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讲台的星光与阴影
我踩着五厘米的高跟。
咔嗒咔嗒叩响育英中学大理石地面时。
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会被塞进乡村小学的破窑洞。
教导主任夸我年轻人就该多锻炼时。
我正对着镜子把一等奖奖状摆正。
新教师比武、区级演讲、市级书法展。
奖杯在窗台堆成星光塔。
学生们围在身边喊我。
仙女老师。
却没注意到副校长张君杰透过百叶窗投来的阴鸷目光。
哗地一声。
家长拍在桌上的投诉信震得钢笔跳起:
上课给学生讲《小王子》的故事,我女儿说你还带他们演课本剧!
我攥着满分的成绩单抬头。
正撞上张君杰藏在保温杯后的冷笑。
可是,当期末红榜贴出。
我班平均分整整高出他带的重点班12分时。
那张常年铁青的脸突然笑了。
笑得我后颈发毛。
李老师,这是调令。
行政楼飘来的桂花香里。
他亲手递给我盖着红章的纸。
指腹擦过我颤抖的手腕。
青岩镇缺个会讲故事的老师。
走廊尽头传来学生们的尖叫。
我转身时撞落他胸前的校徽。
才发现那枚铜片下藏着一道狰狞的疤。
像极了我上周在他办公室看见的。
和我参赛书法作品同款的镇纸砸痕。
李老师!
课代表举着玻璃瓶追出来。
里面有三百六十五只千纸鹤沙沙作响。
他们说你抢了张副校长评特级教师的名额......
话音未落。
张君杰的皮鞋声从身后逼近。
我突然想起他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合影。
二十年前青岩镇小学的颁奖礼。
站在C位的年轻教师胸前。
别着和我那枚一模一样的玉兰胸针。
1
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九月的梧桐叶还未染霜。
我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
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同我此刻雀跃的心跳。
白衬衫领口别着新买的玉兰胸针。
昂首挺胸地跨进育英中学的大门。
阳光穿过香樟树的枝叶。
在脸上织出金色的光斑。
带着初入职场的蓬勃朝气。
仿佛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梦想的甜味。
李老师好!
扎着羊角辫的女生抱着作业本跑过。
发梢上的蝴蝶结一颠一颠。
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我笑着朝她挥手。
忽然想起昨夜在台灯下反复修改的自我介绍。
要温和但不失威严。
要让孩子们感受到真诚的热爱。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檀木茶香混着打印机的油墨味飘出来。
我抬手敲门时。
指甲上淡粉色的指甲油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小李来了快坐。
教导主任王建军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长辈般的温和。
今年带初二三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有问题吗
他指节轻叩着办公桌上的课程表。
钢笔尖在李曼两个字上画了个小小的圈。
我挺直脊背。
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新拆开的作业本一样清脆:
没问题!我保证带好班级。
第一堂课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
我站在讲台上。
粉笔灰落在袖口。
却顾不上拍打。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习《小王子》的故事。
话音未落。
后排男生发出嗤笑:
老师,这不是小学生读的书吗
我挑眉。
看见他课本下藏着的漫画书边角。
却只是转身在黑板上画了幅简笔画。
星球、玫瑰、戴着围巾的狐狸。
小王子说,真正重要的东西,要用心去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流淌。
比如,现在有些同学课本下藏着的‘重要东西’是不是该收起来了
教室里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那个男生红着脸把漫画塞进抽屉。
当我读到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时。
看见靠窗的女生眼睛里映着阳光。
像盛着碎钻的琥珀。
这堂课结束时。
课代表捧着作业本追上我:
李老师,您讲的故事比动画片还好看!
教导主任的赞许来得很快。
国庆文艺汇演前。
他拍着我的肩膀。
眼里满是欣赏:
小李啊,这个活动你负责组织一下,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锻炼。
我摸着制服上的纽扣。
看见走廊尽头的宣传橱窗里。
去年汇演的照片已经泛黄。
那天晚上。
我在办公室啃着冷掉的三明治。
用彩色便签纸规划节目流程。
窗外的月亮像枚银色回形针。
把夜空中的云朵别在一起。
文艺汇演那天。
礼堂的聚光灯打在脸上。
我攥着节目单的手心全是汗。
初二三班的诗朗诵《月光下的中国》排在第八个。
孩子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
领口别着我亲手折的纸月亮。
当领诵的女生念出。
长江的水,长城的砖,都在我的血脉里流淌时。
我看见后排坐着的张君杰副校长。
他正用保温杯盖拨弄着茶水里的枸杞。
眼皮都没抬一下。
2
新教师上课比武来得猝不及防。
那周我几乎住在办公室。
教案改了十七版。
对着镜子练习板书时。
手腕酸得拿不稳筷子。
同办公室的张老师看不下去。
塞给我一盒润喉糖:
悠着点,小李,你这是要把自己熬成蜡烛啊。
我对着她笑。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却亮着某种炽热的光。
决赛那天。
多媒体教室里坐满了人。
我讲的是《紫藤萝瀑布》。
特意带了一束新鲜的紫藤花。
淡紫色的花瓣落在讲台上。
像碎了一地的星子。
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麦克风。
在教室里轻轻震荡。
当评委宣布我拿到一等奖时。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我看见坐在前排的学生们拼命鼓掌。
小女生们的马尾辫甩来甩去。
像欢快的拨浪鼓。
张君杰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发生在十一月的某个黄昏。
我抱着作业本路过走廊拐角。
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混着烟雾飘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知道出风头。
我下意识放慢脚步。
高跟鞋的声音轻得像猫的脚掌。
上课就知道讲故事、排演剧本,这哪是正经老师该干的事简直背离课本要求!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某个中层领导附和着笑了两声。
声音像生锈的合页。
我攥紧作业本的边角,指节发白。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闷响。
像谁在云层里敲鼓。
回到办公室。
我对着镜子补口红。
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抽屉里躺着学生们送的贺卡。
最上面那张画着穿着公主裙的老师,
手里举着魔法棒—他们说我是会讲故事的仙女老师。
3
变故发生在十二月初。
那天我正在批改周记。
班长匆匆跑进来。
刘海被汗水粘在额头上:
李老师,外面有好多家长找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跟着她跑到接待室。
看见五六个家长围坐在长桌旁。
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李老师,我们家孩子说,你上课净讲些没用的故事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敲着桌子。
美甲在桌面上留下细细的划痕。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我正要开口。
忽然看见张君杰从门口走进来。
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
领口别着校徽。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各位家长先别急,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老师年轻,教学方法可能有些激进。
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玉兰胸针,
像蛇信子滑过皮肤。
不过我们会尽快调整,保证不耽误孩子们的成绩。
我攥紧手中的周记本。
指腹触到某页熟悉的字迹—那是昨天才批改的。
女生在周记里写:
李老师讲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让我第一次觉得文字有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
听见自己的声音虽然发颤.
