都勾没了是吧我明天就去找她家长——
程野突然笑了。他转身从书包里掏出竞赛准考证,当着他爸的面撕成两半。
不用找了。碎片雪花般落在地板上,我退出。
摔门声震碎了楼道声控灯。程野在初冬的寒风中走了三小时,最后停在林曦家附近的公园。长椅上的积雪被他用手掌扫开,露出底下斑驳的爱护花草字样。
他蜷缩在长椅上,呼出的白气很快凝结成霜。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23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父亲。
凌晨两点,灌木丛传来窸窣声。程野警觉地抬头,却看见林曦穿着毛绒睡衣,怀里抱着保温桶,鼻尖冻得通红。
……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曦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红绳：全校只有你戴这个。她拧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香气弥漫开来,吃吧。
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低头猛扒食物,热气模糊了视线。林曦悄悄把一叠资料塞进他书包——是她手抄的竞赛重点,扉页上画着小小的太阳。
我爸以前不打人。
程野突然开口。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林曦把毛毯分他一半,两人的肩膀在布料下轻轻相碰。
我妈生病那年,他发现我在天台抽烟,第一次动手。程野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的疤,用烟灰缸砸的。
林曦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毛毯。
后来他找女人,我妈化疗掉头发,他就很少回家了。程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最后那天医院打电话,他正在澳门陪小三购物。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林曦突然问：为什么还学数学
程野愣了一下。
你明明恨他,却还在钻研他最得意的领域。
夜风吹乱林曦的刘海,程野伸手想拨开,却在半空停住：……因为第一次挨打时,他说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他年轻时的成绩。他收回手,自嘲地笑了,你说多可笑,我活着的意义居然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
林曦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不,你在证明自己是对的。
程野转过头,发现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周一早晨,林曦在女厕所隔间听见尖细的议论声。
七班那个程野真的在追转校生
玩玩而已啦~他前女友可是职高校花,能看上那个阴森森的怪胎
隔间门猛地弹开,林曦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她身后的女生们瞬间噤声。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冲刷着她颤抖的手指。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嘲笑：听说她闺蜜就是被她克死的……
林曦关水的动作顿住了。
真的！去年车祸,当场死亡——
啪！
不锈钢保温杯砸在瓷砖上发出巨响。女生们尖叫着散开,程野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打火机。
继续啊。他笑得让人发毛,我也想知道我女朋友怎么克死人的。
谁是你女朋友！林曦红着眼眶推开他冲出去。
程野愣在原地,打火机咔嗒掉在地上。
第七章
数学竞赛当天飘着细雨,考场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林曦攥着伞站在警戒线外,看着程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衬衫,后颈处露出一截黑色耳机线——那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
开考半小时后,程野突然冲出考场。林曦追上去时,看见他撑着洗手台干呕,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盖住了他压抑的喘息。
怎么回事林曦递上纸巾。
程野抬头,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眶：我看到他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校门口停着程建国的奔驰车,副驾驶坐着个戴墨镜的年轻女人。女人正笑着往程建国嘴里喂樱桃,鲜红的果汁沾在他嘴角,像凝固的血。
林曦的手僵在半空。她突然明白程野为什么会在看到考场座位号时脸色煞白——他的考号正好对着那扇能望见校门的窗。
傍晚,林曦被叫到教务处。
办公桌上摊着她的参赛作品《新生》,旁边贴着几张网络图片——都是相似的背影构图。
有人匿名举报你抄袭。教导主任敲着桌子,青年美术展取消了你的资格。
林曦死死咬住下唇。画稿边缘被她捏出褶皱,那是程野陪她通宵修改了七次的成果。
我没有。
证据确凿！
那不是我……
门突然被踹开。程野拎着笔记本电脑闯进来,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网页浏览记录：举报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上周三,但原图的网络发布时间是昨天。他把电脑转向主任,有人盗用林曦的画稿,反向诬陷。
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你怎么证明这些
每张画的铅笔稿都有创作日期水印。程野点开高分辨率扫描图,林曦的习惯是在右下角用针尖刻日期——需要显微镜验证吗
林曦震惊地看向他。这个秘密连夏雨都不知道。
事情败露得比想象中快。
程野在画室堵住了正要逃跑的举报者——艺术班班长陈露。女生哭喊着我只是嫉妒,被他拽到教务处。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程建国何时出现的。
果然是你！他当众揪住林曦的衣领,勾引我儿子不算,还教他栽赃同学
程野冲过来时已经晚了。程建国扬手就是一耳光,林曦踉跄着撞上宣传栏,玻璃碎裂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离我儿子远点！程建国指着她鼻子骂,这种没家教的……
话音未落,程野的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时,林曦摸到脸颊上的血,才发现宣传栏玻璃划破了额角。她看着程野像头受伤的野兽般撕咬自己的父亲,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林曦把自己反锁在画室三天。
