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为皇权而生,自当,为皇权所用。
皇后听到他这句话,那双素来的沉冷的眼,看向萧璟时,有一瞬怔愣。
她一手养大的这个孩子,也许真是天生做君王的好材料。
一晃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不是幼年时需要她护持教导的孩子了,如今的他,行事手腕雷霆狠决,比之她昔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孩子是她那柔软可怜的妹妹同皇帝所生,可他如今,除却这副好相貌是随了她那妹妹,性情作风,倒都同一手养大他的自己很像。
皇后扫过他那双像极了她昔年幼妹的眉眼,闭了闭眸,不再多言江南私盐一案。
只道:“好,你做得对,是母后想岔了。”
这些年萧璟长成独当一面,她吃斋念佛多年,倒还真将心,念软了几分。
萧璟面色无波,温声道:
“母后安心养身子就是,父皇人在洛阳别宫,长安宫中如今清净得很,您闲来侍弄花草,也是乐事一桩。前朝之事,儿臣心中有数。”
他话音温和,目光如常,神色也无异样。
皇后垂眸低笑了声,指尖点了点桌案前摆着花骨朵。
“前朝之事,母后一深宫妇人,确实不该沾手。
只是,你的婚事子嗣,母后总该替你操心。
那云氏嫁过人生育过孩子,给你晓事用,倒也算可。
只是她那身份委实上不得台面,侧妃已是恩宠,旁的,她够不上。
选太子妃之事,该提上日程了。
你父皇诸子,可只有你未曾婚配又无儿女。”
从前萧璟不沾女色,皇后还以为是昔年恐他似皇帝一般耽于美色,对他在这事上要求太过严苛,才致矫枉过正。
如今才算放下心来。
毕竟,这太子做得再稳,若不碰女子,长久无子嗣,岂不还是替旁人做嫁衣。
萧璟今年二十有余,这年岁,在皇族中,确实是婚嫁迟的。
他垂眸未语,并未直言拒绝。
皇后见状,顺势就问他人选。
萧璟蹙眉思量了番,才道:
“京中出身大族行事端庄的贵女,挑性情柔和,能容人的选,儿臣精力都在朝堂,眼下又是多事之秋,不想内宅之事也要烦心,亦见不得肮脏手段。”
皇后一听他这话,反问道:
“要性情温和,能容人的?怎么?怕你那心肝受委屈?”
萧璟没说话,却也是默认了。
皇后何时见过自己这冰块儿子有这般模样,目光微惊。
却还是提点他道:
“宠归宠,总要有个度,日后太子妃进门,无论哪家的闺秀,你都要给人家体面,正经的太子妃,可不能让个妾越过去,你一贯最知道规矩,绝不能闹出那等子宠妾灭妻的事来。”
萧璟脸色微沉,颔首应下。
“儿子明白。”
话落,拱手告退。
皇后瞧着他走远的背影,在他踏出殿门时。
又想起自己耳目提及的,那女子质问他的话语。
叹了声,轻声道:
“璟儿,旁的人也就罢了,只是那女子的孩子,你若是真想和她长久,必不能动。
为人母者,无不怜爱子女,你若伤她骨肉,她必恨你入骨。”
皇后并不知道萧璟究竟把那消失的沈砚和孩子如何了,虽耳闻过云乔同萧璟争执之事,到底没查到人确实死了,想着或许萧璟还未动手,才提醒了句。
殿门处的萧璟听到皇后的话,脚步微顿。
他侧首,看向殿宇的牌匾,却并未看向皇后。
为人母,无不怜爱子女?
是吗?
宫城里,无论是皇后,还是别的宫妃。
他们对孩子的态度,大多是利益重于情感。
甚至,很多时候,让人看不到怜子之情。
一个孩子,若能换得更高的位分,更富贵荣华的前程,随时可弃可舍。
这些事,萧璟从很小就明白。
所以如今,皇后告诉他,世间为人母者,无不怜爱子女。
萧璟只觉得可笑。
不过皇后有句话说得对,云乔的确会恨他入骨。
可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又能如何呢?
萧璟目光扫着那殿门上的牌匾,声音透着冷。
“迟了,她旧日夫婿,和那个孩子,儿臣已经命人处理干净。”
话落,想起云乔知道她那女儿被他命人所杀的眼泪,想起她的歇斯底里,想起她的厌恨憎恶。
心口处,有些微疼感。
莫名的情绪涌上来。
或许是后悔吧,又或许不是。
他想,事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
那就不必后悔。
殿内的皇后,听得他这话,脸色微变。
“你杀人骨肉,居然还敢把那女子放在你身边,你就不怕她因恨而杀了你吗?”
一旁皇后的嬷嬷和云乔那处伺候的嬷嬷是故交,倒是听了些风声。
忙安抚皇后道:“那姑娘已经失忆,不记得这桩事了,娘娘莫忧,殿下安危自是最要紧的,哪能让个小女子伤了。”
“失忆?可人若是突然想起来了呢?又当如何!”皇后仍旧不安。
萧璟低眸,眉眼泛冷。
抬眸淡声道:
“那又如何。
儿臣会让她永远也想不起。”
皇后身子一僵,看着眼前的儿子,想起昔年,皇帝要她已经嫁人的妹妹入帐侍寝后的话。
她质问他,知不知道她的妹妹已经嫁人了。
皇帝冷笑的回她,那又如何。
皇后心口处突地揪疼,又想起妹妹那双泪眼。
再看向萧璟时,眼里是直白的,掩饰不了的厌憎。
她又气又怒,拿过手边茶壶就砸了过去。
“疯子!真是跟你父皇一样肮脏的血,再如何教都改不了你骨子里的龌龊。”
萧璟侧首避开了那茶壶,眼瞧着茶壶碎裂在地。
虚假的不堪一击的表面母子情,顷刻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