却异常坚定:
家长们如果有疑问,可以看看孩子们的课堂笔记和作业。我们最近正在做‘文字与心灵’的主题单元,所有拓展内容都紧扣教学大纲。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还想再说什么。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是隔壁班的家长王女士。
李老师,
她手里抱着一袋橘子。
脸上带着歉意。
我家小雨说您嗓子哑了,非让我送点润喉糖来。
她转身对着其他家长笑。
我家孩子以前最讨厌语文课,现在每天回家都要讲李老师的故事,上次单元考还进步了二十名呢。
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
我翻开作业本。
展示孩子们做的思维导图和仿写片段。
听见张君杰重重地放下茶杯。
茶水溅出来。
在桌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天傍晚,我站在办公室窗前。
看见张君杰的黑色轿车驶出校门。
车灯在暮色中划出两道冷冽的光。
期末考试的硝烟比往年更浓。
我在教室里挂了幅星光不负赶路人的书法作品。
每天早自习带着孩子们诵读诗词。
粉笔灰落在睫毛上。
像撒了把碎钻。
临考前一天。
课代表塞给我一个纸袋就跑。
里面是全班同学写的加油卡片。
最上面那张画着戴着学士帽的老师。
旁边写着:
李老师,我们要给你拿第一!
成绩公布那天,阳光格外好。
我握着年级排名表。
手指微微发抖。
初二三班,平均分90.5,年级第一,优秀率
100%。
测评结果更让人惊喜。
家长满意度调查全票优秀。
孩子们的留言栏里写满了。
最喜欢李老师的课
希望永远当李老师的学生。
我抱着成绩单去教导主任办公室。
路过走廊时。
4
听见张君杰在打电话:
什么李曼班考了第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不可能,她那些旁门左道......
我放慢脚步。
看见他的倒影在玻璃窗上扭曲变形。
像一幅被揉皱的旧报纸。
寒假前的教师大会上。
张君杰全程黑着脸。
当教导主任宣布李曼老师荣获本年度优秀青年教师时。我看见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洞。
散会后,他故意撞了下我的肩膀。
低声说:
别以为有点成绩就了不起,教育不是搞表演。
我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学生们在作文里写过的话:
黑暗越盛,星光越亮。
5
真正的危机出现在开春。
二月的某个清晨。
我刚走进办公室。
就看见桌上躺着一份调令。
根据学校工作安排,李曼老师即日起调往青岩镇中心小学任教。
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公章。
像滴在白纸上的血。
同办公室的张老师叹了口气。
拍拍我的肩膀:
听说张君杰是青岩镇中心校出来的,当年他评职称时被年轻教师挤掉过......
她没说完的话悬在半空。
像片不肯落下的叶子。
那天下午。
我强撑着给学生们上完最后一课。
同学们,
我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
怕被他们听出哽咽。
老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孩子们也需要有人讲故事。
教室里鸦雀无声。
忽然有个女生站起来,眼睛通红:
李老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们去告诉校长!
其他学生纷纷附和,课代表甚至掏出了笔记本:
我们可以写联名信!
我看着他们涨红的小脸。
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傻孩子,
我笑着摇头。
伸手擦掉前排男生脸上的泪痕。
老师只是去播种新的星星呀。
下课铃响起时。
不知谁带头唱起了班歌。
声音越来越大。
穿过窗户,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我收拾东西时。
发现讲台上堆满了礼物。
有自制的书签、画着笑脸的便利贴.
还有个玻璃瓶里装着全班同学的签名纸条。
在阳光里轻轻晃动。
像一群游弋的小鱼。
离开的那天。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
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李老师。
我转身望去。
初二三班的孩子们举着伞跑过来。
小女生们的裙摆溅上了泥点。
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拥抱我。
老师,这是我家种的薄荷,泡茶喝嗓子不会哑!
