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铃响。
清越的风铃声令人忘却忧愁,好似了却了凡尘。
大供桌前蒲团之上,一身破烂黑衣,满头白发白须飘摇,皱纹纵横却和霭可亲的老人招了招手,笑意温柔。
“孩子啊,你过来。”
“师尊。”
年幼的孩子穿着乾乾净净的淡青衣服,张着手磕磕绊绊的向那个真的很老很老的老人家扑了过去,露出天真的笑声。
他没真的见过自己的父母,只知道那张b自己还要高很多很多的“大小供桌”上有两块写着爹爹娘亲的名字。偶尔小男孩总会使劲踮脚尖,伸手去偷糕点吃,每次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反正爹爹娘亲肯定不会责怪自己的!
他越来越大,越长越高,直到b大小两张供桌都高,就像孩子总会有高过父母的那一天,只是这张供桌不会变矮,不会驼背就是了。
长大後的他,一样偶尔会去偷拿糕点吃。只是
只是吃着吃着,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真的很老了的老人家抱着天真可ai的小男孩,没有妻儿子nv的他将这个傻孩子当作了自己的小孙子一样疼ai。
任由怀里男孩乱蹭着,老人家眯起老眼,呵呵笑着笑得开怀。
“傻孩子啊,为师在你入观之时,便曾为你算过此生气运。你根骨出尘,可达至仙。然未弱冠,不可出观下山。你年至廿之时,会有一劫,若身在云极,便可安然。天机不可解破,为师言尽於此,切记。”
当时小孩子似懂非懂的歪着脑袋瓜,应该是记住了,可实在是太拗口,转个身後,刚才师父爷爷说什麽来着?
老人家曾经说起自己亲手除过一头很厉害很厉害的狐妖,叫什麽,妖冠虞狐。说她是狐狸族的nv王,为非作歹後,给他收拾了。让她转世去当个好姑娘。
其实老人家没有说,他双腿废折当下那会儿,是哭得像个孩子的。
老人家那个时候还不老,还十分年轻的他,手上攒着一张j狐面具,面具後方是繁复的符咒。
而那个化回人形的狐狸nv子,面容依恋而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直至失去呼x1。
年轻的道士仰天悲啸,直至同门不同师的好兄弟过来,带着一人一屍,与他亲手烧化了她的屍身。
回山之後不久,掌观师伯生了一场大病,然後就一病不起。除了他是师父的弟子以外,除了那个背着自己回山後便离开师伯门下云极山上的傻小子,其余还活着的十一人,皆衷心的让他成为下一任观主。
他也有条不紊的开始着手观内事物。
不过,让一个腿瘸,心更si的人当掌观,其实很可笑。
没有人知道虞狐是什麽人,所以狐族便被当作了乱世邪魔。
他没有想解释什麽,除了没人信,这样对仅剩三脉凑齐才刚足三十数的小小狐族也是是更好的保护。
人心可怕,被追杀着驱离,总b被人们y刀子戳t0ng还来得安定。
师伯因为那偏执的正义,造出了那张面具,残害了狐族内多少生灵?更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最後病si在无尽懊悔之中,有什麽意义?
“为什麽苍生总是不能和平相处,非得不si不休?最後又让自己得到什麽?”
这是那个年轻人,一抹泪水下山之前,问自己的话语。
他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
所以当男孩长大之後,只是疑惑,为什麽师父说狐族的人都很好,只要不主动对他们不好,他们也不会对自己不好。
可其他师叔伯们却说,狐族该si?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於是他便自己去找答案。
只是他忘记了,师父爷爷曾经跟他说的话。
或许,这便是还债吧。
四百年的债。
※※
贞观十年仲夏。
春去秋来,转眼五载。冬逝复夏至,年岁皆如是。年轻道士鹿y凡不知不觉便在凡尘中与少年卿劫走过了五年。年轻的道士依旧年轻,只是少了那份稚气,平增一身温和沉稳。而卿劫变得极少,只是感觉越发的温柔了?
自从邱牧五年前见过一次那“仙人”手笔,他再也不敢觊觎卿劫的“人”了。尤其看到鹿y凡那一身道袍後,更是至此再也不曾出现。
极云g0ng之名盛,如斯可怕。
所以之後的两人,白日起早四处“游玩”,携手让长安城再无不平事,连带着官府那边对两人都十分亲和,府衙甚至下令由上至下遇见他们要“如见亲朋如遇故人”,就更别说直面恩惠的老百姓们。一时之间两人名声瞬间扬传开来,长安城连皇帝李二都想诏见这对江湖“侠客”。
只是曾经明确说过江湖与朝堂两不相g的唐朝李家,深怕受到江湖武林或说这两位侠客厌恶,只得幸幸然作罢。毕竟官府朝廷是不会对两人小j肠子的打压什麽,因为真做了先不说百姓,朝堂上那些老臣恐怕就得再来一场苦口婆心的漫长谏章。那他这位皇帝不还得哭si?
更何况所谓钱财没人嫌多,古董没人嫌重,纵使不去用,摆在长安城赏心悦目总好过b着人家离开,最後被其他州城百姓骂他一句庸君无量的话吧?虽然李二心底真的还是很想见一见侠客风采的。
而此时风头无二的两人,早上刚好完成了衙榜上的悬赏单,傍晚携j提壶归“家”的两人有种浑身轻松的舒畅感,便开壶举杯,待会就扒j祭祭五脏庙了。
“走一个!”