第四天凌晨,程野翻窗进来时,看见满地都是撕碎的画稿。那幅《新生》被黑色颜料整个涂掉,画布中央用红色丙烯写着巨大的骗子。
林曦蜷缩在墙角,手腕上的疤痕被抠得渗血。程野想抱她,却被狠狠推开。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陈露是你爸的情妇的侄女。
程野僵在原地。
教导主任是你爸的牌友,论坛谣言是他默许传播的……林曦突然笑起来,眼泪混着额角的血往下流,你们父子互相折磨,为什么要扯上我
程野的拳头砸在画架上,木刺扎进指节：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林曦举起伤痕累累的手腕,像这样还是像夏雨那样
空气突然凝固。
程野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那天她本来要给我惊喜。林曦机械地重复着,如果我没让她单独去买颜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那辆车……她突然抓住程野的手按在自己疤痕上,这道伤口不是割腕,是车祸时为了抓住她,被车窗碎片划的。
程野的手颤抖起来。他想起美术室那晚,林曦说她明明还抱着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抓住了她的手。林曦的笑比哭还难看,可是安全带卡住了……玻璃扎进来的时候,我松手了。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程野想说什么,但林曦已经抱着夏雨的相框走出画室。雨水浇透她的校服,那道背影和程野记忆里母亲病床前的最后影像重叠在一起。
第八章
林曦蜷缩在夏雨的旧书桌前,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细密的网。她颤抖着打开尘封的抽屉,霉味混着栀子花香扑面而来——那是夏雨最爱的香水味。
日记本躺在最底层,封面贴着她们初中时的大头贴。林曦翻开泛黄的纸页,泪水在字迹上晕开：
2017.3.12晴
小曦今天又为画不好云彩哭了,笨蛋,明明已经画得比美术书上还好。等我们考上美院,我要在画室种满向日葵,这样她就不会对着灰蒙蒙的调色盘发呆了。
2017.6.8暴雨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但小曦的生日礼物还没准备好。那个傻瓜总说颜料够用,可我偷偷看到她的樱花粉快用完了——下个月奖学金到账就去买,要给她惊喜。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车祸前一天：
如果我不在了,希望小满能继续为我们俩画下去。——小雨
林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那天的颜料根本不是生日礼物,而是夏雨用最后的时间为她准备的未来。
程野跪在青灰色的墓碑前,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慈母周文慧的字迹上。他掏出那张被撕碎的竞赛准考证,一片片拼在湿漉漉的石台上。
妈,我好像搞砸了。他摸着照片里母亲温柔的笑脸,但这次……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身后传来脚步声。班主任李老师撑着黑伞,把一叠文件递给他：这是校长特批的住校申请。
程野抬头,看到文件末页的校长签名——那个他曾经用篮球砸碎过办公室窗户的老头。
林曦父母明天会来学校。李老师叹气,你真的想好了
程野把准考证碎片撒进风里：我欠她一个道歉。
林曦被敲门声惊醒时,画架上还挂着未完成的《新生2.0》。父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热牛奶,目光扫过满地画稿——那些曾被他们视为危险信号的程野速写,此刻正以各种姿态堆叠在晨光中。
你妈妈……想看看你的新作品。
展厅里,林曦父母站在《共生》前久久不语。画中两个少女背对背站立,脚下缠绕着荆棘与向日葵,断裂的手腕被藤蔓温柔包裹。解说卡上写着：致永不落幕的夏天
林母突然掩面哭泣：小雨葬礼那天,你手腕流着血还要画画……我们只是害怕……
林父轻抚画框：那个叫程野的孩子,他父母明天能来吗
程野踹开画室门的瞬间,晨光正巧穿透云层。林曦站在梯子上涂最后一块背景,听到声响时画笔一抖,钴蓝色颜料滴在程野肩头。
你爸他……
搬出去了。程野仰头看她,我用竞赛奖金租了房子。
林曦的画笔停在半空。她这才注意到程野剪短了头发,耳钉换成简单的黑曜石,校服熨得笔挺。
看够了吗程野耳朵发红,下来,给你看个东西。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诊断书——周文慧,肝癌晚期,确诊日期是夏雨车祸前两周。
我妈去世前见过夏雨。程野喉结滚动,她当时的主治医师,是夏雨的姑姑。
林曦脚下一滑,被程野稳稳接住。两人跌坐在颜料堆里,他闷哼一声,后腰撞到画架的淤青还在疼。
所以你早就知道……
昨天才发现的。程野举起手机,照片上是夏雨和母亲的合影——她们坐在医院花园里,手中各握着一支向日葵。
林曦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原来那个暴雨夜,夏雨是去给程野母亲送临终礼物,却因为着急给她买颜料抄了近路。
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共生》上,仿佛画中少女活了过来。程野掏出皱巴巴的志愿表,背面是钢笔新添的一行字：
中央美院×理工大学联合培养计划
林曦把手机解锁,屏保换成大学城地图——美院的樱花大道和理工的枫林路仅隔一条街。
补习继续吗程野捡起掉落的画笔,我押题很准的。
先把这个画完。林曦把调色盘塞给他,你调色像在做化学实验。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盛夏终于真正降临。
第九章
凌晨四点,程野被手机震动惊醒。
屏幕上跳出林曦的消息：函数题第三问,为什么不能用洛必达
他眯着眼打字：因为高考不让用大学公式,笨蛋。
发完才注意到时间,正要补一句快睡觉,对面秒回：可你上次用了。
程野对着屏幕笑出声。他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宿舍楼大门还锁着,他熟练地翻过铁栅栏,落地时惊醒了值班室的猫。
林曦家楼下,程野摸出兜里的碎石子,轻轻砸向三楼窗户。五秒后,窗帘缝隙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你疯了林曦推开窗,夜风灌进她宽大的睡衣,现在才——
程野举起手里的笔记本。路灯下,封面艺术生保命数学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旁边还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太阳表情。
十分钟后,两人蹲在24小时便利店的玻璃窗前,程野用红笔圈着林曦的错题本：看到没这里要伪装成巧合。
可答案明明一样...