这是我折的千纸鹤,每只里面都写了祝福!
我接过薄荷和千纸鹤。
看见张君杰站在办公楼门口。
撑着黑色的伞。
远远地看着我们。
雨丝落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表情。
忽然有个男生大声说:
李老师,我们以后去青岩镇看你!
其他孩子跟着喊起来。
声音穿过雨幕。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清亮。
青岩镇的学校坐落在山脚下。
教室的窗户外就是大片的稻田。
6
第一个月的某个黄昏。
我批改完作业。
看见远处有几个小小的身影沿着田埂跑来。
走近了才发现。
是我的学生们。
每人手里都捧着野花。
脸上沾着草屑。
李老师!他们扑过来。
带来一身的阳光和泥土味。
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车,还问了好多人呢!
那天傍晚。
我们坐在操场的老槐树下。
看夕阳把群山染成蜜色。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讲着学校的新鲜事。
忽然有个女生指着我的头发:
李老师,你有白头发了!
我笑着拨弄她的马尾:
因为老师要把星光种到更多地方呀。
夜风带来稻花的香气。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我忽然想起初入职场的那个九月。
阳光里浮动的香樟叶。
和孩子们眼睛里闪烁的星光。
原来有些东西。
远比职场的阴云更坚韧。
是孩子们递来的润喉糖。
是课堂上突然绽放的笑声。
是作业本里夹着的小纸条:
李老师,你讲的故事,我会记一辈子。
青岩镇的四月总是湿漉漉的。
墙皮像受潮的酥饼,轻轻一抠就会簌簌掉落。
我蹲在仓库角落整理教具。
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忽然被一枚金属物件硌到膝盖。
扒开积灰的旧国旗。
那枚玉兰胸针正躺在生锈的铁皮箱底。
月光白的花瓣上凝着暗红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1998.9.10青岩镇小学张。
刻痕里填满绿锈。
却依然清晰得可怕。
我攥着胸针的手突然发抖。
想起以前在张君杰办公室看见的那张合影:
二十年前的他穿着藏蓝中山装。
站在扎麻花辫的女教师身旁。
两人胸前的玉兰胸针在阳光下连成完整的弧光。
李老师
五年级的小雨扒在门框上。
麻花辫上沾着草籽。
王校长说今晚有暴雨,让咱们提前关窗。
她突然盯着我手中的胸针。
瞳孔猛地收缩。
书包带啪地断在地上。
小雨,你认识这个
我举起胸针,铁锈蹭到指尖。
女孩后退两步。
撞翻了身后的扫帚。
声音里带着不该有的恐惧:
这是...这是楼上闹鬼的老师戴过的!
雷声在远处闷响。
像谁在云层里翻动旧报纸。
小雨被我拽到办公室。
捧着热茶的手还在发抖:
去年冬天,我看见王校长带客人来参观,他们打开过那个铁皮箱...后来半夜就听见楼上有高跟鞋声,还有女人哭着喊‘还给我’...
她突然噤声,盯着我身后的窗户。
玻璃上倒映着我苍白的脸。
和身后逐渐逼近的黑影。
我猛地转身。
只见教导主任王建军站在门口。
手里拎着湿透的公文包。
镜片上蒙着水汽:
李老师,这么晚还在忙
他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胸针上。
喉结滚动。
这东西...你从哪找到的
我把胸针藏进袖口,铁锈扎得皮肤生疼:
仓库角落捡的,王主任知道这是谁的吗
雨声突然变大。
檐角的水滴砸在窗台上。
像有人在不停地叩门。
王建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忽然伸手想抢:
小孩子乱说话,这胸针...是以前的教具,不值钱的...
叮铃—他的钢笔掉在地上。
滚到我脚边。
我弯腰去捡。
却看见他皮鞋上沾着新鲜的红土。
和仓库铁皮箱周围的泥土一模一样。
闪电划过的瞬间。
我瞥见他领口露出的疤痕。
和张君杰手背上的形状如出一辙。
李曼老师。
低沉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带着刺骨的熟悉感。
张君杰穿着黑色风衣。
肩头滴着水。
像从深海里爬出来的海怪。
他盯着我袖口露出的胸针边缘。
嘴角抽搐。
听说你在查青岩镇的旧档案
我后退半步。
后腰抵在办公桌沿:
张副校长真是消息灵通。
雷声轰鸣中。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走进办公室。
风衣下摆扫过小雨的书包。
女孩猛地尖叫着躲到我身后。
1998年的坠楼事件,
他突然开口。
手指摩挲着风衣纽扣。
那个女教师叫陈雨桐,是我未婚妻。
窗外的槐树被风吹得狂舞。
影子在他脸上织出蛛网般的纹路。
她那天非要穿新买的高跟鞋上讲台,结果踩空了楼梯......
所以胸针是她坠楼时掉落的
我打断他。
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有道淡疤。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仓库还有,您手背上的伤。
够了!