经过修整而乾净不少的破庙内,两个并肩走江湖的少年郎君举杯互碰,痛快畅饮。
蝉y蟀鸣,良酒夜景,人生在世,好不快哉?
卿劫一手提壶倒酒,一手接过了鹿y凡以剑气斩落的j翅,笑意灿烂:“今日我们得赏了数百两银子,好大一笔钱呐!我俩这几年来还是,相较同辈那些b徒弟们年轻师兄妹,莫为仙的衰老则是非常明显。直至後来,除了是与他一样不去刻意维持身t,安静离世的以外,其他人都化虹的化虹坐昇的坐昇,就只有他苟活残存,直至交接了掌观的bang子,偏居小院,静待灯烬残年。
这也导致了鹿y凡那无良的师父爷爷,一边说修身养x,一边吃r0u喝酒。鹿y凡不是不曾食荤,只是因为想要走的更远,常年青菜素食,习惯了。
切分着叫化素j的鹿y凡眼神温和。原本卿劫可是十足的无酒不饮无r0u不欢,可遇上自个儿後y是毅然决然改成了“素修”。鹿y凡放在了心里,便不曾开口说上半分。
将一只叫化j迅速分好,一边咀嚼,咽落後一边笑道:“不过,为兄倒是另有一喜事。”
“咦?喜事?这个喜”
卿劫先是惊奇了下,随後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从惊喜变成惊吓:“等等,莫不是那姻缘之喜吧?!”
饶是以鹿y凡的恬淡个x,仍是不由笑出声来,哭笑不得的道:“阿劫此话可谓荒诞之至,为兄一个修道之人,岂有随意毁道之理?这姻缘之说可当真是瞎猜一气。”
不知为何着急的卿劫又不知为何悄然的松了一口气:“那,大哥口中的喜事又是为何?”
离“家”已有五年的鹿y凡此时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是道g0ng来信,说我的师叔伯们一齐下山除妖,近日便会前来!”
“噗。”原本吃着焦0u喝着美酒的卿劫先是一呛,随後摀着嘴,从眼神含笑,直到真的忍不住了,这才放声大笑。
鹿y凡被这一通笑的莫名奇妙:“你笑什麽?”
“嗯咳咳咳。”卿劫费力的压住了幸灾乐祸的笑意,仍是忍俊不禁笑道:“不是,大哥呀,你真正知道你师叔伯下山来除了诛妖还代表着什麽吗?”
鹿y凡一脸懵懂:“什麽?”
卿劫犹自乐呵:“噗,代表着你这位私自离山出逃的大仙长要被好好攒掇一番咯!”
本来咽下jr0u喝口酒的鹿y凡,顿时全给喷了出去,面容哭丧:“呃!”
反观身边已经不是少年却仍是少年的卿劫,笑得捧腹无声。
鹿y凡擦着自己被喷sh的下袍,满脸郁结,幽怨的瞪了卿劫一眼:“你别笑了。”
鹿y凡可没落下祭祀自己五脏庙的活儿:“话又说回来,阿劫,其实你也身傍武艺,要不,我在我们师叔伯面前说几句好话,将你引入门下?
开怀笑着的卿劫僵了一下,欢乐的笑声噶然而止。
“我多谢大哥好意了,但,还是不了吧。”
云极山那是个什麽地方?
问随便一个稚子,他都会告诉你山上有座极云观。这俨然成了当时哄小孩睡觉的歌谣了。
问了狐族,他们会咬牙切齿说是“出产”仇人的地方,哦,当然,得你先不是人类身份再问。
问了卿劫,
他会告诉你,云极山曾经有十五个人,在他小的时候抱过他,让他坐在肩膀上。
他会告诉你,狐族那时後还有个走火入魔,却还没走火入魔,对他很好的姐姐,偷偷喜欢下山十五剑的其中一人。
他会告诉你,後来是那个被姐姐偷偷喜欢的大哥哥,亲手杀掉了那个走火入魔,也走火入魔的姐姐。
卿劫其实一直不想记得什麽“妖冠”什麽“虞狐”,他只想记得,那些给自己买好多童玩甜食的哥哥姐姐,以及那个会牵着她散步放风筝的青萍姐姐。
鹿y凡没有强求,只是盯着出神的卿劫:“嗯好。”
刹时间两人默然,谁也没有说话,都是面向另一方,各怀心思。
就像是原本平滑的冰湖,绽开了一丝细微裂痕。
默默咬着叫化j1j1腿,或许是卿劫不想走到那一步,自己主动起了话题。“话说回来,先前听你说师叔伯,你师父呢?没下山吗?”
所谓裂痕,其实鹿y凡也能察觉的到,眼前那过了五年面貌如初的少年卿劫似乎一直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或说是那个闻名遐迩的g0ng名,心生排斥。他没有揭穿,总想着让对方亲口说出来,心里也会舒坦一些。
不管他与师门有何过节,鹿y凡早就下定决心,要是卿劫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恶徒,他永远也不会放掉这个朋友。
所以当他仍是心有纠结却假装无事的问出问题时,鹿y凡却是坦然一笑。“师父他老人家早年间与虞狐妖冠一战。虽说将其诛杀,可自己却也给出了双脚,这才只能待在山上。”
可能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所以听的格外认真的卿劫,一时未曾注意故事主角究竟是谁,还由衷的感觉很是厉害。“哇,你师父等等。”
卿劫说着说着,脸se就逐渐的苍白了。“你师父、你师父是那以道戢破魔窟,道葬断虞狐的诛邪天戢,莫为仙?!”
究竟,心中最害怕的一幕,还是真让自己害怕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