改卷老师只要看到它就直接扣分。程野突然用笔尾轻敲她额头,就像你画色彩,理论上是24色轮,但考试必须用规定颜料。
林曦捂着额头瞪他,却瞥见他袖口沾着颜料——是她昨天调废的钴蓝。
你通宵了
程野迅速拉下袖子：宿舍蚊子太吵。
玻璃窗倒映着两个黑眼圈浓重的少年。店员打着哈欠过来加热关东煮,电视里正播放高考倒计时：距离考试还有15天
程野生日当天,暴雨冲垮了半个城市的交通。
他浑身湿透地冲进画室,发现林曦正对着画架发呆。桌上摆着个扎满蝴蝶结的盒子,旁边是用颜料涂鸦的贺卡：程野18岁生存指南
拆开。林曦把毛巾扔给他,先看右边口袋。
程野从盒子里拎出一本装订册,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那是去年九月,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阳光在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往后翻全是他的各种瞬间：解数学题时皱起的眉头、天台吃便当时鼓起的脸颊、甚至还有他翻学校围墙被保安追的狼狈样子。
最后一页是空白,右下角写着：等你考上理工大,补上毕业照。
左边口袋。林曦声音有点抖。
程野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矿物颜料,标签上写着CY专属色号。
镉红是你打架那天的晚霞,群青是第一次补课的夜空...林曦指着标签,钴钛蓝...是你眼睛的颜色。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程野低头摆弄玻璃瓶,喉结动了动：...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从防水袋里掏出个相框。林曦呼吸一滞——那是夏雨最后一张自拍,原本被血渍和雨水模糊的部分,被人用极细的笔触精心修复。照片角落多了个小太阳,和程野素描本里的笔迹一模一样。
我找了影像修复专业的人...程野话没说完,林曦突然扑过来抱住他。
颜料瓶硌在两人胸口,心跳声震耳欲聋。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时,程野第一个冲出考场。
他跑到美院附中门口,正看见林曦蹲在路边啃冰淇淋。阳光把她的短发镀成金棕色,校服裤脚还沾着水粉颜料。
最后一题！程野气喘吁吁地比划,是不是和我押的那道变形题一样
林曦跳起来把冰淇淋糊在他脸上：导数题根本不是你讲的那个类型！
但思路一样对吧程野舔掉嘴角的奶油,第三问用数形结合...
闭嘴！林曦把准考证拍在他胸口,现在开始不准提考试。
他们沿着河堤走了很久,直到晚霞染红水面。程野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考上约定的学校怎么办
林曦踢着石子没回答。远处有孩子在放风筝,线轴咕噜噜地转着。
我查过了。她突然说,理工大到中央美院地铁四十分钟。
程野怔了怔,大笑出声。他摸出手机给她看屏保——不知何时换成了两校之间的地铁线路图。
放榜日,程野被班主任按在办公室查分。
网页刷新的瞬间,办公室炸开惊呼——他的数学离满分只差2分,总分足够上理工大学王牌专业。
程野却转身就跑。
他在校门口樱花树下找到林曦时,少女正把手机屏幕按在胸前,眼睛亮得惊人。
过了！她挥着手机,我超录取线17分！
樱花被风吹落,程野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纸：签字。
林曦展开发现是志愿表复印件,背面写满小字：7:00陪林曦写生；12:00阻止她吃凉便当；18:00检查她有没有咬铅笔...最后一行被反复描粗：我的未来计划里一直有你。
傻子...林曦红着眼眶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大学城地图——她把两校之间的每条小路都标了名字,其中一条被命名为共生巷。
程野的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树影婆娑,远处传来毕业生的欢呼声,而他们谁都没有松开手。
【三个月后】
中央美院新生报到日,林曦的行李箱里塞着两套校服。
这套给你。她把理工大的深蓝T恤扔给程野,换掉你那件破洞的。
程野正往她宿舍窗台摆向日葵,闻言扯开衣领：怎么,嫌弃你男朋友的审美
楼下突然传来口哨声。室友们扒着窗户起哄：林曦！你数学系男友又在楼下解微积分！
程野探头一看,公告板前果然挤满围观人群——不知哪个天才把美院今年的色彩考题做成了函数题,而他昨天随手写的解题步骤正被争相传阅。
程！野！林曦抓起抱枕砸他,你是不是又...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爆发欢呼。有人用颜料在水泥地上画了个巨大的太阳,正好框住他和她的影子。
阳光炽烈,青春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