他突然暴怒。
一拳砸在桌上。
保温杯里的枸杞溅出来。
在胸针周围散开。
像一串血色句号。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陈雨桐的教案本,是不是也被你找到了
我的指甲掐进我手臂。
我却感觉不到疼。
原来上周在仓库发现的泛黄笔记本。
那些用红笔写满批注的《小王子》教案。
真的属于照片里的女教师。
而此刻张君杰眼底的杀意。
和当年他看陈雨桐获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张副校长。
我强撑着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早已打开的录音界面。
您知道现在每所学校都要求安装监控吧
其实青岩镇的破校舍根本没联网。
但他的瞳孔还是猛地收缩。
门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是教育局的调查车到了。
张君杰猛地转身。
风衣带起的气流卷走了桌上的胸针。
它当啷掉在地上。
滚到小雨脚边。
女孩颤抖着捡起。
突然指着胸针背面的缝隙:
李老师...这里面有东西!
锈迹斑斑的夹层里,藏着半张照片。
我用回形针挑出来。
看见年轻的陈雨桐靠在张君杰肩头。
两人身后是青岩镇小学的旧教学楼。
墙上用红漆写着热烈庆祝张君杰老师荣获市级优秀教师。而陈雨桐手中的教案本封面上。
赫然贴着和我参赛时一模一样的获奖标签。
她本该是那年的获奖者。
王建军突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张副校长说,评职称只能报一个人...那天他们在顶楼吵架...
闭嘴!
张君杰转身想离开。
李老师,你看!
远处的旧教学楼上。
站着个穿白裙的身影。
麻花辫在风里轻轻晃动。
她举起右手。
掌心的玉兰胸针闪着光。
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清晨。
陈雨桐站在育英中学门口。
迎接第一缕阳光时的模样。
该走了,李老师。
调查员递来证物袋。
这些都需要封存。
我最后看了眼胸针。
将它放进袋子。
忽然感觉指尖触到什么硬物。
是夹在花瓣间的半片指甲。
淡粉色的指甲油早已剥落。
却依然倔强地留着当年的颜色。
走出办公室时。
天边泛起鱼肚白。
小雨攥着我的衣角。
忽然抬头:
李老师,那个姐姐是不是一直在等你
我望着旧教学楼。
晨风带来隐约的槐花香。
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轻说:
谢谢你,让星光重新亮起来。
玉兰胸针在证物袋里闪着光。
它终于不再是诅咒的象征。
7
而是一串钥匙。
打开了被尘封二十年的真相。
而我知道。
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陈雨桐的教案本会重新摊开在讲台上。
那些被偷走的故事。
终将以更明亮的方式。
回到孩子们的眼睛里。
老旧的档案室里。
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肆意飞舞。
我手指颤抖着拿起那张泛黄的合影。
目光紧紧锁住站在张君杰身旁的女教师。
照片中的她。
面容温婉。
可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太熟悉这眼神了。
就像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这就是当年坠楼的女教师,赵雅。
馆长李大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我猛地转身,急切地问:
李大爷,您能跟我讲讲当年的事吗学校的记录太简略了。
李大爷叹了口气。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陷入回忆: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孩子们都在上课。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大家都吓蒙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赵老师从楼顶坠下。
我眉头紧锁。
追问:她为什么会跳楼
李大爷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学校说是家庭原因,可赵老师平时看着挺开朗的。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照片上。
赵雅胸前那枚精致的胸针格外夺目。
那是一朵盛开的兰花。
在昏暗的档案室里似乎还闪着微光。
李大爷像是想起什么说:
这胸针可邪乎了,赵老师出事以后,就离奇失踪了。有人说在事发当晚,看到教学楼顶有个黑影,手里拿着这胸针,一闪就没了。
8
我心中一惊。
本是为了撰写校史来探寻资料。
没想到竟卷入这样一个神秘事件。
接下来的日子。
我四处打听赵雅的事。
找到当年和赵雅关系不错的门卫老张时。
他一听赵雅的名字。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声音颤抖地说:
小姑娘,别查了,这事儿邪门得很。赵老师坠楼那天,我明明看到她进了教学楼,可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坠楼声。等我跑过去,她手里还攥着那胸针,可等我再凑近,胸针就没影了。
我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决定去赵雅当年的办公室看看。
当我走进那间尘封已久的办公室。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
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我俯身去捡。
一张纸条飘落在脚边。
上面写着:胸针的秘密,在图书馆旧书架。
记忆闪回:
会议室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我握着钢笔的指尖沁出冷汗。
作为校史编纂负责人。
本以为只是场普通的接待会。
直到张君杰—这位西装革履的视察领导走进来。
他的目光扫过墙面陈列的老照片时。
突然在那张泛黄合影前驻足。
指腹轻轻擦过玻璃上2015年教师合影的标注。
张科长,这是我校退休教师档案展......
教导主任的话音未落。
张君杰却猛地转身。
目光直勾勾盯在我胸前。
三天前我在图书馆旧书架找到的那枚兰花胸针。
此刻正别在毛衣领口。
他瞳孔剧烈收缩的瞬间。
手中的骨瓷茶杯当啷坠地。
滚烫的龙井在会议桌蔓延成深褐色的污渍。
您没事吧!
我慌忙抽纸巾。
却在触到他手背上狰狞的旧疤时愣住。
那道月牙形的烫伤。
竟和照片里赵雅办公桌上相框里的婴儿手印纹路重合。
张君杰却像感受不到疼痛。
喉结滚动着念出破碎的句子:
怎么会......二十年了......
张科长
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忐忑。
张君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西装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银链。
坠着枚磨损的校徽。
正是青岩镇小学二十年前的样式。
这胸针哪来的
他压低的声音里混着颤抖。
你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
我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三天前在图书馆暗格里发现的泛黄病历本上。
患者姓名栏里赵雅二字被红笔圈住,
诊断日期正是坠楼前一周。
而病历本内页。
用铅笔写着半句没头没尾的话:
君杰,胎记在左腰......和囡囡一样。
9
深夜的办公室里。
台灯将校友录的纸页照得发蓝。
我盯着屏幕上赵雅的个人主页。
指尖悬在鼠标键上迟迟没敢点击。
资料卡最下方的情感状态栏里。
未婚妻(张君杰)几个字被加粗标注。
时间停留在2015年3月12日。
距离她坠楼仅隔27天。
页面右下角还挂着两人的合照:
张君杰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
笑得灿烂。
赵雅举着张红色证书。
背景是青岩镇小学的旧校门。
那是青岩镇小学最后一次公开招聘编制教师的年份。
校友论坛的旧帖里。
匿名用户麦穗曾爆料:
听说教导主任为了留住研究生学历的张君杰,想把唯一的编制名额给他,可新来的赵老师教学比赛拿了省奖,校长偏要给她......
帖子发布于2015年4月5日。
4天后。
赵雅的坠楼新闻登上了本地晚报。
我翻出教研室存档的。
创新教学大赛资料。
1998年的赛事手册里。
赵雅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设计的乡土文化课教案里。
用蜡染纹样教几何图形、用方言童谣编数学口诀的创意。
竟和我上周刚在公开课上实践的非遗融合教学
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
她教案末尾贴着张便签:
君杰说这样太冒险,可孩子们眼睛亮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值得。
10
电脑突然弹出张君杰的微信消息。
对话框里躺着张老照片:
扎着麻花辫的赵雅站在枫香树下。
手里握着和我胸前同款的兰花胸针。
这是她二十岁生日我送的。
他打字很慢。
每个标点都像顿号般沉重。
她说等拿到编制就戴着它拍婚纱照,后来......
消息戛然而止,再发时变成了一串乱码。
凌晨三点,我被暴雨声惊醒。
放在桌上的校友录不知何时被翻到赵雅的死亡档案页。
注销日期旁盖着模糊的公章。
经办人签名栏里。
张君杰三个字洇开墨痕。
像滴在宣纸上的泪。
窗外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
恍惚间我听见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声音。
和上周值夜班时听到的脚步声分毫不差。
那时我刚把赵雅的教案复印件放进抽屉。
手机在枕边震动。
张君杰发来条语音。
背景里有电流般的杂音:
去查2015年4月的值班记录......那天晚上......
话未说完就被切断。
再拨过去已是忙音。
我摸出抽屉里的旧钥匙。
今早在校史馆角落捡到的。
钥匙环上缠着半片蜡染布。
图案竟和赵雅教案里的几何纹样完全重合。
11
周一清晨。
门卫老周举着个牛皮纸箱追出传达室:
小李!这快递没写名字,就贴了张校徽贴纸......
纸箱四角浸着暗褐色水渍。
拆开时胶带发出刺啦声响。
几片干枯的梧桐叶先掉出来。
和教学楼后那棵百年古树的叶脉一模一样。
最上面是本用麻绳捆扎的教案本。
封面写着赵雅两个瘦金体。
内页却夹着带泥的草茎。
我翻开第一页。
褪色的蓝墨水突然晕染开来。
在三角形面积公式旁洇出歪扭的字迹:
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第二页掉出半截钢笔。
笔帽内侧刻着君杰赠。
笔尖却被暴力折断。
断面还沾着暗红碎屑。
周三中午。
第二个快递出现在办公桌上。
这次是个印着青岩镇中心小学字样的铁皮盒。
锁孔里插着半截钥匙。
和我抽屉里那枚捡到的钥匙纹路吻合。
掀开盒盖的瞬间。
我猛地捂住嘴:
里面是张镇纸的黑白复印件。
镇纸边缘缠着带血的头发。
而镇纸上的云纹图案。
正是赵雅坠楼时攥在手里的那方青石镇纸。
快递单像被水泡过又晒干。
寄件人地址栏用红笔写着。
青岩镇小学教学楼404室。
那间教室从2015年起就被封死。
去年校工换玻璃时曾透过气窗看见:
课桌上摆着个蒙灰的相框。
里面是张被划烂的合影。
周五深夜。
当第三个快递出现在值班室门口时。
我正在核对2015年4月的值班记录。
纸箱轻得反常。
拆开后只有团揉皱的蜡染布。
展开时掉出枚纽扣。
张君杰上周来校时穿的藏青西装。
左胸第二颗纽扣正是这个样式。
布料内侧有用指甲刻的小字:
晚上十点,顶楼的钟会响。
老式座钟在走廊尽头敲响第十声时。
我攥着蜡染布站在教学楼顶。
月光把围栏影子投在地面。
形成和赵雅教案里一模一样的几何图案。
风掀起布角。
露出里面用红笔圈住的坐标。
正是当年赵雅坠楼的精确位置。
背后突然响起纸张翻动声。
转头时看见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叠快递单。
不知何时被钉在了通风口。
每张单子的寄出时间。
都对应着赵雅坠楼事件的关键时间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陌生号码发来条彩信。
照片里是间堆满旧物的教室。
我的教案本摊开在课桌上。
旁边摆着那枚断笔和带血的镇纸。
镜头反光里映出半截身影:
那人穿着带泥的黑色皮鞋。
脚踝处有道月牙形伤疤。
和张君杰手背上的旧疤形状分毫不差。
赵......赵老师
我的身音撞在墙面上。
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白影在教师办公室门口顿住。
月光从她左侧肩头斜切下来。
在地面投出个缺了一角的菱形。
和赵雅教案里轴对称图形那课的例题图形一模一样。
她缓缓转身。
胸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金属链条在锁骨处晃出半道弧光。
像道未愈的伤口。
我猛地想起张君杰上周醉酒时的胡话:
她总说胸针要朝左别......说这样离心脏近......
此刻白影的胸针却朝右倾斜。
角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更诡异的是。
她袖口露出的皮肤青白如纸。
腕骨处有道淡青色的勒痕。
和我在赵雅坠楼现场照片里看到的尸检报告描述完全吻合。作业本突然无风自动。
翻到最新那页。
我昨晚用红笔批注的优秀二字。
此刻竟渗出黑色墨迹。
在纸背晕成救我两个模糊的字。
走廊传来布料摩擦声。
白影已走到距我三米远的窗前。
她抬起手。
指尖划过玻璃。
留下道带泥的指痕。
和三天前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血指纹,
纹路完全重合。
当她转身时。
我终于看清她后颈的朱砂痣。
形状像朵残缺的兰花。
这正是我今早照镜子时。
发现自己后颈突然出现的印记。
窗外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
她的身影融进树影里。
唯有那枚玉兰胸针的冷光。
像颗钉在记忆里的图钉。
将二十年光阴钉成透风的墙。
职称评审公示栏前。
我的手指死死抠住不锈钢边框。
张君杰的名字赫然列在特级教师名单首位。
申报材料里的创新教学案例标题刺得我眼眶生疼。
那正是赵雅教案本里用红笔标注绝密的《乡土文化融合教学体系构建》。
12
深夜潜入档案室的手还在发抖。
当我翻出2015年职称评审原始档案。
装订线处的胶水痕迹下。
隐约露出半截蓝色钢笔尖。
和赵雅断笔的材质分毫不差。
评审材料第47页的教学反思里。
蜡染纹样在几何教学中的应用段落。
竟原封不动照搬了赵雅教案里的旁批。
更触目惊心的是夹在档案里的监控截图:
2015年4月12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张君杰进入教学楼。
怀里抱着的正是赵雅的牛皮教案本。
他袖口的银链在监控画面里晃出冷光。
链坠校徽边缘的齿痕。
和我在赵雅坠楼现场照片里看到的镇纸砸痕完全吻合。
她不肯给。
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
张君杰不知何时站在档案架阴影里。
手里把玩着那枚断成两半的钢笔。
她说要带着教案去省里参赛,说这样就能拿到编制......他往前一步。
月光切过他手背上的旧疤。
可那是我的机会,我不能让她毁了我的人生。
我后退时撞翻铁架。
镇纸复印件从文件夹里滑落。
张君杰瞳孔骤缩,盯着纸上的云纹图案:
那天她攥着镇纸反抗,尖端划到了我的手......
他卷起袖口。
露出小臂上道新伤。
形状竟和档案里记载的旧疤完全重合,
你看,连伤口都在提醒我......那些教案本该属于我。
档案架突然剧烈晃动。
赵雅的坠楼报告从高处飘落。
盖住了张君杰脚边的教案复印件。
报告最后一页的意外事故结论旁。
我新发现的指纹清晰可见。
那是属于教导主任的拇指印。
而他正是张君杰的亲舅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职称评审委员会的复核通知。
张君杰突然逼近。
银链上的校徽擦过我的玉兰胸针:
你以为现在揭露真相还来得及当年她的坠楼报告能写成意外,你的教案......
他扯断项链。
校徽掉在赵雅的教案本上。
露出内侧刻着的捷字。
那是教导主任的名字缩写。
窗外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
我这才发现档案室内的烟雾报警器正在闪烁。
张君杰手里的钢笔尖滴着汽油。
在赵雅的教案复印件上洇开焦黄的痕迹。
他笑着后退。
身影融进逐渐浓稠的烟雾里。
而他胸前别着的。
正是我今早丢失的那枚玉兰胸针。
13
舆论风暴
九月的晨雾还未散尽。
我和退休教师陈雪梅站在教育局门口。
她颤抖着点开手机相册。
二十年前的黑白照片里。
年轻的赵雅举着教案本站在领奖台上。
身后的张君杰却在阴影里攥紧拳头。
当年我在办公室亲眼看见,他把赵老师的参赛报名表扔进了碎纸机。
陈老师的声音透过直播镜头传向全网。
直播画面切到教案对比视频时。
会议室里的我攥紧了玉兰胸针。
赵雅手稿上的蜡染纹样草图。
与张君杰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独创设计重叠成刺目的红色。
弹幕突然爆炸:
看他去年评职称的公开课!用的不就是这些教案
我女儿说他总骂学生‘穷鬼没资格学奥数’!
正午时分。
家长们举着还李老师公道的标语堵在校门口。
李老师是三个月前被张君杰打压的年轻教师,
她被撕碎的参赛教案复印件,
此刻正被家长们拼成巨大的冤字。
我望着人群中举着手机直播的小女孩,
突然想起赵雅教案里写过:教育不该是金字塔,该是每个人都能采撷星光的原野。
14
对峙前夜
凌晨两点的教师宿舍,
陈老师发来段旧监控录像。
画面里,2015年4月12日的张君杰冲进天台。
赵雅的教案本飞落时。
他袖口的银链勾住了她的胸针。
这解释了为何凶针会在坠楼后离奇失踪。
他偷了教案,还想抢胸针销毁证据。
陈老师的语音带着哭腔。
后来他跟教导主任说赵老师是‘精神失常’......
我摸着后颈的朱砂痣。
突然想起火场那晚。
张君杰抢走胸针时的嘶吼: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凭什么戴
此刻这枚胸针正躺在证物袋里。
内侧刻着的雅字被磨得发亮。
那是赵雅的本名缩写。
而张君杰一直谎称是家传遗物。
15
教职工大会的反杀
关于特级教师评审异议......
教育局督导员的话音未落。
张君杰突然冲进会议室。
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证书。
他脸色惨白。
却在看见直播镜头时突然佝偻起背。
指尖神经质地抽搐:
我......
我有创伤后遗症......
啪的一声,
他甩出的鉴定书滑到我脚边。
2016年诊断
我笑着举起公证过的录音笔,
那您去年在乡村学校说的‘档案都烧了,你能拿我怎样’,也是病症发作
会议室里响起倒抽冷气声。
张君杰的瞳孔剧烈收缩。
盯着我胸前空荡荡的别针位置。
那里今早别着的,
是他三天前派人偷走的玉兰胸针仿制品。
等等!
他突然指向后排的陈老师,
她当年也参与了打压......
参与的是你舅舅吧
我点开新的视频证据。
2015年职称评审现场。
教导主任将张君杰的材料塞进档案袋时。
袖口滑落的正是那枚带血的镇纸。
您瞧,连作案工具都在您家传的镇纸收藏里。
张君杰踉跄着后退。
撞翻了身后的投影仪。
强光中,
他手背上的旧疤突然显得格外狰狞。
那道月牙形伤口。
此刻正与屏幕上赵雅攥着镇纸的坠楼照片重叠。
胸针呢
他突然失控尖叫。
把雅雅的胸针还给我!
直播画面突然被切到特写:
我取出真正的玉兰胸针。
在镜头前转动。
阳光穿过镂空花瓣。
在地面投出个完整的菱形。
那是赵雅教案里完美对称的象征,
也是张君杰永远无法拼凑的真相。
在这儿。
我将胸针放进证物盒。
和您伪造的精神鉴定书一样,所有证据都在该在的地方。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两名警察走进来的瞬间。
张君杰终于瘫倒在椅子上。
窗外传来家长们的欢呼声。
我望向走廊尽头的消防栓。
那里曾映出过赵雅的白影。
此刻晨光正透过玻璃。
将青岩镇小学的校牌照得发亮。
陈老师轻轻握住我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让我想起赵雅教案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熄灭。
而胸前的玉兰胸针,
终于在二十年后,回到了它该守护的人身边。
教育局的调查文件堆成两米高的山时。
我正在整理赵雅的教案手稿。
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褪色的电影票。
日期是2015年4月13日
。
她坠楼前一天。
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
君杰说看完电影就去领结婚证。
字迹被泪水晕开又干涸。
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苏老师,您被选为教育改革先锋代表了!
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带着不自然的谄媚。
我望着办公桌上刚收到的匿名快递:
里面是张君杰的受贿账本复印件,
每笔金额旁都画着兰花符号。
和赵雅胸针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演讲当天
礼堂穹顶的水晶灯折射出冷光。
我站在台上。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面孔。
突然在第二排看见了张君杰。
他穿着皱巴巴的囚服,
头发蓬乱。
却死死盯着我胸前的玉兰胸针。
当我讲到教育公平时,
他突然站起来。
刀片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
都是你!
他的嘶吼盖过麦克风电流声。
雅雅本来要当我老婆......当校长夫人......
前排家长尖叫着散开。
我后退时撞翻讲台。
教案本飞散成白色的蝴蝶。
眼角余光里。
有个戴珍珠耳环的身影闪过。
她的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张君杰脚踝。
那对耳环的光泽。
和档案里赵雅毕业照上的饰品分毫不差。
抓住他!
保安的呼喊混着哭声。
张君杰突然踉跄着后退。
刀片从指间滑落。
他惊恐地望向电梯方向。
却在转身时被神秘人猛地推了进去。
电梯井传来闷响的瞬间,
我看见神秘人耳环上的珍珠坠子晃了晃,
坠子内侧刻着极小的Z字母。
那是赵雅英文名Zoe的缩写。
监控室里,
保安队长的手悬在暂停键上:
苏老师,这画面......
屏幕里,神秘人推搡张君杰的瞬间,
风衣领口露出后颈的朱砂痣。
形状像朵残缺的兰花。
而她转身离开时。
从袖口滑落的。
正是赵雅失踪的那枚玉兰胸针。
先报警。
我攥紧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
另外,查一下今天所有进入礼堂的女性名单。
尤其是戴珍珠耳环的。
走出监控室时。
手机突然收到条短信。
没有署名只有张照片:
二十年前的产房里。
护士抱着婴儿。
床头卡片写着赵雅之女。
婴儿左腰处有块月牙形胎记。
和我去年才发现的胎记完全重合。
教育局调查组组长在走廊拦住我。
手里拿着新的调查报告:
张君杰的舅舅,也就是原教导主任,今早突发心梗......
不过我们在他保险柜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给我个红丝绒盒。
里面是枚泛黄的胸针。
底座刻着赠爱女
而胸针的样式。
正是我此刻别着的玉兰款。
礼堂外突然下起暴雨。
我望着雨中模糊的人群。
摸到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
上面用熟悉的瘦金体写着:
16
有些真相,需要两代人来揭开。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而我后颈的朱砂痣此刻微微发烫。
像朵终于在阳光下盛开的兰花。
汽油味混着灰尘钻进鼻腔时。
我正对着电脑整理赵雅教案的电子版。
张君杰的脸从监控画面里浮出来。
他手里的打火机晃出冷光。
身后是被铁链锁死的旧教学楼大门。
你以为查档案很聪明
他踢翻垃圾桶。
火焰瞬间吞没窗帘
雅雅当年也以为能靠教案翻盘,结果呢
热浪扑来的瞬间,
我想起赵雅教案本里夹着的消防逃生图。
顶楼储物间的通风管道呈工字形结构,
按她标注的箭头方向,
应该能通到天台。
前提是能在浓烟里找到那道生锈的铁门。
来啊!
张君杰挥舞着酒瓶。
碎玻璃划过我的手背。
看看你和你妈一样蠢。
他突然顿住。
瞳孔里映着我后颈的朱砂痣。
我猛地想起档案里赵雅的体检报告:
她是独生女,没有孪生姐妹的记录。
火势顺着窗帘爬上房梁时。
我终于撞开储物间的铁门。
通风管道里的积灰让我剧烈咳嗽。
却在摸到管壁刻痕时浑身发冷。
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
竟和我童年高烧时在床头刻的痕迹一模一样。
砰的一声。
张君杰踹开铁门的瞬间。
我顺着管道滑向天台。
暴雨在推开天台门的刹那浇下来,
浇灭了袖口的火星。
而在避雷针投下的阴影里。
那个戴黑纱的女人正缓缓转身。
她风衣口袋露出的珍珠耳环。
和监控里推张君杰的神秘人同框。
别怕。
她摘下黑纱时。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雷声。
那张与我有七分相似的脸。
左眼角多了道疤痕。
却在笑时露出和赵雅一样的梨涡。
我是赵琳,雅雅的双胞胎妹妹。
张君杰的嘶吼从楼梯间传来。
赵琳掀起风衣。
后腰别着的正是赵雅失踪的那枚玉兰胸针:
二十年前,教导主任为了让张君杰拿到编制,伪造了雅雅的精神诊断书。她被逼到天台时,攥着胸针求我带教案先走......
她指尖抚过胸针花瓣。
他们以为推下的是姐姐,却不知道我早就和她换了衣服。楼梯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
赵琳从包里掏出U盘:
这里有当年的监控原始数据、教导主任的受贿录音,
还有......她看向我后腰。
你出生证明的扫描件。雅雅坠楼前三个月发现怀孕,她把你偷偷送到了福利院。
张君杰冲破火墙的瞬间,
赵琳突然将我推向天台边缘的安全通道。
他手里的刀片划过她的肩膀。
却在看见她后颈的朱砂痣时瞳孔炸裂:
不可能......
你明明......
明明死了
赵琳扯断珍珠耳环。
坠子弹出微型摄像头。
你每次去祭拜的‘赵雅之墓’,埋的不过是我的假病历。
而真正的证据。
她踢开脚边的铁皮箱,
里面是二十年前的监控硬盘、带血的镇纸,
还有我三个月大时的全家福。
都在等一个能让阳光照进来的人。
暴雨突然转急。
张君杰脚下一滑。
踉跄着撞向天台围栏。
他抓住赵琳的手腕时,
我看见两人手臂上同款的月牙形烫伤。
那是小时候玩火留下的印记。
原来你早就知道......
他的声音混着雨水。
我们是亲姐妹......
所以我才要看着你还债。
赵琳甩开他的手。
胸针在闪电中划出冷光,
当年你为了编制推下姐姐,现在又为了灭口想烧死外甥女。
你猜,警察会更感兴趣你杀了几个人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
张君杰终于瘫坐在地。
赵琳将玉兰胸针别在我衣襟。
指尖划过我左腰的胎记:
雅雅教案里的逃生路线,是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时画的。她总说,就算全世界都黑了,也要给心里的光留条路。
我望着旧教学楼冒出的青烟。
突然想起赵雅教案本最后一页的涂鸦:
两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在枫香树下笑,
旁边写着双胞胎要永远在一起。
雨水冲刷着天台的积灰。
露出水泥地面上被苔藓覆盖的刻痕。
那是赵雅坠楼当天,
用镇纸刻下的Z和L。
分别是她和妹妹英文名的缩写。
赵琳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时显示着未发送的短信:
真相会迟到,但正义从不缺席。
远处的云层裂开道缝。
阳光穿过缝隙。
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投影。
青岩镇小学的旧校牌上。
像朵终于完整的兰花。
在暴雨后的晴空下徐徐绽放。